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元1621年盛夏,明朝天啟元年,台灣笨港。笨港溪沿岸,耀眼的晨曦陽光,恍若綻放著萬道金色光茫,照耀著一望無際的青翠水稻田。晶瑩剔透的露珠掛在葉 尖,晨曦下的一整片的稻田,盡是金黃色的稻穗,已結實累累。晨風微拂過一望無際的水稻田,金黃色稻穗的稻田,有如波浪般的搖擺。稻田的遠處,則可見,有個 像是茅草屋錯落的村莊;且見此時,村莊中的茅屋間,炊煙正起。這一大片的稻田,與茅屋聚落的村庄,乍看下,似乎是一般福建閩南的農家村莊。然而,這裡,其 實並非是大明國的福建閩南。而是遠隔汪洋,在海的另一邊的蠻荒台灣。正是今春後,數月來,笨港的中國海商聯盟,其大統領顏思齊,以"三金一牛"為號召;從 閩南漳泉二府,招募來到笨港的屯墾戶。且這些招募來笨港屯墾的屯墾戶,此時更已由原本的一寨,擴增到了十寨。不但屯墾戶,由原本的數百人,已擴增到了四千 人上下;且屯墾寨,亦已由海口,沿著笨港溪,漸往內陸延伸。

「蓽路藍縷,以啟山林」理所當然,屯墾寨所至之地,來自閩南的屯墾戶,自將原 本蠻荒的草原及樹林,盡砍光燒光;將原本荒蕪雜穢的荒地,改種成水稻五穀雜糧或疏菜。而這滿是飽滿稻穗的一畦畦稻田,正也是"唐山過台灣"的屯墾戶,為了 謀生,遠渡來到台灣後;流血流汗開墾山林後,所得的成果與收獲。唐山先民,墾荒台灣,`胼手胝足,血淚交織,足為後代子子孫孫,以史詩歌頌。晨曦中廣漠稻 田,此時只見三人影徘徊。不過這三人的模樣,卻不太似唐山人。見其手持長矛,背負弓箭,倒似自古以來,世居笨港一帶的巴布薩族獵人。仔細看,果真就是三個 巴布薩族獵人,似正在稻田中狩獵。只不過這笨港沿岸一帶,樹林都已被砍光,草原都已被燒光,又何來還有獵物可以狩獵。

「日頭赤炎炎,隨人顧生命」正如唐山人先民,常掛在嘴邊說的這句話。畢竟這可是個弱肉強食的世界。而外地的鳩鳥,渡海而來,佔了此地雀鳥的巢。此後,此地的雀鳥,恐就要無枝可棲。....xxx


「鹿 怎麼都不見了?草原怎麼也都不見了?還有原本鳥禽棲息的茂密樹林,怎麼也都不見了?」一畦畦結實累累的稻田間,晨曦中但見有三條人影徘徊,但其滿臉的困 惑。「~~這裡,原本是個祖先傳下來的好獵場,自古以來,我們的祖先在這裡打獵,每次總能豐收的,讓一家人吃不完。怎麼現在這個獵場,會連一隻鹿都看不 到?....」晨曦的光茫照在三人臉上,但見其黝黑的臉上,除了困惑外,似更兼帶著恐懼。只見三人,皆是背著弓箭,手上拿著長茅,全身幾都赤裸;僅在胯下 微一條布,或是圍以樹皮。「咦~~怎麼祖靈的土地,都長出了這種,原本只有在溪邊,有水的地方,才會長的稻來?~~草原、樹林,都不見了。舉目望去,怎麼 都是稻。自古以來,從沒見過這種景象。太可怕了~~」徘徊稻田的三人中,最年長一人,頭頂雉髮,僅於頭頂結一條小辮。另二個,看似比較年輕的,則是挽雙髻 於頭上。更見三人的耳下,皆垂掛著幾要垂到了肩膀的竹環或鐵環;渾身上下,更紋滿鳥獸紋的刺青。光見這三人的外貌與穿著,自不用說便知;此三人,正是自古 以來,便世居於笨港鄰近的巴布薩族人。

年長的巴布薩族人,名叫"貓霧‧巴布",另二個較年輕者,模樣長得與"貓霧"頗為神似。三人雖看似 父子,不過兩個年輕者,事實上,只是"貓霧"的同胞姊妹,所生的兒子。按唐人的稱謂,姊妹所生的兒子,該當稱姊妹的兄弟─為舅舅。但按巴布薩族人的習 俗,─稱父親為"阿媽",稱母親的兄弟,則為"阿爸"。

『阿爸~~怎麼會這樣?~上次我們來這個獵場打獵。還滿山滿谷的鹿。怎麼現在一隻 鹿都沒有了。而且連樹林,連草原都不見了。整片土地,都只長出稻子。怎麼會這樣?~是不是祖靈生氣了,不再賜給我們獵物~~』年輕的巴布薩族獵人,眼神中 帶著恐懼,言語惶恐的,問貓霧。畢竟三個獵人,沿著笨港溪,走了大半日,居然都看不見半隻鹿;甚至連得熟悉的草原與樹林,也都不見了。舉目所見,祖靈的土 地上,竟都長滿了頂多用來釀酒,或是舂做"都都"的稻子。如此怪異景象,別說是年輕的巴布薩人,感到驚恐;可說連得貓霧,也是一輩子都未曾見過。此時,見 得兩個年輕人驚惶,這時貓霧,緊蹙著眉頭,以手遮陽,極目四顧,嘴裡只是喃喃的,嘆說『唉~~不是祖靈生氣啊。~~是唐山人啊。唐山人,就像是螞蟻窩裡的 螞蟻搬家一樣。一大群,一大群的,從海的那一邊,坐著很大的"莽甲",來到我們祖靈的土地。而且在我們祖靈的土地上,就像蝗蟲一樣又啃又咬。放火燒了我們 的草原,砍光了禽鳥棲息的樹林,又捕光了我們的鹿;還在祖靈的土地上,挖溝堵水。唉~~祖靈的土地,被這些唐山人這樣的蹂躪,正是痛苦的哀號啊~~』。

貓 霧,這也難怪他要無奈嘆息;甚至對唐山人,感到恐懼與怨恨。事實上,貓霧與他的牽手,也生了兩個兒子。只不過貓霧已經很久,都沒見到他的牽手與兒子;甚至 也不知道他的牽手與兒子,現在在何處。而貓霧的妻離子散,這一切,正也都是拜唐山人所賜。因為貓霧的牽手,原本是居住在笨港南方的"覺妻妻社"。然而"覺 妻妻社"所在之地,卻因在唐山人聚集的笨港與魍港之間。據說,由於笨港的唐山人,想開闢一條牛車路,直通到南邊的魍港。但這巴布薩族人的"覺妻妻社",正 就在這唐山人欲闢建的牛車路的路上。於是,這些比螻蟻還多的唐山人,為驅離巴布薩族人離開,就不時的騷擾"覺妻妻社"。有時,成群的唐山人,就偷偷藏身 在"覺妻妻社"溪邊的樹林中;趁著""覺妻妻社"的婦女,傍晚到溪邊洗澡,便予以偷窺。甚是若是有"覺妻妻社"的婦女在溪邊落單,還會被唐山人,趁機姦 淫;乃至是群起姦淫。後來,唐山人,為趕走"覺妻妻社"的巴布薩族人,更是不擇手段。這些惡劣的唐山人,往往把一些死雞、死狗、死鹿;甚至是死牛的牛頭, 都給拋到了"覺妻妻社"出入村社的道路上。

「惡死的人,會變成惡靈。惡死的牲口,也會變成惡靈。而惡靈會盤據在土地,不肯離去,讓居住在 土地上的人,不得安寧...」巴布薩族人的習俗,自古便如此認為。正是如此,所以這些惡劣的唐山人,便故意在出入"覺妻妻社"的道路,丟滿死雞死狗死鹿 等;藉以恐嚇驚嚇"覺妻妻社"的巴布薩族人。當然,"覺妻妻社"的巴布薩族人,長期受到唐山人的騷擾,自是人人深感憤怒。但是又能如何?畢竟"覺妻妻 社",一整個村社,不過就是百餘人。但是聚居在笨港及魍港的唐山人,卻比一整窩的螞蟻還多。而且這些唐山人,還有很厲害的殺人武器,猶其一種像是會讓天空 打雷的武器。只要雷聲一響,瞬間飛沙走石,連大樹都會被連根拔起;甚至整間屋子都會頓時粉碎,盡成一片火海。而巴布薩族人,只有弓箭與長矛,如何敢去與唐 山人對抗。因而,在唐山人的長期騷擾之下,"覺妻妻社"的巴布薩族人,在無奈與恐懼之中,也只能舉社遷移;離開了祖先的土地,遷往諸羅山的深山林內。而貓 霧的牽手,與二個兒子,隨著"覺妻妻社"遷徙往諸羅山的深山林內後;自此便也與貓霧,斷了音訊。


巴布薩族人的家庭習俗,男女成婚 後,原本就是男女雖成牽手,卻是仍各住在自家中。唯有夜晚之時,男人才會去女家過夜。當時,年輕的貓霧,白日在自家裡,工作打獵,而每日最期待的,也就是 夜晚的到來。因為夜晚到來後,貓霧便可以離開自己的家,到"覺妻妻社"去找自己的牽手,共度春宵;而這也才得以與牽手,生下了二個兒子。雖說貓霧與牽手, 生了兩個兒子。但"覺妻妻社"已舉社遷走,而貓霧也不能就這麼,跟著"覺妻妻社"的牽手,一起遷到諸羅山的深山林內去。畢竟,貓霧也知道─身為一個巴布薩 族的男人,一生最重要的責任,就是要負責養育自家姊妹所生的孩子;並得教他們射箭打獵等謀生技巧。就如貓霧,對他喚做"阿媽"的親生父親,既不熟悉,也並 非是其所養育;頂多就是在晚上,偶爾會見到一面罷了。反而是貓霧,喚做"阿爸"的母親的兄弟,終日都與貓霧在一起,自小養育貓霧,與教貓霧打獵謀生。正是 巴布薩族人的家族,原本就是以女人為主。所謂的婚姻,也只是男人到女家去,幫女家能生下孩子而已。而孩子還是歸女家的姓氏,並由女家的兄弟男人,負責養 育。

「唉~我的二個親生兒子,牽手的兄弟,他們的"阿爸"自會照顧養育他們,也不必我這個"阿媽"操心。"覺妻妻社"聽說已舉社遷徙到了 諸羅山的深山林內,路途遙遠,我也沒辦法再去看他們。甚至這輩子,恐怕也沒辦法再見到牽手一面了。妻離子散啊~~這一切,還不是都是拜唐山人所賜。這些唐 山人,真是蠻橫又霸道,又這樣在土地上濫挖,濫燒。遲早祖靈一定會懲罰他們的.....」面對與牽手與兒子仳離,雖說貓霧,總是這樣安慰自己。但畢竟人之 常情,那一個男人,不會想念他的牽手,那一個做父親的,不會想見自己的親生兒子。原本對唐山人,已然憤恨的貓霧,此時,置身在廣漠無邊的稻田中,居然連一 隻鹿也看不到;更是讓他感到恐慌又無奈。畢竟要是獵不到獵物,那空手而回,豈不要讓一家人挨餓。貓霧原本是個善獵的獵人,這一輩子,可還不曾讓家人挨餓 過。縱是原本熟悉的獵場,已盡成唐山人屯墾的水稻田。但為讓家人不挨餓,貓霧只有帶著兩個年輕的麻達,沿著溪邊;繼續在一畦畦的稻田中,尋找獵物。

晨曦的陽光,照在貓霧滿是愁苦的臉龐。一路行走,貓霧,順口便唱頌起了歌:

『茂密的樹林,是祖靈土地的頭髮啊。
青翠的草原,是祖靈土地的皮膚啊。
潺潺的溪流,是祖靈土的血脈啊。
高聳的山脊,是祖靈土地的骨頭啊。
祖靈的土地賜給我們豐衣足食,
讓我們子子孫孫,世世代代在祖靈的土地上生活啊。
因為祖靈的土地,與子子孫孫的血脈相連啊。
茂密的樹林,青翠的草原,
潺潺的溪流,高聳的山脊,
是我們的髮膚,是我們的血骨啊。
巴布薩族的子子孫孫們呦,你們要告訴你們的子子孫孫,
要珍惜這賜給我們豐衣足食的祖靈土地啊.....』。


晨 曦照耀的一畦畦稻田,正就貓霧,帶著兩個年輕的獵人,邊吟唱著歌;邊走在結實累累的稻田中,尋找獵物。這時,遠方看似村落的茅草屋,忽奔出一群人。只見這 群人黑壓壓一片,約莫數十人,人人手中,或拿著扁擔,或拿著鋤頭,或拿著糞鏟;奔出茅屋聚集的村落後,便沿著田埂,直朝著貓霧一行三人快步奔來。自不用 說,稻田中的那茅屋聚落,自是從彼岸渡海來到笨港的唐山人的屯墾寨。而那數十個,自屯墾寨快步奔出著人群,自是來到台灣屯墾的屯墾戶。只見這數十屯墾戶, 直朝著貓霧三人快步奔去,且一路還不斷的叫罵。『幹x娘咧,這番仔,居然侵門踏戶,來糟糕咱們的稻田。沒把他趕走怎麼可以!!』『幹~沒看這些稻子都可以 收成了。這番仔居然來我們的田裡,亂踩我們的稻子。若是抓到,就用扁擔,槓給他死。幹x娘咧...』『騎x娘咧~~槓給他死啦。槓給他死啦。看這些番仔, 以後還敢不敢,來糟糕我們的稻子...』『抓番仔啦,抓番仔啦。抓番仔來烤猴膠啦,吃了顧骨頭啦...』...。

『幹~~死番仔,看你們 跑到那裡去。今天沒把你們抓來,把你們的腿,槓給他斷不可....』幾十個唐山人,手拿棍棒,看似怒氣沖沖而來。貓霧及二個姊妹的兒子,乍見唐山人如此窮 凶極惡,心中著實驚恐。一時,貓霧與兩個年輕的麻達,自不待成群的唐山人走近,早已嚇得如慌張的鹿般;隨即轉身,逃命而去。成群的唐山人,見得三個番仔想 逃,怎可輕易放過。畢竟台灣,原本是沒有王法的化外之地;但只要人多勢眾,便是王法。因此就算是把這三個闖入屯墾地的番仔,抓來活活打死,也不會有人管。 且這成群的唐山人,凶性既起,人人獸性大發,吆喝聲中,便像是成群的狼,在獵捕鹿般;直在一畦畦的田中,緊追著貓霧三人不放。倒是貓霧,任他怎想也想不 到,這原本是他的祖先世代,傳下來的獵場。可今日在這獵場,非但不是貓霧追捕鹿;反是貓霧自己與自己的家人,倒成了唐山人的獵物。但貓霧那有時間多想,但 為活命,也只能沒命的拔腿狂奔。....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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