鰲峰的文學殿堂

三、1611~魍港倭船乘南風北返倭國

西元1611年春末夏初，大員島，魍港。魍港形如布袋口的海灣，自春末到夏初，此時碼頭邊已停滿了一、二十艘海船。船工忙碌吆喝著，沿著港灣的木板棧道，有的是自海船上卸貨；而有的，則是自海邊，將貨物邊運上船。數月來，原來魍港此地，已聚集了來自大明國，倭國，及遠來自南方東西洋的商船；而當然這些商船，直接或間接，都是與李旦做買賣的船隊。亦即，魍港，原本就是李旦設在大員島，以分裝商貨的據點。舉凡，來自大明國的絲綢、生絲、磁器...，來自南方東西洋的番香、硫磺、硝石..，或來自北方日本國的手工藝品..等；此時無不都在魍港聚集，以卸貨。而後這些海船，再將貨物重新分配，分別上船，以載運往不同的國家地區，做交易買賣。譬如，最早來到魍港，來自倭國的石田重吉，雖無法直接在大明國做交易，可此時他在魍港，卻也已取得他所需要的大明國貨物；甚至也取得了，來自南方東西洋的商貨。所以，李旦，以魍港，做為其海上貨物的轉運據點，如此一來，他也就兵不刃血，無需像王直般，與大明國直接衝突；便輕易的避開了，大明國嚴禁與日本國通商的海禁政策。因此，此時來到魍港的倭國人，自也並非只有石田重吉的船隊，而是有更多來自倭國的船隊，皆聚集於魍港。

石田重吉的船隊，所需的商貨，既都已齊全，且南風也早吹起，正也是該趁早揚帆，北返日本國。畢竟大員島，這海上蠻荒之島，並非可久留之地，尤其春雨之後，瘴癘之疾便開始漫延。乃至，石田重吉，這一行倭人，光在魍港居住數月，便又死了十多人；可說居於瘴癘蠻荒之島，人人苦不堪言。再則，此時魍港，聚集了眾多貨船，而且每艘船上滿載的貨物，少說都值十萬兩的白銀；亦即，光在魍港這蠻荒之地，此時所聚的財貨，就值數百萬兩。乃至如此龐大的財富，堆聚沒有律法規章的海上，縱使倭寇已是海上，凶狠的海盜；可此時，卻仍不免害怕，這龐大的財貨，難免將會招來更野蠻的紅毛人劫掠。甚且讓人更感恐懼的，是由來自南方東西洋的船隊，所帶來的消息─據他們說，這些來自遙遠西方的紅毛人，此時正在東西洋，大肆的殺伐，不但佔領許多國家的土地；且還俘虜當地的人民，為其奴隸，有如牛馬般的驅使。

紅毛人的惡行，聽了，確實讓人感到恐懼，據往來東西洋間的商船說，除了西班牙人佔據了呂宋，荷蘭人佔領蘇門答喇及爪哇國外；尚有佛朗機人，也佔領了滿喇加，而英國人，據說更佔領了古里國及天筑國。甚且，還聽說這些紅毛人，更佔領了一個稱為美洲的新大陸；而且這美洲新大陸的土地，據說竟有數個大明國那麼大。大明國，這中華大國，自古以來，便總認為自己是天朝上國，是世界的中心，可聽了這些，往來東西洋間海商的話；自不禁讓人更深覺，對這些紅毛人，似又要比大明國強盛的多。『大明國啊，在海上，是絕對打不過這些紅毛人的。而且現在，這些紅毛人，佔領了呂宋、爪哇後，聽說，接著他們就要再往北征戰。所以，可能連這大員島，甚至日本國，大明國，也都要被他們佔領奴役了。唉~~到時候，可能連我們，也都要變成紅毛人的奴僕，連海上經商都不能囉....』往來東西洋間海商的話，或許有點危言聳聽，不過，卻也由此可見；此時紅毛人，海上的勢力有多大。

石田重吉的船隊，既已準備揚帆，北返日本國，而在大員島上，一住數月的顏思齊；此時自也準備，隨石田重吉的船隊離開魍港。臨行前一夜，港邊的茅草屋裡，顏思齊，與相識數月的幾個、漳州同鄉人餞別。而陳衷紀，念在顏思齊，此去日本國，人生地不熟，便取出了一把短火銃槍，送給顏思齊，隨身攜帶以防身。這把製作精巧的短火銃槍，正是紅毛人所打造的火器，長不及一尺，可單手握舉，有一把短刀般，隨身可攜。而當場，陳衷紀，更是把如何通槍管，裝填火藥、鉛彈；乃至扣板機射擊，全都示範一次給顏思齊看。火藥擊發，短火銃槍轟然一聲巨響，但見數丈外的瓦罐，應聲碎裂一地；頓時讓在場眾人，更無不對紅毛人，所造火器的威力，感到讚嘆。事實上，由於這紅毛人唯利是圖，所以只要價錢合理，要購得其軍火並不困難。正如此時，聚集在魍港的貨船中，也有幾船的貨物，是滿載購自紅毛人的槍械、火藥，甚至是火砲。紅毛人，如此善於造船航海，且工藝精湛，製造出的槍械火力如此強大，這讓顏思齊，在魍港，總算有所見識；不過，這卻也不禁讓他感到更憂心。因為這些紅毛人，武力如此強大，倘或真要自海上入侵大明國；而大明國的朝廷，乃至地方吏治如此腐敗，屆時恐將不堪一擊。

事實上，顏思齊的心中，是痛恨大明國朝廷的。畢竟，正是大明國的吏治腐敗，這才讓他不得不流亡海外。可顏思齊，一想及，萬一這大明國，猶如東西洋的國家，被紅毛人佔領的話，如此一時，家鄉父老，豈不都要成為紅毛人的奴隸。況且，大明國的東北，此時女真族，亦日益強大，一個叫努爾哈赤的部落酋長，更四處征討，日益將女真族統一；而且他更與蒙古國結盟，意圖似乎相當明顯，似想南下逐鹿，爭奪大明國的天下。

翌日，海上風平浪靜，南風吹拂，正是啟航的好日子，而當倭船揚帆，離開了魍港，顏思齊立於船尾涼亭，望著逐漸遠去的大員島，內心更有說不出的矛盾。「女真人在北方日益強大，紅毛人在海上虎視耽耽。國之將亡，而大明國，如此腐敗的朝廷，國內民亂四起，但貪官污吏，卻仍一心只想中飽私囊。如此國家，有朝一日，焉能不亡於異族之手。哼~~大明國害我流亡海外，妻離子散，有家歸不得，大明國亡了也好，或許也只有如此，才能給那些貪官污吏一點教訓。~~只不過大明國，若亡於異族之手，如此我家鄉父老及華夏子孫，豈能不慘遭屠戮...」船尾的夕陽，將海水染得殷紅似血，顏思齊矛盾的想著，只覺自己的內心沉悶，亦如將沉的夕陽。何況，離開大明國後，好不容易在海外大員島，才又結識了幾個同鄉友人；可今，又揮別熟悉的朋友，孤身一人前往倭國，前途茫茫更讓人充滿了惶惶不安。夕陽下的船尾，顏思齊，才想著煩亂心事，海上忽然掀起一陣風，船上掛帆"忽"的一聲，桅桿似險些折斷，霎時海浪驚起，差點把船掀翻。

海船這一陣劇烈搖晃，顏思齊措手不及，差點跌出船外，撞到了船尾舷又彈了回來，趕緊便抱住船尾亭的柱子。正當此時，顏思齊，插於腰間，那柄烏黑似廢鐵的匕首，大浪一打，險些掉落。於是顏思齊，慌亂中，趕緊握住匕首，不料卻握到匕首刀刃，頓時頓時鮮血流淌，染紅匕首。顏思齊，握住匕首的手，被割破淌血並不覺痛，卻覺手中的匕首染血之後，瞬間竟似結冰般，變得冰冷無比。不止於此，匕首染血後，似開始發出一種詭異的寒光，頓時海上無風，卻忽又起驚濤之浪，且浪水之下竟似傳出低沉恐怖的海吼聲；隨之，原夕陽下殷紅的天空，霎時變黑，而且是漆黑如墨，天地間伸手不見五指。『天狗食日嗎？天怎麼變黑了？』『怎麼回事？怎麼回事？船要翻了嗎？』『啊~~我的眼睛，怎麼什麼都看不見了？』乍見天地異像，海船上的倭人，人人無不驚惶失措，驚恐聲連連。

顏思齊，只覺眼前一片黑，險些暈厥，鏗鐺一聲，手中的匕首掉落。而染血的匕首，這才掉落甲板，卻見漆黑如墨的天地，竟如雨過天晴般，又見夕陽紅霞滿天。紅霞漫天下，海船又行於風平浪靜，只見顏思齊，坐在船尾亭的亭柱旁，身體竟似無限虛弱。雖說，剛剛，顏思齊的手掌，被匕首割破而流血，可流那一點血，尚不足以讓他感覺如此的虛弱；而是剛剛，那一陣，霎時的天地漆黑如墨之中，顏思齊，竟似感覺自己到了另一個世界。「四周都是龐然巨獸，猙獰恐怖的模樣前所未見。而後頓時，滔滔洪水淹沒大地，淒厲哀號聲中萬物皆滅絕。...而仇恨滿塞胸膺~~」剛剛宛如夢魘般的恐怖景像，讓顏思齊頓覺天旋地轉，甚至身體的血液彷彿都被抽乾般的，虛弱暈眩。而此時，望著掉在身邊甲板上，那染血的匕首，顏思齊的腦海，竟不由得想起；之前，當他在大員島的海灘，獲救之時，那自稱巴布拉族的年老女巫，對他講的話─「這把匕首，是我們巴布拉族的遠古聖物，就叫"暗瞑匕首"。這把匕首，它能帶給你想像不到的力量，因為它擁有暗瞑神的力量。只不過暗瞑神，是我們巴布拉族的魔神，所以它帶給你的力量，也可能帶你走向毀滅。因此擁有這把匕首之人，當得小心謹慎，免遭墮地獄~~」。

「那女巫說，這把匕首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。難道剛剛的異像，竟是這把匕首，所引起的？」想著之前巴布拉族女巫說的話，望著染血的匕首，顏思齊頓覺驚駭，認為這匕首恐是不祥之物。可當，顏思齊，拾起甲板的匕首，想把這不祥之物拋入海中，然而他的腦海，突然卻又想起；那巴布拉族的女巫，似也曾對他說─『這把暗瞑匕首，並非它原本屬於誰，也並非你想把匕首還給誰？因為，這暗瞑匕首，它是有靈性的，它有自己的意志，它會選擇自己的主人。所以今日，這暗瞑匕首，既到了你的手上，這就表示，它願用它的力量，助你完成天命之事。因此你當更不應 該拋棄它~~』。正欲將匕首拋入大海，可又想起那巴布拉族女巫說的話，但見顏思齊，頓時猶豫了一下；而後只見他便又將匕首，揣入懷中。...X X X