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、梁化鳳奇兵開神策門突襲

『呵呵!這管效忠,倒也是個說實話的人啊!這南京城不保的事。他在求援信中,倒也說得句句屬實啊!哈哈哈...』唸完了管效忠的求援信,不止延平王開懷大笑,連得帳中的眾將官,一時也無不個個笑了起來。因就管效忠的求援信來看,南京城的中清兵,果是一籌莫展,甚至是個個嚇到魂飛魄散,退縮不敢出城策戰。見延平王鄭成功,一臉自得意滿,當即又對眾將官說:
『各位。我說的沒錯吧!不需心急攻城。顯然這南京城中的滿虜,求助無門,確實已成一座孤城,遲早是要降的。再者,此次北伐金陵,動見觀瞻,天下無不囑目。既為王師,為了收攏民心,我等更該以仁義為先,方能號召天下志士,共舉抗清大業。既然城中的滿虜,皆以嚇到魂飛魄散,不敢再戰。我等更該信守誠信,以安南京城百姓之心。畢竟我王師秉春秋之義,也不該趁人之危,攻人之不備。若要戰,那就等清兵援兵,齊集南京城。大家光明磊落,佈陣邀戰。屆時我王師再一舉將其擊潰,好讓天下人皆知。總之,各提督與鎮營統領,需得嚴守我發佈的"從軍嚴禁條例十項",更需得再三向兵士,嚴格要求。不許兵士擾民,就算南京獻城而降,兵士入城,也不許拿百姓一針一線。需得做到讓百姓衣食生活如常,不知城中有兵。』

眾將官聽得延平王之言,個個原本主張攻城的,當下也都像是被堵住了嘴般,再啞口無言。『楊英!』延平王總算看見了楊英。轉而對楊英發話說:『把這份管效忠的告急信,那去命人抄寫個百份。再擬一份招降書,一併送到各營去。好讓各營將領,將這招降書與管效忠的告急信,一併射入南京城中。如此一來,城中百姓與守城的清兵,得知現下南京城的現況,當更知我王師之仁義。民心之向背,豈容得他滿虜隱瞞。』楊英趨前,取了那管效忠的求援信。當下,有將官問,要如何處置那送信出城,被擄獲的清兵。延平王不改仁義,開口即說:『這個人,只是個替人送信的傳令兵,軍令也不敢不從。所以放他走吧!給他一百兩白銀,再給他一匹馬,讓他自己回家去吧!』那被擄獲的清兵,聽得延平王要放他走,驚喜淚流,不住叩頭謝恩。隨之喝令帳外衛兵,將那清兵押了出去。帳中的將官,延平王隨之亦將其遣散。卻只留下楊英。待得將官皆從帳中散去後。見延平王這才帶著一臉的狐疑,開口問楊英,說:『楊戶部,這幾日來,本藩心中一直有個疑惑想問你。你需得照實回答!』

楊英應了聲諾。延平王續說:『有一件事,我感到很奇怪。就是圍城這十日來,頻頻有將官來請戰。儘管我已經跟他們說,郎廷佐與我有約,只需圍城三十日,南京城自會獻城投誠。但將官們,卻仍屢屢來請戰。所以我想了想,是否是大軍的糧餉有欠缺,支應不了三十日圍城,才讓將官這麼心急,非得快快攻城不可?』楊英答說:『稟國姓爺。我大軍攻克鎮江,發佈"海師收復鎮江一路檄"之後,長江南北納款投誠的府州縣甚多。所以大軍糧餉並不虞匱乏,甚至比咱在金廈之時,還更充足許多。應是支應幾個月都不是問題。不過~~』話講至此,楊英忽想起一事,非稟報不可。順口即說:『國姓爺,剛剛我到余新的營,去督察。因那營在白土山,地處偏僻,並非要衝之地。竟然看見很多士兵在湖邊捕魚!』延平王聽得楊英稟報,神色一凜。畢竟事關紀律,亦是延平王所最重視。即問:『真有這事!是余新的營嗎?居然放縱兵士到湖邊捕魚,未免太過廢弛!』楊英見延平王,生了怒氣,趕忙又補充說:『當時屬下,有去問過余新。但余新說,去捕魚的只是伙頭兵而已!』

「伙頭兵」原本就只管升火造飯之事,並不征戰。聽說只是伙頭兵在捕魚,延平王原本怒張的容顏,眉眼又鬆了下來,說:『喔!是伙頭兵嗎?若是伙頭兵去捕魚倒也無妨。一般兵可就不行!』楊英戰戰兢兢,回答:『余新說是伙頭兵,但捕魚的兵,就是有點多。所以屬下才不放心!』『喔!原來是這樣。那我知道了,我會叫余新來問清楚!』因剛剛才截獲管效忠的求援信,知南京城應是必降無疑,延平王內心也頗欣喜,一時未免鬆懈。雖說要找余新來問,卻也不急著找。且知白土山所駐紮那營,確實是在荒僻之地,並無城門進出,也無關緊要。誰知「魔鬼就藏在細節裡」。正是無關緊要,被人疏忽之地,往往也成了兵家爭勝,罩門之所在。


七月二十一日。當夜,南京城夜黑風高。東北方的神策門南邊,隱於荒煙漫草間,原本已被堵住的舊城門,被挖開了一道縫隙。為掩人耳目,入夜之時,上百個喬裝成平民的漢綠營兵,才開始鏟土石,搬磚塊。幸那城門只是被堵上,並不如一般城牆堅實。約莫挖到了三更天,那堵上的舊城門,已被挖開了一道約可行二匹馬的通道。崇明總兵梁化鳳,也早已從自己統屬的綠營兵,挑選了五百名,善於騎射的剽悍精兵。約莫四更天,正是滿城百姓熟睡的時候,陣陣秋風忽忽吹過南京城的街道。家家戶戶的門窗被風吹得喀喀響,商號的布帘也在簷下被吹劈啪響。黑夜的街道巷閭,唯見落葉隨著秋風翩飛。闃無人跡的空盪街道,忽見成群的馬蹄踩著滿地黃葉,奔騰而過。但除了馬蹄聲外,卻是一點聲響也無。原來,正是梁化鳳親率五百精兵,個個嘴裏銜枚,快馬奔馳而過。因秋風狂掃也掩蓋了馬蹄聲,所以幾無人知道,粱化鳳率五百精兵,欲出城夜襲敵營。

五更天,天色已微明,至少不持火把,約略也能看得清路。因舊城門外早已樹林荒草叢生,無路可走。但三更天掘開城門後,綠營兵也已出城披荊斬棘,略在樹林草叢間開出了一條路。晦暗的天色中,見梁化鳳在舊城門內,最後一次點兵,並鼓舞士氣。『聽著,奇襲貴在速戰速決,決不可戀戰。出敵意料,速下一營後,立刻再攻一營。只要搶下這第一功,日後各位都將榮華富貴可期!』兵士個個嘴中銜枚,僅點頭不出聲,趁著天色未亮,即在梁化鳳一聲號令下,策馬出城,拂曉出擊。五百馬快馬,出得掘開的舊城門後,在識途之人帶領下,一路直奔白土山。果然亦如梁化鳳所料,白土山的賊營地處偏僻,又非要塞,防備亦相當鬆懈。海賊白日捕魚,夜晚睡死,一路上既沒設埋伏,也沒放哨,全然不設防。由得梁化鳳率五百驃騎,直奔到了營前。雖說海賊駐紮之地,營地四周,挖深溝,設排柵,亦建有瞭望敵情的瞭望台。但因並非緊要地之地,日日面對只有荒煙漫草,又值五更天,最是讓哨兵疲累之時。加上圍城十日,日日擂戰鼓,卻不射一箭,使得士氣早已鬆懈。因此瞭望台上的兵士,包括守營門的哨兵,無不個個丟兵卸甲,倒得橫橫豎豎,呼呼大睡。及梁化鳳率五百驃騎,銜枚快馬,奔到了營前,居然都沒被發覺。

騎射之術,對清兵而言,最是訓練嫻熟,況且精銳的驃騎。哨兵與衛兵,既皆睡死,梁化鳳率的驃騎也毫不留情,一人一箭,盡射咽喉。於是這些負責把守的衛哨兵,連眼都來不及睜開,吭也無法吭一聲,就僅手腳抽動了幾下,已然一命嗚呼「去蘇州賣鴨蛋」,因衛哨兵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,更無法再示警。但見梁化鳳率五百剽騎,隨即直衝入營,滿營的海賊都尚在熟睡,滿清五百剽騎,如入無人之境,縱火燒營燒帳。滿營大火都已燒起,帳中熟睡的海賊,聞得濃煙嗆人,方才驚醒,驚惶奔出帳外。眼見個個海賊是在帳中,被濃煙嗆得眼淚鼻涕直流。驚惶奔出帳外,又是兩手空空無刀劍,身上更是甲冑全無。而那滿清五百剽騎,就在梁化鳳的指揮下,或以箭射,或以刀砍,奔騰手無寸鐵的海賊之間,來回衝殺。白土山下,所屯的一營之兵,約莫就是百人上下。不消一柱香的時間,已然遍地屍骸,滿營海賊,連反抗都無,盡被屠戮,全軍覆滅。唯存幾人,倉惶逃向余新的大營。

余新的大營,約有二百多兵,就屯紮神策門外的高地。誠如梁化鳳所言,拂曉出擊,趁敵之不備就是要速戰速決。滅了白土山之營後,見梁化鳳既不戀戰,也沒片刻歇息,即率五百剽騎,直奔神策門外的余新大營。幸好,余新大營駐神策門外的要地,瞭望兵不敢鬆懈。見得白土山的方向,濃煙裊裊火光沖天,即知恐大事不妙。額爾,果見成群的滿清騎兵,煙塵滾滾,奔騰而來。哨兵忙得吹響號角,一邊猛敲銅鑼,一邊高喊示警。號角一響,滿營兵士驚醒,個個抄刀箭,穿鎧甲,忙亂成一片。且聽那號角嗚嗚聲,左右傳遞呼應,頓是滿山遍野的號角聲,盡皆響起。各營兵士亦無不從睡夢中警醒,慌忙備戰。號角聲盤山繞嶺傳遞,包括遠在獄廟山山腰處,延平王的帥營,隨之亦響起了備戰號角聲。與此同時,梁化鳳所率的五百驃騎,卻也已經有如一群奔騰的餓狼般,攻到了余新的大營之前。而余新也已經率二百餘兵,直奔到了營外,佈陣以待。

晨曦中帶著初秋的冷冽,觀音山群峰,號角聲盤山繞嶺響徹。且見那梁化鳳率五百滿清驃騎,馬蹄捲起塵土滾滾,一路直衝余新大營。儘管余新大營的兵士,早已列陣以待,然梁化鳳率的滿清驃騎,卻一路直衝停都沒停。正是彼方,余新大營的兵士,也不過就是二百餘的藤牌兵。而此方,梁化鳳所率的滿清驃騎,卻有五百精銳騎兵。五百騎兵對上二百餘的藤牌步兵。等於二個騎兵,騎在馬上,對付一個藤牌步兵。如此絕對優勢,無怪梁化鳳毫無懸念,亦無所懼。那怕余新列陣以待,梁化鳳卻仍率著鐵騎,橫衝入陣。頓是刀來劍往,雙方鏖戰。正如前所言,騎兵對上步兵,原本佔有優勢。況是梁化鳳的滿清騎兵,還二倍於余新的藤牌兵。再別說,圍城十日,這些余新所率之兵,早已軍心渙散,士氣鬆懈。於是見那五百滿清驃騎,衝入余新陣中,恰如狼群衝入羊群般。不消半個時辰,已然將余新大營,殺得潰不成軍。怪異的是,余新周鄰各營,都在號角示警聲中,全面備戰,且據高地瞭望。然見余新大營,被滿清驃騎衝殺,處於劣勢。周鄰各營,居然個個只是遠遠觀戰,竟無一營,派兵前來救援。

滿帶殺伐的冷洌晨光中,遠遠可見獄廟山的山腰,撐出了一頂黃蓋傘。帥營撐出黃蓋傘,表示延平王鄭成功,正在觀戰。卻也因延平王在獄廟山觀戰,反使得各營統領,不敢擅自出兵,救援余新。原因,是一個月前,瓜州城之戰中,周全斌之營,奉命率先攻城。然其他鎮營的統領,為了搶頭功,卻也竟相爭先攻城。甚至為了搶功,各統領還使計謀,架拐子,搞得陣腳大亂。這讓延平王很生氣。因此事後,延平王下了重令,嚴令─「各鎮營統領,若無命令,就擅自出兵,那就是有罪。擅自出兵之罪,絕不寬貸。」因延平王已有嚴令在先,各鎮營統領不得擅自出兵。況是延平王正在獄廟山的帥營觀戰。這使得各鎮營統領,就算眼見余新大營,寡不敵眾,竟卻也無人敢出兵救援。乃至眼睜睜,就這麼看著余新大營,被滿清驃騎,殺得潰不成軍,竟卻也無人出兵救援。終至余新大營整營被殲,連得統領余新都被滿清驃騎所俘,綁於馬後拖行。

梁化鳳率五百驃騎,拂曉出擊,個把時辰,已連破鄭家軍兩營。然其五百剽騎,似仍越戰越勇。滅了余新大營後 ,明知鄭家軍各鎮營都已收到示警,全面備戰。然梁化鳳卻毫無退卻之意,同樣片刻都沒歇息,即又率五百驃騎,馬不停蹄,直衝往北方的蕭拱宸大營。因知滿清驃騎強悍,況蕭拱宸之營也不過一二百人,亦不敢再率兵,出營應戰;而是據深溝木柵而守。獄廟山觀戰的延平王,眼見那滿清驃騎,如此強悍。一隊騎兵,入鄭家軍陣中衝殺,如入無人之境。這讓延平王觀戰,亦不禁感到震驚,然卻也激起了他的爭強好勝之心。眼見滿清驃騎,衝殺蕭拱宸營。臨近的橋頭山,萬妹統領之營,麾下正有數十騎兵。於此延平王,當即下令,命萬妹率所統之營,從橋頭山前往馳援蕭拱宸。正當梁化鳳率滿清五百鐵騎,攻蕭拱宸營之際。另一邊的南京城內,亦起了騷動。

且說南京城中。因崇明總兵梁化鳳,率五百驃騎,於五更天,拂曉出擊之前,為免走漏風聲,做得隱密。連得兩江總督郎廷佐,與負責江寧軍務的提督管效忠,都不知情。及梁化鳳率驃騎,挖開舊城門,奔出城去,這才被城上的清兵給發現。因南京城內,本是軍心動盪,民心惶惶,見梁化鳳拂曉直奔敵營。這讓守城的滿清兵將,大驚失色,直覺認為,應是梁化鳳率眾,叛逃投敵,慌亂之下,忙去稟報提督管效忠。當時江寧大營之中,管效忠尚在熟睡,因是將官叛逃的重大軍情,被倉促喚醒。『稟報提督。不好了!梁化鳳率他的綠營兵,連夜挖開神策門的舊城門,偷偷率領幾百騎兵,投奔敵營去了!』大營宅中,驟被喚醒,管效忠尚未梳洗,乍聽稟報,先是一愣,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繼之一想,卻開口大罵,說:『胡說八道。梁化鳳對朝廷何等耿耿忠心,要不怎會晝夜兼程,從崇明趕來馳援江寧。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。梁總兵怎會投敵。定是去殺敵!』

「梁化鳳是投敵,還是去殺敵,登城見了就知道!」事關重大,此事刻不容緩,管效忠連梳洗也沒,即直奔神策門的城上觀望。方登神策門城頭,管效忠眼中即見,白土山的方向,一片火光與濃煙沖天。正是海賊屯兵紮營之地。當下管效忠心中大喜,知是梁化鳳,拂曉率兵出擊。即令:『來人啊!快給我調集兵馬。梁總兵拂曉出擊,偷襲敵陣。現已然將圍城的海賊,衝破一個缺口。機不可失,我們要立刻出城去馳援!搶佔高地做為老營!快!』。當即,管效忠調兵遣將,頃刻,緊急調集江寧城內萬餘兵士,齊集於神策門。隨之神策門大開,數千鐵騎,上萬清兵,黑壓壓一片如螻蟻出巢,齊湧出城。然而梁化鳳,也無需提督管效忠,率兵馳援。因為當管效忠率兵出城之時,梁化鳳所率的五百驃騎,早已攻破海賊的第三個營。也就是蕭拱宸的大營。

且說蕭拱宸的大營,雖是據深溝木柵,而守大營。但梁化鳳所率的驃騎,個個擅騎射,箭術精準。蕭拱宸營的兵士,就算不出營對陣,躲在深溝木柵之後。然梁化鳳命驃騎放箭攻營,霎時一片箭如雨下,亦是讓滿營鄭家軍躲都無法躲。隨即衝破營門,放火燒營,來回衝殺。殺得蕭拱宸大營,兵士潰散而逃。及至橋頭山的萬妹大營,率兵前來馳援。而那梁化鳳,卻早已率五百滿清驃騎離開。而且迅雷不及掩耳,以五百驃騎,攻破鄭家軍三個營後,梁化鳳也不戀戰。既已奇襲成功,且大獲全勝,梁化鳳隨即率驃騎, 凱旋而歸。雖說萬妹也想追敵。然神策門外,已然湧出成千上萬的清兵,接應梁化鳳。這讓萬妹也不敢再追敵。只好看著梁化鳳,馬隊後綁著余新, 一路拖拉遠去。再說,清兵既已大舉出城,且海賊的圍城的防線,也已被梁化鳳衝破。這使得清兵士氣大振,接應梁化鳳後,就此不再回城。而是在城外搶佔了高地,做為老營,屯紮大軍。

局勢陡然轉變,原本據城而守的清兵,已然由守勢,變成攻勢。...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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