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暗夜夢魘~~黑水溝海上誅殺蛟龍
1985年十月秋夜,清水鎮,清水大排下游的鎮平庄。星期一的深夜,臨近海邊的村莊,夜裡的秋風總有如鬼哭神號,暗夜的路上已闃無人跡,唯有一條被關在鐵籠裡的老狼狗,整夜不斷哮著恐怖的狼嚎聲。顏程泉,輾轉反側的躺在床上,只覺一顆砰砰跳的心臟,跳得極不規律;時快時慢的心悸,有時心跳又微弱的,幾乎好像要停止。房間毛玻璃窗的木窗框,被狂風吹得喀喀響,書桌邊一台紅色塑膠殼的收錄音機,正播著時下的流行歌曲,顏程泉,不知自己會如此得心悸,只是滿腦海似都是楊惠惠,這天在走廊,與他四眼相視的影子。原本,顏程泉,上星期六,到鰲峰山的鬼洞探險,因受驚嚇,而心神不穩;於今午后,楊惠惠,凝眸相視的一眼,更是讓顏程泉,魂魄幾欲飛離身體。「難道這就是愛情?難道這就是一見鐘情?」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的想,顏程泉,卻只覺胸臆沉悶似氣血瘀塞;因為顏程泉知道,喜歡楊惠惠的男生,光是在班上,就不止他一個人。收錄音機,正播放著一首叫「讓我孤獨的時候還能想著妳」的流行歌─『告訴我如何流浪,那裡是風的去向,曾經的愛情到底何處躲藏,讓我悄然離去。用你溫柔的聲音,再次呼喚我的名字~~~讓我孤獨的時候,還能夠想著你~』。
 
『別讓我為你哭泣,如果你真的在意,生命裡總有創痛的記憶,讓思念成為過去。用你溫柔的謊言,告訴我你還愛著我~~讓我在孤獨的時候,還能夠想著你~~』房間裡的流行歌曲音樂,伴著窗外的忽忽風聲,顏程泉,寤寐間似已睡著;不過睡著了,顏程泉卻只覺腦海裡,似仍滿塞清晰的影像。「清水大排的南岸,經過秀水里後,整條路上便沒有住家,也沒一盞路燈。大河邊的蜿蜒小路,雜草叢生的左手邊,是大片的木麻黃林及墳墓,右邊臨著河岸,芒草叢後則是深邃的河谷。因為我留在學校晚自習,所以總是晚上八點多以後,得獨自一個人,穿越這恐怖陰森的路途,回家。中央路的水泥板橋,橋邊有一盞路燈,路燈下的草叢間,有一間像是鬼屋的空屋,我得從水泥橋的這裡右轉,換走清水大排的北岸。因為"河溝南"的路,不止沒有路燈,兩旁的雜草,幾乎更要把路面都掩蓋;而且河溝南的路,兩旁都是一路老樹參天、及陰森的竹林密佈。甚且路旁的樹林裡,日夜更總停滿了成千上百的白鷺鷥及夜鷺,只要有人經過,大鳥便會怪叫,振翅而飛,嚇得讓人魂飛破膽。清水大排,其實就像一條蜿蜒流向大海的臭水溝。髒臭的河上,飄滿布袋蓮,時而也飄著整隻的死豬,腐爛的死狗,長蛆的死鴨及死雞;有時,還有用布袋捆成整袋,擱淺在河上沙洲的,也不知布袋裡面,裝著的是什麼動物的屍體。我在清水大排北岸的農路上,隱約可聞到大河裡,飄來的腐臭味。暗夜的河面,突然"噗通"的一聲聲響,似有什麼龐然大物,躍出河面,或躍入河中。我陡然嚇了一大跳,藉著月光,往河面看,只見暗黑的大河裡,水波翻湧;似有什麼巨大的東西,正在河面下游過...」。
 
「清水大排下游臨近出口,海水漲潮倒灌入河,往往海裡的大魚也會順流而上,游進河裡;我就曾在鎮平庄外,南邊的黑橋上,看過手臂長的大魚在河裡,從橋下游過。台中港開通後,大船從南洋,運進許多巨大的原木,而幾個人才能環抱的原木裡,常藏有南洋的巨蟒及巨蜥;便因此,常也逃入清水大排,躲藏在河邊有如沼澤的茂密樹林裡。我記得有一年,河岸的邊的人家,家裡養的雞鴨,常常憑空消失,而且掉落的羽毛及血跡,直一路逶迤到大河的樹林裡。伯公,常在河岸邊割草餵牛,他說,晚上曾在河邊的草叢裡,看見一大片草都在搖動,好像以什麼很大隻的東西,躲在草叢裡。於是庄裡的人,便拿棍棒到大河邊搜捕,結果在河岸邊,茂密的樹林沼澤裡;許多人都看見,有一隻四、五公尺長,長得像恐龍的蜥蝪,正在吞食一隻夜鷺。畢竟,大海遼闊無邊,波濤下深不可測,誰知道深海裡,還藏著什麼樣的巨大怪物。我想起了小的時候,有一年,清水大排出海口的沙灘,擱淺了一隻大海鯨;整個村庄的人,都跑到海邊去看。沙灘上躺著一隻黑色巨大的魚,成群的人站在大魚旁邊,渺小的像是一群螞蟻;我站在海岸邊,望向沙灘,只見還有三台大吊車,在旁邊想吊起那條黑色的大魚。結果吊車的鋼索,吊起大魚後,吊車的吊臂,卻突然斷掉,嚇得大家都驚叫」。
 
「...二次大戰的時候,據說美國的潛水艇,還看見了一億年前的恐龍,在深海裡游過...」顏程泉,寤寐間只覺夢魘不斷。房間的昏燈下,一把色澤烏黑,且形狀詭異的匕首,置於顏程泉的床頭;正是日前,他在鰲峰山的鬼洞裡,拾獲的那把匕首。午夜時分,但見置於床頭的匕首,似又散發出邪祟的黑氣,汨汨流淌滲入到顏程泉的胸臆間;於是,睡夢中,但見顏程泉,呼吸似漸急促,甚至額頭青筋暴露,脈博亦加速。清水大排的岸邊農路上,顏程泉,寤寐間這才夢見,自己正望向黑色的大河,水波湧動;忽而一陣狂風自後襲來,且陰冷的風中,似還帶著一種讓人作嘔的腥臭味。夢魘中,顏程泉,陡然警覺回頭一望。可這一回頭,頓時,顏程泉卻又發覺,自己正在滄茫海上。「這是一艘古老的木造大帆船,船尾有個涼亭,我在倭寇的海船上;而且這艘船,此時正行在傳說的黑水溝上...」。 
 
「黑水溝,大明國出海後,往大員島之間,傳說最凶險的海域。我昨夜在月泉港外的中左所島,搭上了倭寇的海船,東航向傳說中的大員島。大員島,古來有海外的蓬萊島之稱,不過大明國與大員島之間,據說有一道海象險惡的黑水溝,且常有船隻神秘的在黑水溝消失;因此大明國,自古鮮少有人,敢橫渡黑水溝,前往大員島。倭寇的海船,從黑夜航到清晨,便到了傳說的黑水溝,自此但見海水的色澤,真的變黑。此時海風停息,倭船的掛帆,沒一絲風吹動,於是四、五條倭船,只能聞風不動的,停在黑水溝上。風帆上雖吃不到一絲微風,可黑水溝的浪潮,卻起伏極大,海流湧動;而海上既無風,大船又無法搖槳,便只能在海上等了一天,從白天又等到黑夜。船舷邊的浪濤裡,許多灰黑的大鯊魚,繞著船邊迴游;萬一有人掉到海裡,勢必立刻被鯊魚五馬分屍,葬生魚腹。到了晚上海上仍是沒風,卻讓四、五條海船,彼此被浪水越沖,相離越遠~~」。
「倭船上有個,被倭人俘擄的漢人少年,名叫李魁奇。李魁奇,是海上打魚的漁民,這天,他告訴我說,黑水溝,之所以凶險,且常有船隻神秘消失;那是因為黑水溝裡,據說有一條東海龍王出沒,興風作浪,以致大船也會在濤天巨浪中滅頂。我問李魁奇"東海龍王,為何物?"。李魁奇,說他也不知道,因為凡見過東海龍王的人,早就全葬生海底。午夜時分剛過,海上終於又起風,只不過漫天的烏雲密佈,看不見一顆星光;而既無夜空星光,辨認方位,倭船仍是不得起航。一陣讓人作嘔的腥臭味,隨著海風飄來,瞬時海上波濤大起大落,冷不防,大船恍若被拋起一座屋高,隨浪又掉落;至使倭船上,哀聲慘叫連連,甲板雜物盡散落,更有數人落海。眾倭人,一陣慌亂,趕緊往船舷邊,拋落繩索,準備救落海之人;而此時的船舷邊,波濤洶湧的海面下,眾人竟見,似有龐然大物游過。"東海龍王!?真的來了~"李魁奇說著,頓時滿臉驚恐。眾倭寇,亦驚嚇不知所措,慌亂奔回船艙,或拿火繩槍,或拿弓箭...」。
 
「黑水溝,海上濤天巨浪乍起,排山倒海的巨浪中,隱然有龐然大物,卻神龍見首不見尾。幾艘倭船,擺蕩在洶湧巨浪中,有如隨時會翻覆的一葉扁舟沉浮。波濤上的夜色太暗,星月無光,巨浪中水花衝天,一艘倭船旁,乍見龐然大物自海中竄起;像是一條數十丈的巨蟒,兩眼有如燈籠發亮,頭大如椽,且有像帶魚一樣的背鰭。巨蟒,捆住了那條倭船,將頭伸到甲板上,一口便吞下一個人;而那倭船上,乍時槍聲大作,弓箭漫天四射,卻哀嚎慘叫不斷。槍聲與弓箭,似激怒了巨蟒,但見巨蟒,將捆住船身的身體縮緊,霎時一條二十丈的倭船,船破桅斷;整艘船頓成四分五裂,船上的人盡沉入海。"東海龍王"原來是條,迴游於黑水溝的巨大海蟒。瞬間摧毀一條倭船後,但見巨蟒,竄入海中,巨浪翻騰,朝著我所在的倭船,直衝過來。船上倭人,盡向海中開槍、射箭。排山倒海的浪水發出恐怖的聲音,翻湧的波濤,直要把倭船掀翻;瞬間,衝天浪水中,巨蟒,竄出海面,有如千年神木般的巨大身體,已將倭船捆住。巨蟒,彎身入甲板,直可吞象的大嘴一張,森森獠牙直入地獄的入口,一口便能吞下一個人。海浪湧上船上,槍聲大發,弓箭亂射,但巨蟒的身上,原來長有厚厚的鱗甲;所以弓箭,槍砲,都傷不了它的身體。船頭甲板上有一支大鐵錨,我看見巨蟒已在船上吞下好幾個人,槍砲既無用;於是我靈機一動,奮力在傾斜的船身上,跑向那支大船錨...」。
 
「大鐵錨約有一個人高,像個十字形倒勾的魚鉤,原是當大船停在海面下錨用,重約數百斤。我讓李魁奇,幫我砍斷鐵錨的攬繩,便扛著大鐵錨;順著桅桿的繩梯,一步一步的爬上倭船的桅桿。倭寇的頭目,此時,跌坐在船甲板上的桅桿下;但見巨蟒欺近,張嘴正要將他吞噬。海船搖晃的很厲害,但我終於順著繩梯,爬上的十幾丈高的桅桿頂端。"打蛇打七吋~"我擎起大鐵錨,自桅桿躍身而下,將鐵錨倒勾的尖端,照著巨蟒的腦後,砸下去;瞬間鐵錨,沒入巨蟒的腦後。巨蟒吃痛,仰天哀號,隨即鬆開捆住船身,巨大如千年神木的粗大身體,竄入了海中。但倒勾的鐵錨,沒入巨蟒的身體太深,卻把我的手臂,也夾於鐵錨下,不得脫身;於是,我也被巨蟒,拖入了大海之中。我被鐵錨,卡在巨蟒的腦後,而當巨蟒在海中奔竄,游入了深海;因浪水衝擊,又在海中無法呼吸,我似已漸漸失去意識。黑暗的深海也不知過了多久,正當我失去意識之時,我的眼前卻看見了,一片白茫茫的光茫。眼前白茫茫的光茫之中,我似看見有一個女子,身穿鳳冠霞披的身影,向我微笑;而我認得那身影,那模樣好似,湄洲天后宮裡的天妃娘娘。天妃娘娘的衣襟裙裾,隨著水波而飄,而我想起了,以前常聽說天妃娘娘,總是現身在海上,救苦救難;於是我向天妃娘娘,伸出了我的手。....意識迷濛間,我卻發現拉住我的手的,好似我的妻子劉秀櫻;她一把,自海中把我拉向了岸上。而我,我是顏思齊.....」。....X   X  X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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