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楊惠惠:這次期中考,妳應該考得不錯吧。考試的壓力真的大,所以考完試更應該輕鬆一下。
對了~~東亞戲院,正在放映"看海的日子",聽說蠻好看的。不知是否我可以請妳看場電影。
假如妳願意,今天下午考完試後,我在學校的後門等妳。祝,考試順利。~~顏程泉敬邀~~」。

一、1985~楊惠惠與劉其真
西元1985年十月秋,台中海線,鰲峰山下的清水高中。「望子成龍,望女成鳳」這中國的古老格言,總在楊惠惠的腦海盤旋,就像璀璨的青春蒙上層灰色;而父母的期望更如牌匾,掛在心頭沉甸甸的。星期三,這天是期中考的第二天,高三社會組,上午考英文及地理,下午考三民主義;而三年六班的教室,一大早的黑板上,便寫著「下午考完試,請回到教室開班會。一、選班上的模範生。二、討論全校模範生競選的事...」。「模範生」,這是每年,學校都要選一次的活動,而過程是─由各班先選出一個模範生,然後各班的模範生,再到同年級的各班中演講拉票,以選出每個年級,都有一個全校的模範生。因此,每一年全校的模範生選舉,可說都是學校裡,一件很熱鬧的事。各班的學生們,做海報,四處拉票,就有如社會上的民主選舉一樣,讓人有點期待。初晨的陽光暈黃的照在教室外的草地,沁涼的空氣略帶點秋天的寒意,由於這天還要期中考,所以寂靜無聲的教室裡,但見人人埋首書本,暫且還無心顧及,要選班上模範生的事。

八點十分,開始第一堂的考試,於是八點的鐘聲,敲響後,但見教室裡的學生,紛紛趕緊把書本收進書包;而後背著書包,陸續離開教室,趕緊趕往應考的教室。期中考的考場,由於為了預防學生作弊,所以每個班級,都被拆開;然後,與其他的班級,混編在一個教室裡,隔行而坐。八點的鐘聲敲響後,楊惠惠,收拾了書包走出教室,正巧隔壁班三年二班的班長,劉其真,正也背著書包,走出教室;於是,兩人在走廊上相遇,四目交接時,便相視一笑。劉其真,日日總是精神爽朗,滿臉的笑容,且待人又親切,一見揚惠惠,順口便問說『楊惠惠~今天要考的,妳都準備好了嗎?』。楊惠惠,聽到劉其真關懷的言語,只見她略帶少女的羞赧,斜著半邊頭,笑著回說『嗯~~讀了差不多了。應該還好啦~』。由於劉其真,與楊惠惠的家,都住在清水國小,北邊圍牆外的鎮南路,因此兩人自小便相識;且偶而上學途中,碰巧相遇了,兩人還會肩併肩,便走在一起聊天上學。畢竟是多年相識,所以面對考試,兩人在學校相遇了,彼此關懷一下,這也是極其自然。只不過,當楊惠惠,與劉其真,二人在走廊相視而笑,彼此噓寒問暖之時,碰巧,顏程泉,正也背著書包,走出三年六班教室的後門;而撞見這一幕,自是讓顏程泉的心裡,頓時頗感不是滋味。

劉其真,之前已講過,他念國中時,曾是"清水國中"考試成績,全校排名,永遠都是在前四名的"四大天王"之一。後因,他的爸爸,在清水高中教書,所以他放棄了去台中一中唸書;而以第一志願,考進了清水高中,留在清水唸書。當然,以劉其真的優異,在清水高中,自是永遠的榜首。至於社會組與自然組,分組後,劉其真,則是選擇了唸第三類組,而他的聯考目標,自是台灣大學的最高學府─台大醫學院。劉其真,不止是成績優異,而且父親是老師,所以教養良好。至於劉其真的父親,則正是三年六班的導師─劉邦偉。劉邦偉,已近七十歲,是國共內戰時,隨著國民黨戰敗,而自中國大陸,撤退到台灣;自此便在台灣定居,所謂的外省人。劉其真,今年頂多就十八歲,而此,竟與他的爸爸劉邦偉,相差了五十餘歲。由此也可知,劉邦偉,應是如同大部份外省人一樣,都是國共內戰之時,隻身隨國民黨渡海來到台灣。及至中年後,這才深知反攻大陸已無望,或這才攢夠了成家立室的錢;於是,便在舉目無親的台灣,與本省的女子結婚。正是如此,所以劉其真與他的爸爸劉邦偉,年齡才會相差這麼大。至於劉邦偉,異地他鄉,老來得子,他對於劉其真,自是無不傾盡全心全力,用心的栽培。

正也因如此,所以劉其真,在學校的表現,一向也相當的傑出;不止功課總是名列前茅,而且頗得人緣,年年都當班長。甚至唸清水國中之時,劉其真,還曾在全校學生的民主選舉方式下,當選了全校的模範生。乃至上了清水高之中,高一之時,劉其真,自也同樣,又再次當選了,全校的模範生。此外,劉其真,身材高大,且外表俊秀英挺。而儘管,擁有如此多優異的條件,可劉其真的為人,卻不傲慢,相反的,他對人既親切又和善;換句話說,或也只能以「品學兼優」來形容。清水高中的校園,但見劉其真,與楊惠惠走在一起,兩人有說有笑。因為,對楊惠惠而言,劉其真,是除了家人以外,她再熟悉不過的男生;而且,楊惠惠的家庭,事實上,也與劉其真,頗為相似。楊惠惠的父親,同樣是與國民黨,撤退到台灣的外省人,只不過年齡上,要比劉其真的父親年輕一點。另外楊惠惠的父親,同樣是個政府的公務員,且同樣也是落腳台灣後,娶了本省籍的女子為妻。正因家庭背景類似,且又居於同一條巷子,所以楊惠惠與劉其真,自顯得格外親近。可兩人,縱是因熟悉而親近,然而或也因親近如家人,所以楊惠惠,卻也從未察覺到兩人之間,有何特殊的男女情愫。

教室長廊的牆邊,整齊排列著書包,因為預防考試作弊,所以考試時書包,不能帶進教室。監考的老師,逐排將考卷發下後,但見教室裡的學生,安靜埋頭苦思苦寫;而先繳卷的學生,繳完卷後,亦不能在走廊逗留,需得拿了下堂課要考的書後,自到他處唸書。第一堂的考試,下課鐘響後,但見教室外,學生三五成群聚集,神色各異的,彼此討論剛剛的考試題目;或答錯題者,則垂胸頓足,而答對題者,則興高采烈。及至第二堂的考試,預備鐘聲響後,則學生們,懷著忐忑的心情,又陸續進教室,準備另一個科目的應考。此次的期中考,三年六班的考場,被分配到前排樓,東邊靠穿堂的一樓,三年四班及三年五班的教室。而高三社會組,第二堂的考試,考的則是地理。至於,顏程泉的考場座位,是在三年五班的教室。只見監考老師,將地理科的考卷發下後,每個學生都得先將考卷翻過背面,不得先寫;直待,考試鐘聲響起,此時學生,這才可以翻過考卷做答。「地理」這考試靠死背得科目,向來是顏程泉的強項,尤其期中考的範圍,通常又沒像模擬考那麼大。因此,翻過考卷,開始作答後,但見顏程泉,寫得得心應手,無論選擇題,或填充題,竟似每一題都會。

「太好了~~這次期中考,應該沒問題了。考完了地理,下午就只剩下三民主義。而三民主義,我也都唸二遍了。所以看來這次期中考,我應該確定,可以考得很好~」搖著筆桿,邊在試卷上對答如流的答題,顏程泉的心裡,難免浮起一絲興奮之情。乃至,顏程泉的這興奮之情,事實上也並非,只是覺得自己的期中考,可以考得好。而是顏程泉的腦海,自今早一到學校,便就直盤桓著,等考完試後,要約楊惠惠看電影的念頭。甚至,這想約楊惠惠看電影的念頭,每當浮現腦海,而顏程泉的內心,總不禁一陣小鹿亂撞;且就算是,正坐在教室裡考試,也似有點沉不住氣。於是,行雲流水般的,寫完地理科的考卷後,顏程泉也不想再檢查一次答案,只是心浮氣燥的,直想趕快離開教室。況且,每次當全班第一個繳卷的人,總更讓顏程泉,會莫名的,感到一種快感。顏程泉知道,楊惠惠的考場座位,是在三年四班。因此繳完地理考卷後,顏程泉,走出三年五班的教室後,自不禁,又往三年四班的教室,張望了一下。事實上,因想約楊惠惠看電影,所以這天一大早,到學校後,顏程泉的一顆心,便始終砰砰的跳。甚至顏程泉,是準備了好幾個,想約楊惠惠的計畫。可這日都已快近中午,然而顏程泉,卻仍連一個計畫,都尚未真的去實行。

顏程泉,其實昨晚,早就寫好了一張卡片。「楊惠惠:這次期中考,妳應該考得不錯吧。考試的壓力真的大,所以考完試更應該輕鬆一下。對了~~東亞戲院,正在放映"看海的日子",聽說蠻好看的。不知是否我可以請妳看場電影。假如妳願意,今天下午考完試後,我在學校的後門等妳。祝,考試順利。~~顏程泉敬邀~~」儘管,昨晚,顏程泉,早就寫好了,這樣的一張卡片。而且今早,顏程泉,也一如計劃,清晨六點初,便到學校;並打算趁著教室沒人,把卡片放到楊惠惠的抽屜。確實,顏程泉這早到學校之時,教室裡也只有兩個同學,因此他是大有機會,把卡片放到楊惠惠的抽屜。只不過大清晨,顏程泉,坐立難安的,進出教室多次,或假裝灑水,或假裝打掃;可他,終是沒有勇氣,把已放在上衣口袋的卡片,掏出來,放見楊惠惠的抽屜。直到教室裡的同學,越來越多,而顏程泉,也只好放棄,這第一個計劃。既不敢,把卡片放到楊惠惠的抽屜,於是顏程泉又想─「等到考試,繳卷後的空檔。假如楊惠惠,提前繳卷的話,那她應該會,拿下一堂要考的課本,找個安靜的地方溫書。到時候,趁著四下沒人,我就走過去約她看電影。搞不好這樣面對面的約她,她比較不會拒絕~」。

第一堂的英文考試,顏程泉,便因此提前了二十分鐘繳卷;而走出考場後,顏程泉的視線,便也一直注意著三年四班的教室。果然,楊惠惠,也提前了約十分鐘繳卷,走出了三年四班的考場。之後,只見楊惠惠,在走廊上自己的書包,拿了一本書後,便走到距教室不遠的花圃;且就獨自,坐在花圃的台階上溫書。當時,確實是個,去約楊惠惠看電影的好機會,只不過顏程泉,猶豫再三,卻總覺兩腿有點發抖;而後來,又有班上的同學,過來找顏程泉,討論下堂要考的地理,於是顏程泉,便也只有作罷。至於此時,第二堂的地理,考完後,再來便是中午的午餐,及午休時間;而顏程泉,自也沒放棄,要找機會,約楊惠惠看電影的計劃。

中午十二點的鐘聲已響,第二堂課考完,校園裡熙來攘往的學生,陸續又背著書包,回到自己的教室;以吃中午的便當,及午休。三年六班的教室外,只見顏程泉,早早的吃完了中午的便當,便拿了下午要考的三民主義,獨坐在教室走廊邊,斜椅著廊柱溫書。當然顏程泉,拿了書本到走廊溫書,並非是因教室裡吵雜,而是他知道;楊惠惠,每當中午出完飯,總有走廊教室的牆邊,倚牆休憩的習慣。而一切,正如,顏程泉所預料,又或是顏程泉覺得,這是他與楊惠惠之間,心有靈犀的一種默契。於是,當顏程泉,獨坐在走廊台階邊溫書之時,約莫過了十分鐘。此時但見楊惠惠,果真也從教室的後門走出,並猶如往常一樣,背倚教室的牆上,一雙看似多愁的眼睛,凝眸的望著遠方。此時多半的同學,都尚在教室吃便當,走廊上,唯有顏程泉與楊惠惠,各在一方。於是顏程泉,一顆悸動的心,自又不禁瀕瀕,側著頭,偷偷望向楊惠惠;而楊惠惠,偶而也會望向顏程泉。於是,當兩人四目交接之時,總像有種男女偷情的曖昧;頓時,那種男女之間的曖昧,總會向電流奔竄,讓顏程泉的心跳,更澎湃不已。

「現在走廊都沒人,現在,應該是我走過去,約楊惠惠看電影的好機會了。鼓起勇氣,我應該大膽一點。只是我應該怎麼約她??!~~」正當顏程泉,坐在走廊的台階邊,顫抖著雙腿,不斷的鼓勵自己;不過,顏程泉,尚未起身,而此時卻見教室的後門,又走出一個男生。只見那男生,略瘦小的身影,站在教室後門的台階上,側著頭,略望了望楊惠惠,突然沒頭沒腦的,開口便說『ㄟ~~楊惠惠。今天下午考完試,我請妳看電影,好不好?』。同班同學裡面,有那個男生,會突然想約楊惠惠看電影;不用說,此時出現在教室後門的男生,自是林忠。幾天來,顏程泉,直想著考完試,要約楊惠惠看電影,可卻始終提不起勇氣,也不敢開口;可沒到,這約楊惠惠看電影的事,竟卻讓林忠給捷足先登。於是陡然心驚下,顏程泉,坐在走廊邊的台階,自不禁側目,豎起耳朵;'想知道楊惠惠,是否真會答應跟林忠,一起去看電影。教室後門邊,卻見楊惠惠,像是驚嚇的,望了林忠一眼,隨即便以冷淡的口吻,回說『不要~』。正如,顏程泉所預料,心想─「林忠用那付吊兒郎當的樣子,想約楊惠惠看電影。如果楊惠惠,會想跟他去看電影,那才怪。而且林忠只是自作多情,楊惠惠根本就不喜歡他~」。

林忠,確實是很有膽,敢那麼率性直接,甚是輕佻的,就想約楊惠惠看電影;不過顏程泉認為,他的膽,其實只是一種不懂女生心思的「笨膽」。乃至眼見,被楊惠惠拒絕後,林忠,似尚不肯死心;便自教室的後門,走到了楊惠惠的跟前,語帶生澀的,半央求的又說「啊~~楊惠惠。好啦。去看電影啦。反正今天下午考完試,又沒什麼事~」。楊惠惠,面對林忠的死纏,似有點不奈煩,自教室的後門牆邊,又望了顏程泉一眼,便板著臉,轉身走進教室。至於林忠,自討沒趣的,被楊惠惠潑了一盆冷水後,自也只有摸摸鼻子,悻悻然走開。期中考,只剩下午最後一科的三民主義,便考完;而考試剛結束,有那個學生,不想放鬆一下心情。只不過,楊惠惠,卻無這樣的心思。因為楊惠惠,是家中的長女,而且在她的後面,還有一個小她八歲,尚在唸國小三年級的弟弟。加之父親,國破家亡,飄洋過來,隻身來台,由於國仇家恨的鬱悶下,臉上難免沒有笑容;且父親與母親,一外省人,一本省人,生長背景不同,更難免有代溝。於是,一種身為家中長女的責任感,讓楊惠惠,自小便比一般小孩懂事,且知用功唸書。因為楊惠惠,自懂事後,便無不希望能為父母,分擔家庭的負擔,乃至分擔憂愁;只不過,這大人 世界的沉重負擔,卻也讓楊惠惠的臉上,因此而多愁,漸失去自己的笑容。

事實上,家庭背景相似,且居於同一條巷子的劉其真,一直都是楊惠惠心中的榜樣。又換句話說,其實楊惠惠,自己也覺得,她與劉其真,是同一類的人;所以兩人在一起,聊天講話時,才會份外覺得自在與舒坦。因為兩人,在家裡,都是父母眼中,聽話的乖孩子,而在學校,則更是老師眼中,認真唸書的好學生。正也是兩人,皆是乖孩子,又是好學生,而「乖孩子」及「好學生」,是不可能在唸高中之時,便談戀愛,及交男女朋友的。所以,劉其真,既沒交女朋友,而楊惠惠,自也不想在唸高中之時,便接受其他男生的追求。只是「男女有別」,通常高中男生,只要他不主動追女朋友,便也不會有戀愛的困擾;而高中女生,則不然。譬如楊惠惠,由於長得清秀可人,兼之個性含蓄婉約,所以打從唸國中開始,便不斷有男生想追求她。這些男生,或寫情書,或攔路邀約,往往總讓楊惠惠,不堪其擾。乃至上高中以後,隨著楊惠惠,又出落的更亭亭玉立,而這猶如蒼蠅般黏人的追求者,自也從未間斷。這不,顏程泉,正也是其中的一個追求者。可卻不知楊惠惠,對顏程泉的追求,會是抱著怎樣的態度以對。...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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