※南洋海圖
 

西元1613年夏初,明朝萬曆四十二年,南洋呂宋南方,"婆羅國"以東海域。南洋散佈著成千上萬的島嶼中,有一片很大的陸地,介於西班牙人殖民地的菲律賓南方,與爪哇國的北方之間。此片陸地,事實上,是個很大的島嶼。大島嶼的東方,是盛產香料的摩鹿加群島;而西方隔海,則是與「大泥國」相望。至於這個大島嶼,自古以來,中國通常,稱其為「渤泥國(今之婆羅洲)」。「渤泥國」打自中國的宋朝之時,便曾遣使節,向中國朝貢;且於當時,便亦有中國的船隻,航到渤泥國,與其通商。甚至據說,是在中國的魏晉南北朝,及隋唐之時,史書上便已有記載,說是─南方海上的「婆利國」,曾遣使進貢方物。總之,不管是「渤泥國」或是「婆利國」,到了中國明朝永樂年間,當鄭和下西洋之時,亦曾率船隊,數次泊其港口,拜訪其地;而此時,則稱其為「婆羅國」。事實上,「婆羅國」只是個統稱。因為此大島上,除了婆羅國外,尚有其他許多的小國。譬如,大島北方的「汶萊國」,與大島南方的「坤甸國」及「馬辰國」等。...

滄溟海上,二艘掛簾帆的中國船,由北向南,正揚帆乘著東北季風,航於婆羅島南方的外海。且見,這一大一小的二艘中國船,皆掛著「李錦記」商號的旗,應是剛從「馬辰國」的港口,出航海上。由於大明國,厲行海禁之故,嚴禁建造三桅以上的大船;所以三艘掛簾船,皆僅是二桅的平底海船。平底海船,因吃水淺,航於大海若遇大浪,容易顛簸,甚至翻覆。因此中國掛簾船,多沿著近海的海岸而行;而航於深海,更需謹慎,航速太快亦易生風險。『喂~大家提高警覺啊。咱要往爪哇國的萬丹。得越過深海。大家謹慎操帆啊!!』出港航了一晝夜,東方天際初露魚肚白,原本無邊無際的黑色浪水,亦開始由東漸漸泛藍;此時但聽得海船上,傳來中國閩南"河洛話"的吆喝聲響亮。海上迷濛的曙光,讓天空的雲層盡成暗灰色。不過至少肉眼已可見得周遭海面的情況。不似夜晚之時,海船有若一片樹葉,渺小的,飄於滄溟黑色海上;那有如臨於地獄深淵般的,讓人心中充滿恐懼。然而肉眼的視野,雖可見海面的情況,但這並非表示,白晝航於海上,就不會讓人心生恐懼。事實上,海船只要出了海,恐懼便是無所不在的,尤其是對掛簾的平底中國船而言,更是如此。因為這些二桅的平底中國船,一來不但要恐懼,遇到海上的大風浪;而二來,其實他們更要恐懼的,是在海上遇到紅毛人,高桅大舶的夾板船。

「出海到南洋,遇到海上颶風,還有三成可保命。萬一海上遇到紅毛人,九成得去見閻羅王!」正如,這些中國帆船上的船工,所口耳相傳的警語。雖說自古以來,來自中國福建閩南的河洛人,便常乘船出海,往來於南洋開礦或經商;而當時,海上最凶險的,亦大概只有遇到颶風捲起的濤天巨浪。可百年前,自從來自歐羅巴洲的紅毛人,乘著巨大的甲板船,出現在南洋以後。於此時,對這些來自中國的海船而言,最大的凶險,倒成了怕在海上遇到紅毛人。因為這些紅毛人,幾乎是,只要在海上遇到中國船,則必挾其船堅砲利,以擄掠中國船。甚至食髓知味,這些紅毛人,索性還成立,所謂的「私掠船隊」專肆海上掠奪。且其,往往埋伏於港口外,待得有中國船滿載貨物出港,即便以槍砲相向,殺人劫貨,專做沒本錢的生意。於此,「李錦記」商號的二艘貨船,初離婆羅島的馬辰港,可說船上船工,人人皆如臨大敵般的嚴加戒備;或是在桅杆上日夜瞭望,或是刀械在身,或是擦槍操砲,不敢稍有懈怠。『瞭望的哨兵~~要提高警覺啊。可別睡著,等紅毛人的船出現了,還不知道啊!!~眼睛睜大點,仔細瞧,一隻海鷗都不能放過。這是關係大夥的生死啊!!』海上曙光漸明,望遠鏡的視野,於薄霧迷漾的海上,亦能看得更遙遠。此時中國掛簾帆船上,但見一膚色黝黑的精壯漢子,正行於甲板,前前後後,不斷的吆喝提醒眾人。男子臉上,難掩一臉的倦容,時而手持望遠鏡瞭望;而單筒望遠鏡下,更見其滿眼佈滿疲憊血絲。因昨日,打自婆羅島的馬辰港出海後,為防紅毛人劫掠,經得一晝夜;而這男子,幾都沒閤上眼。因為這名男子,正是負責率領這兩艘「李錦記商號」貨船的船主;而他的名字,則叫「蘇鳴崗」。

「蘇鳴崗」年約三十上下,本是泉州府的同安縣人。由於蘇鳴崗,自小上過私塾,既識字,又聰穎;且還練得一身武藝,可說有膽有識。後來適逢同安縣連年大旱,百姓無以為生。而當時,正值十五六歲的蘇鳴崗,年少氣盛,又聽說許多同安鄉人,為謀生都到月泉港去,上船當了船工。於是蘇鳴崗,毅然決然便也決定雖鄉人,上船去當船工,以出海謀生。當時,正值「李錦記商號」的全盛時期,年年都在月泉港招募大批的船工;而年少的蘇鳴崗,正也是上了「李錦記商號」的貨船。由於出海謀生,上船當船工的,多是貧苦之人,讀書識字的不多。又適值「李錦記商號」正在擴編船隊,急須識字,懂得經商記帳,及領導船隊的人才。由是蘇鳴崗,雖是年少,卻很快的,便在「李錦記商號」的船隊中,獲得重視。因其少年老成,言語穩重,又有一身的武藝,不但能讓船上的船工,對他心服口服。且出海後,蘇鳴崗,更很快的便學會了葡萄牙語,荷蘭語,及馬六甲人當地的土話;真可謂是,人材難得。因此之故,後來李錦,更收了蘇鳴崗當義子;並委以開拓大泥國以東的商務重任。南起「爪哇國萬丹」,途經「婆羅國馬辰、坤甸」,再到「呂宋馬尼拉」,再到「漳州月泉港」─這條「李錦記商號」大泥國以東的經商航路;正是蘇鳴崗,率領船隊,歷經十餘年艱辛,一手所開拓出來。乃至當「李錦記商號」,在大泥國,遭逢當地官員及百姓,排華暴行的重挫後。而今蘇鳴崗,所開拓出來的這條東方航路,更可說是,成了「李錦記商號」的重要命脈。

『大夥~咱們已經離開馬辰港,一晝夜了,幸好都沒遇到紅毛船。但大夥仍得輪班嚴加戒備,不可鬆懈。大副,這裡就交給你負責了。我已經撐不住了,得回艙房去躺會兒!』言語鏗鏘篤定,但見蘇鳴崗,一張長年航行於海上的黝黑面容;正是一個海上男兒,生性豪爽,且大無畏的神情。只不過,就在蘇鳴崗,以為沒遇到紅毛船在港外的埋伏,正走到艙房口,欲回艙房休息之時。此時,忽卻見得桅桿上,瞭望的哨兵,手持望遠鏡,神情慌張的,直喊說『頭ㄟ~。頭ㄟ。等一下。我好像看見,船尾的北方,海面的邊際,像是有船帆的樣子。不過海上霧還沒散,我也不確定!!』。蘇鳴崗,乍聽得哨兵喊叫,也顧不得疲倦,立時三步跨做兩步,身手靈活的攀著梯,爬上船尾樓的瞭望台。黎明的海上薄霧中,且見蘇鳴崗,立刻拿著單筒望遠鏡,便往北方婆羅島馬辰港的方向瞭望。海上晨霧未散,遠方浪濤的海天之際,縱有帆船確也難發現。因為船帆與晨霧盡白,於此蘇鳴崗,亦無法從單筒望遠鏡中看清楚,是否後方真有海船跟隨。於是蘇鳴崗,又喚來大副瞭望,卻還是無法確定。『好像,真的有船耶!!』『不是吧~應該只是白色的浪花!!』整船的船工,後來更都齊集於船舷邊,人人七嘴八舌,神情緊張的,往船尾張望。眾說紛云之際,畢竟桅桿上的哨兵,站得高,看得遠。忽而聽得那瞭望哨兵,驚得,直大喊說『頭ㄟ。不好了。真的有船。而且桅桿很高,是紅毛人的夾板船!!』。眾船工,聽得瞭望兵喊叫,頓如驚弓之鳥,人人如臨末日般,慌得不知所措。這時,還是蘇鳴崗鎮定,急穩定人心的,喊說『大夥不要怕。咱們船上有槍有砲,而且咱們的槍砲,都是跟荷蘭人買的。一砲可打十幾里。就算是紅毛人的夾板船來,咱們一樣可對付。哼~這些紅毛人,就是吃軟怕硬。若是他們想劫咱們的船。咱們開個幾砲,他們就知難而退了。所以~~大夥聽令~快去裝填火藥。全面備戰!』。

畢竟海上闖蕩十數年,開拓商號經商新航路,蘇鳴崗什麼風浪沒見過;當然他又怎會在海上,沒遇過企圖想劫掠的紅毛船。因此剛剛,蘇鳴崗對船工的喊話,倒也並非只是為穩定人心;而是蘇鳴崗,確實也曾在海上,用向荷蘭人所購得的強大火砲,逼退過想劫掠的紅毛船。眾船工,紛取槍,抬砲之際。此時只聽得蘇鳴崗,語氣沉穩篤定的,又抬頭向桅桿瞭望台,問說『哨兵~你能不能看清楚?那艘夾板船,是那一國的紅毛?~這紅毛人,向來少在馬辰國活動,這艘紅毛船,怎會出現來這裡?』。不料,卻見瞭望塔上的哨兵,眼望單筒望遠鏡,口氣更慌亂的,直顫抖的喊說『頭ㄟ。不是一艘。是二艘。啊~~不,是三艘。是~是~三艘~~紅毛人的夾板船啊。而且沒掛旗~~~是~是~~應該是~~紅毛人的"私掠船隊"啊~~』。「三艘紅毛人的私掠船隊??!」乍聽哨兵這麼喊,頓時有如一聲悶雷,擊中蘇鳴崗的腦門;霎時腦子一片空白的,直嗡嗡作響。因為正如蘇鳴崗,先前所說─紅毛人其實,並不常出現在馬辰國。甚至縱然南方的爪哇國,蘇門答喇,東邊的摩鹿加群島,北方的菲律賓,及西方的馬六甲;此時都已淪為紅毛人的殖民地。然而這婆羅島的諸國,卻可說是紅毛人,尚無法涉足之地。正因無法在信奉伊斯蘭教的婆羅島做買賣,及設商館;所以這些紅毛人,自然顯少出現在婆羅島的諸國。於此,今日,竟在馬辰國的外海,遇到三艘的紅毛船,這是前所未有之事;而霎時,蘇鳴崗又怎能不陡然大吃一驚。畢竟,蘇鳴崗的海船上,雖有火力強大的荷蘭火砲;可兩艘唐船的火砲,加起來,不過也就只有五六門的火砲。但是紅毛人的夾板船,通常光一艘船上,上下層甲板,便架有數十門的火砲。因此,若只是遇到一艘紅毛船的話,兩艘唐船的火砲齊發。此種狀況之下,紅毛人或許便會因擔心自己的船,被砲擊受損;因考慮到得不償失,便放棄劫掠唐船。然而此刻,卻是三艘紅毛人的夾板船,同時出現在蘇鳴崗船隊後方;而這讓二艘唐船,如何能應付。

三艘紅毛夾板船,火砲少說也有上百門以上,於海上劫掠兩艘唐船,更直如老鷹抓小雞般。眼下局勢,形勢比人強,對二艘唐船而言,凶險自不在話下。當下前所未見的,蘇鳴崗頓失沉著,語帶驚惶,不禁失聲大喊『大夥~~不要忙備戰了。趁紅毛船離咱們還遠。咱們乘風張滿帆,快全速往南逃~』。...
  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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