鰲峰的文學殿堂

西元1618年夏，明朝萬曆四十六年，台灣笨港，中國海商聯合公司總寨。井字寨總寨的議事堂內，當李新與牛神機，方進入堂中。不知為何這牛神機，卻雙膝一跪，倒頭便拜，且滿嘴直對顏思齊高喊「吾皇萬歲」。堂中眾兄弟，突如其來，乍見此光怪陸離之景，無不人人瞠目結舌，頓感驚愕。倒是大刀陳勳，陡然回神，想起剛剛黃巽萬索賠之事。一見了李新又裝神弄鬼，頓時大刀陳勳，滿腮虯髯怒張；對著李新，劈頭便罵說『好個李新。你搞什麼鬼?!~剛剛黃巽萬才來過。而且還向大統領哭訴，說他的兩艘貨船被劫，要向聯盟索賠幾十萬兩白銀。黃巽萬兩艘貨船在月泉港，向你租旗護船，怎麼你也沒派武裝船隻護他的船。結果他的貨船在海上，被紅夷劫了，笨港這邊也一點都不知情。還要黃巽萬親自跑笨港來，向大統領哭訴。你這不是怠忽職守，你這不是要陷大統領於不義嗎？~哼~李新，現在你知道東窗事發了，便搞了個瘋老頭來。來向大統領磕頭，高喊"吾皇萬歲"。這樣扯皮抱佛腳~你就以為你可以沒事了嗎？~老實告訴你，沒那麼便宜的事!!』。

李新夾頭夾腦，突如其來被大刀陳勳，這麼一陣臭罵。恍然間，李新這才明白，原來黃巽萬居然早先一步，渡海來到笨港；並向顏思齊哭訴，貨船被劫之事。「糟~沒想到黃巽萬這廝，這麼不死心。居然跑到笨港來，索賠他被劫的貨船。早知道如此，我在月泉港，就該找人將他做掉，以免除後患。現在東窗事發，可來不及了。這可大事不妙呀，這些人把人殺了，就丟到海裡餵魚，林屍骨都找不到，也沒人會知道。這可不是我李新惹得起的呀~」乍想及此，又見堂中人人凶神惡煞般，怒目直瞪；頓時李新，嚇得兩膝一軟。"咚"一聲，忽見李新，雙膝跪地，直討饒的說『大統領，饒命呀，饒命呀。黃巽萬貨船被劫的事，那並非是屬下的錯。那全是黃巽萬自己的疏忽呀。屬下已經明白告訴黃巽萬，那是他自己的疏忽，聯盟是不可能對他賠償的。沒想到黃巽萬，居然跑到笨港來無理取鬧!』。講及此，李新腦子一轉，即想到了為自己開脫之法，便又急說『但大統領請放心。黃巽萬索賠的事，屬下下去後，自會派人去處理。這件事，交給屬下辦即可。屬下定可將他處理得乾乾淨淨，不需大統領煩心。還請大統領，饒過我這回!!』。畢竟像李新這等機巧之人，原本就像是牆頭草，風吹兩面倒。倘若當個好人，可以讓他得到好處，那李新也樂於當好人，以博取善名。然而當情勢驟變，甚為害到自己本身之時，那李新為了自保，可是什麼下三流；及泯滅良知的手段，也使得出來。

顏思齊知李新是什麼樣的人，也不戳破；只是對李新滿口的辯解，卻是頗不以為然。這時聽得李新說─「要找人將黃巽萬，乾乾淨淨處理掉!」。一時深怕李新又生事，頓見顏思齊，神色凜然，對李新喝說『李新，別再說了。黃巽萬的事，我已經做了決定，就到此為止。但你要記得，往後有海商向我們租旗護船。打月泉港出海之前，你便要派我們的人上船，要做好護船的銜接，萬不能再疏忽出錯。另外，我再提醒你。我委派到月泉港為聯盟辦事，你一定得謹記，得正派做事!』。講至此，顏思齊，略低頭思索，繼之便開口又說『對~~為什麼我要你正派做事。我就用商秧變法徙木立信的故事，來告訴你。春秋戰國時，當時商秧要在秦國變法之時，秦國的百姓普遍不相信朝廷，也多不守朝廷的律法。所以秦國積弱不振。於是商秧就在咸陽城的南門，立了一根三丈高的木竿，並貼告示說："誰把這根木杆扛到北門口，朝廷就賞 十兩黃金"。當時圍觀的人很多，卻沒人相信朝廷的告示。因為把這木竿從南門扛到北門，也不過就是舉手之勞，朝廷怎可能會給十兩黃金。到了下午，於是商秧，命人又貼了一張布告，寫說："誰把這個木杆扛到北門口，賞五十兩黃金"。這時便有一人，心想只是舉手之勞，不妨試試。便一個彎腰，將那木竿從南門，扛去北門。結果，商秧果然給了那人五十兩黃金。自此以後，秦國的老百姓知道商鞅說到做到，都再不敢懷疑他頒佈的新法令。正因如此，商鞅變法也得以順利推行，進而使得秦國很快的，變得國富民強；且百姓皆守法。而我賠償給黃巽萬三十萬白銀的立意，正也在此!』。

『藉著商秧徙木立信這個故事，我再提醒你。我們聯盟做海上租旗護船生意，最重要的就是信用；就是月泉港的海商，對我們的信任。而我之所以，要你在月泉港開設商號，開設工藝製造場，並散財散糧，以濟助漳泉的流民貧弱。重要的目地之一，正也是為了讓月泉港的海商及百姓，皆能普遍信任我們。因為也唯有月泉港的海商，對我們信任，並相信我們能保護他們的貨船，保護他們的身家財產。這樣我們租旗護船的生意，也才能做得下去。笨港這裡，我們有一整支的武裝船隊，及數萬的船兵船工要養活。為了養活這幾萬人，我們必須做長久的生意，不能只做一次的生意。賠償得黃巽萬三十萬兩白銀，正是我們藉此向月泉港的海商宣誓─我們聯盟言出必行，信守承諾。因為也唯有讓海商信任我們，我們才能做長久的生意。而倘使我們為了怕損失這三十萬兩的白銀，卻對黃巽萬做出背信忘義的行為。那這就是海盜海寇，只想做一次生意，希望能撈一票就走的行為。但我們不能這樣，記得我們有幾萬船工船兵要養活，不能抱著只做一次生意的心態。換句話說，倘我們對黃巽萬落井下時，便以為自己白白圖得了三十萬兩的白銀。但事實上卻是相反。因為這樣我們恐將失去海商，對我們聯盟的信任。失信於海商，亦等於是我們在自毀自己的長城。所以也不止李新，各位兄弟，更當謹記這點─我聯盟對海商，必當信用為上....』。

顏思齊一翻陳詞，直聽得李新，滿臉愧色，汗流浹背。黃巽萬的事，話都已說到此。跪在堂中，頭抬都不敢抬的李新，對顏思齊之言，更不由得頻頻稱是。『李新，這幾年你在月泉港辦事，一直也都做得踏實。功過我心底自有數。你只要認真做事，便是。今日來到笨港，有什麼話，你就起來說吧。還有跟你一起來的這個朋友，也請他起身吧。一直跪在那裡，倒讓人覺得唐突!!』聽得顏思齊叫起身，李新如獲大赦，趕緊便起身。但當李新，想把隨他一起來的牛神機拉起身。可這牛神機卻是自始自終，都一付五體投地般的跪趴於地，頭抬也不敢抬。儘管顏思齊叫他起身，李新亦想把他拉起身。然而這時卻見牛神機，仍是聞風不動的跪趴於地，只是言語萬般恭謹，說『草民不敢起身。皇上天顏，有如日月之光普照。草民在天子面前，卑微有如草芥螢虫之光。所以草民不敢仰望真龍天子的天顏!』。只見這牛神機，先是三跪九叩，爾後一會滿嘴「吾皇萬歲」，一會又是「皇上天顏」，一會又是「真龍天子」；倘真，直是說得讓堂中的眾人，頓感丈八金剛摸不著頭。不過世間之人，皆喜被逢迎拍馬，此乃人之天性。因而牛神機這翻滿嘴「皇上」「天子」的諂媚之詞，倒也讓議事堂中，原本凝重肅殺之氣消彌了不少。再別說，顏思齊亦只個凡人，陡見得這牛神機，口口聲聲稱他為「皇上」。儘管並不知這牛神機的用意為何。但牛神機，這萬般恭謹的三跪九叩，又是滿嘴的皇上的稱呼；倒也讓顏思齊聽在耳裡，一時頓覺飄飄然。因而不知不覺，顏思齊，對這牛神機，倒也客氣了起來。

『李新，快讓這位先生起來。他這樣三跪九叩，我可受不起。還有這位先生，千萬別再稱我皇上了。呵~這事要是傳到朝廷去，可是砍頭的罪呀!』眼見牛神機仍跪地不起，顏思齊再催李新將他扶起；但話說至此，連得顏思齊自己，卻都不禁笑了出來。乃至堂中眾兄弟，見得牛神機滑稽，又聽得顏思齊之言；頓亦不禁，個個都笑了出來。牛神機是跟著李新一道來的。這時見得牛神機行徑荒唐，有失體統，引得堂中之人，似有取笑之意；頓讓李新，不禁亦覺尷尬。一時只見李新，臉帶愧色，趕緊向顏思齊解釋說『稟大統領。此人名叫牛神機。是大明國開國國師劉伯溫的第五代嫡傳弟子。因精通五行八掛，奇門遁甲及行軍佈陣之術；且對天下事無所不知。所以人稱半仙。半仙，原本他是隱居在終南山。因夜觀天象，得知大明國氣數已盡。又北方女真族，努爾哈赤自立為帝；並以九大恨，昭告天地，興兵誓師侵明。所以半仙，這才按照他師父的指示，出山尋找真龍天子。以助真龍天子，平定天下，問鼎中原。又因半仙來到月泉港後，發現東南海外，紫氣沖天，正是天子將出之兆。正是如此，半仙才冒險渡海，跟隨我來到東蕃，欲尋真龍天子。而想必是半仙，一見到大統領，便知大統領，正是他所尋找的真命天子。因而有此唐突之舉。還請大統領明鑑...』。

議事堂中的眾人，原本剛剛還個個帶著戲謔，以看待牛神機。然聽得李新之言後，整個議事堂中，頓時鴉鵲無聲；似亦無人再敢對牛神機渺視，或是取笑。且見這時顏思齊，更是立時起身，快步走向牛神機，親自將其扶起，並語帶歉意的說『原來牛先生，是個高人啊。還請牛先生原諒我等，有眼不識泰山。笨港這個海外蠻荒之地，難得來了牛先生這樣的貴客。都怪我等兄弟，都是海上討生活的粗俗無文之人，這才怠慢了先生。還請先生不要見怪才好!』。『一官，怎麼這麼不懂待客之道，還不快點拿張椅子來給牛先生坐~』聽得顏思齊喝令，鄭一官這才猛得回過神，趕緊便搬了張椅子過來給牛神機；後又搬張椅子給李新。牛神機，見顏思齊多禮，卻是謙虛推讓，仍不敢就座，只是滿嘴又說『皇上如此禮賢下士，愛才之心，真是讓貧道感動』。未等牛神機把話說下去，顏思齊趕忙止住牛神機的話，說『牛先生，切莫再稱我什麼"皇上"，或是什麼"天子"了。晚輩聽了這樣的稱呼，都感渾身不自在。何況海外蠻荒，兄弟們都只是海上討生活，糊口飯吃而已，何來皇上或天子。若不介意，牛先生還是稱我思齊，亦或大統領即可。這樣我也感到自在些!』。

牛神機，這時嘆了口氣，恍若語重心長，則對顏思齊說『孟子說："桀紂之所以失天下，失民心也"。又說："得民心者，得天下"。。大明國，現今之所以天災人禍不斷，民亂四起，導致內憂外患不絕。正是因為現下的朝廷，貪官污吏橫行，黨爭不斷。又皇帝三十年不上朝，反是讓原本當奴才的閹宦掌權；如此顛倒天理，焉能不失去了天下百姓的民心。所以貧道才敢大膽的說，大明國的氣數已盡。而剛剛貧道入堂中之時，正巧聽見大統領，說起商秧變法"徙木立信"的故事，又說賠償了一個貨船被劫的海商三十萬兩的白銀，是為了誠信。還有說讓李新在月泉港，濟助貧弱流民，是為了能獲百姓與海商的信任。了不起啊。大統領能把對百姓的誠信，擺在第一，並不以利害義。如此仁義與對百姓信守承諾，焉能不獲人天下民心。所以貧道，渡海來到東蕃，果然不虛此行。見了大統領的仁義之後，貧道更確信。大統領當就是當今，能獲天下民心，並平定天下的真龍天子。之所以如此，貧道才會稱大統領為皇上。而非是貧道一時胡塗妄言啊~』。講及此，牛神機神情略顯激動，突又雙膝下跪，語帶哽咽的說『皇上，貧道找你找得好苦啊。今日終於讓我找到你了。以大統領有如堯舜般的仁德，只要願意登高一呼，揭竿而起，那天下義士必然齊來歸附。所以貧道懇請大統領，不是皇上。請皇上，以天下蒼生為念，興仁義之師，起兵逐鹿；以將大明國朝野上下的污煙瘴氣，一掃而淨，解救天下百姓於水火之中啊..』。

議事堂外原本白花花的陽光，似忽被烏雲遮住，讓整個屋內，頓就像被一片陰霾籠罩。當顏思齊，聽得牛神機說到「興仁義之師，起兵逐鹿」之詞；頓時更是一驚，恍若悶雷罩頂般，感到噩然。堂中的眾弟兄，對牛神機的話，亦聽得清清楚楚；此時，頓更是一陣嘩然，無不人人感到吃驚。「原來這叫牛神機之人，渡海來到笨港，又口口聲聲稱我"天子""皇上"。其目地，居然是要我興兵造反，逐鹿中原。唔~起兵反明，這是亂臣賊子，是誅連九族之 罪，豈可!!」腦子一片嗡嗡作響的想及此，顏思齊，一時有點慌了手腳。但顏思齊，不想被誤解，立時趕緊劃清了界線，語氣略帶嚴峻的，說『牛先生，這是玩笑話吧。今日，我等在海外經商，已被朝廷視為"奸民海寇"，水師軍還曾來追勦，無不想把我等鏟除殆盡。若是我等還不識時務，不知好歹，居然揭竿起義。且別說天下義士，會不會來歸附我等奸民海寇。怕就怕是，恐怕我等解救天下蒼生不成，反還招來水師軍傾巢而出；讓我等兄弟，連在東蕃的這海外蠻荒之島，都再無立足之地吶。況且我也曾答應月泉港的海商，也曾答應水師將領，與其言明─我的武裝船隊，絕不登岸大明國，更絕不會犯大明國一草一木。而我又豈能自毀承諾。總之，今日我等已是"奸民海寇"，自顧已不暇。豈又能再興兵造反，成了"亂臣賊子"，遺臭萬年。所以牛先生，請別再稱我皇上或天子了。因為我既不是什麼真龍天子，更不會成為什麼逐鹿中原的皇上!!』。

顏思齊一翻嚴峻之詞，算是清楚的擺明了自己的態度；亦認為這牛神機，當知難而退。誰知這牛神機，仍不死心，一時跪在地上，磕頭如搗蒜，兼之涕淚齊奔而出，哭訴說『皇上啊皇上。不管你相不相信貧道的話，就算是你要把貧道處死。但貧道也非得把話講下去不可呀...』。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