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袁八及其盜夥的掘起


西元1613年春,明朝萬曆四十一年,浙閩外海"袁八島"的海盜水寨。袁八,原本是個泉州的農民,自小力大如牛,好強出頭為人打抱不平,且也曾在家鄉的廟口團練陣頭中,學過一些武藝;因此,但有一把大刀在手,往往數十人,也不是袁八的對手。眾所周知,福建閩南多山,小家小戶的農民耕地有限,且每年夏秋之際,往往更有巨大的暴風,由沿海襲向內陸。海上的狂風挾帶暴雨,襲向內陸,而暴風雨所過之處,輕則造水災,淹沒農田村莊;更嚴重的話,則往往造成山崩石流,將整個村莊的數百戶人家,瞬間都埋於土石之下。早先,當大明國的政治,尚清明之時,若天災,造成百姓傷亡慘重,農作物都被大水淹沒;則朝廷,多尚會體恤災民,或減少稅賦,或撥款賑災,以免災民流離失所,無以為生。

嘉靖年以後,由於嘉靖皇,寵信道士的江湖數術,成日只喜躲在後宮練房中術;為煉成長生術,更往往一夜御十數幼女。正因其荒淫無度,三十年不上朝,導致大明國吏治迅束敗壞,朝野盡是貪官污吏充斥。縱有天災發生,農田村莊被大水淹沒,百姓無一粒米可收成,可卻也沒見朝廷撥款賑災。又或,就算朝廷有撥款賑災,但賑銀往往卻也被層層的貪官,所盤剝私吞。乃至百姓只能吃樹根、啃樹皮,路倒的,餓死的,不計其數。及至萬曆皇帝做位,災民的境遇,情況又更淒慘。

萬曆皇帝,亦如嘉靖皇一樣,倘真一脈相傳。萬曆皇帝登基不到幾年,便也是成日成年都躲在紫禁城的後宮內,不理朝政;可身為皇帝,坐擁天下的他,卻對金銀財寶,更有無止盡的貪婪慾望。正如其祖嘉靖皇帝,荒淫無度,為滿足其無止盡的淫慾,便派宦官出宮;為其大"選才女入宮",以供其夜夜御女無數。於是萬曆皇帝,有樣學樣,為滿足其對金銀財寶的貪婪,他便也派內宮宦官充當稅吏,舉國去收刮百姓錢財,以供其在紫禁城內,堆起據說直比北斗星還高的金山銀山。

正因萬曆皇帝,貪財如此,且又深居紫禁城的深宮大院內,日日錦衣玉食,卻又怎會體恤民間疾苦;更別說,他派出的宦官稅吏,往往勾結地方角頭惡霸,無所不用其極的,強索民財。乃至災民,都已無米可炊,亦無屋可避風雨,可這些勾結地方無賴的宦官稅吏,為了搜刮民財;甚而將災民,視為罪犯般,抓捕來嚴刑拷打,要其納重稅。更甚者,這些宦官稅吏,還會縱容地方惡霸無賴,以擄人取贖之方法來要稅,竟與一般盜匪無異。正因如此的苛政猛於虎,一般百姓已苦不堪言,更別說是流離失所的災民。

袁八,為人慷慨,又頗有豪氣。正是當年,福建泉州又遭暴風之災,數個村莊,被大水淹沒,災民無數;可朝廷不但不賑災,卻還把災迷當成罪犯抓捕拷打,強行徵稅。如此,在內地務農為生,既求生無路,於是袁八,索性就帶領了一批災民,起而抗暴;隨後為逃避官兵追捕,便逃到了浙閩外海的這小島上。

袁八,帶領數十災民,逃到海外荒島後,如前所言,原本一夥人,造了幾艘竹茷,以靠海捕魚為生。後因眾人不善於捕於魚,且光靠捕於也無以為生,於是袁八索性大著膽子,便帶領眾人划著竹茷,往隔海的村莊,去偷莊民的雞鴨米糧。其後,偶因偷糧,被莊民發現追打,於是袁八一夥人,索性便也以刀槍相對,由偷而變搶。不過當時,袁八一夥人,縱由海賊,變成海盜,可他們所偷盜其實也都只是些雞鴨米糧而已;偶而,若能偷盜得一隻豬或羊,則眾盜夥便也已興高采烈,足以樂得好幾天。海外荒島島上礁石滿佈,土地貧瘠不適農耕,而袁八一夥亡命之徒,原本也是過得一日算一日,並無長遠的打算。

及至三、四年前,有個叫李新之人,據說是被朝廷的錦衣衛追捕,所以亡命海上,而加入袁八的盜夥。正因李新的加入盜夥,袁八一夥亡命之徒,竟猶如爛泥裡的一堆鹹魚翻身,乍如魚得水,生龍活虎了起來。因為據說李新,曾在李三才巡撫的手下的做事,且還一手掌握大明國經濟命脈的大運河漕運;可說是個見過大世面,能做大事之人。既是做大事的能人,當初李新初入夥,卻見袁八一夥人,只是划著竹筏,往沿海村莊去偷盜雞鴨米糧;對此李新,便頗不以為然。由於李新,原本居於漳州,因此對於龍溪口的月泉港,大小海船出入頻繁,且商業繁榮之事,早已略有所知。因此,李新,便也大膽的獻策,建議袁八的盜夥,去劫掠商船。

當時,初入夥的李新,便是充滿豪氣的,對袁八的盜夥,這麼說:『袁大當家,咱們這夥兄弟,終日只往村莊的農家去偷盜米糧,只幹這種雞鳴狗盜之事,實不是大丈夫所為之事啊。就我所知,南方的漳州月泉港,是我大明國唯一開放對外通商的海港,所以高檣大舶的海船,進出頻繁,且滿載珍貴的商貨。聽說,每艘大海船的貨物,都值數十萬兩,而且就算是沿海的平底商船,船上的貨物,少說也都值數萬兩。所以說,咱兄弟們,終日往沿海村莊去偷盜米糧,就算偷得一百年,又能偷得多少?且往村莊去偷盜,若被官兵或村民抓捕到,同樣也是死路一條。與其如此,反正咱兄弟們,早都把性命豁出去,那還不如就去劫商船,幹一票大票的買賣。如此,只要咱們一次得手,則兄弟們,便可一年半載吃穿不愁,而且或許還能分得銀錢;讓兄弟們,為下半輩子攢下一點積蓄,這也說不定。所以我想問袁大當家,及各兄弟們,不知意下如何?』。

袁八及其盜夥,原本也就是一些鄉村災民,所組成的烏合之眾,因此識見有限,胸中也無大計。於此,乍聽李新,提說要去劫海上商船,個個盜夥,無不驚得啞口無言。而後、有人便直搖頭,說『不行啊。你們不知道嗎?那些商船上,都是有火砲、以火銃槍的。假如咱們划竹筏子,去海上劫海船。那恐怕,咱們都還沒靠近船邊,就被他們船上的砲給轟死啦;不然也給他們的火銃給崩了,那能有機會劫到船啊。這不是活膩了,自己去找死嗎?』。

『是啊~是啊。劫商船,商船上有再多得財寶,那也只是看得到,吃不到啊。咱兄弟們,還不如就是往村莊去偷些雞鴨米糧,或許這條爛命,還能多活個幾年呢?』當初,眾盜夥,對劫商船之事,紛紛反對,皆認為李新所提之事,不可行。唯袁八,當時卻是一付雄心勃勃,問李新說『李兄弟~~咱們這夥兄弟,都是些鄉野鄙夫,既沒讀過書,識見更不如你。莫非你的心中,早有謀劃?不如,將你心中的計劃,再說來聽聽~』。

李新,便說『袁大當家,咱三、四十個弟兄,要劫大海船是不能。畢竟大海船,光要拉帆操船,至少也要五、六十人才夠。況且咱們弟兄,現下恐也無人能操船航行。所以我的計劃是─咱們就先鎖定,打劫航行於沿海的平底海船。其第一步,咱們可先派個十名弟兄,佯裝船工,前往月泉港,應徵上船,放長線釣魚,以先熟習航海操船之法為要。其第二步,就我所知,月泉港出海的商船,多會在中左所島(廈門)停泊,以等待適合的風向再出海。所以當我們派上船,佯裝船工的弟兄,熟習航海操船後。而當那商船,出月泉港停泊於中左所島之時,便是我們下手的好時機。佯裝船工的弟兄,當他們的商船泊於中左所島之時,便可來通知我們其他的弟兄。然後咱們弟兄,便划著竹茷,佯裝打魚,便往中左所島聚集。再待得時機成熟,咱們商船的弟兄、便與海上的弟兄,來個裡應外合,登船,控制住商船;而後再將商船,航向現在我們所居的島。如此一來,咱們不但可獲得整船的貨物,而且連帶的,我們也將可佔有那艘商船,及船上的火砲及火銃槍等武力。而這不正是一石二鳥的好事嗎?~~如此既有了海船,又有了武力,則往後咱們,自可以此武力,再往海上劫掠其他的商船~~』。

袁八聽了李新之計,當時直是拍案叫絕,直稱讚李新是諸葛孔明再世。於是袁八,當下便全權交託李新,安排人事,調度兄弟,以進行其奪船之計。爾後,不出三個月的時間,一切也一如李新所算計,袁八一夥海盜,竟以幾艘竹茷,便劫掠到一艘五、六十呎的平底海船。且海船上,還有兩挺火砲,及十幾枝的火銃槍,自也一併落入了袁八盜夥的手中。

袁八的盜夥,自擁有了海船後,雖說也只是艘,僅能航於近海的平底海船。不過至少擁了這艘海船,及船上的武器後,則袁八的盜夥,再也不是僅往沿海村莊,偷盜雞鴨米糧的小海盜而已;而是搖身一變,成了可往海上劫掠其他商船,或往更遠的村莊洗劫村民財產,名符其實的海盜。再者,正如李新所說,劫掠商船,往往一舉便可得數萬銀兩的商貨。只不過一整船的商貨,終究也只是絲綢、磁器或藥材...等等的貨物而已;而若要將其換成白花花的銀兩,則還需透過買賣。袁八一干盜夥,別說做買賣,白紙黑字也不識得幾個,又如何能將滿船贜物,換成銀兩;所以這一切,更有賴李新安排。畢竟李新,原本即是替李三才家族,掌管大運河漕運的總管,因此做買賣,正是其所長。一整船的貨物,幾經明查暗訪,連絡上了收贜的商人,而一轉手,果真也換得了數萬兩白花花的銀兩。

「數萬銀兩!!」如此鉅款,簡直是袁八盜夥,一輩子想都想不到的事,且別說一年半載都吃穿不愁;甚或假若如往常省吃儉用,那可能是十幾、二十年,花都花不完。至此,袁八盜夥,無不視李新為神人,對其言聽計從,再不懷疑。袁八盜夥,既有了鉅款的銀兩,不愁吃喝,照理說又何必再生命的危險去劫掠;或也該收手,以好好的享用這大把的銀子。只不過,正是錢多了,麻煩跟著也多了。畢竟大明國沿海的盜夥,可不是只有袁八而已,而是不計其數;甚且盜夥間,為了生計及地盤,亦會彼此劫掠。乃至袁八,劫掠商船,獲得數萬銀兩之事,卻又怎紙包得住火;而不被其他眼紅的盜夥,所覬覦,亦想來分一杯羹。於此袁八,為了保護自己的鉅款及性命,便以只好再聽從李新的提議;以廣納沿海流民入夥,來壯大自己的盜夥的力量。

李新,是對袁八這麼說─『袁大當家,咱們的盜夥,僅有三、四十個弟兄,未免人單勢薄。且大明國沿海,勢力比我們龐大的盜夥,亦多的事。萬一他們覬覦我們的財寶來洗劫我們。屆時咱們別說保住財寶啦,恐連自家性命都不保。對這點,我想了很久,為了保住咱們兄弟的的身家性命,咱們唯有再壯大自己的盜夥,廣納流民入夥。如此見我們壯大,其他的盜夥,也就不敢對我們有非份之想~~』。

袁八,聽李新說的有理,而且一個既有了錢,自也想有權勢。所以袁八,自也讚同李新所言,廣納流民入夥,以讓自己的聲勢,能更龐大。於此,短短三、四年間,袁八的盜夥,竟由三、四十人的小海盜,暴增成了三、四百人,成了大明國沿海,勢力數一數二的大海寇。然而,正是盜夥的人多了,勢力龐大了,可銀兩卻又不夠用了。畢竟,當初,三、四十人的盜夥,或只要划著竹茷出海捕魚,或往沿海的村莊偷盜米糧,便可生存。可今日,三、四百人的龐大盜夥,若想讓人人有飯吃,卻又非得冒死,出海去劫掠大商船不可。....


昨日夜裡,李新與袁八,正論及盜夥再次出海劫掠之事,兩人且於岸邊的竹筏上,更論起大明國的局勢,乃至舉兵起義壯舉。只不過醉言醉語,酒後之言也不知是否可以當真,及至這日一早,日上三竿,卻見兩人仍醉臥,酣睡於岸邊的竹筏上。海風沁涼的大清早,只見有盜夥兄弟,至港邊划著竹筏,往海上去捕魚,也不敢驚醒,正鼾睡在岸邊的袁大當家及李二當家。海岸後方的盜夥水寨,挨著樹林邊一幢幢的茅草屋,約略建成個三合院的形狀,且現今由於盜夥眾多,且怕半夜裡被其他的海盜或大明官兵偷襲。因此環著茅草屋的最外圍,還打上一圈的木樁,每根木樁長約一丈,頂上削尖,將整個水寨圍起來,竟也像座固若金湯的城。且見盜夥的水寨內,還以木樁釘綁,架成個高約十幾丈的瞭望塔,以日夜派人監視海面動靜;儼然,這盜夥的水寨,防守之嚴密,竟也有如一個軍營般。

水寨有如軍營般防守嚴密,正是李新所需要的,因為李新,正被朝廷的錦衣衛所追捕。所以,若非有龐大的盜夥保護,及防守嚴密的水寨,則李新如何能安心度日。換句話說,這袁八的盜夥,之所以從三、四十人,於數年間,倍增至近四百人;而這一切,或正也是李新為了保護自己的安全,所刻意盤算之事。至於袁八,充其量,或也只是李新,棋盤佈局上,擺放的一顆帥棋而已。正因水寨中,有近四百人的盜夥,其中亦不乏舉家扶老攜幼,皆加入盜夥的;所以偶於水寨內,竟也能聽見小孩的嘻鬧聲,及嬰兒的啼哭聲。這早,正當李新與袁八,尚因酒醉酣睡岸邊的竹筏上,可此時原本平靜、偶有小孩嘻鬧的水寨內,卻忽而聽得自瞭望塔上,傳來鑼聲緊急的敲響。

『鏗鏗~鏗鏗~~鏗鏗鏗鏗~』鑼聲大響之際,整個水寨之人,頓時驚醒,奔出茅草屋外。而此時,卻見得瞭望塔上,擔任瞭望之人,邊敲著銅鑼,邊慌得,直朝著下方的盜夥,喊說『快~~快~~。快叫大當家、二當家來。海上有大隊的船隊出現,好像是鎮守海疆的水師來啦。快叫大當家、二當家來啊~』。乍聽到,海上出現大明國的水師,眾盜夥,怎能不慌張;卻見整個水寨裡,頓時雞飛狗跳,眾人更慌得,忙四下去找袁八及李新。『大明國的水師啦。怎會?大當家、二當家,正在碼頭邊呢。我趕緊去通知他們~』正好有人自碼頭邊,回到水寨,乍聽海上出現大明國的水師,便飛也似的,趕忙又奔回碼頭的港邊去。

 
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甘仔轄‧鰲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