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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、1612~大員島的"干仔轄‧阿蘇拉米"


西元1612年深秋,日本國慶長年間,德川幕府年代,九州平戶島。日暮的夕陽,將街市的道路及成排的屋舍,籠罩在一片泛黃的餘輝。夕陽的餘輝斜照進一間飯館內,此時略顯晦暗的飯館內,但見幾個武士裝扮的人,正圍坐在一張飯桌旁,喝酒閒聊。不過,由這些武士衣著及其邊幅不休來看,應該是一群無俸碌的浪人。酒足飯飽之際,此時,但見一個臉上帶刀疤的浪人,正開口,滿嘴酒意的,對其他的武士,說『藤原兄弟~~你們說的,這是玩笑話吧。今年你們的船隊,不往"支那"去劫掠了!?呵呵呵~~難道你們真的忘得了,那種在"支那"的村莊,燒殺劫掠的痛快嗎?呵呵~~尤其啊,是把長刀刺進"支那"男人的心臟,然後把他的女人按在地上,撕爛她們的衣服。這樣~邊看著他的男人胸口鮮血噴湧的垂死掙扎,邊姦淫他的女人的那種爽快,難道你們真的忘得了嗎?呵~~這就是我們日本國武士的榮耀啊,藤原兄弟,你們怎能就這麼輕易放棄呢!!~~呵呵呵~~』。

海上的南風又漸轉成北風,正是停泊於港口的海船,又將整裝準備南航的季節;而當然,這季節,整裝準備出海的海船中,除了商船外,也包括準備出海劫掠的倭寇船隊。由浪人組成的海盜團夥,此時正聚集,頻頻出沒於平戶的街市間,或買醉,或尋歡,縱情享受在陸地上,有如纜繩繫泊海船於港口最後短暫的安穩時光。成排木造屋的街市間,不起眼的飯館內,竹簾幃幕的褟禢米廂房裡,只見幾個浪人模樣的武士,彼此邊大口喝酒,邊高聲的談論;而此時,喝酒喝得滿臉通紅,只見臉上帶著刀疤的浪人,正高談闊論的。只見這個刀疤浪人,其左臉頰至腮邊,有若一條大蜈蚣爬在臉上,看來頗駭人,且滿臉兇狠的殺氣;而他的名字,則叫金田次郎。不過因其臉上的刀疤,所以人們多稱他「刀疤次郎」。至於,此時圍著褟褟米上的矮桌而坐,而坐在刀疤次郎面前的,則是一胖一瘦的兩個雉髮浪人。這兩個浪人,年約三、四十之間,胖的那個,名叫藤原孝應,瘦的那個名叫藤原家應。這藤原孝應,及藤原家應,正是一對兄弟,且更是年年帶領浪人團夥,前往大明國劫掠的倭寇;而他們的父親,則正是天主教徒的老武士─藤原大應。

飯館內的竹簾幃幕裡,此時,藤原兩兄弟,聽了刀疤次郎,言似取笑的話後,略顯垂頭喪氣;而後,只聽得大哥藤原孝應,語出無奈的說『唉~~這也不是我們沒了~咱日本國武士的氣魄。只是這是我父親的決定,我們兄弟倆,也只能聽從。畢竟人年紀大了,總難免貪生怕死。而且前陣子,德川幕府派兵抓捕天主教徒,讓我們藤原家,差點被迫害的家破人亡。而我父親也認為,這就是我們的船隊,年年往大明國劫掠,所以才會有此報應呢!!~~所以我父親,這才要我們兄弟帶領的團夥,都加入那唐人顏思齊的武裝船隊。說是~~那顏思齊,是日本國的甲螺,是我們藤原家的救命恩人,要我兄弟倆,必須效忠於他....』。

刀疤次郎,長年的殺戮使其有著一雙如猛獸般的眼神,而聽了藤原孝應的話後,只見其臉頰的刀疤有如蜈蚣扭動般,語帶不屑,便詭譎笑說『呵~~那顏思齊,是何許人?一個唐人,怎稱得上是日本英雄。呵~~他殺的人,砍下的人頭,會比我金田次郎多嗎?~~是啊,這是他廣下拜帖,邀我們這些團夥的頭目,說是要商議什麼重要事情。所以我金田次郎,這倒也想來見識見識,看看這個所謂的甲螺。到底他想耍什麼花樣呢?』。正當飯館裡,幾個浪人,正喝酒談話之時,而此時,卻見飯館的前門布帘掀開,自屋外又走入了一個男人。飯館裡,原本常有人進出,那男人剛走了進門,也沒人多去注意他;只有店裡,侍候客人的女倌,原本興沖沖的迎上去,似想歡迎客人入門。

『先生~~歡~~』不過一句歡迎的話,尚未說完,卻見這店裡的女倌,頓時停住嘴;且以滿臉的狐疑、與輕鄙的眼神,望向那剛入門的男人。原來,這剛走進飯館的男人,一身的衣服破舊襤褸,一張黝黑的臉上更滿是髒污;乍看之下,竟儼然像是個討飯吃的乞丐。但說是乞丐,卻又見這男人,似身強體健,而且年歲也不大,約莫就是三十歲上下的模樣。飯館的女倌,人也精明,見了入店門的男人的模樣,心想,大概是乞丐上門討飯,便換了張臉,冷言冷語的對他說『先生啊~~我們飯館是做小生意,假如你想吃飯的話,那我得先看看,你身上是不是有帶錢?』。正如這女倌所料,眼前衣衫襤褸的男人,一聽要他拿出錢來,便窘迫的似不知所措;而身上似也真的沒錢,於是只見這男人,便苦著臉低聲下氣,以有若口吃的語調,生疏的說『姑娘~~請妳行~~行好。我已經好幾天~~沒吃東西了。可不可以請妳~~~給我一碗飯吃。~~我~~我~~我不會白吃妳的飯的』。

『我~我~~可以幫妳們做工。做~~什麼都行...』衣衫襤褸的男人,話未說完,卻見那店裡的女倌,早已板起一張臉。而後只見那女倌,邊推著那男人出門,邊便不客氣的怒說『出去~~出去~~~想要飯,到別處去。好手好腳的男人,也不去努力賺錢。當乞丐要飯,我們店裡,可沒免錢的白飯讓你吃~~』。『姑娘~~我不是乞丐。我只是~~我只是~~不得以~~』眼見就要被推出門,衣衫襤褸的男人,急得幾要下跪,嘴裡卻還不停的辯說。可這個面貌略黝黑的男人,外表看來便不似本地人,語言似也不便捷,所以與女倌,支支吾吾說了半天;而嘴裡,卻似也總說不出個所以然。不過此時,店門口的這陣騷動,卻似也引起了飯館裡其他客人的注意。

飯館裡的幾個浪人,原本正聊得起勁,而聽得店內的吵雜聲,打斷彼此的閒聊,一時刀疤次郎,不禁心中冒火。『八格魯~~不知道爺們在店裡喝酒嗎?什麼乞丐,竟敢跑進來撒野,看我不一刀砍了他~』畢竟是長年在海外劫掠,殺人不眨眼的倭寇,只見刀疤次郎,嘴裡罵著;一個起身便拔出腰間長刀,似要衝出去殺人。不過此時,坐於刀疤次郎身邊的另一個浪人,倒是比較沉穩,立時伸手將刀疤次郎拉住,並說『欸~~次郎,不要衝動。聽那人的口音,像是海外來的。既是海外來的,人家來到我們日本國,遠來是客。況且誰沒有淪落潦倒的時候,得饒人且饒人。坐下吧~』。原來,這坐於刀疤次郎身邊的浪人,名叫岩田正男,而這叫岩田的浪人,正也李旦的秘密親信;且其職責,便是暗中與日本國的浪人連絡往來。正因秘密替李旦辦事,所以這叫岩田的浪人,自對唐人頗友善。至於此時,聽到一海外口音之人,潦倒於日本國,甚至餓了好幾天,連飯都沒得吃;而這岩田,自也認為這人,當是來自大明國的唐人。於是,拉住刀疤次郎後,這岩田正男,隨後,便也探頭,朝著飯館的女倌,喊說『喂~~女倌。那個人是我的客人,不要無禮。看他想吃什麼?妳儘管給他送上就是,飯菜錢,就都算在我的帳上~』。岩田正男,既如此說,飯館的女倌,便也不敢再為難,那衣衫襤縷的男人,任其入內。

『謝謝這位大哥,謝謝你~~』落魄到沒飯吃的男子,入店後,自是主動趨前,向岩田致謝;而幾個浪人,也不以為意,只是自顧自又開始喝酒,閒聊。只見刀疤次郎,大口的灌了杯酒,信口又說『呵~~你們說。這叫顏思齊的唐人,真有這麼大的本領嗎?~聽說他想仿傚五十多年前的航海王,在海上興兵,還要招我們浪人,跟他組上萬人的武裝船隊。假如這是真的,那這叫顏思齊的唐人,倒也真是個人物。可五十年前,來到我們日本國的航海王,雖也是個唐人儒商,不過他招我們浪人組船隊,卻是要去攻打大明國;所以我們浪人,這才樂於加入壯舉。嗯~~只不過,這叫顏思齊的唐人,我怎聽說,他邀我們浪人組武裝船隊,卻不是要去攻打大明國,反而說是要消滅海上的海盜,好讓商船在海上不會被劫掠。呵呵~~可這不是反了嗎?~我們倭寇,原本就是在海上、在大明國沿海劫掠的海盜。而這顏思齊招我們組武裝船隊,居然就是要消滅我們。這話怎麼說,也說不通啊,我的腦袋怎麼想也想不通啊。~~這你們說是不是?』。

「顏思齊!!?顏思齊??!」衣衫襤褸的男人,坐於離浪人不遠的鄰桌,正舉箸吃飯,可耳邊卻頻頻聽到幾個日本浪人,似不斷提到這個名字。一時這讓衣衫襤縷的男人,不禁心下也憶起,曾經在大明國熟識的一個朋友;而這朋友的名字,正也叫顏思齊。「普天之下,同名同姓的人何其多。這些日本國人,談論的顏思齊,好像是大人物,應該不會是我在大明國認識的那個朋友吧!!~~況且,我認識的那個叫顏思齊的朋友,數年前在大明國,因被官家欺凌,誤傷了人命,自此早已潛逃無蹤。於今,他卻又怎可能會飄揚過海,來到這千里之外的日本國?!」心下雖是如此想,不過衣衫襤縷的男人,猶豫良久後,這卻還是起身,走向喝酒閒聊的浪人。只見衣衫襤縷的男子,態度謙恭的,走到浪人那桌後,便向問說『各位大哥~~剛剛我聽你們,說起一個叫"顏思齊"的人的名字。小弟斗膽,想問各位大哥,不知這位顏思齊先生,是不是幾年前,才來到日本國的大明國人?』。

幾個浪人,忽聽得眼前穿著破爛如乞丐的男子,問起顏思齊,一時都不禁訝異;個個四眼相望,似不知該不該答。最後,叫岩田正男的浪人,畢竟替李旦秘密作事,對顏思齊自也多有了解,便回說『沒錯。顏先生,確實是三、四年前,這才從大明國來到我日本國。不過,顏先生,現下可是平戶島唐人的頭人之一。嗯~~這是平戶島的居民,眾所周知的。卻不知你為何還要問?』。乍聽這在日本國顏思齊,正巧也是三、四年前,才來到日本國,只見這衣衫襤褸的男子,面露訝異神色;不過,卻也趕忙,又回說『喔~~是這樣的。我在大明國之時,似也認識這個叫顏思齊的朋友。於今我落難到了日本國,假如這顏思齊,正是我當年在大明國認識的朋友的話。那不知可不可以,請各位大哥,指引我去找他。小弟懇求各位大哥,希望各位大哥,能幫我這個忙!!』。岩田正男聽了,一時滿臉驚訝,頓時說話口氣也客氣了,便忙問說『喔~~這位先生。你說你認識顏思齊,而且還是他的朋友。這話可是真的嗎?』。

衣衫襤褸的男子,似也不敢確定,他們所談的顏思齊,是同一個人,一時語帶猶豫,只回說『不瞞各位大哥。天下同名同姓的人,多得是。我在大明國認識的朋友,確實叫顏思齊,而且正也是三、四年前,離開家鄉。但我也不敢確定,是不是就是各位大哥所說的顏思齊!!~~只是斗膽想去見他一面,便知道~』。岩田正男,聽了眼前落難男子的話,頓時也臉露猶豫,一時心想─「這人似也是來自大明國,只不過看他的樣子,卻又與一般唐人,似略顯不同。只不過倘或,他真是顏思齊的朋友,而我卻怠慢了他,這倒也不好。嗯~~正巧這晚,顏思齊,召集了長崎平戶的浪人,要在山中的黑屋議事。不如我就趁這個機會,也帶上這個人一起上山,到時候顏思齊是否真是他的朋友,兩人見面便也知道。如此也不得罪人~」。

岩田正男,沉思片刻,既想出了好主意,便開口對衣衫襤縷的男子說『這位先生。顏思齊先生,可是平戶港有名望的頭人,平常事忙,冒然帶你去見他,恐不妥當。不過這巧,你說的顏思齊先生,今晚要在山中,與我們日本國浪人召開議事會議。所以,假如你願意,我今晚倒是可以帶你一起上山,屆時,他若是認得你這個朋友,你們自可與他敘舊。這樣如何?』。岩田正男話中之意,自是已允諾帶這落魄的男子,去見顏思齊。於是衣衫破落的男子,一時大為感激,直頻頻稱謝,神情激動的,眼眶幾乎泛出淚。原來,這衣衫破落的男子,並非是大明國人,而他其實,正是名叫「阿蘇拉米」的大員島人。...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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