「...堅持信仰與理念的人,講得滿口正義。然而正義,卻像是把尖刀。這邊喊正義,那邊喊正義。人們以為自己崇拜的是真理與上帝。結果被召喚來的,最後往往卻是魔鬼。...倘無高尚的道德為基礎,與內心出發點的良善。那所謂正義,不過就是暴力的代名詞而已。~~鰲峰隨筆~~」


一、康超德教授

山中歲月無甲子,夢迴大度山東海大學。灰瓦紅磚牆的信箱間,座落於男生宿舍與女生宿舍之間。沿著路思義教堂旁的大學路而下,靠著水泥板路的海報牆,一路下坡走到盡頭,再轉向左邊;從擋土牆旁的一處窄小階梯走下便可到。雖說信箱間,是一間不起眼的小平房。但舉凡學校男女學生,無論投遞情書,或是學長姊學弟妹們,考試將至,彼此投遞關懷小卡片,或是糖果補品。乃至學生社團,投遞活動通知書。無不皆得靠這信箱間內,一排一排有如蜂窩狀的學生信箱。所以說這信箱間,可說是東海大學的男女學生,每天必來的地方。因為信箱間,南邊是學生上下往來的大學路,北邊臨樹林茂密的乾河溝;而乾河溝旁,則是學社團辦公室林立的學生活動中心。兼之信箱間對面,隔著水泥廣場便是一間自助餐廳,與大學路之間,有間郵局;與乾河溝之間,則有間頂呱呱炸雞。所以每到中午時分,文理大道兩旁的學院區,下課後的學生,多半都會自然而然,順著大學路的海報牆而下;一路走到信箱間。一則,先到信箱間中,去看看自己的信箱中,是否有信件或是卡片等。二則,可到信箱間對面的餐廳,或到乾河溝旁的頂呱呱,吃午餐。三則,吃完午餐後,亦可到學生社團辦公室,去打發時間,以等待下午的課。

信箱間與餐廳之間的水泥廣場,中午時分,白花花的陽光下,但見學生出入信箱間,來往絡繹不絕。乾河溝旁茂密的樹林間,蟬聲綿延不絕於耳。信箱旁與頂呱呱窗外,那棵宛如覆傘的鳳凰樹,鳳凰花正開得滿樹火紅;遍地更灑滿了宛如蝴蝶翅膀的鮮紅鳳凰花。「現在應該是夏天吧!」陣陣暖風從信箱間廣場吹來,此刻顏程泉發現,自己正在信箱間對面餐廳,二樓外面的陽台。靠陽台中間,臨著陽台邊緣的餐桌,可俯視信箱間廣場的學生往來;正是顏程泉每天中午,到這間餐廳吃自助餐時,最喜歡選擇的位置。班上的同學,社團的夥伴,熟悉的朋友...。當然每天在信箱間前,顏程泉最期待看見的,還是那個社工系的大一學妹。因為每次看見她俏麗的身影,總是會讓顏程泉的心中,感到一陣莫名的悸動。

白花花的陽光,耀眼的照在信箱間前的廣場,蟬聲綿延,鳳凰花盛開;還有期待著學妹的出現。眼前畫面,充滿和諧與美好的,就像是一場夢境。包括顏程泉也覺得,自己就像是置身在充滿人性純真與善良的天堂般,不像是真實的世界。「人類真實的世界,總是充滿殘酷貪婪與血腥。怎麼可能真會有真善美...」面對眼前宛如天堂的美好畫面,不知為何,顏程泉的腦子裡竟突然浮現這樣的念頭。一念既起,更多怪異的念頭,頓是齊蜂擁上顏程泉的腦海─「不對啊。我怎麼會在這裡?咦!我不是跟莊周教授,去了西元2060年的平行宇宙嗎?而且那時的台灣,不但變成了一個飄浮的島。島上還遍怖激進份子,與盛行恐怖主義...」。「怪哉。難道這是我在平行宇宙另一個時空,做夢,夢見自己回到了東海大學?~~還是西元2060年,置身在平行宇宙的另一個時空。那是我在東海大學做夢的時候,夢見的....」關於自己的存在,是"莊周夢蝴蝶,還是蝴蝶夢莊周"的問題,一時之間,顏程泉也搞不清楚;只是突然覺得心情有點苦悶與煩躁。


時間約莫近正午時分。正當顏程泉覺得有點苦悶,想不透為何自己會在東海大學?此刻信箱間前廣場,原本來往絡繹不絕的人群,突然都停下腳步。眼前怪異的畫面,頓就像是時間,驟然停止。且見人人動作劃一般,都抬起自己的左手,看著自己手腕上的手錶。不止信箱間前的廣場,包括餐廳二樓陽台上,正在吃飯的學生;頓也都放下手中的碗筷,齊看著手腕上的手錶。畫面靜止的信箱間廣場,倒也並非是人人都靜止不動。信箱間與郵局之間,七里香矮樹叢夾道的石板小徑,此刻就見一個人,穿過靜止的人群,率步走向信箱間。

卻見這人─「身材英挺高大,筆挺合身的衣服,穿戴得整整齊齊,每顆鈕扣都釦上,一絲不茍。一頭金黃的捲髮,梳理得有條不紊。唇上下巴的鬍鬚,更刮得乾乾淨淨,沒留一根鬍渣。端正的五官,開闊的前額,更見其容貌莊嚴。一見便讓人知其言行舉行,律己甚嚴,道德高尚。正可謂西方人所稱的紳士風度。亦或東方人所稱的君子風範...」。而此率步走向信箱間之人,正不是學校裡哲學系的教授─康超德教授。


康超德教授,確實個律己甚嚴的人。至少從旁觀者的眼光來看,就是如此。雖說康超德教授的外表,堪稱英俊帥氣。但他卻一生未婚,連個女朋友也沒有,僅僅孓然一身,獨居在綠樹包圍有如鄉間的教職員單身宿舍。由於康超德教授,僅教授哲學系的課,所以鐘點費與收入,少得可憐;稱其貧窮潦倒,或許也不為過。儘管如此,康超德教授,卻仍刻守本份,專心於做學問。甚至其到東海大學教書以後,幾就未離開東海大學的校園。更未像其他教授,一旦出了名,就到處兼差兼職。儘管時下,台灣的大學教授,無不皆是如此。一旦出了名以後,要不就掛名作研究,撈取更多的名利;要不就是擠身政府機關,當起了權傾天下的大官要員。所以就算是在大學校園內,像康超德教授這樣,安貧樂道,守節守德之人,亦算是甚為稀有;有如鳳毛麟角。文學院的院長孔丘教授,就曾讚說:『每次我看見康超德教授,就讓我想起二千多年前,當時在我門下,德行第一的學生─顏回。"一簞食,一瓢飲,人不堪其憂,回也不改其樂"。這樣做學問的情操與志節,用在康超德教授的身上,正是恰如其份...』。

顏回,乃是孔丘教授門生中,七十二賢之首。後世更有「復聖」之稱。而孔丘教授,將康超德教授比之顏回。由此,多少亦可窺見康超德教授,是一個怎樣嚴以律己,操守高尚,了不起的人。舉例來說,此時此刻,當康超德教授,一走到信箱間前。何以整個信箱間前廣場,原本絡繹來往的學生,頓有如時間停止般的靜止下來。事實上,這並非靈異現象,亦非是因為康超德教授,道德崇高。所以學生看見康超德教授,就有如軍校生看到將軍出現一樣,得立正站好,行舉手禮敬禮。事實的真相是,康超德教授,因律己甚嚴,生活極為有規律。所以康超德教授,每天到信箱間拿信的時間,都很固定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除了假日信箱間沒開外,則無論刮風下雨,地震風災,或天崩地裂。總之康超德教授,每天中午都會到信箱間拿信。更令人佩服的是,當康超德教授,走到信箱間,右腳舉起來,踏上信箱間的台階,那一剎那。時間一秒不差,必定是─中午的「十二點三十一分三十一秒整」。

「十二點三十一分三十一秒整」正是康超德教授,每天中午,當他的右腳踩上信箱間的台階,必定是這個時間。所以信箱間前廣場,乃至對面餐廳吃飯的學生,頓都會停下腳步,或停止一切動作,舉起手腕的手錶來察看。文章寫到此。網友看官看至此,必定以為學生停止一切動作,看錶的目地;無非是想看康超德教授,踏進信箱間的那個剎那,準不準時。但網友若這樣想,可就大錯特錯。因為學生停止動作,看錶的目地,並非是為了看康超德教授準不準時。實際上是每個學生都忙著,在調整自己手錶的時間。因為當康超德教授,踏上信箱間台階的那瞬間,若學生手錶的時間,不是「十二點三十一分三十一秒整」。無論是多一分鐘,少一分鐘,多一秒,或少一秒。也無論學生手上戴的錶,是機械錶,或是電子錶;還是一隻五十萬的勞力士錶。總之,那必定是學生的手錶出錯,而非是康超德教授不準時。因為康超德教授,生活規律的,比機械錶,比勞力士手錶,都還要準時與規律。所以當康超德教授,右腳踏上信箱間台階的剎那,若學生手上的手錶,時間並非是「十二點三十一分三十一秒整」。那每個學生,都得趕快把自己出錯的手錶,時間調整成「十二點三十一分三十一秒整」。


餐廳二樓陽台邊,此刻見得康超德教授,抬起右腳踏上信箱間的台階,就見顏程泉如同其他人一樣,趕緊看著手錶,並調整自己手錶的時間。「康超德教授的生活,怎麼能如此規律?日復一日,直比手錶的指針走在軌道上還規律。真是不可思議!」邊調整手錶的時間,顏程泉的腦子,頓是不禁浮現這樣的念頭。因顏程泉的生活習慣極差,常常日夜顛倒,毫無規律可言。驟想起康超德教授,生活如此規律,頓讓顏程泉,繼之又想起學校學生之間的傳說─即聽說康超德教授,是來自極樂世界。於是顏程泉,頓不禁又想到─「難道住在極樂世界的人,生活也都像是康超德教授這麼規律嗎?但這樣的生活,日復一日,如此規律,會不會有點乏味?」

「極樂世界,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世界?人人都渴望能到極樂世界。但對凡人來說,極樂世界卻就像只是一個遙遠的傳說。可望而不可求...」事實上,就這個問題,滿懷納悶的顏程泉,也曾向莊周教授,執經叩問。記得當時,莊周教授,是這麼回答─

『極樂世界,那是對神人來說,才是極樂世界。但對凡人來說,那卻是個極苦世界。因為神人,其靈魂已粹煉到完全的純淨。既無原始獸性的掠食慾、地盤爭奪慾。甚至亦超脫了人性的情愛慾、食色慾,及各種慾望。所以神人,對外一無所求。僅專注於在創造其內心的世界。就像康超德教授那樣,他就是來自極樂世界。因在極樂世界的神人,內心都只有純粹的善良,也只嚮往心靈的純淨。而他們的生活更有如天體運轉,遵循天理,永不出錯。所以世間的情慾與名利,都吸引不了康超德教授。總之,極樂世界的神人,就像是天上的星辰一樣。十億年,百億年,他們都只在固定的軌道上運轉。而所謂極樂,那是在他們能在內心創造世界,並感受到與寰宇溶為一體的喜樂。但就凡人而言,十億年百億年,日復一日,過著相同的生活,走在相同的道路。一來既不能吃喝嫖賭,又不能盡逞獸慾。二來既沒有勾心鬥角,又沒有酒色財氣。總之,凡人所喜所樂之事,在極樂世界都不存在。所以凡人,就算到了極樂世界,恐將生活枯燥乏味,有如被監禁關押在監獄的獨居房中。所以凡人在極樂世界,可謂極苦,痛不欲生。怕在極樂世界,過不了幾日,凡人都要自殺尋短...』。


回想莊周教授,當時的一翻解釋後,這才讓顏程泉對極樂世界,略有點概念。「原來只有神人,能到極樂世界。而極樂世界的神人,內心都只有純粹的善良與心靈純淨。生活更有如天體運轉,遵循天理,永不出錯。怪不德康超德教授,生活如此有規律。既不會熬夜參加舞會,或擠在人群中加入狂歡,或狂熱的簇擁什麼明星與演唱會。甚至也不會因生病或拉肚子,而錯過了到信箱間取信的標準時間...」方想及此,顏程泉的腦海,頓又聯想起,關於康超德教授的一則故事。茲將此故事,略述於下:

「...事情發生在好久好久以前。地點是在德國柯尼斯堡,一個下著雪的酷寒冬夜。康超德穿著大衣,手中提著一把小提琴出門。據說這把小提琴,已有幾百年歷史,不但是把價值連城的名琴,更是康超德的傳家之寶。然康超德,並不會拉小提琴。所以無私心,不藏私與己的康超德,決定將這把名琴,送給他的一個友人。因其友人是個國際知名的小提琴演奏家,這把名琴到其手上,必能更相得益彰。時值戰後,百業蕭條,冰雪兼冷風,更讓人走在路上直倒哆嗦。就在康超德準備把小提琴,送給友人的路上。不料途經一處街頭殘破陰暗的角落,康超德突然看見有一個流浪漢帶著一個小孩,瑟縮的躲在那角落。且見那流浪和與小孩身上的衣物單薄,唯用枯樹枝燃燒著一小爐火取暖。康超德見狀,於心不忍,頓是心想─"若是將這把小提琴,贈予善演奏的友人。雖說可讓其發揮更大的效用。但這卻只不過是錦上添花。與其如此,不如將小提琴贈與流浪漢。有了這把價值連城的小提琴,這流浪漢拿去典當後,必能助他人生重新開始,不致一家人在街頭,挨餓受凍..."」。

「正因一念之仁,又經得康超德內心,"先天道德的義務""自由意志與純粹理性"及"道德的絕對命令"..種種道德的思維下。當下,康超德毅然決然,便把傳家之寶的小提琴,贈給了街頭的流浪漢。但令康超德料想不到的是─流浪漢,拿了價值連城的小提琴後,居然將那把小提琴,就像枯樹一樣的一把折碎;還把它丟到火裡去當柴火燒。乍見這一幕,初時,康超德一時愣住,感到愕然。但經得內心"純粹的理性"思維後,康超德的臉上,霎時,卻是綻放出滿是光輝的喜樂與笑容。就有如那把小提琴在火中燃燒,放出的光與熱一樣...」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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