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-2、沐浴上帝榮光使人毫無畏懼

 

「普羅民遮城已被異教徒大軍所圍!南方的道路也已都被阻斷!」亨布魯克牧師潛逃出城,原本是想號召部落中的基督徒,挺身而出,抵抗異教徒大軍。結果卻是差點被獵首族的土著,抓去砍頭。當下,因亨布魯克牧師,也不知該何去何從。即問了那些難民中一個帶頭的軍官,說:『長官!那你們打算怎麼辦?難道你們要一直躲藏在這山中?』上百荷蘭難民,逃竄入諸羅山數日,早各個灰頭土臉,疲憊不堪。那軍官更是一臉蓬頭垢面,兩眼茫然的回說:『現在我們也不知該怎麼辦!但我知道,荷蘭東印度公司在這倒的最北邊,叫雞籠的地方,還築有一座城。而且在中部的地方,還有一個土著的王國,叫大肚王國。他們的國王曾經來過熱蘭遮城參加議會,也有接受東印度公司授予他的權杖冊封。且他對我們荷蘭人也算是友好。所以只要我們能夠到達那個大肚王國,應該就能受到土著國王的保護。甚至他也可能護送我們到雞籠的城堡。總之,我認為只要能夠到雞籠的城堡,有軍隊的保護,那這些落難的百姓,應該也就安全了!』

 

亨布魯克牧師聽得軍官的話後,一雙老眼,望向營地那些老弱婦孺的逃難百姓,卻是不禁搖頭嘆息。嘆了大氣後,亨布魯克牧師,即以沉重的語氣,對那軍官說:『長官!不是我想潑你的冷水!但這些逃難的百姓,老的老、小的小,如何長途跋涉到雞籠的城堡!就算要到大肚王國,那也得在這長滿雜草與野獸出沒的荒山野地,走上好幾天的路。更糟糕的是,這幾日我奔波在一些土著部落之間,發現自從敵基督來到福爾摩沙後,這島上原本已經接受基督文明的野蠻人,突然卻對我們基督徒,充滿了敵意與凶暴。他們不但又開始獵人頭,崇拜祖靈與魔鬼。甚至對我們惡言相向。所以我就怕,萬一現在遇到獵首族的野蠻人,那你帶著這些老弱婦孺,恐怕都要變成他們弓箭與砍刀下的獵物。更遑論,這些體力衰弱的老弱婦孺,又如何能翻山越嶺到北方的城堡去!』亨布魯克牧師的話,確實讓帶隊難民的軍官,感到震驚。只是南方通往熱蘭遮城的道路,已然被上萬異教徒大軍阻斷。而向著北方去,翻山越嶺,路途遙遠不說,恐怕途中還會遇到獵首族的野蠻人攻擊。這可讓上百逃入諸羅山的荷蘭難民,頓也有如亨布魯克牧師一般,陷入了進退兩難的困境。

「 要不要繼續往北走?」眾人就此陷入爭論不休。強壯的士兵,當然都主張繼續往北走。 但更多的老弱婦孺, 體力根本不堪負荷,且怕遇到了獵首族。諸羅山的深山密林間,上百荷蘭難民倉皇逃出,也沒攜帶充足食物,又飢又餓。強壯的士兵與老人,可以啃樹皮吃樹根,也還好。但婦女的奶水,已經都被小孩吸得乾扁,再擠不出一點奶水。於是飢餓難耐的小孩,開始終日啼哭。上百難民就這麼被困在諸羅山中, 過了好幾日,及至四月八日。因為這日,有幾個騎著馬的荷蘭人,突然從赤崁來到了在諸羅山。而亨布魯克牧師,也認得那些騎馬來到諸羅山的荷蘭人。因為其中一人,正是土地測量師─梅菲力普。且一見到亨布魯克牧師與上百難民,梅菲力普,即向其表明說─他是奉了行政官萬倫坦之命,所以才帶人前來諸羅山,尋找蕭壟社獵場那些逃入山中的荷蘭難民。 

 

『四月六日,行政官萬倫坦已經率普羅民遮城的士兵與人民,向國姓爺投降。那個國姓爺也很寬厚,將投降的百姓安排住到赤崁市鎮,不但保障所有人身家財產的安全。且還供應充足的食物給我們。國姓爺還說等到秋天東北風起,他就會派船送我們回巴達維亞。所以萬倫坦才派我來找你們,希望勸你們也投降國姓爺,好回到赤崁市鎮。免得一群老弱婦孺飢寒交迫,流落在荒山野嶺,無處求助!』對大多數困在深山之內,已經飢餓難耐的老弱婦孺而言,梅菲力普帶來的話,自然是好消息。畢竟大家逃入山中躲藏,就是害怕被那個叫國姓爺的敵基督,與他所率的異教徒大軍所殺。而既然只要投降那個國姓爺,不但身家財產安全會受到保障,也能在赤崁市鎮獲得充分的食物供應。這對老弱婦孺難民而言,自然也都想回赤崁市鎮,免再受餐風露宿之苦。唯亨布魯克牧師,身為上帝忠誠的僕人,卻有不同的意見。當下,即對眾人大聲疾呼:

『不!撒旦的謊言,我們絕不能相信!就算敵基督嘴裡講出來的話,就像是蜂蜜那麼的甜蜜, 但他們邪惡的肚腹卻藏著一把利劍,等著上帝的羔羊向他們投降後。邪惡的敵基督就會用那把利劍殺了羔羊,用我們基督徒的鮮血去祭祀他們崇拜的魔鬼!萬能的神早就看穿撒旦的邪惡,所以基督徒與異教徒之間,絕對沒有妥協。做為上帝的子民,我們更應該視為上帝犧牲奉獻是一種光榮!就算我們的人數並不多, 但在上帝榮耀光輝的照耀下,我們更應堅忍奮鬥,挺身為上帝而戰!絕不能向異教徒投降!』...xxx

 

 

熱蘭遮城灰白的城牆在夕陽餘暉映照下,宛如在地獄烈火中焚燒,平原上更不時有猛烈的火砲,從城牆上的高聳稜堡轟擊向大員市鎮。『我雖行過死蔭幽谷,也必不怕遭害,因為你與我同在,你杖你竿都安慰我。在我敵人面前,你為我擺設筵席,你用油膏了我的頭,使我福杯滿溢...』面對末日的沉重心情,亨布魯克牧師頹然騎馬而行,滿嘴念送聖經詩篇。日暮的道路更讓他驚覺,原來從大員市鎮沿著大員水道沿岸的大通路,走到熱蘭遮城,居然是遙遠有如通往冥府之路。不!亨布魯克牧師知道,自己早已成了撒旦的俘虜,而置身在地獄。而那撒旦,就是被稱為國姓爺的敵基督。那是四月八日,因逃到諸羅山的荷蘭難民,在荒山野嶺間,生活困頓已極。因而在行政官萬倫坦,派人勸說下,都想回到赤崁市鎮。於是亨布魯克牧師孤掌難鳴,也只好跟著難民,一起回到赤崁市鎮,向國姓爺投降。當然,做為上帝忠誠的僕人,居然向敵基督投降,這無疑是對上帝的背叛;更是亨布魯克牧師一生最大的恥辱。所以為了懺悔對上帝的背叛,為了表達對上帝的忠誠,亨布魯克牧師知道,為了獲得救贖,就算自己已成敵基督的俘虜,也依然得繼續為上帝而奮戰。

 

四月七日。國姓爺派了大軍渡過內海,前往鯤鯓沙洲攻打熱蘭遮城。不過受到熱蘭遮城猛烈的炮火反擊,似乎進行的並不順利。後來國姓爺,或為就近監督攻城,就把在赤崁鷲嶺的帥營,移師到了熱蘭遮城後方有如蛇尾的七鯤鯓沙洲。異教徒大軍,移師到了鯤鯓沙洲,赤崁市鎮這邊也就顯得比較沒那麼衛兵有如人龍,成排站哨,監督嚴厲。加上,雖說是俘虜,但被安排居於赤崁市鎮的荷蘭人,除了不能去熱蘭遮城外,其實也沒太多的限制。包括基督徒聚集做禮拜,牧師宣道與祈禱,也都能照常進行。於是為了獲得上帝救贖的亨布魯克牧師,就利用每日帶領教徒講經說道的機會,開始大力的鼓動─基督徒必須不惜為上帝犧牲,也得誓死奮戰,對抗異教徒的精神。甚至亨布魯克牧師,還藉著宣道的名義,三不五時就跑到赤崁濱海那幢民宅去。因為那幢中式的合院民宅中,有上百普羅民遮城投降的荷蘭士兵,被限制居住在那裏。而亨布魯克前往宣教的目的,無非也就是想鼓動這些荷蘭士兵,為上帝挺身而戰。然而「紙終究包不住火」。亨布魯克牧師如此在赤崁市鎮,竄上跳下,東奔西走,一力鼓動荷蘭人造反的行勁,終究被中國士兵發現;而呈報上去。

此其時也!國姓爺兵圍熱蘭遮城,已近半月之久,卻仍毫無進展。兵圍普羅民遮城,將其逼降,僅花了三天時間。所以國姓爺原本也自信滿滿,認為逼降熱蘭遮城,應也僅需數日。怎料得到,那夷首揆一,據城而守,居然如此強硬。兼之荷蘭紅夷的火砲,果然也兇猛厲害,使得鄭家軍就算兩面進逼,卻連靠近那座城的機會也沒有。攻城的時日,拖得太久,糧食短缺的問題,即又成了一個大問題。二萬鄭家軍,因糧食短缺,又開始陷入困境。前方戰事已不順,偏偏那亨布魯克牧師,又在赤崁後方搧風點火,鼓動投降的荷蘭人謀反。消息傳到了國姓爺的耳裡。這可讓面對糧食短缺,又久攻不下紅毛城的國姓爺,頗感惱怒。然而普羅民遮城投降之時,國姓爺已然允諾,將會保障荷蘭人投降後的身家財產安全。就算叫亨布魯克的牧師,四處鼓動謀反。但倘若國姓爺憤而將其處斬,未免也有違自己當初的承諾。儘管將官也主張,應將那鼓動謀反的牧師,與意圖謀反的士兵處斬,以免後患。然顧及誠信之下,國姓爺終究網開一面,沒斬了亨布魯克牧師。而是下了道命令─

「叫那個意圖謀反的牧師,充當信使,去送信好了!還有與他串通謀反的士兵,也都遣送到紅毛城去!只要他們不要繼續在赤崁後方作亂,就行了!」...

 

 

西邊的夕陽,即將落入海面,映得滿天紅霞。此時,充當信使的亨布魯克牧師,也已騎著馬,帶著四個俘虜,來到了熱蘭遮城臨著大員水道的城門外。城上的荷蘭士兵,見到亨布魯克牧師,帶著四個俘虜前來,趕忙前去向揆一通報。亨布魯克牧師兩個出嫁的女兒,原本都居於大員市鎮,戰事爆發後,也都逃進了城中避難。普羅民遮城淪陷之後,兩個女兒原本也都擔心父母的安危。陡聽到父親前來的消息,兩個女兒喜極而泣,趕忙奔到外城的城門去迎接。而亨布魯克牧師,奉命前來送信之時,從赤崁搭渡船到東渡頭,一上岸就看見整個大員市鎮,處處都是被火焚的痕跡。包括渡頭、倉庫、市政廳及民宅,到處都被火焚燒得一片焦黑。再別說,原本繁華熱鬧的市鎮,已然有如變成一個空蕩的鬼城。且比較靠近平原,橫二街之前的民房,幾乎更都被砲火,轟得剩下斷垣殘壁。這讓亨布魯克牧師見狀,更不禁擔心起自己二個居住在市鎮的女兒的安危。幸好,城門打開後,亨布魯克牧師一入城中,迎面即見到了自己的兩個女兒,依然平安無事。當下相見,恍若隔世,亨布魯克牧師不禁潸然淚下,與兩個女兒相擁而泣。

『敵基督來得這麼突然!但你們平安無事,太好了!這樣我就放心了!你們的母親與兩個妹妹,現在也都在赤崁市鎮,平安無事!所以妳們也可以放心了!』有如置身地獄的亂世烽火之中,父女相逢,縱然心中有千言萬語,但亨布魯克牧師乃是奉命帶信來給揆一。所以短暫的寒暄與報平安後,也不及再多言。隨即亨布魯克牧師與四個俘虜,即被士兵護送,帶往了長官公署去見揆一。

 

 

長官公署建於內外城之間,面朝大員水道,背貼內城,是一幢三層樓近十公尺高,有著白色外牆的雄偉建築。而揆一的辦公室,就在長官公署視野最好的頂樓。且開其後門,不須爬樓梯,就可直接從外城走入內城。日暮時分,從揆一的辦公室窗口往外望去,正可見到一片殷紅的夕陽映照大員水道的海面,濤浪滾滾的血紅大海恰如撒旦的憤怒。當亨布魯克牧師被帶到揆一的辦公室時,揆一早就召來秘書長喬柏年與阿爾多普上校等高階的官員與軍官。整個偌大的辦公室,時有鹹濕的海風吹動窗簾,左邊的牆上掛滿了歷任台灣最高長官的畫像,右邊的牆上則懸掛著幾幅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巨大帆船與的海景油畫。因見整個辦公室內站滿了高官與將領,氣氛頗為嚴肅。這可讓習慣於鄉間傳道的亨布魯克牧師,一被帶入辦公室後,即感到惶然。一副懦懦不安,躡手躡腳,趕忙從懷中掏出了國姓爺的書信,即向前遞給了揆一。不過揆一接過國姓爺的信後,卻是看都沒看一眼,即向丟垃圾般將其扔到了辦公桌上。並且還帶著輕蔑的嘴臉,假裝用國姓爺的語氣,說:『嘿嘿!你們荷蘭人真是愚昧又瘋狂,以為靠著幾百個人就能抵抗我們這支精銳大軍。我也樂於保全你們所有人的性命,所以我才會派人多次送來信件。給了你們這麼多次的機會!...無論如何各位的生死都掌握在我們手中,要做出甚麼樣的決定都端看你們自己!』

 

『嘿嘿!這信!我看都不必看,就知道內容了!那個海盜的勸降信,千篇一律,我看都看煩了!你們說是不是!』聽得揆一滿嘴嘲諷的語氣,眾官員與將領聽後,無不各個心領一會,臉上露出莞爾一笑。阿爾多普上校,即也滿口贊同的回說:『是啊!那些中國軍隊人數雖多,但根本就是一堆不會打仗的懦夫。只會每個晚上在那裏敲鑼打鼓,鬼吼鬼叫,以為這樣嚇我們,我們就會舉白旗投降。真的是在做白日夢,愚蠢的就像豬!看看我們的荷蘭火砲,每一砲都打得他們人仰馬翻,一堆中國豬像是髒皮球一樣到處滾!這才是真正的打仗,這才是真正的實力!那像他們只會虛張聲勢,嚇唬人而已!』四月七日至今,熱蘭遮城已然被圍城,達半月之久。但誠如阿爾多普上校所說,在熱蘭遮城的火砲轟擊之下,中國軍隊根本寸步難行,也無法向前推進,頂多就只能在大員市鎮的邊緣,用竹籃裝土築成一道土牆抵禦。無怪乎,雙方交戰半個月之後,揆一與眾官員及將領,反是越發的自信,認為國姓爺所率的中國軍隊,根本不可能攻下熱蘭遮城。

只不過,熱蘭遮城縱是穩若磐石,難以被攻破,但在中國軍隊的包圍之下,居住環境卻也是越來越惡劣。因為熱蘭遮城的廁所,就在城外靠近大員水道邊。然因中國軍隊圍城,就怕槍砲不長眼。所以城內的士兵百姓,都不敢到城外上廁所,只能在牆角隨地便溺。包括尿壺也都是直接從城上往下倒,使得被圍城半個月後,整座城幾乎都淹沒在屎尿的惡臭當中。就說在長官公署最頂層的辦公室內,揆一的辦公室也算是四面通風,但一陣一陣的屎尿惡臭味,卻總瀰漫在整個辦公室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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