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日本國,慶長年間,德川幕府初建.....」

一、1611~唐人海商頭領─李旦


西元1611年春末夏初,日本國慶長年間,德川家康,初建江戶幕府。海風終年吹拂的平戶島(今之日本長崎縣平戶市),位於東瀛列島的最西側,平戶港與九州,僅一水之隔;而海港後方的蓊鬱山林間,位於山腰處,隱約可見有一幢,背山面海的中國式建築大宅院。中國大宅院的前門之外,沿著山坡路的兩旁,和式木造平房鱗次櫛比,儘是販賣各種東西洋貨的商家;而其中的商貨,又以來自大明國的絲綢,瓷器,茶葉及各種的手工藝品,居多。不止於此,中國大宅院的鄰近,更不乏許多的中國式四合院建築,且附近出入之人,多身穿大明國的衫袍;且彼此間的言語,似多也以中國福建閩南的"河洛話"交談。山腰的這幢中國式大宅院,居高臨下,可俯視平戶港,地處險要,正是當年的「倭寇王」王直,所建造。正是五、六十年前,王直,在閩浙沿海,號召大明國沿海流民,屯田建港;後被大明國的朝廷,以通番奸民,而派兵追勦。因此王直,便率眾三千多人,乘船,東渡日本國;而後,這些來自大明國沿海的人民,便在平戶島落腳定居。

由於當年,追隨王直出海的大明國人,多屬福建閩南的漳州、泉洲之人;而平戶島,地處日本國的最南端,且與大明國的距離最相近,因此水土氣候上,倒也與閩南相去不遠。春末夏初,正值滿山遍野的杜鵑花開,而中國式大宅院的大門外,出門後,沿著左邊的小路,行過一遍山櫻花林,又經過一條小橋後。此時,可見路的盡頭,有一個大的廣場,而廣場的盡頭,則有間雕樑畫棟,琉璃瓦飛簷;且簷下滿是泥塑彩繪,看似剛建成的中國式廟宇。這日,只見這間廟宇前的廣場,張燈結彩,且鞭炮聲喧囂中,更見舞龍舞獅,人聲鼎沸; 縱使在日本國,可眼前景像,卻讓人恍如置身在大明國的閩南,歡度年節的熱鬧。原來,這日正是廟宇,建成開光之日,而入夜後,廟前廣場,點亮成千上百盞的大紅籠;頓時,廟前熙來攘往的人群,人人更似都沾了一身的喜氣。

平戶港的山腰間,這間新建成的廟宇,廟裡供奉的主神,正是大明國的福建省,漳州及泉州一帶;靠海居民,所信仰的海神─媽祖,或稱天后,或天妃娘娘。媽祖廟的神威烜赫,且常聽聞有人海上遇難,總會看見天妃娘娘顯靈,浮海救人;因此大明國的東南沿海,舉凡出海謀生的人,船上無不供奉媽祖神像。畢竟,飄浮於滄茫海上,海船再大,也像是天地間的滄海一粟,往往一個大浪打來;而人的性命浮於滄海之上,生死更如螻蟻般的無所依靠。因此,當人浮於滄海之上,感到自己的渺小與無助之時,此時能依靠的,或許也只有神明的保佑。所以二百年前,鄭和下西洋之時,每次率龐大的船隊出海前,他也總是會先到湄州的天后宮參拜,而後這才出使西洋。乃至平戶港,這些自大明國東南沿海,浮海至日本國謀生的百姓,置身外夷他鄉,舉目無親更有如滄海;自也殷殷期盼,能建一間媽祖廟,以做為心靈的寄託。媽組廟的廟前廣場,入夜後,但見大紅燈籠,沿著山間小路,一路掛到了山腰間的那幢中國式大宅院。大宅院的門口大紅燈籠下,此時但見走了一群人,這群人的臉上,人人充滿了喜氣,而為首的一個老者,更是被人前呼後擁,直沿著山間小路,往廟前廣場去。原來,平戶港山腰的這間媽祖廟,正是這個住在大宅院裡的老者,所出錢興建。『李員外來了,大家可以放鞭炮,準備開席囉~』被前呼後擁的老者,一來到廟前廣場,但見人群歡呼;而後,廟前便是煙火齊放,鑼鼓喧天。只是這個,居住在「倭寇王」所造的中國式大宅院的老者,並非姓王,而是姓李;原來,他正是王直,所收的義子─李旦。

李旦,只見其腰圓背厚,滿是富貴之相,而今雖已年約七旬,不過卻仍面色紅潤,兩眼炯炯有神;儼然,其精神之暢望,似仍不輸少年。話說,這李旦,原本是福建泉州人,少年之時,家鄉遭了水災,將幾畝薄田全淹沒;且水災之後,又是瘟疫橫行,讓其整個村莊的親族,幾乎全死絕。由於,莊稼全無收成,而官府不但不賑災,反而還要強加征稅。於是李旦的父親,為了保住家族的命脈,便只得帶著李旦,遠離家鄉謀生;但後來,卻更變成了食不裹腹,居無定所的流民。正巧,當年王直,正在泉州,大造海船,並號召流民,前往浙東屯田開港。因此李旦的父親,為了謀得溫飽,便隨著數千流民,搭上王直的海船,前往浙東的海外小島屯墾。王直,大造海船,往浙東屯田開港的目地,原本就是想往海外經商;可在大明國的海禁政策下,百姓擅自出海,便是砍頭的死罪。況且,王直,號召數千流民,往浙東屯田開港,此聲勢浩大,自是引起朝廷的派兵追勦。乃至,李旦的父親,便是在朝廷派兵圍勦中,命喪黃泉。之後,王直迫於無奈,只得以上百艘海船,將原本在浙東屯田開港的流民,全搭載往日本國,並在平戶島落腳定居。至於父母已雙亡,變成了孤而的李旦,自此便也只能跟著數千流民,一起上了王直的海船,前往日本國。

由於李旦,自小屢遭變故,生性謹慎,又無父母照應,更使其少年老成。因此,當王直偶在船上,發現李旦這少年之時,只覺這少年,不但聰敏機智,且其年紀雖輕;但為人講話,卻便已四平八穩,而待人接物,更善於察顏觀色。後又知李旦,是個孤兒,於是王直,索性便將李旦,收為義子,自此帶在身邊,悉心栽培調教。至於李旦,這讓王直青眼有加,自小調教的義子,倒也沒讓王直失望。年方二十許,李旦便受命於王直,帶領數十艘商船,前往呂宋(今之菲律賓),建立新的商業根據地。當時的王直,正在日本招兵買馬,造大海船,且於海外興兵,帶領數萬倭寇,與大明國征戰不休;而李旦,去了呂宋建立新的商業根據地,倒也因此避開了王直與大明國間,連年的戰禍。呂宋,北接大員島及日本國,南控蘇門答喇、爪哇國(皆在今之印尼),東鄰大明國、占城(今之越南)、滿喇加(今之馬來西亞)。因此,不論是大明國的商貨,要往南運往東西洋,亦或是東西洋的南方商貨,要運往大明國或日本國,都得經過呂宋。由此更可見呂宋,地扼南方水道的重要性。

李旦在呂宋,建立新的商業據點後,專心於商務經營。蓽路藍縷,創業維艱,李旦,以呂宋為根據地,將大明國的絲綢、磁器,占城的鐵砂,蘇門答喇的硫黃、硝石,爪哇國的番香...等,盡集散於呂宋;再以船隊穿梭於東西洋之間,貨通有無,獲得龐大的利潤。海外經商,雖利潤龐大,可風險卻也巨大。畢竟,大海浩瀚,既不屬於任何國家,自也沒有任何律法規章的保障。於是,海船一旦離港出海後,行於無邊無際,也無法可管的大海;而海船上的人們,所能依賴的,也只有最原始的野蠻力量。海上的風暴與濤天巨浪,誰也不知它何時會突如其來的,將有如滄海一粟的海船吞沒;而除了需與天鬥外,另一則,更凶險的,則是需與人鬥。正因大海,並不屬於任何國家,亦無法律規章可管,所以來到海上的人,便也可以無法無天,有如豺狼般的恣行掠奪。東西洋之間,原本在海上掠奪商船,只是一些零星的海盜,倒還也讓人不以為懼。李旦,要是記得沒錯的話,那是在他的義父王直,受大明國朝廷之邀,自日本國返回大明國,準備共商「開放海禁」;然而,義父王直,卻被朝廷設計誘捕之後。

當時,大明國的海上,便開始出現一些身材高大的紅毛人,搭乘船舷兩側皆武裝火炮的夾板船;且頻頻在海上,以其強大的武力,攻擊掠奪商船。這些紅毛人,不同於一般的海盜,而像是訓練有素的軍隊。可說他們是軍隊,這些紅毛人,卻又像是毫無禮義教化,卻又擁有強大武力的野蠻人;似只要有利可圖,他們便可在海上殺人掠貨,且手段甚比海盜更凶殘。義父王直,被大明國朝廷設計誘捕後,李旦的船隊,在海上的保護網頓失;不過李旦,卻也並未因此,而北返日本國,繼承王直的海上霸業。畢竟,李旦是個聰明人,更知道,他是萬萬不能,北返日本國平戶,去接掌了義父的海上事業;因為如此一來,義父王直留下的數萬倭兵,必會挾持於他,繼續興兵與大明國征戰。只是義父王直,被大明國誘捕後,加之紅毛人東來,海上的勢力消長,立刻卻也起了巨大的變化。先是佛朗機人,佔據了廣東外海的海島澳門;掌控了大明國南方的海上勢力範圍。

隔兩年,西班牙人,仗其船堅砲利,更是佔領了呂宋,控制了大明國及日本國,欲往東西洋的海道。由於李旦,志在海上經商,而為了與紅毛人對抗,自也得加緊武裝自己的海船,除了讓船員都會使用火銃槍外,更在船上架上火砲;以將所屬的商船,亦變成海上的戰船。西班牙人,佔領呂宋後,李旦步步為營,小心謹慎以對,數十年的經營,原本也相安無事。李旦,甚至更進一步,讓自己的船隊,越過滿喇加以西,以到達古里國(印度東南);甚至最遠,船隊更還到達呼魯膜斯(波斯)經商。亦即,二百年前,鄭和下西洋,所到過的數十國家,後來李旦的船隊,也同樣都有到達其港口買賣商貨。至此李旦,統領海上數萬人,海船數百艘,可說亦成了海上的一方霸主。只不過,約莫八年前,西班牙人,這些以其國家為後盾的海上巨寇,因恐中國人在呂宋的勢力坐大;且為了徹底佔領呂宋,於是便以其軍隊,發動了對漢人的大屠殺。西班牙軍隊,發動七次的大屠殺,屠殺了在呂宋的近二萬五千漢人。而李旦,縱有武裝船隊,可卻怎敵得過西班牙人,以其國家為後盾,且訓練有素的軍隊;況且對於大明國而言,李旦,還是朝廷急欲勦滅的海盜。因此窮途末路之下,李旦迫於無奈,自也只得放棄,自己辛苦經營了數十年的呂宋基業;而率殘存的船隊,北返日本國的平戶。...


平戶港山腰的媽祖廟,年近七旬的李旦,被人群簇擁的,走到了廟前廣場。熱鬧喧囂的廟前廣場,大紅燈籠下的張燈結彩,但見廣場一邊搭著幾個戲棚子,另一邊,則搭起了許多的宴席棚帳;而棚帳之下,此時早已高朋滿座,似就等著李旦入席,便要開席。媽祖廟的落成與眼前的榮景,讓李旦看了,又回想往事,怎能不心感唏噓。二十許,離開平戶,前往呂宋,而在呂宋經營了數十年的基業,卻被西班牙人奪走,毀於一夕。畢竟海外經商,是件多麼不容易的事,尤其萬里他鄉,寄人籬下,仰人鼻息,不但被大明國的朝廷,視為海盜追勦;甚且,還得面對海上紅毛人諸國,以國家為後盾的強大武力。因此李旦,回到平戶這八年來,為了重整旗鼓,可說更如臨深淵,如履薄冰;而這也才總算,又日漸恢復了「徽王商號」的昔日榮景。只不過,紅毛人,不但高大健壯,有虎狼之勇,且船堅砲利,更是萎糜的大明國,所不及;而這才是李旦,日夜所擔心之事。況且失去了呂宋的根據地後,「徽王商號」的海上經商範圍,自此卻也大為縮減。呂宋以南的海上,甚且除了佛朗機人,西班牙人外,而今更又多了荷蘭人與英國人,彼此虎視耽耽,竟相有如豺狼虎豹般,在海上搶奪與掠奪;而這怎能讓李旦,不深感憂慮。

『開席囉~~』廟前廣場煙火沖天,李旦已入席,而主人既已就坐,宴席自也開始上菜。此時,但見李旦身邊的一個賓客,斟上一杯酒,起身對眾人大聲的說『各位鄉親們,今日媽祖廟的落成,還有我們可以在這裡有吃有喝。這都全賴李員外,海外經商帶給我們的。人家說"吃果子要拜樹頭",所以在這裡,我們就先敬李員外一杯。我先乾為敬。乾~~』。一人話才說,便聽又有人,接口說『是啊~~當年我們在大明國,都只能吃樹根,啃樹皮呢。光我們村裡面,每天倒在路煙餓死的,就不知有多少人。今日我們在海外,平戶這幾萬人,誰不是靠李員外的海上事業吃喝。要是沒有李員外,恐怕我們這幾萬人,也都要餓死了。李員外~~我敬你一 杯。乾~』。『李員外~~我敬你。乾~』數百張的席間,一人起身敬酒,接著果真是讚頌聲四起,眾人紛紛舉起酒杯,敬李旦。只見李旦,滿臉的笑意,連喝了數杯酒,紅光滿面,待要說幾句話,以回禮;而此時,卻見有人匆匆跑進席間,對李旦說『城主大人~到了~』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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