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..... 秋陽照耀著平戶港,秋風陣陣吹襲的碼頭,搬貨上船的船工正忙碌。因北風吹起,一艘艘泊在碼頭的帆船,亦正準備滿載貨物,以乘季風南航。臨著平戶港,一幢看 似港邊的貨倉,改建成的房舍,屋頂上插著紅籃白的三色旗,中間寫著「Voc」。而此房舍,正是荷蘭東印度公司,向李旦所承租以做為商館的房舍;亦即荷蘭平 戶商館所在。深秋的北風鬣鬣吹著屋頂的旗幟,而飄揚著「Voc」旗幟的荷蘭商館中,這時,見得荷蘭商館的館長"雅克斯‧斯伯克",手拿著鵝毛筆,以筆頭沾 著墨水;正在他的大辦公桌上,振筆寫信:

「致巴達維雅總督,尊敬的顧恩閣下:

荷英聯合防衛艦隊,成立以來,威震東方海 上,可喜可賀。六月起來,艦隊分批北航日本,封鎖中國海與菲律賓的航路,此舉,必定有如貓抓老鼠般,震懾了西班牙人與葡萄牙人。全拜閣下之英明領導,荷蘭 東印度公司,如今實力已亦加堅強,來日必當雄霸海上。有朝一日,西班牙葡萄牙,乃至英國,亦必當皆向我荷蘭臣服。不過有一事,屬下必需向總督稟明。即荷英 艦隊,北航日本之時,英國戰艦伊麗莎白號,月光號及我荷蘭戰艦破曉號,在中國沿海的福爾摩莎海域,捕獲到一艘中國船。原本,此乃彰顯我艦隊稱霸海上之雄 壯,以及為公司賺取到了龐大的利益。怎料,將中國船押到日本平戶港後,這才發現,原來那艘中國船,是一艘仿造中國船的日本船。

日本國王, 嚴令我們不準搜捕日本船。巴達維雅總公司亦決議,不搜補日本船。此次在中國海,誤捕獲到日本船,實是一件意外。日本國平戶城主松浦隆印,認為我們捕獲日本 船,是非法行為,欲向我們索回船貨及船上的奴隸。所幸,當我們在搜查那艘日本船的時候,在船艙中搜捕到二個西班牙天主教傳教士。日本國王,已嚴令禁教,不 得天主教傳教士,到日本傳教。顯然二個西班牙傳教士,是想非法偷渡到日本國傳教,正巧被我艦隊搜捕到。而那艘日本船,既幫忙西班牙傳教士偷渡到日本國,顯 然已違反日本國王的禁教令。換句話說,那艘日本船,是一非法船隻。既是非法船隻,被我艦隊捕獲,理當不需歸還日本國的船主。而且我艦隊,幫忙日本國王捕獲 到二個非法偷渡的西班牙傳教士,當更算是有功無過。鑑於此,所以屬下,已經與英國的平戶商館,組成了一支特使團,前往日本國江戶,去向日本國王遊說。秉持 公司的利益至上,屬下希望藉此事,能給西班牙人最大的打擊,並向日本國索回,艦隊所捕獲的日本船船貨及奴隸;以免造成公司的利益損失。

另 有一事,至為要緊,屬下亦必須向總督稟報。即在日本船的船艙中,搜捕到二名西班牙傳教士之時;曾予以嚴刑拷打,並逼問到一重大之事。即兩個傳教士吐露,說 是西班牙人,為了反制我們的荷英聯合艦隊,雄霸中國海的航路。所以西班牙人,已在其菲律賓殖民地,整軍備戰,並準備出動龐大艦隊北上佔領福爾摩莎島。福爾 摩莎島,地處菲律賓北方,就在中國沿海,約二三日航程,可到對岸的中國港口;而南北方向,更扼守日本國,往巴達維雅的海路。所以福爾摩莎島,雖是一個海上 的蠻荒之島,但因其控制東西南北海路;所以地理位置上,卻是至關重要。萬一要是西班牙人,果真出兵,佔領了福爾摩莎島,那或將會有如扼住了海路的咽喉般; 將對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,再次造成威脅。對於這事,還請總督大人,未雨綢繆,及早做因應;免落於不利的處境。

關於福爾摩莎島,三年前,我 亦曾向巴達維雅的公司總部,做過匯報。日本國這裡,稱福爾摩莎島,為高砂國。平戶這裡的中國商人,每年乘著季風,都會以貨船往返福爾摩莎島,以交易貨物。 其中平戶的中國人頭領李旦,及其兄弟歐陽華宇,是當地最大的冒險家。但今年秋,歐陽華宇已過逝。另據聞,福爾摩莎島,從漁夫群島(澎湖群島)進入,有一個 中國人的港口。不過這個中國人的港口,僅允許中國人進出,並不允許我們西方人的船隻進入。而且這些佔據福爾摩莎的中國人,武力相當強大,並不像是一般的中 國商人。因此對島上的實際情況,並無法得知。屬下只是揣測,我們東印度公司的貨船,近年來,常在中國海,無緣無故的消失蹤影。雖有可能被西班牙人所劫,但 或許也有可能,是盤據在福爾摩莎島的這些中國人所為。倘是如此,那這些盤據島上的中國人,亦有可能是武力強大的海盜。希望總督大人,切莫忽視。

現在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,與英國人合作,組成了荷英聯合防衛艦隊;可說是擁有了全世界,最強大的海上艦隊。秋後北風吹起,艦隊已由日本平戶,分批南航向巴達維雅殖民地,藉以繼續封鎖中國海,菲律賓海;以及搜捕西班牙船、葡萄牙船及中國貨船....」。


平 戶荷蘭商館館長"雅克斯‧斯伯克",原來正在寫信,以向巴達維雅殖民的總公司,匯報平戶商館獲知的一些情報。信寫至此,見得斯伯克,忽停下筆,臉上神情僵 硬且嚴肅。隨後,斯伯克臉龐若有所思,放下鵝毛筆後,換拿起一旁的煙斗,添了些煙草,點上了煙。抽了口煙,吐出了一片白煙瀰漫,斯伯克不禁想起,去年與英 國人,在日本平戶發生衝突之事。正是去年,荷蘭艦隊在海上,捕獲兩艘英國貨船,押到平戶港後。不料船上,十四名的英國奴隸,卻趁機逃脫,並向英國商館求 助。英國商館,因此還向日本國王德川秀忠,提報說─荷蘭艦隊在海上劫英國船,是非法海盜行為,並要求將船貨及船員歸還。當時,斯伯克,對英國商館向日本國 王告狀,甚為不滿。因此斯伯克,召集了平戶的六百多名荷蘭船員及商館職員,對英國商館展開大規模的攻擊行動;並要求英國商館,得將逃跑的十四名英國奴隸交 還。但後來,由於荷英反西聯盟成立,為顧全大局,這平戶的衝突之事,便也才不了了之。

斯伯克,但想起去年,與英國衝突之事。雖說事情,已 因荷英聯盟的成立,而不了了之。但斯伯克一想此起,卻難免仍滿心忿恨,便拿起了鵝毛筆,沾了墨水,續又寫到─「現在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,雖然與英國人合 作,並組成聯合艦隊。但狡獪的英國人與我們東印度公司,在摩鹿加群島,有著巨大利益的衝突。不止在摩鹿加群島,其實在日本國亦是如此。換句話說,當我們荷 英聯盟,將西班牙與葡萄牙人的勢力剷除後。接著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,最大競爭對手與敵人,必將是英國人無疑。利益就像一塊大餅,若是英國人多吃了一口,那 我們荷蘭人就得少吃一口。所以這塊利益的大餅,我們荷蘭人絕不容許英國人來分食,損害我們荷蘭人的利益。鑑於此,雖然現在我們與英國人合作,但我們仍得對 英國人嚴加提防。英國人有如餓狼一樣的貪得無厭,且野心勃勃,既蠻橫,又不講信用。所以屬下提醒總督大人,千萬要小心。切莫讓狡獪的英國人,藉著與我們合 作的機會,竊取了我們荷蘭人的利益。尤其是盛產香料的摩鹿加群島,更需謹慎....」。

約是午后時分,正當斯伯克,埋首辦公桌,振筆疾書 之際。商館中,此時忽有一個職員,手拿著一封信函,敲門進入了斯伯克的辦公室;並將手中的信函,交給了斯伯克。這是一封大紅色信封的信函,斯伯克,還未拆 信,心中卻已有譜。因為大概也只有中國人,每逢喜事之時,才會用這種大紅色的信封,並稱之為喜帖。日本平戶,雖住居許多的中國人,但會寄喜帖給斯伯克的, 聊聊可數;除非是有生意上的往來。果然,當斯伯克,拆開紅色的喜帖,見得這喜帖中的署名,原來是來自平戶的中國人頭領─Andrea Dittis(李旦)。李旦是荷蘭東印度公司,取得中國貨物的最大供應商之一,雙方有龐大的商業貿易往來;甚且荷蘭東印度公司在日本平戶的商館與碼頭,亦 皆是向李旦所租借。因而斯伯克,接獲李旦送來的喜帖,自是不敢怠慢,忙又仔細的看了一次。卻見喜帖中,李旦似乎是邀請斯伯克,參加他的兒子的一場婚宴。一 時斯伯克,見了李旦的喜帖後,不禁有點滿頭霧水。

「中國人,真是奇怪。前不久,Andrea的兄弟歐陽華宇過逝。我前去向他致哀。當時見 得Andrea,穿得一身的白色麻布衣,悲傷的站不起身,走路還要人攙扶。怎麼喪事才過沒多久,現在家裡又要辦婚宴喜事。還有~~喜帖中,要娶親的這"尼 古拉‧一官",什麼時候又變成了Andrea的兒子?~中國人的行事,真是讓人摸不著頭啊~~」心下雖感困惑,但斯柏克卻也只是想想而已。畢竟,對於來自 李旦的邀請,斯伯克可不敢輕忽怠慢。而且斯伯克亦知道,中國人是最講究的,是所謂的"面子"與"禮數"。因此大不了,婚宴當日,斯伯克盛裝出席,再準備一 份厚禮送去。....xxx


隔了幾日後。平戶唐人町的李旦大宅,正是賀客盈門。達官顯貴,坐著轎子,騎著馬的,隨從前呼後擁,絡 繹於途來到李旦大宅的門口;讓整個唐人町的街道,熱鬧的有如逢年過節般。而原本歐陽華宇死後,一片死氣沉沉的李旦大宅。這日頓亦又張燈結綵,將整個莊院粧 點的,一片喜氣洋洋的火紅。門窗都貼上新的大紅色春聯,一盞盞的大紅燈籠,掛滿了整個院子上搭的棚架;甚至還從門口,沿街掛了幾里遠。乃至年過七旬的李 旦,原本自義弟歐陽華宇死後,都是一身縞素,且是終日足不出戶;朝暮徘徊在院中的老樹下,長噓短嘆。但這日,見得李旦,終脫去縞素的白衣,並亦換了一身充 滿喜氣的大紅色布面燙金的絲綢衣服;好像魚入活水,整個人又活了過來一樣。而且大概也只有熱鬧的宴會,當周旋在達官顯貴,與眾賓客間,這也才能讓李旦,送 往迎來間,又宛如一尾活龍般的生龍活虎起來。這不,眼下見得門口來了一隊人馬,正是長崎代官末次平藏,亦特從長崎,渡海來到平戶,向李旦祝賀。這下子,見 得李旦忙不逸乎,快步迎出門去,滿臉帶笑;那還有半點老態龍鐘,與喪弟的悲苦之狀。

『平藏大人,稀客、稀客啊。犬子的一個小小婚事,居然 勞煩平藏大人,特地從長崎渡海,遠道趕來。真是給足老夫,天大的面子啊。快請進,快請進。平藏大人要來,也沒通知老夫,不然老夫一定親到港口去迎接。真是 有失遠迎,失禮啊~~失禮啊~』又是拱手作揖,又是"稀客"又是"失禮",見得李旦,滿口的熱忱,迎進了一個身材矮短,雙鬢斑白,看似上了年紀的雉髮武 士。原來,此時進門,雙鬢斑白的雉髮武士,正是長崎代官末次平藏。由於末次平藏,亦是擁有幕府特許的「朱印狀」,因此亦擁「朱印船」可出海經商。既都是海 商,末次平藏,自與李旦亦有些生意上的往來。但長崎與平戶島,一海之隔。若僅是有一點生意上的往來,又僅是李旦的義子成婚,末次平藏也未必願意,忍受海上 的風浪顛簸之苦;特地從長崎來到平戶,向李旦祝賀。況且末次平藏,可是個官,而李旦只不過就是個商人。且末次平藏,在長崎的生意,也多僅與李旦的義弟歐陽 華宇往來。因此末次平藏,跟李旦之間,其實並非那麼熟。若論交情,李旦也僅與末次平藏,有數面之緣。

事實上,照往例,就算是幾年前,李旦 娶妾,辦盛大的婚宴。而末次平藏收到喜帖後,頂多也就是派個親信,備份禮物來送給李旦。但這次,不過就是李旦,為義子鄭一官,辦個婚禮宴客。而末次平藏, 居然從長崎渡海來到平戶,親自向李旦祝賀;著實也讓李旦,感到意外。當然,末次平藏,確實也並非是為了向李旦祝賀而來。這不,見得末次平藏,乍在門口見著 李旦,二人雖看似熱絡寒喧。然仔細再瞧,末次平藏的一張老臉上,卻是一臉的皮笑不笑,恍若心事重重。待李旦,這才親領著末次平藏,入得院中,一路朝著專招 待貴客的西廂和式大廣間走去。這時,見得末次平藏,卻猶似迫不及待,便低聲的,問李旦說『隆信大人,他來了嗎?』。

「隆信大人!!」末次 平藏所指,自是平戶城主─松浦隆信。平戶城主松浦氏一家,可說與李旦,三代交好。前城主松浦法印,與李旦情同兄弟不說,就說是矗立在平戶山上,那座雄偉的 平戶城。事實上,多半亦是李旦私下出資,為松浦家所建。松浦法印過逝後,其孫,年輕的城主松浦隆信,則與李旦的義子鄭一官,兩人年齡相仿;所以亦是氣味相 投,彼此稱道弟。正是商不離官,官不離商,彼此唇齒相依。亦可謂是李旦,為了藉著平戶城主的權勢,好讓他能在平戶島安穩與暢行無阻的做生意,所做的苦心安 排。因此鄭一官,但從海外回到平戶島,無不有空,便往山上的平戶城,去拜見松浦隆信。兩人,要不談棋說畫,就是切磋武藝,可謂交情匪淺。正因一方是握有權 勢的平戶城主,一方則是平戶最富有的海商,雙方各有所需。所以每每,當李旦家有喜事或宴客,平戶城主松浦氏,定都是座上賓。況今日,是鄭一官,娶親的大喜 之日,平戶城主松浦隆信,焉有不來之理。一時,當李旦,乍聽得末次平藏,問起松浦隆信。當下雖是一時無法會意,李旦,還是趕緊回說『隆信啊。來了~~隆信 當然已經來了。隆信與我的義子一官,兩人就像親兄弟一樣。今日得知一官要娶親,他可高興的不得了吶!!~~早早就來了~~』。

李旦一生, 盡周旋於達官顯貴與權勢間,是何等精明的商人;而且是年紀越大,越是老於世故與精明。雖說一時不知末次平藏,為何才進門,就急著問起松浦隆信。但腦子一 轉,當下李旦,隨即便也恍然的想到─「是了。當就是如此。難怪末次平藏,與我交情也不算深,這次卻會從長崎渡海來到平戶,參加婚宴。當就是為了他的平山 船,被荷英艦隊所劫之事,這才會到平戶,想找松浦隆信商議此事。畢竟這平山船,船員與船貨,現下都正被扣押在平戶城的巡捕房。而且這平山船的事,現在還鬧 到了江戶幕府去,還在等江戶幕府的拍案決斷。嗯~荷英商館,還控訴說末次平藏的貨船,窩藏了兩個西班牙天主教傳教士,想偷渡到日本傳教,是違背了幕府的禁 教令。倘是這平山船,最後江戶幕府判給了荷英商館。那末次平藏,不但損失慘重了,恐還要獲罪吶。難怪他要從長崎來到平戶,尋求松浦隆信的支持....。恐 是末次平藏,怕落人勾串口實,亦不敢公然去找松浦隆信商議。所以這才想藉著我辦喜宴的機會,前來會見松浦隆信吧...」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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