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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.......議事公廨茅屋外的廣場,此時大度山國王社,正是一片歌舞人聲喧騰,慶祝著這年的"豐年祭"。廣場中央堆著一大堆的柴火,像是由昨夜燒到今日,火勢仍旺,火堆四周堆滿餘燼。正是豐年祭,自昨日開始後,當大度山王,點燃了廣場中的柴火後。爾後,自此三天三夜,廣場中的柴火便不能滅,而且要燒得越旺越好,代表明年才會又是豐收的一年。而這柴火,燃燒的三天三夜之間,王社的族人,便也可盡情的歡樂,唱歌跳舞;以將這一年豐收的歡樂,亦帶給祖靈,並感謝祖靈的庇佑。這時,圍著中央的火堆,只見廣場四周男女老少交錯,圍成了個大圈,彼此手牽著手的唱著歌。「嘿呦~~今日過年,都備新酒賽戲祭祖。想祖上何等英雄,願子孫一如祖上英雄。嘿呦~」隨著歌聲,且見圍成圈的男女,時而踏前一步、又後退一步;忽而齊湧向前,忽而齊向後退;正是島上各族村社,每逢祭典,慣常跳的祈火舞。

廣場南邊,則見三根長竹竿,搭成了個三角形的高聳竹架,三根竹架中間,綁著一條麻繩;看似個鞦韆架。這時,則見幾個未婚的貓女及麻達,拉著竹架下的麻繩擺盪,看似在輪流的盪著鞦韆。未婚的貓女拉繩擺盪,愛慕的麻達,則在一旁伸手助推;推得鞦韆上的少女笑語連連,將鞦韆越盪越高。『啊~哈哈哈~』盪高的鞦韆上,貓女的長髮、與桶裙俱飛揚,驚呼與笑聲四起;而麻達見了,則又更欣喜的,將鞦韆上的貓女推的,盪的更高。另外,祭典廣場的北邊,則見有一個一個的竹簍,竹簍裡或堆放著小米,或堆放著糯米;或鹿皮,或鹿肉脯,或山豬肉,以及各種採摘來的瓜果;好不一片豐年豐收的景像。而廣場四周,更見三五成群的人聚在一起,或喝酒,或吃肉;或鼓腹而歌,或席地而睡;或有麻達,對著貓女吹口笛示愛。總之,近幾年來,大度山國轄下的各村社,幾可說,年年都是大豐收年;而村社族人,自亦在豐年祭更大加的慶祝,以感謝祖靈庇佑。然而事實上,近幾年來,帶給大度山國各村社大豐收的,其實並非是其祖靈,或是其信仰的中晝神。正確的說,近幾年來,帶給大度山國各村社大豐收的,其實正是渡海而來到大員島,越來越多的唐山人。譬若,照往年而言,通常一個村社,每到秋天,獵個十幾隻鹿,十幾隻山豬,或也就可以過日。不過近幾年來,自巴布拉族人,以鹿皮及鹿肉脯,向溯大度溪而來的唐山人,交易了十幾把的火繩槍以來。自此後,有了這厲害的火器,不論鹿跑得再快,或山豬有多威猛;反正只要遠遠的開一槍,當下便可將鹿或山豬給擊斃。這火繩槍,可比弓箭及長茅厲害得太多;因此狩獵既變得容易,而所獲獵物,自也倍增。譬若今秋,光是王社一村社,便獵獲五百多隻鹿,及二百多頭的山豬;另外野兔、羌、獐子、山貓及各種獵物,自更數不勝數。

唐山人帶來的火繩槍,確實改變了大度山國各村社的狩獵習慣。總之,這幾年來的大豐收,直是每個村社的族人,就算臉上多生出三張嘴,吃都吃不完這許多的獵物。既吃不完,何以要狩獵這麼多的獵物?照理說,這自古以來,大員島的族人,通常都只是為了吃食而已;所以只要夠吃食,也就不多獵。但唐山人來了以後,大度山國的各村社,狩獵的目地,便也不再只是為了村社族人的吃食。因為唐山人,每到秋天,便也會乘船溯溪而上,帶著布匹,瓷器,琉球群島珠及各種器物,前來以物易物;以收購大度山國族人的鹿皮鹿肉脯,山豬肉,乃至各種珍奇異獸亦都收購。自此各村社的族人,就算獵再多的獵物,就算各村社吃不完,也能拿來與唐山人交易,換取布匹衣物,及各種日常生活使用的器物。事實上,唐山人來了以後,帶給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改變,尚不僅是狩獵的習慣而已。就說,大度山國草原間,滿山遍野的野牛。這無以計數的野牛,由於生性凶猛,又成百成千的成群結隊出沒,若要狩獵這些野牛,可說凶險至極。因此大度山國的巴布拉族人,自古以來不狩獵野牛,亦不吃牛肉;且通常更將牛,視為聖牛,見到牛群便避之惟恐不及。但唐山人來了以後,見這滿山遍野的牛,便也開始教導巴布拉族人,設陷井來抓捕野牛。不過唐山人,教導巴布拉族人抓捕野牛,多半卻不是為了吃食;而是要將這些野牛馴服,用以來拖牛車,載運貨物所用。

唐山人的平底海船,自"土虱窟港"的海口,溯大肚溪而上,畢竟頂多也只能到達大度溪三社。若要再往台灣島更深的內陸,收購鹿皮鹿肉等貨物,光靠挑夫翻山越嶺,畢竟亦太吃力。因此若能有牛車這樣的交通工具,來載運貨物,則亦可更省人力。而台灣島上滿山遍野的野牛,番人不知利用,卻任其成群結隊的亂跑,唐山人見了亦覺可惜。畢竟這牛隻,在大明國可是有大用處的,不但可用來拉牛車載貨物,亦可用來耕田;而且就算牛隻老了,無法耕田拉車,也可將其宰殺來吃。換言之,對唐山人而言,這些台灣島上的牛,原本就該將其捕抓馴服,以將其物盡其用,或耕田,或拉車,或宰殺來吃;而不是讓它們無拘無束的滿山遍野的跑。於是唐山人,便開始教導番人,用麻繩編網來捕野牛。凶猛的野牛,被捕後,依然滿是野性,怎可能聽任為人拉車;所以這馴牛,又得費上一翻功夫。大底,唐山人是教導番人,將被捕的野牛,關進一個竹籠裡;而且這竹籠不能大,就只能將一隻牛關進去後,連迴身都不能。這被人所捕的野牛,不僅在竹籠內不能迴身,而且竹籠上面還要壓上大石塊,或是大土塊,將竹籠壓低;如此野牛在竹籠內,就只能跪趴著,縱使有再凶猛的野性,卻連掙扎也不能。爾後,為了讓野牛對人熟悉,所以得將關牛的竹籠,置於茅屋外的屋簷下;而且這野牛,天天也只能靠人餵食草料而活。如此經過一二個月的時間,就算是再凶猛的野牛,亦不得不屈服於人之下;任人在其鼻孔,穿上牛環,套上韁繩。這時,便可將牛隻從竹籠放出,讓其為人工作。而要是牛隻仍不屈服為人工作,那就再將其關進竹籠;如此反覆數次,野牛自也就變成了被人所圈養,所奴役的家牛。

「唐山人真是厲害。居然連最凶猛的野牛,也能將其馴服。還讓它為人拉牛車,搬重物!!」大度山國的村社族人,見唐山人捕牛馴牛,無不人人驚嘆。畢竟這野牛,自古以來便是島上最凶猛的獸群,只要那頭上的兩支尖角一挑,往往就會讓再英勇的勇士也肚破腸流;所以在唐山人來到島上以前,亦未曾有村社族人,敢去捕這猛獸。「唐山人,連最凶猛的野牛都能馴服,讓它們來拉車。那唐山人豈不比野牛還可怕?!~萬一,來到島上的唐山人越來越多,那會不會連我們族人,也都要被他們像野牛一般的馴服,變成幫他們拉車的奴隸!!」面對唐山人的到來,莫說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族人,心中沒有這樣的疑慮與擔憂。然而,唐山人的來到,以物易物,以布匹衣物及各種生活器物,來換取鹿皮鹿肉。畢竟卻也帶給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族人,更好的生活,這卻也是不爭的事實。所以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族人,心中縱有疑慮,卻還是競相的捕鹿捕山豬,以與唐山人交換布匹衣物及器物。這不,二三年前,原本唐山人,還僅在大度溪三社,以物易物做買賣;但如今,唐山人的牛車隊,卻已深入大度山國的內地。甚至,從大度山溪三社,途經聖山王社,又往北到達大雅社;再轉向東,直達到巴宰族人的岸里社。而唐山人運貨的牛車隊,不時往返,居然就在大度山的荒蓁蔓草間,走出了一條牛車路來(即今之大度山坪頂遊園路轉東海路)。

「至少唐山人,是來跟我們做交易的,他們會拿布匹衣物及各種器物,來跟我們換取鹿皮鹿肉脯。而不是像貓眼紅毛人那樣,直接就派兵登岸,拿著厲害的武器,來殺人擄人,還有搶奪;把屋子燒了,把我們的人擄去當奴隸,還把我們食物,洗劫一空而去...」面對唐山人的深入內地,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族人,便也多半以此自嘲;因而,多並未對唐山人有太大的排拒。事實上,唐山人來到島上後,也不只是來與番人,交易鹿皮及鹿肉脯等物而已。譬若,四年前,當顏思齊在大明國沿海,招募了大批船工,來到島上的笨港開港築寨後。由於所需糧食,皆得從對岸的月泉港,以海船運到笨港。然而島上船兵及船工的糧食,若皆得仰賴自海外運入;如此萬一遭到斷糧,未免風險也太大。因此當時,顏思齊,見島上土壤肥沃,水源豐沛,便囑託同安鄉紳李基茂,應嚐試在島上種植米糧;以求船隊的糧秣,可在島上自給自足。因而四年下來,鄉紳李基茂,確亦奉顏思齊之命後,便在島上嚐試開闢水田種植稻米。而且為求糧食來源不虞匱乏,鄉紳李基茂便也嘗試著,教導島上的番人開闢水田種稻。只不過這開闢水田種稻,終究是在島上成效不彰。一則,開闢水田種稻,得焚燒大片的森林及草原,甚而還得在河流,築霸引水。然而這焚燒森林,斷流引水及翻土耕種,對島上的番人來說,卻可謂是褻瀆祖靈的舉動,是最忌諱之事。畢竟島上的番人,視大地草木,為祖靈的身體,而河流溪澗,則如祖靈的血液。因此誰又敢去濫墾濫伐,濫燒濫挖,及濫截河流,以觸怒祖靈。二則,島上的番人,慣於狩獵為生。縱也有吃小米、糯米,等五穀雜糧,不過那都只需婦女,去草原或水邊,摘取即夠吃用。況且滿山遍野的鹿,吃都吃不完了,番人自搞不懂,又何需再去特別開闢水田栽種稻米。正因如此,所以鄉紳李基茂,想在台灣島上開闢水田,種植稻米,可說進行的並不順利。僅在大度溪邊的王田,濁水溪南的西螺社,及在笨港附近,試種了種了幾畝的稻田。

稻田雖是種的不多,不過在王田,那幾畝地的水田,結滿了黃澄澄的稻穗之時;這還真讓巴布拉族人,直看了驚嘆不已。乃至相較於以往,大度山國各村社的族人,都僅在河邊摘取少許稻穗而言;今年,光王田那幾畝稻田的收成,直就是往年糯米收成的成百上千倍。這不,聖山王社,豐年祭的廣場上,正亦擺著一簍一簍,米粒飽滿的糯米;而且自古以來,年年的豐年祭,大概也不曾有人看過這麼多的糯米。當然,光王社的百多戶人家,一年也吃不了這麼多的糯米。所以多半的糯米,自也都是拿來與唐山人做買賣交易;僅留少量的糯米,用來釀酒,及做成"都都"食用。大度山國的各村社族人,所吃的"都都",即把糯米去殼,蒸煮熟後,放進一個石臼裡;然後用木棍,不斷去搗這糯米飯粒。糯米的米粒,蒸煮熟後原本就有點黏,經得這木棍在石臼中不斷的搗,越搗越黏;及至最後糯米都黏成了一團,有如一團白色的粿一樣。然後婦女們,會再將這粿,做成一小塊一小塊像餅餌,放進嘴裡咬起來,有點軟嫩又帶點米香的黏稠,即所謂的"都都"。這時,祭典廣場旁的一角,有處以竹子及茅草搭的棚子。但見棚架下,正有幾個巴布拉族的女子,合圍著一著石臼;且邊唱著歌,邊以手中木棍直搗著臼中的糯米,恰似正在做"都都"。

『青山綠,澗水涼,草原上獵鹿的,是誰家的男子這般勇壯。
豐收年,禾苗長,水邊摘穗的,是誰家的女兒像戲水鴛鴦
鴛鴦對對雙雙永不分呀,女子做了"都都"送兒郎。
鞦韆架上~把鞦韆盪呀,鞦韆架上~把鞦韆盪....』。

『...鞦韆架上~把鞦韆盪呀,鞦韆架上~把鞦韆盪....』茅草棚架下,搗臼的婦女笑容滿面,歌聲婉約。且見其中有一少女,年約十三四歲,更是搗著"都都,直把一張白淨的臉龐,"搗得紅噗噗的;猶如她頭上戴的金絲籐粉紅花瓣一樣的緋紅。因為根據巴布拉族的傳說─一個女子,能把"都都"做得好的,將來必定也會有一個好男子,來向她求愛;且雙雙對對永不分離,就像"都都"一樣的圓滿。蒸煮熟的糯米,搗成了黏稠的泥狀,少女便又將其做成一塊塊,半個拳頭大小,狀如餅餌的"都都"。而後做成的"都都",少女便將其放置在身邊,一片翠綠色的大蘭蕉葉上。眼下,只見少女身邊的蘭蕉葉上,已做好了二三十個"都都"。這時茅草棚駕下,一名同在做"都都"的老婦,見了少女做了那麼多的"都都",便笑問說『阿蓮娜。妳做了那麼多的都都,是不是,想要送給那個麻達呀?!~不然,要你阿哥一個人,怎吃得了那麼多的"都都"?!』。叫阿蓮娜的少女,聽得老婦取笑,頓時原本一張紅噗噗的臉龐,又羞得更紅;邊手裡仍做著"都都",邊笑著,便忙辯解說『尪姨。不要胡說啦。我的"都都",才不是要做給那個麻達的。是我阿哥,長老們,還有那些唐山來的客人;從一早就在公廨裡議事。到現在日頭,都已過了中晝,他們也沒出來吃東西。我怕他們餓著了,所以想做些"都都",送去給他們吃啦!!』。

茅草棚架下,同做著"都都"的婦女,乍聽阿蓮娜的話後,頓時個個不禁眉開眼笑,都直讚嘆說『哎呀~阿蘭娜,真是懂事啊。看我們都只到自己歡樂,倒忘了長老及客人們,還在公廨裡議事,都沒吃東西呢!!~還是阿蓮娜,小小年紀,就想得周到啊』。『那~阿蓮那,妳就快把妳做好的"都都",拿去給他們吃啊。客人及長老們,能吃到阿蓮娜親手做的"都都",真是他們好福氣啊!!』眾婦女,既這麼說。果見阿蓮娜,臉頰羞紅,便忙雙手捧起了蘭蕉葉上的二三十個"都都";婀娜起身,便往議事公廨走去。原來,這叫阿蓮娜的少女,不是別人,正是大度山國的王阿蘇拉米的幼妹;亦即阿蓮娜,正是大度山國的公主。....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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