鰲峰的文學殿堂

【西元1775年。一齣名為《福爾摩沙圍城記》的荷蘭史詩悲劇，在荷蘭阿姆斯特丹戲劇院區上演。劇中，國姓爺命亨布魯克牧師，前去說服揆一投降，並且出言威脅。聲稱他若敗，就要將他處死。但亨布魯克不但沒有勸告揆一投降，反倒還敦促揆一事誓死奮戰。

從熱蘭遮城返回替揆一送信給國姓爺。臨行之前，他對揮淚送別的士兵說：

「同志們，我這一去必死無疑。但為了拯救你們，與陷在敵營的同志。也為了不讓別人責怪我，因怕死而躲在城裡，以致犧牲了許多虔誠的基督徒。願上帝保佑我們的同胞，他一定會救你們脫離險境。你們要堅忍、奮鬥，不可灰心。」「我很清楚，我說這些話是在宣判我自己的死刑，但我絕不會因害怕而忘記我對上帝與公司的義務，我寧願冒一千次我與妻子的生命危險，也不願意被敵人利用。」「因為殘暴的國姓爺 (Koxinga)一定會找理由殺害所有被俘虜的荷蘭人，這些人反正是沒救了。若誤用同情心，為了救那些人而與敵人談判，等於使自己和他們陷入敵人的網羅，聽任敵人隨意虐殺。」「野蠻的敵人陰險狡猾，沒有同情心，只想詐騙、掠奪，還要屠殺荷蘭人來祭拜他所膜拜的撒旦。」「如果我的死期已到，那是神的旨意。我決定以無可動搖的堅定意志，等待神為我規劃的下一步。我將永遠為自己的行為負責，對我自己，對全世界，也對神負責！」

荷蘭悲劇史詩：「傳教士亨布魯克的妻子與二名子女仍在國姓爺的手上，因此他別無選擇只能返回敵營。他與住城堡裡的兩個女兒最後一次道別，那是一場多麼令人心碎的分離啊！她們淚流滿襟，看著年老的父親心情沉重的前去送命。不久之後，這位令人敬重的老者及其他人，就全部遭到了斬首處死！」】

33-1、亨布魯克牧師的末日窮途

西元1661年陰曆四月二十三日。荷蘭東印度公司福爾摩沙殖民地。『耶和華是我的牧者，我必不至缺乏。祂使我躺臥在青草地上，領我在可安歇水邊。祂使我靈魂甦醒，為己名引我走義路，我雖行過死蔭幽谷，也必不怕遭害...』西照的夕陽映照著大員水道，海面泛起一片有如火燒的紅光，就如同大員水道南側那巍峨高聳的熱蘭遮城，灰白的城牆在落日餘暉的映照下，也有如整座城都陷入大火焚燒般的駭人景象。聖經啟示錄中預言的末日景象，已然有如夢魘般，隨著敵基督的來臨，而降臨到了神賜給荷蘭人的福爾摩沙殖民地。昔日商旅絡繹繁華的大員市鎮，被敵基督的軍隊占領後，幾已成一片殘破的廢墟。髮鬚盡白，年過六十的亨布魯克牧師，從徵稅所所在的北街，騎著一匹瘦馬，離開市鎮後，頭回都不敢再回頭，去向市鎮望一眼。映著日暮夕陽的濱海大通路，直朝向熱蘭遮城的方向走，坐在馬背上的亨布魯克牧師，只是手中緊緊握著十字架，滿嘴低聲頌唸聖經詩篇二十三章。因為做為一個替上帝傳播福音的神的僕人，而今的亨布魯克牧師，卻已成了異教徒與敵基督的俘虜。不僅如此，邪惡的異教徒敵基督，甚至威脅亨布魯克牧師，要他背叛上帝，到熱蘭遮城去勸降那些堅持守著熱蘭遮城，而不願向異教徒投降的荷蘭同胞與基督徒。就算亨布魯克牧師，並不願成為敵基督奴役的信使，但他的妻子與二個女兒，卻也都落在異教徒敵基督的手上。這讓亨布魯克牧師為了妻女的安全，毫無選擇的餘地，只能充當起信使，替敵基督前往熱蘭遮城勸降。

安托紐思·亨布魯克牧師。1648年，他偕妻女前往臺灣傳教。就被派駐於台窩灣東岸的麻豆社，兼管大武壠社、哆囉嘓社及諸羅山一帶的宣教事務。十三年來，在這上帝賜給荷蘭人充滿牛奶與蜜之地，福爾摩沙島就像是傳說中的伊甸園。而亨布魯克牧師，就在這綠意盎然，萬物生長的伊甸園，教養著他的四個女兒，與對島上的野蠻人傳播上帝的福音。而今大女兒、二女兒，都已長大成人，並受到上帝的恩寵，也找到了他們的歸宿。與心愛的人結為連理後，二個女兒就搬到了大原市鎮居住，組織了家庭。至於二個小女兒，因尚未婚配，就與亨布魯克牧師夫妻，仍舊居住在赤崁市鎮。原本受到上帝恩寵，生活在有如伊甸園的一家子，怎料竟一夕風雲變色。四月一日那天，亨布魯克永遠記得那個日子。因為就在毫無預警之下，敵基督突然率領了上萬的異教徒軍隊，出現在清晨迷霧未散的海面。幾百艘的戰艦，就有如從地獄來的惡靈與魔鬼，遍佈在北線尾沙洲的外海。更令島上的荷蘭人驚駭的是，這些有如從地獄冒出來的龐大艦隊，居然沒經過有熱蘭遮城砲台把守的大員水道。而是有如使用了邪惡的巫術般，居然從原本水淺，無法航行大船的鹿耳門水道，進入了台窩灣內海。一艘又一艘異教徒的戰艦，就這麼有如擁擠的魚群，擠進了鹿耳門水道，繼之遍布在台窩灣內海。有的異教徒戰艦，直接就行向麻豆社的油車店碼頭登岸。有的戰艦，進入內海後，即繞著赤崁的沿岸，往南航行，直接截斷七鯤鯓沙洲與陸地相接的窄狹地帶。更多的戰艦，則直接就在赤崁普羅民遮城附近的禾寮港登岸。

「末日真的來了！聖經啟示錄的預言，成真了！天啟四騎士來了！敵基督、將為基督徒的世界，帶來戰爭、瘟疫、與飢荒。毀滅基督徒的世界！」眼見頭帶鐵盔，身穿鎧甲的異教徒軍隊，有如黑壓壓成群的螻蟻般，帶著亮晃晃的刀械，登岸麻豆與赤崁。當下，亨布魯克牧師唯有與驚慌失措的荷蘭人一般，慌亂中帶著妻女與細軟，從赤崁市鎮奔逃進普羅民遮城，尋求庇護。戰禍，果然隨著敵基督的到來，立刻就一片烽火漫天的在內海展開。隆隆砲聲震撼內海，普羅民遮城上的荷蘭人與基督徒，眾人臉色蒼白，手腳顫抖的望向海面。一道道砲火激起的沖天水柱中，荷蘭人的主力戰艦，裝配有三十幾門火砲的赫士亞號戰艦，居然就在一片有如火公雞的沖天的火光中，發生劇烈的爆炸；隨即沉沒入海面。「荷蘭東印度公司最強大的戰艦，居然眨眼之間，被異教徒擊沉了！」正當普羅民遮城上的荷蘭人，望見這一幕，人人張口結舌，不敢置信之際。另一艘列克威茵號戰艦，同樣也在異教徒眾多的戰艦，有如蟻群圍攻下，起火燃燒。隨即調轉船頭，慌亂逃走，卻衝上了北線尾沙洲擱淺。

「台窩灣內海的漫天火砲，恰如從天而降的火苞，有如風吹無花果樹，果實漫天灑落。而那爆炸而烈焰沖天的戰艦，更如一座座在海中燃燒的火山。普羅民遮城的小孩啼哭，婦女尖叫，與男人的叫罵；老弱婦孺，人人臉上充滿了驚恐與無助...」眼前的景象，恰如聖經預言的末日降臨，這讓亨布魯克牧師也隨之驚恐，手中握緊了十字架，向上帝祈禱。正當惶然無助之時，周遭一片吵嚷叫喊聲中，亨布魯克牧師的耳畔，或說是耳裡深處，突然卻似聽見了上帝召喚的聲音。『亨布魯克，我忠誠的僕人啊！敵基督率領異教徒大軍，企圖毀滅基督徒的伊甸園。看啊！末日來臨，我放牧的羔羊，充滿了驚恐於無助。做為我忠誠的僕人，你當效法摩西的精神，挺身為基督徒而戰。為了不讓異教徒毀滅基督的世界，為了不讓異教徒奴役基督徒，你當效法摩西，去號召福爾摩沙的基督徒挺身而出，並率領基督徒，以堅忍與勇敢的決心，奮戰！』耳畔嗡然有聲的神諭，恰如聲聲催促的警鐘，頓讓置身慌亂人群之中的亨布魯克牧師，猛然覺醒。

「是的！我基督教會在福爾摩沙，傳教四五十年。現下島上的土著，受洗禮者至少有五、六千人，曾在教會舉行婚禮的，也有五百餘對。受我基督教教育的學生約有六百餘名。其中還有五十幾名，被提拔為教師。只要我將島上這些受洗的基督徒號召起來，那必然就可形成一支捍衛萬能的神，抵抗敵基督與異教徒入侵的基督徒大軍！那怕因此而受難殉道，上帝也必將派遣天使，迎接我到基督徒的英靈聖殿，享受神的眷顧與榮光！」但想即此，手中緊握十字架的亨布魯克牧師，渾身的熱血開始為上帝而沸騰。因為受到神諭，秉持對上帝的虔誠信仰，走在上帝指引的正義道路，更使亨布魯克牧師，已然不再感到恐懼。且做為上帝忠誠的僕人，為上帝奉獻犧牲的心意，也讓他更堅決。當下亨布魯克牧師，即向普羅民遮城的行政官萬倫坦，自請願意潛出城去，前往土著的部落，號召基督徒來對抗異教徒大軍。然而，當亨布魯克牧師，駕著馬車潛出城後，雖然他也順利到了幾個，原屬於他的教區的獵首族的部落。但他一心想號召受洗為基督徒的土著，組成軍隊，前來抵抗異教徒大軍的心願，終究卻沒能實現。

大武壠社、哆囉嘓社，一直到諸羅山。儘管，肩負上帝使命的亨布魯克牧師，有如一隻熱鍋上的螞蟻，奔走於他宣教教區的土著部落，並鼓其三寸不爛之舌，號召部落中的勇士挺身而出，為上帝而奮戰。然而這些部落中的土著，對於亨布魯克牧師的號召，卻是冷漠以對。『中國人都是強姦犯，雞姦者！邪惡的異教徒來了！他們不但會強姦婦女、還會雞姦男人！就算是八歲的小男孩，八十歲的老太婆，都不會放過！上帝的子民啊！崇尚人類文明的勇士們！為免邪惡的敵基督與異教徒，毀滅基督的世界！該是你們挺身而出，為上帝奮戰的時候到了！』那怕亨布魯克牧師，鼓其有如利劍般的舌頭，散佈對異教徒的恐懼與仇恨，企圖激起部落中的土著，對中國人的同仇敵愾之心。但是這些部落中的土著，就算大多都已受洗為基督徒，卻仍然無動於衷。完全不像是十年前，當麻豆社與蕭壟社的五六千中國農民，掀起對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暴動。當時亨布魯克牧師，奉命來到教區的土著部落，向部落傳達砍一顆中國農民的人頭，可向東印度公司換一匹布。那時部落的勇士，可是一呼百應。為了捍衛基督的世界，每個獵首族部落的勇士，傾巢而出，一舉砍了二千多顆中國農民的人頭。最後終也替東印度公司，平息了中國人民的暴動。只不過，這次面對敵基督率領異教徒大軍，入侵基督的世界，一向乖乖聽話的部落土著，竟是完全不再理會亨布魯克牧師的號召。正因自己教區的部落土著，都不願為上帝挺身而出奮戰。於是肩負上帝使命的亨布魯克牧師，也只有奮不顧身，繼續往其他更深山的部落去號召勇士。

「萬能的神啊！難道這些曾經受你恩寵、沐浴在你的福音，而有了文明的野蠻人，是因為害怕異教徒大軍。所以不敢為基督挺身而戰！又或者，這些部落的土著已經被撒旦所誘惑，被敵基督收買。所以不願為上帝而奮戰！」奔走在上帝指引的正義道路，無論如何，亨布魯克牧師都不放棄對上帝的虔誠奉獻之心。然而離開了自己熟悉的教區後，誰知亨布魯克牧師卻在諸羅山，遭遇到了一支獵首族部落的俘虜。那個獵首族部落的勇士，在深山林內，遇到了亨布魯克牧師，居然二話不說，非但以弓箭相對；甚至還把亨布魯克牧師給五花大綁起來。押到了部落後，亨布魯克牧師更有如一隻待宰的山豬般，被獵首族綁到了公廨前方的篝火支架上，就像是要將他砍頭，來祭祀他們以前崇拜的祖靈與魔鬼。而這可讓亨布魯克牧師，大感驚愕。部落的土著，不但又開始祭祀起祖靈，且見還有女巫揮舞著手中的竹條，口中唸唸有詞，看似在施邪術。成群的獵首族野蠻人，就這麼圍著亨布魯克牧師，蹦蹦跳跳，又歌又舞，又吼又叫，像是在慶祝甚麼？眼前所見，更讓亨布魯克牧師，驚駭莫名。幸好當夜，亨布魯克牧師還沒被砍頭之前，有部落中的基督徒，偷偷將亨布魯克牧師放走。就此亨布魯克牧師，逃竄於深山林內，再不敢到其他的土著部落去，以上帝之名號召抵抗異教徒。

「萬能的神啊！自從荷蘭人殖民這塊土地，帶來了人類的文明。原本這些福爾摩沙島上兇殘的野蠻人，沐浴在您的榮光之下，已然接受了基督的洗禮。經得三四十年的福音傳播，上帝的慈愛與恩寵，終於讓他們放棄了獵人頭、祭祀祖靈、崇拜魔鬼的習俗。但為什麼敵基督才來到福爾摩沙，這些野蠻人就又恢復了他們兇殘的本性，不但又開始砍人頭，而且背叛了上帝的仁慈，又開始祭祀他們的祖靈與魔鬼！可恨的敵基督，除了撒旦本人以外，還有誰會如此邪惡！居然鼓動這些原本已經受洗的野蠻人，背棄上帝，背棄人類的文明！」一夜的逃竄，驚恐萬分的亨布魯克牧師，手腳都已磨破皮，身上的衣物也被帶刺的荊棘勾破，身上到處鮮血淋漓。正當他流落深山林內，感到萬分沮喪，且不知何去何從。好巧不巧，卻在諸羅山的深山中，遇到了一群奔逃入山的荷蘭人。這群荷蘭人，大概有一百多人，且多半都是老弱婦孺。交談之下，亨布魯克牧師方知，原來這些逃入山中的荷蘭人，乃是原本居住在蕭壟社獵場的一些荷蘭百姓。其中還有十幾個士兵。只因日前，異教徒大軍的艦隊，突然在麻豆社登岸。而蕭壟社在麻豆社之北。因此蕭壟社的荷蘭百姓，就算想逃到普羅民遮城去避難，道路也已被異教徒大軍所阻斷。迫不得已之下，這些蕭壟社的荷蘭百姓，只好往北逃向諸羅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