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平埔族公廨圖(荷蘭人繪平埔族古圖)



「大度山國巴布拉族祭典習俗與生命觀:"尫姨",即部落中的女巫。據說有能力可以通鬼神,及預知吉凶。所以專主部落中的各種祭典,占卜,乃至治病或施咒之事。但有一種尫姨,專以其巫術,施咒害人的,則被稱為"鬼婆"。舉凡建屋、狩獵、播種、收割,及部落紛爭無法議定之事,皆得由尫姨占卜後,再做決定。因此尫姨,在部落中,可說具有很高的地位。巴布拉族人,認為日、月、星晨、河川、樹木、乃至天下萬物皆有靈魂。猶如中晝神與暗暝神,白日與黑夜不斷交互博擊,所以靈魂亦分善靈與惡靈。巴布拉族人認為,好人死了,將會變善靈,而惡人死了,則會變成惡靈。據說人死成善靈,則將會與天界的神在一起,生活在安樂的天界;而惡靈,則會落入地獄界、或餓鬼界受盡折磨,甚或留在人間侵擾生人。至於何謂好人?~~數千年來,巴布拉族人,向來認為,一個人活著,若是追求能帶給他人幸福快樂,則是善良的好人。但相反的,一個人活著,若只是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快樂,則被認為是貪婪自私的惡人。因為一個人活在世間,若只是貪婪的在追求自己的幸福快樂,而如此自私之人,必定會傷害其他人,以圖己利。所以這樣的惡人,死後也必定會變惡靈,被暗暝神帶下地獄。大度山國,立國五千多年來,巴布拉族人,將其"追求帶給他人幸福快樂"的生命觀,推廣普及大員島的各部族。因此五千多年來,大員島的大度山國,在此古人智慧的陶冶下,幾與世無爭,百姓竟相互禮讓,寧利他人而不利己。只不過好景不常,近百年來,西風東漸,貓眼紅毛人、及黑水溝彼岸的漢人,紛紛乘著巨大的帆船,來到大員島。而這些有如地獄惡靈、或是餓鬼,所轉生的惡人,或劫掠,或誆騙買賣,除了弱肉強食外,更給大度山國的其他部族,帶來了圖利自己與貪得無厭的觀念。於此,大度山國,五千多年來,"追求帶給他人幸福快樂"的古人智慧,亦在此西風東漸下,幾近於崩解。部族間因貪婪,開始彼此搶奪,而不再禮讓;人與人之間,亦開始為了爭奪自己的利益,而互相仇恨。凡此種種互爭互奪、互不相讓的惡行,甚至導至整個大度山國,於今亦已幾近瓦解。....」

一、1613~尫姨的占卜與預言
西元1613年春,明朝萬曆四十一年,大度山國五四三二年,黑水溝之西的浯嶼島外海。「古老善良的智慧,已漸漸被人拋棄。現在的人們往往寧願,為了一匹布或一串琉璃珠,卻拋棄自己的善良的靈魂。大度山國的獵人們,以往獵鹿只為吃食所需,除秋天以外,並不多獵,以讓鹿群休養繁衍。但自從漢人到大員島做買賣後,於今大度山國的獵人們,卻為了換取漢人的衣物磁器,四季都在獵鹿。大員島上,天賜與的萬物,足以養活更多的人,所以我並不擔心,這些漢人饑民到大員島去謀生。然而我擔心的是,這些漢人,個個為了己身利益,彼此張牙舞爪的爭奪;而這卻令我看了,感到萬分的恐懼。而且以往,頂多就僅數十、或百人,到大員島暫時停留。亦從未有如此次,竟有數千~這麼多的漢人,要渡過黑水溝到大員島去。而如此怎能讓人不擔心...」濤濤滄海,遍海的海船,只見大度山國,流亡海外的國王阿蘇拉米,此時正站於一艘海船的舷邊;且見其深邃的眼眸,看似望不盡滄海般,愁眉不展的徘徊思索。因為阿蘇拉米,此時眼前所見的浯嶼島外海,但見遍海的海船,有許多海船已然揚帆,準備東航大員島;且見,這些正要拔錨起航的海船,每艘海船上,更皆搭載滿大明國的流民。

滄海上正準備揚帆啟航的海船,正是武裝商隊,這幾日,藉著在大明國沿海的放量賑災,已然順利招募到許多的流民上船。然而,由於要招募的船工,高達過五千人,一時亦尚無法招足;可是也不能就讓先招募來的船工,就這麼一直在海上等待。於是船隊統領顏思齊,便決定,讓先招募來的上千船工,先行搭船東航,以前往大員建水寨。正因如此,所以船隊中,今日已有十幾艘的海船,正滿載招募來的船工,準備拔錨起航。至於,急於返回大員島的阿蘇拉米,此時自亦在先發船隊,前往大員島的海船上。雖說阿蘇拉米,即將返回大員島,一帆風順的話,或三、四日,便可回到大度山國;然而對此,阿蘇拉米,卻是一則以喜,一則以憂。畢竟百年來,縱然有些漢人或倭寇,會乘海船,前往大員島做買賣。可這些漢人或倭寇,頂多不過就是搭乘兩、三條船,人數不過百人;且他們停留在大員島,亦多是等待季風的短暫停留。換句話說,大員島自古以來,從未有過像這次一樣,居然有數千人,欲前往島上登岸,甚至建寨居住。況且這數千人,還是大明國的沿海,饑不擇食的流民;而對此阿蘇拉米,怎麼能不感不安。

「這數千的大明國流民,一旦到了大員島。是否他們會像在大明國,互不相讓的爭搶一樣,欺凌我大度山國的善良百姓。又或我大度山國的善良百姓,在與這些大明國的流民交往後,是否也會變得跟他們一樣;因貪婪無度,且彼此仇恨,以致死後皆成惡靈。倘或如此,那我大度山國的未來,豈不要成一個惡人、與惡靈的聚居之地了嗎?唉~~想到此,怎能讓人不感到惶恐!!」濤濤海上,十數艘的海船,已於號角聲中,揚帆啟航,此時阿蘇拉米,隨著東航的海船,每近大員島一尺;而在他心中的矛盾,卻竟似也隨之,更加深一層。事實上,尚有一事,是阿蘇拉米想都不敢想起。因為每當想起此事,阿蘇拉米便覺,猶如有蛇蠍鑽入自己的骨髓般的毛骨悚然。即是,阿蘇拉米的腦子裡,似偶而總有一種這樣不詳的念頭掠過─「萬一~這些大明國的流民,到大員島後,倘或竟如先前的貓眼紅毛般,大肆的燒殺劫掠;搶我土地,擄我人民。而如此一來,我大度山王,豈不要滅於這些大明國的流民之手!!」。「要是這數千大明國流民,真要掠奪我大員島。那我大度山國的人民,豈能再回到過去的和睦與善良!!」僅僅這樣不詳的念頭掠過腦子,一時阿蘇拉米,立於隨浪搖擺的海船舷邊,不禁渾身哆嗦的打了個寒顫。縱是心懷恐懼之心,不過阿蘇拉米,仍然是相信顏思齊的。因為顏思齊曾向他,再三的擔保,說是,這數千流民到大員島後,將只是要在笨港的沿海建寨,以訓練其操船操砲;並且他也會嚴格的約束這些大明國人,嚴禁其入內地侵擾大員島民。正是顏思齊的擔保,所以阿蘇拉米,這才應允武裝商隊,可往笨港建寨。況且阿蘇拉米,流亡海外,亦承蒙顏思齊多所相助,這才得以返鄉。「是啊~~我也只能信任顏思齊。畢竟這幾年相識,看其為人,確也是個頗講信用的正人君子~」海船乘風行於濤浪上有如策馬奔馳,阿蘇拉米望著滔滔浪水,划過船舷邊,正低頭正尋思。可偶然間抬頭,此時阿蘇拉米,卻見西邊天空出現漫天的滾滾烏雲,且見這漫天的滾滾烏雲,竟像是緊跟隨在海船後,由西向東不斷的漫延。「西邊天空黑雲滾滾,向東而來,正是災難之兆~」但見滾滾黑雲漫延所到之處,原本蔚藍的海水,轉眼盡成黑色,這讓阿蘇拉米,仰頭望之,更不禁心驚。

「中晝神啊~~就算真有災難即將到來,那也請讓我先比那滾滾的黑雲,早一步回到大度山國吧。讓我回去大度山國,看看故鄉是否依舊。牛罵社的廣闊草原,我依稀還能聞到那青草的芳香,請讓我的指尖還能觸摸到那結實累累的稻穗吧。還有~草原後方橫亙如萬丈高牆的大度山,在那我大度山國的聖山上,有我的牽手及我的家人。此時在那金黃色遍灑的陽光下,我的牽手阿得柳絲,應在大度山上遠眺大海盼著我的歸鄉。中晝神啊~還有我大度山國的祖靈啊~~請保佑我大度山國的子民,千萬別讓黑暗降臨我大度山國啊~~」西邊的滾滾黑雲,恍若緊緊的跟隨在海船後,卻見阿蘇拉米,跪於甲板,仰天東望,殷殷祈願。更別說,此時阿蘇拉米,雖然身在海船上,可他一顆渴望回鄉的心,卻早已有如大度山上長出羽翼的七色鳥,拍翅飛翔於滄海之上。濤濤滄海,阿蘇拉米的眼眸,恍若看見了自己正自天空上飛渡滄海,自黑水溝東邊的蔚藍海水;飛到了一片數百島嶼遍佈,海水變為紅色的水域,而這正是大明國所屬海疆邊境的澎湖群島。澎湖群島過後,紅色的海水,漸變成黑色,且海流湍急;而這,即是讓航海之人,眾所畏懼的凶險的黑水溝。大度山的七色鳥,是大度山國的聖鳥,稱之為「鷦麥」。而居於聖山大度山的巴布拉族人,因稟性善良,心靈開放,所以自小,多能看見其身邊的守護靈。至於「鷦麥」正是能與阿蘇拉米,心靈相通的守護靈。而此時,阿蘇拉米,亦正讓自己的心靈,化成了鷦麥飛於滄海。透過鷦麥的眼睛,阿蘇拉米,看見了海流湍急凶險的黑水溝,而黑水溝過後,便就是林木蒼翠蓊鬱的大員島。滄海之上,阿蘇拉米的眼眸,恍若遠遠的看見大員島,甚至隱約可見橫亙於廣闊草原之後的大度山。但那心靈羽化成的鷦麥七色鳥,卻再不能飛得更遠,而阿蘇拉米的眼眸,也已經不能再看到更遠。縱然心中思念,可阿蘇拉米卻看不見大度山,還有在大度山上的王都,正發生的事。當然阿蘇拉米更不知道,正於這日,此時,近百個臉矇鹿皮,僅露兩眼的巴宰族勇士;正自大度山東邊的岸里社,有如奴隸被主人鞭打驅趕般的,直如鹿群快跑飛奔,奔赴往大度山。因為這近百個巴宰族勇士,正是受了其岸里社頭目魯狗六的召集,欲往大度山的王都,壯其巴宰族在"長老評議會"的聲勢。以助其頭目魯狗六,強佔阿得柳絲為牽手,並謀奪大度山國的王位。....xxx


大員島,大度山國聖山,大度山的王社。『今夜營火在燃燒,子孫都備新酒來祭祖。想祖上何等英雄且善良,願子孫也如祖上一般的英雄與善良~』這夜,氣氛顯得詭譎,但見長老評議會屯屋的公廨前,相思樹林圍繞的廣場中央,正有一堆木柴架起的篝火燃燒。且見居於大度山王都,數百個巴布拉族人,正圍著篝火,男男女女交雜著手牽手,環成兩圈;腳步一前一後的踩著菱形的步伐,低聲的吟唱著召喚祖靈的歌曲。熊熊燃燒的篝火,照亮在周遭神情肅穆,低眉吟唱的巴布拉族人臉龐,此時更見不論男女,人人皆在竹編的髮箍上,插上了聖雞的羽毛,以示盛裝與鄭重。這夜裡雖無風,周遭的相思樹林枝葉搖也不搖,不過卻見廣場中央的篝火,燄紅的火舌竟時而有如鬼魅般竄出躍動。而篝火的火舌鬼魅般的舞動處,卻見有一披頭散髮的老婦,正手持一帶葉的竹枝,邊繞著篝火四周,瘋婆子般的,不斷的又唱又跳;且邊揮動著手中的竹枝,不斷鞭打自己的身體。原來,這圍著篝火又唱又跳的老婦,正是巴布拉族王社,部落中,專職祭祀祖靈與占卜吉凶的尪姨。「尪姨」即是,具有通鬼神能力的女巫。而此王社的尪姨,則是名叫「嘎烏拉」的老女巫。熊熊的篝火前,正當圍成圈的眾族人低吟唱歌,忽而,乍見尪姨嘎烏拉,兩眼上吊翻白;且口中猶似淒厲的,叫喊說『嚕~~嚕~~嚕。我看見了~~熊熊的火光中~我看見了~~』。隨後,只見尪姨嘎烏拉,忽而俯身伏地,以雙手雙腳繞著篝火行走,肢體動作,竟猶如一隻蜥蝪般;且更聽其嘴裡,邊走邊不住的,像蛇吐信般的發出嘶嘶聲。原來,這尪姨嘎烏拉,她的元靈,本是一隻四腳蛇。所以當她以元靈,進如靈界,通靈之時,而她的肢體動作,便會現出四腳蛇的元靈之狀。事實上,對於巴布拉族人而言,他們相信,一個人出生以後,其身體內外,原本就有元靈及守護靈;而「元靈」,是在人的身體內,並無法像守護靈般離開身體。不過,有些巴布拉族人,或是天生自然,或是經過修練,卻可讓其元靈進入靈界。因而,具有此種特殊能力,可讓元靈進入靈界,與神靈溝通的人,便會成為部落中的巫師或女巫。因此,當圍著篝火低吟唱歌的族人,乍見到尪姨嘎烏拉的肢體動作,陡然有如一隻蜥蝪般的,繞著篝火爬行,似一點也不驚訝。因為眾人知道,此時尪姨的元靈,已進入靈界開始通靈。於是,只見圍著篝火低吟唱歌的族人,陡然全都下跪,齊高舉雙手後,又俯趴於地,狀似拜火。且更見人人邊拜火,邊竟狀似顛狂的,嘴裡直喊『阿~~勒~伊。阿~~勒~~伊。阿勒伊~~阿勒伊。阿~~勒~~伊~~』。

『阿~~勒~伊。阿~~勒~~伊。阿勒伊~~阿勒伊。阿~~勒~~伊~~』顛狂叫喊的拜火聲,有如排山倒海的浪潮,一波起一波落,陡然原本無風的夜裡;居然乍起起一陣狂風,直吹得周遭的相思樹林,枝葉都發發沙沙的響聲。而當蒼天的一輪明月,漸被烏雲從四周包圍遮蔽,此時只見尪姨嘎烏拉,有如四腳蛇般的繞著篝火,爬行幾圈後;頓時,卻見她翻白眼的歪仰著頭,且口中更發出有如蜥蝪鳴叫的詭異喉音。『喥~~喥~~喥~~』當尪姨嘎烏拉,發出有如蜥蝪般的鳴叫聲;而此時,顛狂拜火的族人,亦同時皆俯趴於地的安靜了下來。因為眾人知道,尪姨嘎烏拉已開始通靈,並要告訴眾人,她在靈界所看見的事。果然,在如蜥蝪的鳴叫聲後,便見尪姨嘎烏拉,四腳俯身於地,翻白眼的歪仰著頭;且邊搖頭晃腦,邊以其沙啞的聲音說『喥~~喥~~喥~~我看見了。喥~~喥~~熊熊的火光中~~~我看見阿蘇拉米了~~』。「阿蘇拉米!!」乍聽見尪姨說到這四個字,此時只見篝火的圍圈之外,有一矮胖的身影,手持一根長過的藤杖,陡然走進了篝火圈中。原來這矮胖的人影,正是長老評議會的長老頭,巴宰族岸里社的頭目─魯狗六。乃至,這夜,既非豐年祭,亦非祖靈祭,而之所以會突然舉行祭祀與占卜,正也都是出於魯狗六的一手策劃。因為大度山國的各部族,舉凡建屋、狩獵、播種收割,乃至婚喪之大小事,皆得由部落中的尪姨,占卜吉凶後,這才能擇日進行。因此尪姨,在大度山國轄下個各部族中,皆擁有崇高的地位。乃至尪姨,所占卜決定之事,通常亦無族人膽敢違拗。畢竟,違拗了尪姨所占卜之事,亦等於違拗了部落的祖靈,甚至將得罪於神鬼;而此涉及鬼神之事,自是人人恐懼。正因如此,所以這夜,魯狗六,這才打算藉著尪姨,來通靈,並占卜阿蘇拉米的生死。而其如意算盤,則是,希望藉著尪姨之口,來告訴眾人「阿蘇拉已死」。如此一來,倘或能由尪姨之口,來說出阿蘇拉米已死,則王社的眾巴布拉族人,必定也只能信服,不敢違拗。乃至王后阿得柳絲,在眾族人,及尪姨的占卜,皆認為阿蘇拉米已死之後;而她,自亦再不能堅持說阿蘇拉米未死,而不肯擇牽手,另立大度山國的王。

正當魯狗六,拄者長老藤杖,走進篝火圈中。此時只見得尪姨嘎烏拉,四腳爬行於地,忽而脖子一歪,便嗚嗚咽咽的,唱起了猶似來自幽冥中的歌曲。『渺茫茫~~茫渺渺~~。啊~~我在黑色的浪濤上,望不到岸啊。啊~我在黑色的海上,望不到我的故鄉啊。渺茫茫~~茫渺渺~~。啊~~我在黑色的海上,心內真悲傷啊。啊~我親像世間的孤魂野鬼,真想要落葉歸根啊。渺茫茫~~~茫渺渺~~~』黑夜中的相思樹林,隨著尪姨嘎烏拉的哀戚歌聲,忽而枝葉舞動婆娑的沙沙響;果真,竟如有鬼神,或穿過樹林,或飄然而至,來到祭祀的篝火祭場。至於篝火祭場的眾族人,乍聽得尪姨嘎烏拉,有如鬼哭般的,唱起了喪歌;一時眾人毛骨悚然之際,心中更都有種不祥之感。畢竟,這「黑色的海上~看不到岸」「有如孤魂野鬼~想要落葉歸根」...。光是聽尪姨,鬼哭般的唱出這些句子,此時眾人,多半也料想得到;阿蘇拉米的魂魄,恐已置身陰間地府。於是,只見魯狗六,柱著藤杖,走到尪姨嘎烏拉之旁,臉露悲戚之色,似滿懷關切的,便問說『尪姨啊~~阿蘇拉米~~現在是生是死?大家都很關心,妳不就趕緊告訴給大家知~~』。卻見尪姨嘎烏拉,翻白眼,歪著頭,此時竟猶如哭了起來,並以嗚咽的哭調,唱說『嗚~嗚~~啊~~。阿蘇拉米~~飄來蕩去~在陰府的苦海,找不到回家的路啊。阿蘇拉米~~生靈已經變死靈,沒跟我們的祖靈在一起啊。嗚~~嗚~阿蘇拉米~~他魂魄落入餓鬼界。現在跟一群餓鬼,飄流在陰間的苦海~找不岸啊。嗚嗚~嗚~~』。「阿蘇拉米~大度山國之王,果然已經死了!!」聽著尪姨的哭調,只見圍著篝火場的眾巴布拉族人,陡然亦都嗚嗚咽咽的哭了來;甚至有人搥胸頓足嚎叫,整個篝火祭場轉眼盡哭成了一片。然而此時,卻見長老頭魯狗六,滿臉哀戚神色中,不經意間,居然露出一抹詭異笑容。因為這正是魯狗六,心下所打的如意算盤。

二、手持"暗暝匕首"之的大海之王~將來到大度山國
魯狗六,這夜,確實是有備而來。篝火祭祀場,但見巴布拉族人圍成的圈外,此時竟見另有一大隊人,手持長茅與弓箭,似不懷好意的虎視耽耽。且見這些人裝伴怪異,個個上身穿著鹿皮短衣,下身僅圍一條遮陰布;而其頭臉更還皆蒙以鹿皮,僅露出鹿皮面具下帶有凶光的兩眼。原來,這隊近百名裝扮怪異,且手持弓茅武器之人,正是這日魯狗六,自其巴宰族的部落中,所號召前來大度山,以助其威的巴宰族勇士。乃至大度山國王后阿得柳絲,此時亦正如一朵出水的白蓮置於糞土污泥中般的,被這隊巴宰族的勇士,所包圍。魯狗六,雖名為保護阿得柳絲,然而事實上,卻無異挾持。『阿蘇拉米~~~死了~~』篝火祭場,乍聽得尪姨哭調般的唱詞,頓時只見王后阿得柳絲,手撫著胸口,心痛且震驚的,幾暈了過去;頓時,幾個巴宰族勇士,立時圍過來,卻將阿得柳絲又挾持而立。魯狗六見狀,便對其巴宰族勇士,喝說『國王阿蘇拉米已經死了。王后一定悲痛欲絕。你們這些人,還不趕緊把王后送回她的籠屋,去好好的歇息~』。講至此,忽見魯狗六轉身,恍若是對祭場眾人講般的,又說了一句『而且王后,為了大度山國的未來安定,現在一定也要為另擇牽手,好好的考慮一翻。所以還不趕快把她送回去歇息!』。魯狗六,最後,恍若是對眾人講的這句話,其實卻才是他真正的企圖。乃至這夜,為了篝火祭場戲,事實上魯狗六,事前倒也下足了功夫。此時篝火祭場的眾巴布拉族人,或許並不知魯狗六的圖謀,然而尪姨嘎烏拉,可卻心知肚明的很。因為尪姨嘎烏拉,此時一家老小的性命,可也都還攢在這長老頭魯狗六的手裡。正因此,所以嘎烏拉,在這夜的祭祀占卜中,亦不得不配合魯狗六;儘講些符合其心意的卜詞。...xxx

尪姨嘎烏拉,不但能通鬼神,且更善於各種占卜之術,如:看獸骨燒裂痕跡的「骨卜」、聽雞啼聲斷吉凶的「雞卜」、或以夢境解夢的「夢占」;乃至或觀林間飛鳥的「鳥占」、及以草木莖葉預言未來的「草占」等等。不過,正如,多數善於算命預言,及占卜命運的巫女、巫師一樣;總是善於察言觀色斷定他人的吉凶,然而,對於自己將臨的禍福,卻總無法預知。而這尪姨嘎烏拉,亦是如此。正如這日,嘎烏拉一早起床出門,這才探頭走出低壓的茅草屋簷,不料迎面,卻被一坨鳥屎,給滴到了臉上。根據「鳥占」卜吉凶,當下嘎烏拉,自不禁心想,可能今日會有災難臨頭。然而正當嘎烏拉,戰戰兢兢度日,深恐招禍;可誰知,過午之前,卻竟是喜事臨門。原來,是長老頭魯狗六,居然親自帶人來,送了一頭鹿給嘎烏拉。於此嘎烏拉,自不禁心想,原來今早滴到鳥屎,竟是自己錯解吉凶。因為嘎烏拉,驟然想起,自己忽略了,今早ㄜ屎在她臉上的鳥,是一隻喜鵲;而被喜鵲的屎滴到,自算是喜事將臨。果然,過午之前,魯狗六,便送了一隻鹿來給她。於此嘎烏拉,自更相信,且沾沾自喜於,「鳥占」的準確性。魯狗六,既送鹿給嘎烏拉。當日中午,嘎烏拉一家老小,自歡天喜地的,殺了那頭鹿,以準備在陶甕裡,燉煮一鍋鹿肉吃。正午剛過,土竈還昇著火,陶甕中的鹿肉,煮得正香。不料,卻見長老頭魯狗六,又上門,且此次上門,只見魯狗六的身後,還帶了幾十個手持長茅,臉蒙鹿皮的巴宰族勇士。尪姨嘎烏拉,見魯狗六又上門,還以為他也是想來吃鹿肉,便慇勤招呼。基於巴布拉族人的善良本性,若自己有好食物,總得拿出來與人分享。因此嘎烏拉,便也忙端出了那一陶甕的鹿肉,準備與魯狗六及巴宰族的勇士分吃。怎料鹿肉未吃,卻聽得魯狗六,忽問尪姨嘎烏拉說『尪姨~~我今早,帶來送妳的那頭"牛"呢!!~~那是我們巴宰族勇士,要吃的牛。現在那頭"牛"在那裡?』。

「魯狗六,今早送來的是一頭鹿,怎會是一頭牛?況且巴布拉族人,不吃牛,這是魯狗六也知道的。所以他怎會送牛來!!」尪姨嘎烏拉,原是驚住,後來想了一下,便以為是魯狗六自己搞錯了。於是尪姨嘎烏拉,便陪著張皺紋滿佈的笑臉,對魯狗六說『長老~~你今早送來的是鹿,不是牛。恐怕是你自己搞糊塗了。不信的話,那鹿頭還擱在後院呢。待我喚兒子去拿來給你瞧瞧~』。說著,果見尪姨嘎烏拉,喚了他的兒子,去將後院的鹿頭,取來給魯狗六看。嘎烏拉的兒子,將鹿頭取了過來,是一頭雄鹿的鹿頭,血淋淋的頭上,還帶著像是樹枝般岔開的角,分明就是隻鹿沒錯。然而魯狗六,見了那鹿頭後,卻見他蒙臉的鹿皮下,兩眼忽而炯炯的露出凶光,開口便罵說『尪姨~~這分明是顆牛頭,妳怎說牠是鹿頭。你巴布拉族人,不能殺牛吃牛,可妳怎把我送妳的牛給殺了。還燉煮來吃呢?哼~~這殺牛吃牛的事,要是讓你們巴布拉族人知道,那往後妳還能保住妳尪姨的地位嗎?~哼~~恐怕妳們全家都會被放逐,再不準與巴布拉族人往來了吧!!』。尪姨嘎烏拉,聽得魯狗六之言,一時心下驚恐卻又莫名,趕緊分辨解釋說『長老~~這分明就是鹿。你怎會說牠是牛。要不你問問在場的其他人,說這是鹿,還是牛?』。怎料尪姨話剛說完,魯狗六,雙眼一橫示意,便聽得其身後,數十巴宰族勇士,眾口齊聲的說『頭目說這是牛,就是牛。不是鹿!!』。魯狗六及其巴宰勇士,居然齊聲「指鹿為牛」。這下尪姨嘎烏拉,可嚇壞了,卻見她一旁的兒子,似大惑不解,慌得又急分辨說『這是鹿~~不是牛。為什麼你們要說這是牛!』。誰料,這嘎烏拉的兒子,話一說完,立時十幾個巴宰族勇士,便一湧而上,對其又踹又打,竟似一付要置其於死地。倒是魯狗六,一派輕鬆模樣,事不關己般的,站在一旁,又問尪姨說『尪姨~~到底這是鹿,還是牛呢?』。

魯狗六,鹿皮面具下的雙眼,炯炯逼視。此時嘎烏拉,眼見自己的兒子,幾被打得剩半條命,便趕緊回說『長老~~是我了眼昏花。是我的錯。那確實是"牛",不是鹿啊。那是隻"牛"啊~』。嘎烏拉,既依了魯狗六,把鹿說成是牛。於是魯狗六,使了個眼色,而眾巴宰族勇士,這也才罷手。隨之,卻聽得魯狗六,又語帶威嚇的說『尪姨~~這下妳明白了吧。咱大度山國,部落中重要之事,皆得交由公議。眾人說的,才算數。可不是妳一個人,可以說了算的。所以呢~~』。講至此,忽見魯狗六,從身邊的勇士手中,取過一柄長茅來,頓以長茅便抵著嘎烏拉兒子的胸口,且言外有音的,又說『所以呢~~我說"阿蘇拉米已經死了"。那妳在今晚的祭祀占卜時,說阿蘇拉米他是活還是死呢?』。兒子的性命,就在魯狗六的手上。此時尪姨嘎烏拉,聽了魯狗六一翻話後,頓時亦已明白魯狗六的意思,便囁囁懦懦的,回說『魯狗六長老,你說阿蘇拉米已經死了。那阿蘇拉米就是已經死了。這點老婆子明白~』。畢竟部落重要之事,雖凡事交付公議,可事實上,善良的一方,往往都不敵凶狠殘暴的一方。而魯狗六,身為評議會的長老頭,此時權勢更是無人可敵,亦無人敢與之為敵。因此尪姨嘎烏拉,此時自亦明白,這晚的祭祀占卜,自己該怎麼斷吉凶。正如,這早出門,嘎烏拉,被喜鵲的屎滴到臉上,才以為是有喜事。可此時嘎烏拉,似乎卻才又想起─「喜鵲屎滴到左臉,是喜。但滴到右臉,是凶。而我是被喜鵲的屎,滴到了右臉上。難怪~果然會遇到此凶事!!」。既頓悟此占卜吉凶的真諦,於是這晚,尪姨嘎烏拉,自也已明白,該如何來斷阿蘇拉米的生死吉凶之事。...xxx

篝火祭祀場,尪姨嘎烏拉,以其元靈進入靈界通靈,斷了阿蘇拉米的凶訊之後。烏雲遮月的蒼天下,唯見篝火熊熊燃燒,此時卻見尪姨嘎烏拉,狀如蜥蜴般的伏地,以四腳爬行繞行篝火幾圈後,忽而漸爬離溝火場;且逕往長老公廨的囤屋,迅速爬行而去。眾族人見狀,停止了嚎哭,亦趕緊起身,尾隨尪姨嘎烏拉的身後,直往公廨囤屋而去。因為篝火祭典中,尪姨,既占卜過了阿蘇拉米的生死後,繼之,當是要占卜國家未來的吉凶;於此,眾族人怎能不關心。眾族人尾隨尪姨嘎烏拉,來到了公廨的囤屋,忽而卻見尪姨,陡然竟像一隻蜥蝪般,以四腳爬行,爬上公廨的茅草屋頂。眾族人,見尪姨此怪模怪狀的爬上屋頂,並不感訝異。因為大家都知道,當尪姨嘎烏拉,以其元靈通靈之時,其四腳蛇的元靈,甚至有的時候,還會爬上幾十丈高的大樹上,以進行占卜預言。時值,漫天的遮月烏雲漸散,暗黑的夜空又透出一縷冰冷皎潔月光,照到了迷離的茅草屋頂。此時卻見尪姨,爬到了茅草屋頂後,忽而起身仰頭望月;而當月光,照到了尪姨皺紋滿佈的臉上,竟乍見其滿臉驚恐。『啊~~我看見了。我看見了~~黑色的大洪水來了。大洪水黑滾滾的,淹到大度山的山腳下了,大洪水黑滾滾的,淹到屋頂了。啊~~大家快逃啊。啊~~大家都逃不掉了。啊~~我看大度山國,要被黑色的大洪水淹沒了。啊~~黑色的大洪水,是從地獄的四面方淹過來。啊~~大洪水裡滿是饑荒的餓鬼呀。啊~~餓鬼要佔據大度山國,大度山國要滅了。嗚哇~~嗚哇~~』公廨茅草屋頂的迷離月光下,但見尪姨嘎烏拉,滿臉驚怖的嘶吼,猶似眼裡真的看到大洪水,即將淹沒大度山國。陡然間,一股驚恐的黑暗冰冷氣息,有如侵心入肺般,頓時似亦感染到了茅草屋下,圍觀的眾族人。低壓的茅草烏簷下,乍見眾族人,一時依亦慌亂成一片,人人臉上張口結舌的互相盤問;盡是猶,如末日將臨的驚怖神情。

魯狗六,本打著如意算盤,心想眾人皆認為阿蘇拉米已死,如此順水推舟下,他應能能順利的,佔阿蘇拉米的牽手為妻,並奪得國王之位。怎料,魯狗六,這才以為自己將成為大度山國的國王,可這尪姨嘎烏拉,此時卻猶如一隻帶來噩運的烏鴉般,聒噪的直在屋頂上,嘶吼著說「大洪水將來~大度山國將滅!!」。於此,這「大度山國將滅」的凶兆預言,此時聽在魯狗六的耳裡,自頗感不是滋味。因此只見魯狗六,站在囤屋的茅簷下,便語帶怒氣的,揮著手中的藤杖,對屋頂上的尪姨吼說『尪姨~~妳胡說些什麼?~~阿蘇拉米雖然死了,但我大度山國,只要王后阿得柳絲另擇牽手,便可另立國王。到時,等到國家有了國王,我大度山國,一定便能比以往更強盛。哼~到時候,看那個部落,不服從我大度山國,我巴宰族的勇士,必定不會放過他們。管它是南方的洪雅族、西拉雅族,還是北方的葛瑪蘭人。哼~~只要它們不歸順大度山國,我巴宰族的勇士,必定出草,將他們整個部落的人頭,都砍來繫在腰帶上~~』。縱是魯狗六,語帶恐嚇的,在囤屋的茅簷下嘶吼。不過此時,屋頂上的尪姨嘎烏拉,儼然已鬼神附身般的忘我,渾身抖動的更像是在跳舞,忽而卻見她轉身向西邊的大海,直張開雙手,尖聲嘶吼說『啊~~來了。來了。我看見了~~一個手裡拿著"暗暝匕首"的人,將要來到大度山國了。啊~~來了,來了。那是大海的王,我看見~~他站在大洪水的浪頭上。神威凜凜的~~向著大渡山國來了~~』。「暗暝匕首」乃巴布拉族人,古老傳說中的神器,據說其具也暗暝神的巨大毀滅力量。不過正因其,亦帶有黑暗的殺戮血腥,所以雖是神器,卻亦讓巴布拉族人,所驚懼不用。再說暗暝匕首,雖是神器,可數千年來,卻也只是傳說,未曾有人見過。於此,乍聽尪姨嘎烏拉,尖聲嘶吼,說是「~手持"暗暝匕首"的大海之王!?~即將來到大度山國??!」;一時,眾族人,更是充滿驚慌失措。至於魯狗六,乍見尪姨的顛狂之狀,又聽聞此事,正欲在咆哮,以盤問尪姨。不料此時,迷離月光映照的茅草屋頂上,卻見尪姨嘎烏拉,不知是因驚恐,或因力氣放盡,竟在喊了聲『啊~來了。手持暗暝匕首~大海的王,來了~~』。隨既,只見尪姨嘎烏拉,竟整個身體癱軟,自屋頂滾落。幸好,眾族人,在囤屋的茅簷下,將其接住。

「一萬年前,大洪水淹沒巴布拉族人的土地。而據說,當時就是靠"暗暝匕首"的神力,這才召喚來了暗暝神麾下的大度鼇龜,渡巴布拉族人到大員島,解救了巴布拉族人!!」這古老的神話傳說,是巴布拉族人,不論老少,都熟悉的。只不過尪姨嘎烏拉,暈厥滾下屋頂前,又驚恐的直喊「手持暗暝匕首~~大海的王~來了!!」。於此,尪姨所預言的這「大海之王」,究為他何要來大度山國,而他來到大度山國,是否將帶來災難;亦或是,將保護巴布拉族人,一時倒是讓人不解。眾族人,面對此,只是驚恐萬分,因為不論如何,大度山國似都將掀起一場狂風暴雨般的災難。乃至這災難的開端,更竟似來自西方天空,日益堆積,且如黑暗的潮水般,不斷擴散的漫天烏雲...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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