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1613~武裝船隊的反擊海盜


西元1986年一月隆冬,深夜的睡夢中,顏程泉正置身夢魘中的魔域。「霧茫茫的海上浪水翻湧,而我正置身一場古代的海戰。遍佈海上盡是海盜的大小船隻,海盜正有如傾巢而出的螻蟻般,以小船衝撞大船;或放火,或攀上船舷,張牙舞爪的揮舞刀劍,有如鬼魅般殺來。淌血的屍骸遍佈甲板,或掉入海中浮屍海上,人人呲牙獵嘴殺紅了眼,不論是海盜或是商隊;只見人人轉眼盡成獸,或如臉孔筋肉扭曲的如猛獸咆哮,或雙眼驚恐臉色慘白的做垂死哀嚎。海上霧漸散去,曙光微露,應是黎明到來,然而我卻看見曙光中的海面上,蒙上一層氤氳的濁黑霧氣。黑霧迷濛的海上,我吐納的每一口氣,都覺仇恨、悲傷、痛苦、恐懼與憤怒...,隨之吸入我的體內,浸潤我的肺腑;恰如鬼怪看不見的五爪,尖銳的利指穿過我的肋骨,緊掐我的心臟,幾要讓我窒息~」。

「這海上所氤氳形成的迷濛黑霧,我發現,竟是從那些淌血的屍骸,及死於非命的人身上;以其汨汨而出的濃黑仇恨,與亡魂的濁臭之氣所形成。砲聲震海,我聽見,人如獸吼的廝殺聲;火光照耀的刀光劍影,我看見,飛濺的水花與血點斑斑,構築成了海戰的壯烈。壯烈的,其實是英雄,而無名小卒,則命賤如螻蟻。英雄,或為其野心貪婪,無名小卒,或為求生存,於是盡皆前仆後繼,讓斑斑血點,匯聚成了歷史的洪流。而當我置身在這歷史洪流之中,卻發現,原來只是一片烏煙瘴氣~」。

「黑霧滾滾的烏煙瘴氣,忽而鋪天蓋地的遮天蔽日,頓時我又發現自己,正置身夢魘般的魔域之中。於是我知道,這黑霧滾滾的魔域,充滿的無止盡痛苦,原來竟都是來自人間的仇恨,以及生人或亡魂的汙穢之氣,所匯聚形成。於是置身這人類的歷史洪流,所構築的黑暗魔域中,我更只感到無比痛苦。...」。夢魘中的魔域,顏程泉發現自己,正身處一場古代的海戰。慘烈的海戰中,黑霧形成的滾滾雲海裡,顏程泉,頓時乍見,似有兩條似龍似龜,龍頭龜身的怪物,直在黑霧中張牙舞爪。而海船的甲板上,則躺滿了屍骸,卻不知為何,當顏程泉看見那些屍骸,內心便充滿了仇恨、悲傷與憤怒。

「黑霧形成滾滾雲海的魔域,漲滿仇恨的烏煙瘴氣,需要有個宣洩的出路。古代帆船的甲板上,我的耳畔充滿了痛苦的哀嚎、與淒厲的慘叫。我更發現我的身體被無數的鐵鍊牽纏,每條鐵鍊都有如直刺入骨髓,讓我動輒撕心裂肺的痛苦。海船滾滾黑霧的甲板,我回眸,只見遍地屍骸,而他們卻都是當初陽光下充滿笑容,跟隨我出海的弟兄。黑霧漫漫的仇恨直湧入我胸膺,讓我因義憤填膺而充滿毀滅的力量。因為我再不想聽見耳畔的痛苦哀嚎,我再不想承受世間的罪惡,帶給我的滿懷仇恨...」

「"吼~~我將為我死去的弟兄報仇!"滾滾黑霧的仇恨,隨著我憤怒的嘶吼,倏忽藉由我的心,自魔域排山倒海的湧向世間。如海嘯湧向世間的仇恨,將鋪天蓋地而來的淹沒,所有的慈悲與道德;因為我想以血腥的武力殺戮,掃除盡我眼前,所有的不義之事。懷濟弱扶傾之心,以正義之師之名,欲建中華千古功業,我讓滾滾仇恨瀰漫世間。...我是萬惡的罪魁顏思齊....」夢魘中的魔域,顏程泉,置身於黑霧籠罩的巨船上,只覺內心痛苦不已;似覺自己罪孽深重,又若自己曾犯下了許多無法救贖的罪,以致讓自己悔恨不已。因而夢魘之中,總似有一股力量,將顏程泉又召回,有如自己的靈魂始終被縛綁於那痛苦的時空之中無法解脫;而那犯下萬劫不復的罪。時間,似乎是在數百年前的中國明朝。....xxx


西元1613年初春,萬曆四十一年,浯嶼島外海。是夜,濃霧瀰漫的海上,顏思齊所率的武裝商船隊,正與大明國沿海的海盜激戰。虎嶼幫的二艘龜船,藉濃霧掩護,潛入商船隊陣中。由其二當家黃碧,所率領的龜船,順利奪得一艘武裝商隊的民船,隨即揚帆乘風南走後;而另一艘由三頭目張輝,所率的龜船,隨後亦奪得另一艘民船。二艘三桅海船被奪,由於被海上濃霧所遮蔽,且龜船突襲,行動亦隱密;因此商船隊中,竟都沒發覺。及至兩艘被奪的民船,由盜夥操帆,航出武裝船隊的防線之外;而此時,正在第一線的戰船上,與盜夥激戰的劉香,這才發現事情有點不對勁。由於兩艘被奪之船,所駛離的航路,正是由劉香的戰船,所把守的防線;於此,眼見見兩艘民船,莫名的離開船隊,劉香怎能不起疑。

「怪事,現下船隊,正與盜夥激戰。可這兩艘民船,為何此時莫名奇妙的,駛離船隊??」兩手揮動板斧,砍倒一名剛爬上船舷的海盜後,劉香,便急奔往另一側的船舷邊察看。隔著濃霧,一時見船越行越遠,劉香急得,猛得朝著二艘離去的民船,扯著喉嚨,大喊說『喂~~你們去那裡啊?是誰讓你們走的。喂~喂~~回話呀~喂~~』。兩艘被奪的民船,船工非死即傷,不然就是手腳被綁,嘴裡塞了布,如何能回話。因此,儘管劉香,心急如焚的狂喊了一陣,卻見兩艘民船,還是頭也不回的駛離。縱使五短身材,向來粗心的劉香,再怎麼沒有腦子。可此時劉香,見眼前情景,卻也知大事不好,心想─恐是商隊的海船,被盜夥所劫。且濃霧中的海上,兩艘民船之後,劉香竟似又看見,有兩艘形狀怪異如龜的船尾隨。

眼見自己防線後的民船被劫,一時劉香心焦如焚之際,也顧不得顏思齊曾下令「堅守防線、不許出戰」的命令。只見劉香,收起板斧插於腰間,三步跨作兩步,便自邊奔往舵輪旁,便大喊說『弟兄們~~先別管那些毛賊啦。快起錨,揚帆、拉帆繩。咱們有船被劫啦。他奶奶的~~絕不能讓那些毛賊得逞。咱們快去把船給搶回來~~』。

劉香,雖年未滿二十,不過勇悍過人,船隊出航以來,屢立戰功,且又是顏思齊患難舊交。因此劉香,年紀雖輕,卻與李魁奇,已同被拔擢為戰船的統兵。既獲顏思齊重用,劉香,豈能讓海船在自己的防線內被奪走,如此失了面子不說;而讓他更擔心的是,往後恐危及自己的船隊中的地位。尤其在船隊的年輕一輩中,劉香更常與李魁奇及鄭一官,彼此較勁。李魁奇,魁武高大,武勇忠誠,頗讓顏思齊倚仗。鄭一官,足智多謀,相貌堂堂,且出身官家,更讓顏思齊青眼有加;而這都不是相貌醜陋,五短身材的劉香所能比。甚至與李鄭兩人站在一起,劉香,更常覺自己似矮了一個頭,門面上不了大堂。於此劉香,嫉妒之餘,不服輸之情,更常溢於言表。因此這劉香,便也常與李魁奇及鄭一官,時起口角之爭。

「假如我防線內的海船,被盜夥奪走。那將來李魁其跟鄭一官,還不知道教藉此事,怎樣來羞辱我。他奶奶的~~我死也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~」眼見兩艘海船,似被盜夥所奪,驚慌之餘,劉香的腦子裡,瞬間想起的,居然是怕自己將被鄭一官及李魁奇,藉此羞辱。

「面子」之為物,於中國人而言,有時候比自己的性命還重要。因此劉香,一想到自己恐會被鄭一官、及李魁奇羞辱,一時就什麼都再也顧不得;更忘了濃霧中出擊,恐有陷入盜夥陷井之虞。『弟兄們~~起錨,主帆滿帆,綁緊前帆纜繩。咱們去把船搶回來~』嘴裡兀自下令起航,只見劉香,親自掌舵,一付奮不顧身之狀。此時,眾人亦不敢違拗其意,紛紛停止對盜夥開槍、發砲,而全力投入拉繩纜,捲絞盤,以起錨,讓戰船開航。畢竟,劉香身為戰船上的統兵,面對雙方交戰,原本就有發號司令之權。再則,劉香平日蠻橫,一發起脾氣來連天皇老子也不管,因此就連船主也都懼他三分。正因如此,所以明知濃霧中出戰,恐讓自己落入險境,可卻也沒人敢出面,阻止劉香。於此濃霧中,只見劉香的戰船,果真起錨,三根桅桿船帆俱張,獨自一艘船孤軍深入,直朝敵陣而去。

虎嶼幫的兩艘龜船,正尾隨兩艘奪得的民船,以為其斷後。此時,濃霧中,乍見有艘戰船,乘風急駛,追趕而來。由於戰船的速度快,眼看即將追上被奪的民船。於是虎嶼幫的二當家黃碧,立時號令,讓二艘龜船掉頭,以迎戰戰船;並且吹號角,以通知其他盜夥,前來支援圍攻。戰船上的劉香,將舵輪交予舵手後,立於船頭,眼見即將追上兩艘民船。不過此時,劉香,忽而卻又見,民船後面,有兩艘形狀怪異的船隻,掉轉船頭,竟往戰船直衝過來。『來呀~~開砲。把那兩艘怪船,給我轟了~』乍間怪船衝來,劉香無暇多想,趕緊號令砲兵,操起戰船的船頭砲,轟往兩艘怪異的船隻。

龜船的船身低,此時又已收起桅桿及船帆,目標小兼之濃霧,甚難被砲火擊中;轉眼間,更見兩艘龜船,已衝到戰船之前。雖說龜船大小,不及戰船三分之一, 然而其作用,原本就是用來海戰衝撞;所以整艘海船,皆以木質堅硬的鐵杉木所造,龍骨甚堅。正因龜船不怕衝撞,所以眼見高牆大桅的戰船,迎面而來,竟也不加閃躲。至於劉香,也是個鐵石心腸的狠角色,見對方不閃躲,自己的船又比對方大,自也不閃躲。"轟~""轟~"兩聲巨響,戰船居然與兩艘龜船,迎面撞成了一團。浪濤頓時驚起,霎時就把三艘船皆掀翻,更不少人,唉聲慘叫聲落海。三艘船互撞後,只見兩艘龜船的龍頭,霎時皆斷,隨木屑四散入海;而劉香的戰船,被兩艘龜船同時撞上,受創亦重。只見戰船的前舷下方,居然被兩艘龜船,撞出了兩個大洞;而大洞下方的船身龜裂,更至使船艙進水。於是整艘戰船,頓顯頭重尾輕,失去行動力。

龜船中的盜夥,早已慣於衝撞,且心下早有準備,因此衝撞過後,立時回過神。頓時眾盜,手持兵刃,自龜船的船艙衝出,便以勾繩、木梯搭上戰船船舷,蜂擁上戰船。而劉香的戰船,畢竟不慣於衝撞,衝撞過後,只見整艘船上的兵員,人人東倒西歪;或頭破血流,甚或撞昏,眼睜睜看著盜夥湧上船,竟無法阻止。唯一慶幸的是,盜夥的龜船中,早有半數以上的人,都已上了所劫的民船,劫船而去;所以,此時攻上戰船的盜夥,約僅數十人。

三艘船互撞後,待得劉香回過神來,此時盜夥都已陸續爬上戰船。儘管戰船,配備有二十尊的荷蘭火砲,火力強大,可此時卻也再無用武之地。因為盜夥既已上船,此時所能做的,也只有雙方的肉博戰。劉香勇悍,忍著撞船的頭昏,揮舞雙斧,一時也砍倒了幾名盜夥。趁空,劉香,趕緊奔往桅桿旁,拿起號角,再顧不得面子,趕緊吹號求救。"嗚~~嗚~~嗚嗚~"濃霧中,求救號角聲響,正巧李魁奇的戰船,亦在左近的前線;而聽得求救的號角聲,立時亦有人,趕緊報與李魁奇。

『李統兵~好像有我的船,被海盜圍困,陷入險境,吹號求援。我們是否要馳援~』李魁奇的戰船,亦在前線,阻絕盜夥入侵商船隊,此時聽得回報。只見李魁奇,三步跨做兩步,便走到甲板桅桿下,仰問瞭望台上的瞭望員,說『吹號求救的,是誰的船?在什麼位置,你有看見嗎?』。瞭望員,極目張望,後倉促回說『稟報統兵~海上的霧太濃,什麼都看不見啊。不過聽那號角聲,應是在我們南邊,不遠處~』。

「南邊?該不會是劉香的船吧!!~」聽及求援的,是在南邊的海上,一時李魁奇,自想起劉香的戰船。只是,想起吹號求援的是劉香,一時李魁奇,心下不禁又尋思─「劉香,一向自恃勇猛,怎得也吹號求救?論道義,或許我是該馳援。不過,顏統領已嚴令,所有戰船不得在濃霧中出擊,需嚴守陣地。哼~~定是這劉香,又好逞勇,違背了統領的命令,擅自帶船出擊盜夥,想邀功。現在被盜夥圍困了,那是他吃討苦吃,讓他受些教訓也好。哼~~我可不想違背統領的命令,擅自帶船進入盜夥的陣地~」。因為這李魁奇,原本就是條直腸子,只懂死命聽令,不懂度衡變通。說好聽點,這李魁奇,是忠貞不二。可說不聽,則他可真是憨忠。

正是如此,所以儘管聽到海上,有人吹號求援,可這李魁奇,卻仍斬釘截鐵的號令,說『顏統領,已下令。我們必須嚴守陣地,濃霧中不可出戰。不管求援的誰,只能等霧散,再做打算~』。

三更霧起、戰到五更霧濃,五更濃霧、又戰到黎明的曙光乍現,濃霧又漸散。先是虎嶼幫偷襲,後是南北兩股盜夥,以鼓聲號角相呼應,同時攻向商船隊。雙方激戰不休,及至東邊海面黎明已臨,天邊漸露魚腹白。既之旭日既露出海面,汪洋毫無遮掩,眨眼間,黑夜滄溟汪洋,便被曙光照亮;而此同時,雙方交戰仍欲罷不能。濃霧已被旭日蒸融,稀疏薄霧中的海面,於此,雙方戰況再一覽無遺。

劉香的戰船,孤軍身入敵陣,已傾斜於海面;且除兩艘龜船,撞入戰船外,更見受創嚴重的戰船,周遭遍海盡被滿盜夥的小船,團團圍住。戰船上,雙方人馬,仍廝殺慘烈,但見劉香滿身鮮血,雙手板斧狂舞,一人與數名盜夥相戰。廝殺聲中,但見整艘海船的甲板,淌血的屍骸遍佈,儼然竟成了個積血盈尺的血池;且見鮮血竟如一池流水般,自甲板不斷流往海面,將整艘船周圍數丈遠,盡染成鮮紅血海。武裝商隊的這邊陣營,待得霧散,乍見劉香戰船,落入敵陣之中,被群盜圍攻的慘烈之狀,無不震驚;但面對眼前局勢,更感震驚的,或許卻是盜夥這邊的陣營。原本,盜夥這邊的作戰總指揮,虎嶼幫的林翼,是打算趁夜裡的濃霧掩護,突襲商傳隊;待得霧散,便將撤軍。然而,會利用濃霧掩護的行動,卻也不只有盜夥而已。

旭日中的薄霧海面,但見海上局勢,只見商船隊著陣勢,不知何時,百艘海船,竟已成南北兩個口袋的陣勢;且將南北兩個盜夥,盡攏入海船佈陣的口袋陣勢中。原來,海上霧濃之時,武裝商隊,雖是嚴令「嚴守陣地,不準出擊盜夥」然而,船隊,卻也不是被動處於挨打而已。事實上,顏思齊,召集各船主,到帥船上,研商如何對付海盜之時,便也通令各船主;將藉海盜來襲,借力使力,以海上濃霧為掩護,一舉將盜夥誘入船隊,所佈之口袋陣勢之中。於此,雙方交戰,船隊中有些戰船,故意示弱,漸打漸退,而有些海船,則漸向兩邊包抄;只因海上霧濃,所以盜夥,竟也都未察覺商船隊的陣勢變化。及至濃霧散去,曙光乍現的海面,當盜夥突然驚覺,自己竟落入商船隊的口袋陣勢中;此時,卻也為時已晚,縱想逃卻也再逃不出,武裝船隊的強大砲火之中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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