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、七巧書生~楊天生


楊天生,生得溫文儒雅,容貌英俊,現年二十許,祖籍是大明國福建泉州的晉江人。不過楊天生,這一生,卻尚未到過大明國的泉州晉江。因為楊天生的父親,雖是來自大明國的漢人,然而他的母親,卻是日本國,平戶島的當地女子。亦即,楊天生,其實是大明國的漢人,飄洋過海來到日本國後,與日本國的女子通婚,所生下的第二代。事實上,此時,居於平戶島唐人町,來自大明國的數千漢人,亦多是如此。畢竟,飄洋過海,甘冒生命危險,出海謀生的,自多是一些在大明國,已無容身之地的羅漢腳;怎可能攜家帶眷。而這些孤身的羅漢腳,來到日本國後,若想成家,自也只有與當地的日本國女子通婚。楊天生,縱生於日本國,不過倒也從小在唐人町的漢學堂裡,熟習漢文與儒學。因此無論大明國的官話,福建閩南的河洛語,乃至日本語,楊天生都無不流利。且人在海外,縱熟習儒學經書,亦無科舉之路可考取功名,所以天資聰穎的楊天生,自小便也立志要經商。

日本國的平戶,原本就是日本國的幕府,唯一允許海外通商之地,因此居於平戶的,也不止是來自大明國的漢人;還包括西班牙人,葡萄牙人,荷蘭人,乃至英國人,亦都居於平戶。所以楊天生,既立志要經商,自也藉著與這些西來的紅毛人,接觸的機會,學習他們的語言;甚至為了獲取這些紅毛人的知識,楊天生,更不惜背祖,而受洗成了基督徒。由於,楊天生的父親,曾是李旦得力的助手,所以待楊天生,年歲略長,自也順其自然,便到李旦的商號,學習經商。數年下來,由於楊天生,生性頗機智多巧,舉一反十,兼之又會說多國的語言,可與日本國人及紅毛人直接交談,或擔任通譯;因此可謂,頗得李旦的賞識。李旦,年輕之時在呂宋,為了與西班牙人通商交往,所以亦曾受洗成為基督徒;而楊天生,亦為基督徒。乃至這相同的背景,自讓李旦,對楊天生,更青眼有加。畢竟,李旦,此時已年邁,因此對於自己龐大的海上事業,未來將託付予誰,自也無不暗中的觀察與盤算。至於楊天生,其實正也是李旦,用心栽培,所圈定的接班人之一。

港口附近,暗夜的私娼寮前,一干人正鬥得塵土飛揚;而此時,來自碼頭的十幾匹快馬,亦已奔到了私娼寮前。只見為首的楊天生,才立馬,隨即便開口,斥喝張弘,說『張弘。還不住手。假如你還想在碼頭工作的話,就別在這裡給我,惹事生非~』。張弘,本是碼頭的搬運工,而楊天生,是碼頭上,負責分派調度工作的書記;因此楊天生的話,張弘豈敢不聽。只是楊六一夥人,仍挺著長刀,合圍著張弘。於是只見張弘,有點心不甘情不願,便把懷中的大松樹,使勁又橫掃了一圈,這才脫手拋了出去。

『忽喇~』巨響,大松樹,以雷霆萬鈞之勢,被拋了出去,楊六一夥人,自是急忙閃避。不過,楊六一夥人,綁在娼寮外的幾匹馬,無處可躲,"砰"的一聲巨響;隨之只聽馬嘶哀鳴,頓時竟有隻馬,被大松樹重擊的肚破腸流,當場斃命。眾人眼見這一幕,自又是一陣心驚肉跳,這才知「鐵骨張弘」神力之威猛。張弘,既已罷手,而楊天生,又自碼頭上,帶了十餘武術高強的壯漢前來;因此,楊六一夥人,縱再凶惡,倒也不敢再輕舉妄動。眾人,既都已不再動手,此時只見楊天生,便自懷中,取出了一袋沉甸甸的銀兩,拋給了楊六,便說『楊六,這五十兩銀子,你先拿去。今晚的事,就看在我楊天生的面子上,大家以和為貴,大事化小、小事化無。至於張弘,若有得罪之處,我回去,自會給予懲處~』。楊六,接過了楊天生的銀兩,拿在手裡殿了殿,語帶嘲諷的,便說『哼~~楊天生。你拿這五十兩銀子,就要打發我走。那我兄弟受傷,討誰討去?還有你的人,砸死我的馬,我找誰討?這你未免,把我當成小兒了~』。

楊天生,騎在馬背上,回說『楊六~你們兄弟,也算武勇之人。倘或不嫌棄,碼頭那邊,我倒有些工作,讓你們做。假如需要錢,儘管到碼頭來找我。事情辦得好,我自不會虧待你們~』。楊六,當然知道楊天生是誰,更知楊天生,正是李旦商號裡的紅人。至於李旦的勢力,上可直通日本國的幕府,下可達平戶城的城主,而這都是楊六一夥人,所惹不起的。況且,楊天生也說"若要錢,可至碼頭找他拿",而這也算是給了楊六,一個下台階。因此楊六,估量之下,自也不想與楊天生為敵,便又說『楊天生~~今晚你的人,欠我的,我自會去碼頭找你拿。不過,一事歸一事。這娼婦們,欠我的錢,往後你也別管。咱們井水不犯河水,各幹各的營生~』。

楊天生,背地裡有個外號,碼頭的雜工,私下都管稱他「七巧書生」。「七巧書生」往好的一面說,可謂碼頭的雜工,認為楊天生,待人處事的態度謙恭,有如舉止有禮的書生,且聰穎機巧,頗具生意的手腕;然而,往壞的一說,這「七巧」之詞,卻也帶有,為人善投機取巧之意。意即,楊天生,雖像個謙恭有禮的書生,然而卻絕對不是個君子;甚且,有時為了達其目地,更會不擇手段的狡黠,使盡雞鳴狗道之術。乃至,這也才是楊天生,要楊六到碼頭找他,說有工作要給他做,背後的主要原因。至於楊六,對於楊天生的為人,自也早所耳聞。因此,楊六心想,假若往後能就此與楊天生套上關係,並從他那裡,得到點好處,這又未嘗不是件好事。考慮及此,楊六,便也不想與楊天生,多有衝突,一夥人,便扶著受傷的楊七,上了馬。不過,臨離去前,楊六,還是又朝著娼寮的婦女,叫罵說『妳們這些死娼婦。今晚的事,你祖公,看在楊天生的面子上,就暫饒過妳們。不過,下個月的平安錢,妳們還是得給我準備好。你祖公,下個月,還是會來跟妳們收錢~』。

楊六楊七,一夥人,悻悻然,騎馬離去後。事情既了,楊天生,便也朝著幾個隨行的手下,詞嚴厲色的,說『來人~還等什麼?你們幾個還不拿繩子,把張弘給我綁了。喝酒鬧事,豈能輕饒,把張弘給我拖回碼頭,我再做處理~』。娼寮的婦女,這晚暫且逃過一劫,免遭楊六楊七的荼毒,心中著實感謝張弘的挺身而出;然而,卻見張弘,被楊天生綁於馬後,自不忍想代為求情。只不過,楊天生,管的是碼頭之事,份際清楚,他可不想管到這私娼寮的事;且事實上,他也不屑管這私娼寮的事。於是,任得娼寮的婦女,如何求情,楊天生卻也不屑一顧,將張弘扯在馬後,拖著便走。暗夜的海風吹襲曠野,幾幢簡陋的娼寮屋舍,已漸離漸遠,十幾匹快馬,往平戶港的碼頭奔馳,將張弘綁在馬後,拖得塵土飛揚;而這也正是楊天生,對犯錯的手下,毫不留情懲處的手段。因此,平戶港的搬運工及雜工們,對於楊天生,自也是敬畏有加;縱使私下,難免對楊天生的二面三刀,有所不滿,不過卻也不敢造次犯上。

平戶港的碼頭,日前,已來到日本國的顏思齊,此時亦在楊天生的安排下,於碼頭上當雜工。正是「騏驥伏於槽瀝,鳳凰與雞鴨同籠」,然而飄洋過海,淪落他鄉,舉目無親無故,卻又能如何?為了糊得一口飯吃,只能屈於人下,任人差遣;可碼頭上的其他雜工,搬運工,遭遇不也都是如此。顏思齊,只是難免有點懷憂喪志,畢竟當初離開大明國之時,他還企盼有朝一日,可以在海外尋得一處世外桃園;然後,將家鄉的父母,孩子,甚至尋回妻子,一起接往海外,再度一家團圓。只不過,這樣的夢,如今對於顏思齊而言,卻竟已有如遠在天邊,遙不可及。甚至,以眼前在碼頭當雜工的生活而言,顏思齊,更深覺,自己的這一生,或也將如同碼頭的其他雜工一樣,將終老於異地他鄉;除終日勞碌,也再無未來可言。碼頭上的勞碌,日復一日,顏思齊,但望著港口的船舶,入港又出港,而未來的企望既已成空,且思念家鄉的舊日情景,自難免落寞悲傷積鬱於內心。於是,顏思齊,竟自不禁也開始,有點自甘墮落,甚至終日藉酒澆愁,頹廢生活;直如行屍走肉,再不復往日的丰采。「時也,運也,命也~」,而異地他鄉淪落至此,豈又是顏思齊,所能預料。....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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