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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元1604年,正也是這一年。數月前,在南洋的呂宋,發生了一件大事;於漳州月泉港,更是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。即是西班牙紅毛人,在呂宋展開了一場,對當地唐人的大屠殺。據說整個呂宋馬尼拉的唐山人,約二萬多人,幾都被西班牙人殺光。而這馬尼拉大屠殺之事的起因,正亦與這漳州海澄縣,稅監高寀,脫不了關係。原來,是年前,這高寀在月泉港聽聞,說是南洋的呂宋,有座"機易山";且這機易山產金豆,滿地俯拾皆是豆子般的黃金。「遍地黃金豆可拾?!」這對見錢眼開,常年盤剝百姓,卻剝不到多少銀兩的高寀來說,是何等吸引人之事。於是這稅監高寀,便以奉魏忠賢之命,夥同了海澄縣令,及一干漳州府的官員;於月泉港,乘船出海,往呂宋去探察此事。到了呂宋馬尼拉後,這稅監高寀,及一干來自大明國的官員,更是大張旗鼓,招搖過市。一群貪官污吏,以來自天朝上國之姿,還帶了一船的數百隨從,浩浩蕩蕩過街;縱在西班牙人的殖民地,卻渾然不把西班牙人,放在眼裡。甚至當被西班牙人阻撓之時,這稅監高寀,還目中無人的揚言,放話說;若是呂宋的機易山,真的產金豆,那他將奏請大明國的皇上,派大軍到呂宋採拾金豆。後來,雖說在呂宋,並找不到所謂產金豆的機易山;而高寀這夥貪官污吏,便也悻悻然,又搭船返回大明國。然而高寀,帶了一船數百中國官兵,趾高氣昂的到馬尼拉,還放話大明國要派大軍到呂送;而這些話,卻已讓西班牙人感到恐慌。甚至西班牙人,更誤以為中國將派大軍,前來奪取其馬尼拉殖民地。恐慌之餘,西班牙人,更怕馬尼拉的二萬餘中國人,將會成為中國大軍的內應。於此,便在馬尼拉,展開對中國人的大屠殺。至於馬尼拉發生這等大事,而肇禍的稅監高寀,等一干貪官污吏,卻只是拍拍屁股走人,渾然事不關己。正是這樣的貪官與髒官,坐擁權位,成日卻只想中飽私囊,滿足自己的私慾與私利。乃至闖出了大禍,此等無品無德的貪官,自也只會顧著自己的脫身,更那會顧及他人性命生死。

馬尼拉的西班牙殖民地,因高寀肇禍,而死了二萬多唐人。此事高寀,都不放在心上。再別說,今日荷蘭人佔據澎湖,因高寀額詐了荷蘭人三萬兩的白銀,卻害得李錦及一干海商,皆被補入獄,甚判了死罪;然而高寀,既已中飽私囊,銀兩既已落袋,他更那會把這幾個人的性命放在心上。「稅監高寀,明明收了韋麻郎三萬兩的白銀。還打包票,說他直通天聽,會讓荷蘭人入港通商。可現在不但荷蘭人,無法進港通商,卻連我等海商,都被抓捕,判以"通番奸民"的死罪!!~~主~耶和華啊~~求你開開眼,救救我們吧!!」腳鐐手銬加身,被關押於死牢的李錦,除了日日祈禱外,還真個有冤無處訴。正就李錦,被關押死牢候斬之時。另一方面,大明國的水師軍,正也派出了百餘艘的戰船,由都司沉有容領兵;欲往澎湖,趕走佔據澎湖的荷蘭人。

澎湖這邊。荷蘭東印度公司艦隊司令韋麻郎,七月之時,這才給了中國有力官員,三萬兩的白銀。而且該名由李錦擔保的官員,還應允會讓荷蘭人通商。只是經得幾個月,韋麻郎在澎湖,卻始終就在等不到,可以通商的下文;甚至連從中協調的李錦,亦消失無蹤。直等了數月之久,韋麻郎早已等得焦躁不已。直到十一月,讓韋麻郎等到的,卻是上百艘的中國戰船,航底澎湖。且其中國艦隊的司令,更送來書信,聲明─澎湖群島乃是中國領土,並喝令荷蘭人的船隊,需得立即離開澎湖。韋麻郎,乍見中國艦隊,大軍壓境,且喝令他離開澎湖,驚愕不已。因為韋麻郎,明明已送了三萬兩白銀的賄款,給中國的有力官員;而該官員也已應允,要讓荷蘭人入港通商。「怎的,這些中國人,是不講信用的蠻人不成。居然拿了我三萬兩白銀後,就翻臉不認人。現在竟然還派大批艦隊來趕人。哼~量你中國的戰船有上百艘。但你一艘船也不過,就只一兩門的爛砲。而我荷蘭人的船,一艘船就有上百門的利砲。真要打,難道我還怕你不成!!」情勢驟變,通商不成,反大軍壓境,韋麻郎怎能不憤恨不平。當下,與其艦隊的軍官,商議後,韋麻郎,仗其船堅砲利,自是決定,不肯憑白吃虧,退出澎湖。由此,荷蘭艦隊與大明國的水師,兩軍便在澎湖,形成對峙的僵局。

漳州月泉港這邊。正當大明國水師,與荷蘭艦隊,兩軍在澎湖形成對峙僵局之時。此時,月泉港有個大海商,正亦忙於奔走,使錢如流水的,賄賂貪官,想救出被關押於死牢的李錦。至於這為營救李錦,而四處奔走大海商,正是初掌「合興商號」大掌櫃的黃明佐。「合興商號」與李錦的「李錦記」商號,原本就有生意往來。但黃明佐,極力想營救出李錦的原因,尚不僅於此。主要是因,數月前,西班牙人的馬尼拉大屠殺,黃明佐之父黃康,不幸被西班牙人所殺。「合興商號」掌櫃黃康,與李錦是舊友,再加上李旦;正是月泉港,無人不知,無人不曉的「南洋河洛海商三巨頭」。而黃明佐之父,黃康已死馬尼拉大屠殺。至於李旦,於大屠殺後,亦下落不明,生死未卜。因此「南洋河洛海商三巨頭」可說已僅存李錦一人。而今,倘連李錦,都將因通番奸民之罪,被斬首冤死。如此一來,南洋的河洛海商,耆老盡死。而無人主持大局,海外又面對紅毛人的強橫,乃至整個南洋的河洛海商,或恐將落於群龍無首之境。正因此等考量,又加上父親黃康,剛死於非命的悲痛。因此「合興商號」的黃明佐,這才使盡渾身解數,非得營救出李錦不可。使了不知幾擔銀兩之後,黃明佐這才說服福建巡撫,說是─「眼下荷蘭紅夷,仍佔據澎湖不肯退走,而與其將李錦處死,還不如讓李錦帶罪立功。讓他去勸退這些荷蘭紅夷!!」。因為銀兩使得夠,加上此時的大明國,上至萬曆皇帝及閹首魏忠賢;下至朝野百官,個個無不見錢眼開,嗜財如命。乃至上樑不正下樑歪,風氣使然,人人更都以中飽私囊,為為官之道。於是官官荷包塞滿後,李錦果然被從死牢裡,放了出來,並飭命他去勸退荷蘭紅夷。

十二月,「合興商號」的黃明佐,陪同李錦,往澎湖。之後,李錦答應韋麻郎,將會把他被高寀侵吞的三萬兩白銀,如數再加一成;由「李錦記」商號,賠償給他。另外荷蘭人,雖無法與中國直接通商,但黃明佐亦允諾;「合興商號」的將會儘量滿足荷蘭人需要,供貨給荷蘭東印度公司。至此,韋麻郎眼見中國艦隊壓境,亦知想與中國通商,恐是不可能。而既獲得李錦的賠償,又獲得「合興商號」黃明佐的擔保供貨,這對韋麻郎來說,亦算是保住了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面子。於此,韋麻郎,於十二月,便也乘著北風,又南返大泥國。至於李錦,在大明國已被判了通番奸民的死罪,既已逃出海,自不可能再返回大明國去受死。當即,李錦,便也搭乘荷蘭人的海船,同返大泥國。自此後,李錦也再未踏上大明國的土地。....


日暮中的安汶島,臨著海邊的幾幢茅屋木屋外。西元的1604年,所發生的事,此時李錦縱是年邁,腦子已混沌,卻怎能忘。因為正是帶荷蘭人,到澎湖,欲與大明國通商之事,結果卻反被冠以"通番奸民"獲判死罪之事。這事,除了讓李錦,背負死罪,從此只能流亡海外,無法再踏上大明國的土地外;另一方面,可說在荷蘭人面前,更大大的折損了李錦的信譽。「信譽」之為物,對一個海商來說,直如性命般重要;尤其是,像李錦這樣的大海商。「李錦記」商號,之所以能在海外眾多海商中崛起,並坐穩其龍頭的地位,憑藉的,正是李錦,言出必行的信用;及與紅毛人的買賣交易,言定必出貨的信用。但帶韋麻郎到澎湖,欲與中國通商之事,當初李錦還拍著胸脯,對韋麻郎打包票,說有他出面,必定事成。然而最後,李錦卻在大明國,被貪官所欺,不但碰了一鼻子灰,差點連性命都不保;還讓荷蘭東印度公司,憑白虧了三萬兩的白銀。當然這事,不但讓李錦在韋麻郎面前,失盡顏面;更亦讓「李錦記」的金字招牌,亦因此而蒙塵。但李錦,堂堂一個海商巨頭的信用,在荷蘭人面前被打了折扣,這卻還不是最糟的。繼之而來,因李錦與「合興商號」的黃明佐,在澎湖勸退韋麻郎之時;亦應允了韋麻郎,會充份供貨給荷蘭東印度公司。可貨源終究有限,當李錦,大量供貨給"荷蘭東印度公司"後;而緊接而來的,必是要失信於大泥國南方,佔據麻六甲為殖民地的葡萄牙人。不幸的是,葡萄牙人與荷蘭人,原本即是海上的世仇,彼此水火不容。況且自荷蘭國崛起海上,來到東方後,更是頻頻的搶奪葡萄牙人的殖民地,及商船。於此當李錦,大量供貨給荷蘭人,卻短少貨物給葡萄牙人;而這讓原本,即與李錦有生意往來的葡萄牙人,如何能忍。正因如此,馬六甲的葡萄牙人,為了報復李錦供貨給荷蘭人,便開始在背後慫恿大泥國的百姓及官員,說是─「在大泥國的中國人,比大泥國自己的百姓還多。而且這些中國人,還控制了大泥國的九成的金錢與貨物,讓大泥國的百姓,活於貧苦之中;直如中國人的奴隸。所以大泥國的百姓及官員,都應該起來反抗中國人,把中國人從大泥國趕走,並搶回屬於大泥國的金錢與土地...」。

「人為財死、鳥為食亡,奪取己身利益,乃人之原始本性。自古皆然!」。何況是葡萄牙人,在背後,大力的慫慫恿大泥國百姓官員,仇恨中國人;於此「排華暴行」在大泥國,越演越烈。糾結成群的大泥國百姓,手持刀械棍棒,直闖唐人街,燒屋殺人,劫財搶貨,無所不為;而大泥國的官員,亦放任不管,甚在背後煽風點火,以謀利益。西元的1612年,亦即去年,大泥國百姓的排華暴行,幾讓大泥港的唐人街,日日鋒火;看似在大泥國,就要釀成另一次的"馬尼拉大屠殺"。二萬餘唐人,死於馬尼拉大屠殺,前車之鑑猶未遠。而在此局勢之下,李錦為保身家性命,亦不得不忍痛,放棄他在大泥國,辛苦經營了四、五十年的基業。正是去年,在一次大泥國百姓的排華暴行之中,李錦孓然一身,只帶著妻子與細軟,便倉惶逃出大泥國;搭上一艘海船,遠赴萬里之外,摩鹿加群島的安汶島安身。

安汶島的海邊,夕陽已西沉,昏天地暗的暮色中,但見年邁的李錦,仍有如一座飽經風雨蒼桑的石像般,渾然不動的坐於屋外。四、五十年,歷經海上風浪,往事種種縱掠過腦海,但此時李錦的心,卻早已枯槁,有如被大火燒過的樹林一樣;僅剩一片毫無生氣的死灰、[與待風化成土的枯枝。因為,自李錦來到安汶島後,打拼了一輩子的海外事業,幾可說已一無所有。甚至李錦,連已身行動的自由,亦遭剝奪。因此就算李錦,有心想連絡昔日的海商舊友,再東山再起,卻也連出海都不能。因為這盛產香料的摩鹿加群島,是"荷蘭東印度公司"的殖民地;而且在這小島安汶島,還設有荷蘭人的商館。港口更有荷蘭的官兵,嚴加把守,若沒荷蘭人放行,誰也無法出海。因此李錦居住在這安汶島,其實就形同被荷蘭人軟禁一樣,雖非監禁在大牢;然而在這與外界幾完全隔絕的小島,卻也與被監禁在大牢,沒什麼差別。「荷蘭人,為何要將李錦,軟禁在安汶島?!」這當然,與「李錦記商號」在南洋各地,仍擁有龐大產業有關。且李錦,縱是失去了大泥國的基業,但他在南洋的中國海商間,卻也仍保有一定的影響力。荷蘭人,軟禁李錦,主要的目地,正是想要奪取李錦的龐大產業;以及掌控李錦的商船隊。因為,此時李錦,雖被軟禁在安汶島,可他年輕的基督徒妻子瑪麗亞;卻可沒同他一樣,被軟禁在安汶島。事實上,此時李錦,年輕的妻子瑪麗亞,正在"荷蘭東印度公司"的大本營,爪哇國的萬丹;亦即荷蘭人,所稱的「巴達維雅城」。不問可說,李錦在南洋龐大的產業,以及大部份的商船隊,其掌控權;此時亦都早已落到,他年輕妻子瑪麗亞的手上。

「瑪麗亞」這居於爪哇萬丹,李錦的基督教徒妻子,雖說是藉"荷蘭東印度公司"之力,才能獲得李錦的龐大產業。但這瑪麗亞,卻也是個精明,且工於心計的女子。所以這瑪麗亞,當然亦知"荷蘭東印度公司",幫她奪取李錦的產業;其目的,無非是也想分一杯羹。於此瑪麗亞,在爪哇萬丹,表面上,雖是與"荷蘭東印度公司"合作;然私底下,卻是彼此各懷鬼胎,各自算計。甚至,這瑪麗亞,為了保護自己的龐大產業,不會被"荷蘭東印度公司",所侵吞。此時,工於心計的瑪麗亞,正亦與英國商館裡,駐萬丹的一個年輕官員,眉來眼去的勾搭;企圖藉助英國人的力量,來對抗"荷蘭東印度公司",以保護自己的產業。正是為了奪取利益,姦夫蕩婦彼此狼狽為奸,卻放任李錦,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,像個糟老頭似的;獨自被軟禁在安汶島,生死都無人聞問。世間冷暖,財富權勢在握,則眾人簇擁,老年還娶新妻;而牆倒則眾人推,正是李錦的寫照。乃至尚未嚥氣,人們便視其為無物,開始有如禿鷹般的算計,欲分食搶奪其財富;而如此下場,又怎能說,不是晚景淒涼。

「安汶島」弦月高掛的晚景之中,正當年邁的李錦,有如個糟老頭似的,仍坐在屋外;滿眼滄桑的,不時仰望向西邊的夜空。摩鹿加群島的安汶島,西邊的海上,相隔千里遠的夜空下,於「婆羅國」的南方外海;此時正亦有二艘中國海船,南向航於海上。且見這兩艘中國船的桅桿上,皆掛著「李錦記」三個字的旗。....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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