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元1617年秋,日本元和初年,德川幕府年代,九洲平戶島。黃昏後的暗澹天色中,秋天的紅葉落滿地,時而秋風掃落葉,讓遍地枯葉猶如身著和服的舞伎,隨風而舞。這日的北風,隨著日暮又比昨日更強勁些。臨著平戶港不遠的"平戶織造製衣廠",就在廠邊一幢幾間的木造屋;卻是張燈結綵,門前掛起了幾盞紅燈籠。西落的夕陽將雲層返照的殷紅,隨著日暮,但見有人三五成群的騎著馬,馬蹄踏著滿地翩飛的紅葉,陸續來到這幾幢木造屋。因為這幢織造製衣廠邊,看起來不起眼的木造屋,卻正是"中國海商聯盟"武裝船隊大統領顏思齊,其在日本平戶的居所。日暮中的紅雲下,三五成群騎馬,來到顏思齊居所的人,亦不是別人;正是其武裝船隊中的一干頭人。正是這日一早,船隊的財副統領楊天生,曾來找過顏思齊,並向其提起─欲做大事,揚中華之名,應與船隊的弟兄,效仿「三國劉關張,桃園結義」。當時顏思齊,欣然應允。於是楊天生,這日可謂馬不停蹄,便往各處,去尋找武裝船隊的頭人;並告知以顏思齊,欲與弟兄結義之事。船隊的弟兄,乍聽大統領欲與弟兄結義,亦無不同感欣然。因而日暮後,受楊天生所邀的船隊頭人,個個便興高采烈,陸續趕來顏思齊的居所。

秋風吹襲的木造屋外,但見又有一人騎馬而來。只見這人,身材異常高大,留著滿臉的落腮鬍,卻不正是大刀陳勳。將馬繫於落葉紛飛的樹下,眼見顏思齊出門相迎,大刀陳勳懷中抱著壺酒,忙不逸乎,直張嘴笑說『大統領~喔不。現在我該稱大哥了。大哥,楊財副說,你想與弟兄們結義。我陳勳聽了,一顆心都熱起來了。看~我還特地帶了壺酒,要來慶賀吶。呵呵呵~』。大刀陳勳個性直爽,為人最重情義,有古豪俠之風;本是個李旦商號麾下的船主,亦是個海商與冒險家。因善使大刀,所以人家才會稱其大刀陳勳。且看大刀 陳勳,雖其外表甚為粗獷,豪放不羈,但卻是個心思細膩之人。而且當初顏思齊,遠渡重洋,落難到日本平戶之時,舉目無親,亦是得大刀陳勳之助;而這才得以在平戶島,靠著販賣絲綢與製衣,逐漸發跡。因而對顏思齊而言,大刀陳勳乃是個有恩之人。而倘要找人義結金蘭,顏思齊心中的第一人選,自非大刀陳勳不可。這日一早,當楊天生向顏思齊,提起結義一事。當時顏思齊,曾向楊天生,略提了幾個人,其中大刀陳勳便是其中之一。另顏思齊提到者,還有鐵骨張弘。因鐵骨張弘,當顏思齊來到日本平戶時,亦曾受其幫助,亦算是有恩。且這鐵骨張弘,最是嫉惡如仇,為人更好打抱不平與行俠仗義;而這也是讓顏思齊,賞識之處。

另外,這日一早,顏思齊,尚向楊天生提及了─現任總寨船隊軍副統領的陳衷紀,以及白虎船隊的商務統領何錦。因此二人,當顏思齊初離開大明國,落難到大員島之時,亦曾受其所助。尤其陳衷紀,顏思齊更忘不了,當他又饑又餓淪落大員魍港之時,正當百般無助之際。而當時,倘不是陳衷紀,端給他的那一碗白飯,那顏思齊或恐將餓死在蠻荒的魍港也說不定,又何能有今日。因此但就那一飯之恩,今日若要結義,那顏思齊也非找來陳衷紀不可。除了大刀陳勳,鐵骨張弘及陳衷紀與何錦外,顏思齊倒也未再多提他人。只又提到了一個洪陞。因為顏思齊知道,這洪陞不但武藝高強,且其與鄭一官最為交好。而顏思齊的心中,本是想提鄭一官。但鄭一官年紀不過二十初頭,且在船隊的年輕一輩中,亦頗有爭議。譬若鄭一官,向與青龍船隊的統領李魁奇,及白虎船隊的統領劉香,三人之間,頗有意氣之爭。而李魁奇,當初曾受倭寇所擄,要不是顏思齊出手相救,恐性命早已不保救命之恩。正因顏思齊對李魁奇,有救命之恩;所以李魁奇,對顏思齊的忠心,自不在話下。至於劉香,顏思齊亦是在初落難大員魍港,便已結識。正因李魁奇與劉香,都在鄭一官之前,便與顏思齊結識。因此若說要結義為兄弟,那也是李魁奇與劉香,該在鄭一官之前。但問題是,李魁奇與劉香,皆率船隊鎮守海上,並未前來日本平戶,向李旦祝壽。因此顏思齊,未免擔心,若他自提要與鄭一官結義。如此一來,難保將來,不會讓李魁奇與劉香,認為他對鄭一官有偏袒。所以顏思齊,並未直接向楊天生,提及鄭一官;反是提到了與鄭一官,形同莫逆的洪陞。

楊天生是個善於揣度他人心意的聰明人。但聽得顏思齊,提到了邀洪陞結義。但洪陞,在船隊中,只不過是個名不見經傳的人物,這讓楊天生,起初也感愕然。然隨之一想,楊天生,便想及洪陞與鄭一官,向來交好。進而楊天生,更又想及鄭一官,這幾年來,始終隨侍在顏思齊左右,擔任其通譯;且實際上鄭一官的足智多謀,更是顏思齊不可或缺的左右手。因而楊天生,自是揣想到了,應是顏思齊不好親自提說,要找鄭一官,便刻意提說應找洪陞。楊天生會意,本又想再請顏思齊,多提幾個兄弟。但顏思齊,卻言語婉轉的,說『要找那些弟兄來結義,怎好由我一人決定。船隊弟兄數萬,倘我只點名幾人,那未被我提及者,豈不認為我有私心。天生,當知道這個道理。若要找弟兄結義,當由弟兄們決定,他們想找那些人來結義才是。這事我不宜開口,當由天生與弟兄們,拿主意即可!!』。楊天生,自是明白顏思齊的意思,便領命而去。

這日一早。楊天生稟顏思齊之命,找船隊的弟兄結義。策馬離開顏思齊的居所後,當然楊天生,第一個想到人,自是顏思齊提到的大刀陳勳。一則大刀陳勳,亦居在離港邊不遠的地方,往碼頭的路上,順路可到。二則,以大刀陳勳與顏思齊的交情,及大刀陳勳的精明,楊天生自想─若找的弟兄要合於顏思齊的意,如此先與大刀陳勳參詳一翻,必然沒錯。正是做此想,這早,楊天生便一路策馬,先往大刀陳勳的居所而來。當時約是日上三竿,秋陽正和暖,而楊天生騎馬來大刀陳勳的居所。卻見陳勳,閒來無事,正拿著把大鋼刀,獨自在院子裡,舞得虎虎生風。楊天生將來意,告訴了陳勳。陳勳大喜,聽得顏思齊要找他結義,滿嘴直呼說『早該如此,早該如此。就算我們不是親兄弟,可這幾年在海上,一起出生入死。我們早就已經是生死與共的兄弟了。只差一個名份而已。今日大統領,要認我們做金蘭兄弟,這也算是給我們這個兄弟,一個正式的名份了。大喜之事,大喜之事呀。呵呵~人家說人生有什麼四大喜,是什麼金榜題名,還有什麼洞房花燭夜。但我說,能與大統領結義,這才真是人生大喜之事呀!!』。

大刀陳勳,狂喜不已,正如其直率與豪爽。楊天生,先來找陳勳,原本就是想與陳勳參詳參詳,到底該找那些弟兄,來與顏思齊一起結義。而且楊天生的心中,還存在一個疙瘩;當著顏思齊的面,不敢問,便想來問陳勳。即楊天生,私下想增加自己在結義兄弟間的份量,便想把他的心腹楊六及楊七,也納入結義兄弟之列。因此楊天生,與陳勳略談起,該招那些弟兄結義之時,便也約略提到楊六楊七之名。當然楊天生,亦知楊六楊七,秉性有些不良,且當顏思齊初落難到平戶之時;而這楊六楊七兄弟,還曾與顏思齊有過節,並找過顏思齊的麻煩。正因如此,楊天生才不敢在顏思齊面前,提起楊六楊七兩兄弟。儘管,想試探著問陳勳,看招楊六楊七結義,是否妥當。卻見楊天生,仍難免臉露尷尬,猶似不經心的帶過說『陳兄。若要招船隊弟兄結義,那青龍、白虎、玄龜、朱雀四大船隊的統領,當是首選。不過青龍白虎船隊的統領,李魁奇及劉香,並未來到平戶,這也就沒辦法。唯玄龜船隊的統領合興五虎,及朱雀船隊的統領楊六楊七兄弟,人在平戶。那是否我們也該,招他們一起結義!!』。儘管大刀陳勳,亦知楊六楊七,是楊天生的心腹;且兩兄弟,亦是靠楊天生的保薦,這才當上朱雀船隊的統領。但怎料,大刀陳勳,臉色一沉,卻回說『合興五虎,是該招他們。但楊六楊七兄弟,這可千萬不能。楊六楊七兄弟,素行不良,見利忘義。縱是大統領寬宏大量,不計較他兩兄弟,曾與他有過節。但若結義兄弟中,有這樣的人,那就枉稱結義兄弟,那個"義"字了。楊兄,當心知肚明才是!!』。

大刀陳勳,心直口快,有什麼話就說什麼,也不怕得罪人。而且陳勳這翻評楊六楊七兄弟的話,倒是像是一言道破楊天生的私心。一時說得讓楊天生的臉,青一陣紫一陣,直尷尬不已;頓便不敢再提,想招楊六楊七兄弟,一起結義之事。繼之大刀陳勳,直率便又說『楊財副,說到要招那些弟兄結義,這也不好就你我說了算。不如咱們現下就到碼頭去。咱船隊的弟兄多半都在碼頭。尤其鐵骨張弘,及幾個與大統領,頗有私交的弟兄,多半以船為家。咱們不如就到碼頭,找他們商量去,這才是個道理!』。楊天生認為陳勳說的是,而且鐵骨張弘,亦是被顏思齊所提及者。於是楊天生,即回說『陳兄說的極是。那咱們現就往碼頭去』。兩人,隨即各騎了匹馬,一路直奔碼頭。


鐵骨張弘,剛直勇敢,生性嫉惡如仇,尤其臂力驚人,能舉五百斛青石遍行校場一周,亦面不改色;因此才有這"鐵骨張弘"的稱號。當大刀陳勳與楊天生,騎馬來到碼頭。平戶港的碼頭雖遼闊,但要鐵骨張弘亦不難。這不,正見繫著海船的一個碼頭邊上,正圍著一大群人;且眾人看熱鬧似的,么喝聲不絕。大刀陳勳與楊天生,騎著馬往人群聚集的碼頭過去。由馬背上居高臨下,看向人群中,卻見人群中間,擺著一個海船的大碇錨;而圍觀的人群,似就在較量,看誰能將這海船的大碇錨給舉起。海船通常有三個碇錨,分成大碇、中碇及小碇。而這最大的大碇錨,少說有千來斤以上,若非有幾個大漢,無法抬動。人群中,先是幾個壯漢試了下身手,卻是連大碇錨也無法掀動一下。『讓開讓開~~鐵骨張弘來了,鐵骨張弘來了~』一片叫嚷聲中,只見人群中走出一高大魁武之人,打著赤膊,露出渾身有如銅筋鐵骨的筋肉;卻不正是鐵骨張弘。但見鐵骨張弘,走到大碇錨旁,紮穩馬步,彎身以雙手握著大碇錨的兩個邊。『喝~』大喝一聲,但見鐵骨張弘,果是應聲,便將那千餘斤的大碇錨,給扛起。一時碼頭邊上,圍觀的人群,叫好聲不絕。

『鐵骨張弘,果是名不虛傳,果真是銅筋鐵骨啊。連千餘斤的大碇也能扛起。了不起啊』正當圍觀的人群,稱讚聲不絕於耳。而鐵骨張弘,更是扛得起勁,還扛著大碇錨,繞起了圈。不過這時,卻聽得一個聲音,恍若頗不以為然的,衝著鐵骨張弘,大聲說『哼~扛起一個海船的碇錨,有什麼了不起。碇錨是死的,難道會咬你不成。爺爺還曾在海裡,徒手博鬥,叉死一條二十呎的虎鯊呢。那才叫勇猛!!』。鐵骨張弘,如此神力,居然有人敢當著他的面,向他挑釁。「徒手博鬥叉死虎鯊,又是何人敢如此誇口?」由於剛剛眾人,皆心神專注於鐵骨張弘舉大碇錨,倒沒注意到;不知何時大刀陳勳,與楊天生,已騎馬來到碼頭邊。而這誇口說大話的人,不是別人,正是大刀陳勳。只見大刀陳勳,一臉虯髯落腮鬍,壯碩的身形,跨坐馬背上,一派威武如三國張飛。鐵骨張弘見了,又想到大刀陳勳,居然當著眾人的面向他挑釁,又說他扛起大碇錨沒什麼了不起。頓時鐵骨張弘也不說什麼,大喝一聲,便將肩上的大碇錨,往大刀陳勳奮力擲去。『嘩』眾人見了一陣嘩然,卻見大刀陳勳不慌不忙。眼見千餘斤的大碇錨,迎面飛來,大刀陳勳腳上一個使力;頓時從馬背上,騰空飛起數丈。而後大刀陳勳,整個巨大的身影,忽而如大鵬展翅般,雙腳踩著大碇錨,騰空撲下。"轟"一聲巨響,大碇錨被大刀陳勳,重重踩落地;頓如火砲一般,在地面上轟出了坑。一時間,圍觀的眾人,更是叫好聲不絕。

鐵骨張弘,見得大刀陳勳,似故意來砸他的場,搶他的鋒頭;一時衝上前,便要與他鬧起來。但要是這鐵骨張弘與大刀陳勳,兩人再一抬起槓來,恐又是沒完沒了。於是楊天生,趕緊出面,緩頰說『張弘兄,我與陳兄,是有要事前來,要與你參詳。兩位趕緊別鬧了。咱們還是到船上說話。免得誤了大事!』。楊天生終究是個財副統領,在船隊中的地位,僅次於顏思齊;縱是鐵骨張弘,脾氣再倔,卻也不敢不聽楊天生的話。況且楊天生是說有要事,才來找張弘參詳。而張弘,好逮也如大刀陳勳一樣,是擔任船隊的護法之職,卻又怎能不知輕重。三人,便就這麼從碼頭的鋪木棧道,前後走回船上。當然返回船上的一路上,鐵骨張弘與大刀陳勳,兩人還是在鋪木棧道上你推我擠,彼此怒目瞠視;你架我一拐,我便踢你一腳的,誰也不相讓。待得楊天生上船後,這才發現,原來船隊的軍副統領陳衷紀,與綽號深山猴的林福,亦在船上。而陳衷紀與林福,此二人,正亦是楊天生要找的人;便邀其一起進入艙房中,共商結義之事。

海船的船艙中,楊天生,鐵骨張弘,大刀陳勳,陳衷紀與林福,五人隨意而坐。楊天生,直接便道清來意,說『各位兄弟。咱們都是海上同生共死的兄弟,有話我就直說。今日來找你們,主要是大統領,有意要效仿"劉關張桃園三結義",想與弟兄亦結義為異姓兄弟。事情是這樣的。今早我拜訪過大統領。言談之間,大統領嘆說:"人生如朝霧耳,若不能揚眉吐氣,羞做骯髒丈夫"。我想大統領的感嘆也不是沒有道理。想咱們中國海商聯盟的船隊,北起日本國,南及閩粵,交趾、暹邏。乃至爪哇、婆羅國及至呂宋的廣大海域,全在我們的掌控之下。但我們縱是雄霸海上,卻是被大明國的骨肉同胞,視為海寇海盜。正因如此,也無怪大統領要感嘆,若不能揚眉吐氣,羞作骯髒丈夫!』。眾人聽及此,無不頻頻點頭,大是感同深受。楊天生,見弟兄頗有同感,便又說『弟兄們皆知,大統領是何許人也!!~光是建立中國海商聯盟,這樣一支海上武裝船隊,可說已是華夏中國,在海上千古未有之功業。堯何許人也?舜何許人也?!~其所創之功業,也不及大統領。但堯舜,卻能稱帝,受人千古瞻仰。於是我就向大統領建請,以大統領的雄才大略,當效仿古之堯舜,建立一翻受後世敬仰的豐功偉業。大統領聽了我的話後,卻又嘆說:"我亦有效仿堯舜的心久矣,奈何一人之力微矣"。於是我就建請大統領,若怕一人力量單薄,無所依仗,那不如就找船隊的弟兄,來效仿"桃園結義"。而且只要有弟兄們,剖甘輸膽,頂力相助,再加上大統領的雄才大略。那想成就一翻大事,何愁不能成!!』。....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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