........李新才向牛神機,引介鄭一官。卻見得鄭一官,言語謙虛的,笑答說『李哥呀。什麼"鄭公子"不"鄭公子"的。叫我一官就好了。咱們海外之人,大而化之,不拘小節,也不需那麼多拘謹禮數。不然我還真想不通,你說的"鄭公子"是誰哩?!』。講至此,三人都已圍著方桌就坐。鄭一官隨手,便開了手中的那罈酒,邊拿茶碗倒酒,邊又笑談說『李哥,牛先生,喝喝看。這酒是東蕃人釀的小米酒。而且他們釀這酒可與我們不同。據說是東蕃女子,而且是未婚的處子,將小米放入口中親口嚼過後,再放入甕中發酵釀成的。所以這酒別有一翻風味,而且釀得少,得不易。李哥與牛先生,既來到笨港,不妨喝喝看。看這東蕃處子親口嚼過,釀成的小米酒,風味如何?!』。牛神機,聽得這小米酒,是東蕃未婚女子,口嚼所釀的酒,倒也新奇;便也端起了酒碗,淺嚐了一口。果覺風味獨特,一時牛神機,大加讚嘆說『好酒,好酒。可真沒想到在這蠻荒之島,這東蕃女子,居然能釀出這樣的好酒。難得難得啊!!』。鄭一官,莞爾一笑,便說『牛先生,這東蕃女子,不止能釀得好酒吶。笨港這一帶的東蕃女子,膚色白皙水嫩,容貌姣好;一雙眼睛更是水汪汪的,又大又圓,可謂長得甚美。尤其啊~這東蕃女子,又特喜愛咱唐山男人。所以咱船隊弟兄,以前在內地,娶不到媳婦的。可來到笨港以後,這些羅漢腳,現在倒都與東蕃女子成了婚,都有家有室了。哈哈哈~所以說個玩笑。要是牛先生有意,大可也在這娶個東蕃姑娘當媳婦,在此安家落戶!!』。

牛神機聽得鄭一官的玩笑話,忙得直揮手,尷尬的滿臉通紅,亦帶著玩笑回說『喔~不成,那可不成啊。貧道都快半百了,光棍一個,身無長物,那來聘禮可以娶媳婦喔。常言道"兒女婚配,父母作主"。再別說那女方父母,看見貧道這一貧如洗模樣,還不把拿掃帚,把貧道給打了出來呦!!』。鄭一官聽了,哈哈大笑,回說『不必聘禮,不必聘禮。這東蕃人不講咱唐人"兒女婚姻,聽父母的"這一套。連女兒想要嫁給誰,父母都管不著哩。依東蕃人的禮俗。通常就是女子到了婚配的年齡,父母與親族便會幫她蓋一間竹搭的籠屋,讓待嫁的女子住在籠屋內。爾後,任何想追求那女子的男子,到了晚上,便可拿著鼻蕭或是口笛,到那女子的籠屋外吹奏。只要討得女子歡喜,那女子便可邀那男子,入籠屋內洞房。所以也不需見其父母。只待生米煮成熟飯後,雙方再告知父母,準備婚事即可。但在笨港,咱唐人,那會吹什麼口笛,又那來的什麼父母啊。咱唐人多嘛就是,拿個幾匹布,或幾件衣服,去送給住在籠屋中的待嫁東蕃女子。而東蕃女子,就最喜歡咱唐人的布匹衣物啦。一拍即合,當夜就洞房。隔個兩日,女方告知其父母。而咱唐人,大統領早有令:"凡與東蕃女子婚配者,總寨會為其準備聘禮"。所以雙方新人,就歡天喜地,補辦個婚事即可。依東蕃習俗,就唱歌跳舞,喝三天三夜的酒,與族人同歡就是了!』。

鄭一官三杯黃湯下肚,一時興起,講得滔滔不絕,口若懸河又說『牛先生,雖說你上知天文,下知地理,但說來你可能不信。這與東蕃女子婚配,好就好在。這東蕃島是個女人國,是由女人當家作主的。婚後的女子依然住家中,家中的土地財產也都由女兒繼承。而男人呢?!~也只有晚上睡覺,回去女方家裡陪牽手睡。白天就回自己家幹活。而生了孩子也住女方家,由他們的家人及兄弟養大!』。聽得鄭一官講東蕃島的習俗,牛神機倒也聽得亦津津有味。然而聽得鄭一官說,孩子出生歸女家,一時牛神機不禁納悶。見得牛神機,忽插嘴疑問說『咦~照鄭公子這樣講。那咱唐人與東蕃女子婚配,照咱唐人的習俗來講,豈不就是男人入贅女方家嗎?!~既生了孩子,也歸女方。這對咱唐人來講,豈不是不光彩的事嗎?!』。鄭一官聽了,又是一陣哈哈大笑,回說『不~牛先生,這你就錯啦。這東蕃人既沒文字,也沒姓氏。所以生了孩子,還是都歸咱唐人的姓。而且大統領,還在鄰近的蕃人村社,都設了漢塾學堂,以教導這些咱唐人生下的小孩,讀書識字吶。所以說,咱唐山來的那些羅漢腳,與東蕃女子婚配。一來也無需建宅建屋,或煩惱妻兒的柴米油鹽。只要晚上回去陪媳婦睡,白天便回笨港工作,倒也省事。二來,生了孩子,不但跟著咱唐人姓,而且孩子還能繼承女家的大片土地與獵場。呵呵呵~~你說這好不呀?!~上帝說有天堂。照我說,這東蕃島,還真是咱唐山來的羅漢腳的天堂哩!!』。


常言道「無事不登三寶殿」,這晚三更半夜,鄭一官豈真只是為了閒聊,而來客房找李新與牛神機。廂房中的三人,酒酣耳熱之際,聽得鄭一官,滔滔不絕的,談起東蕃人的習俗。牛神機與李新,倒也都聽得興趣盎然;好不一派氣味相投,言語投機。然而鄭一官,這時,忽卻轉了個話題,露出一臉的城府心機,藉著酒意,裝玩笑般的,轉而問牛神機說『對了,牛先生。有一件事,我倒真心想請教你。今日在議事堂中,你說我大哥,是真龍天子。那我倒想請先生幫我看看,我鄭一官將來會是怎樣的命!?』。算命之事,常人皆喜,鄭一官亦不例外。畢竟誰不想能預知自己的命運,好趨吉避凶,甚而能飛黃騰達。牛神機,聽得鄭一官忽說,想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命。一時牛神機,鎮定了神色,果然專注的凝視鄭一官的面容。後又拉過了鄭一官的手來摸骨,繼之又摸了鄭一官的頭骨。算命該有的眉眉角角,牛神機,倒也做得齊全。後沉思了會,見得牛神機,以讚嘆的口氣,便對鄭一官說『鄭公子的命,不凡啊~』。乍聽「不凡」二字,鄭一官喜上眉稍,便又急問說『牛先生,到底是怎麼個不凡?!』。牛神機,屈指而算,口氣鄭重的說『鄭公子,將來大富大貴呀。雖說不是真龍天子,穿不上龍袍。可將來卻也有蟒龍袍加身呀。貧道大膽論斷,依鄭公子的命格,將來必是個裂土封侯、雄霸一方的封疆大吏!!』。

「裂土封侯的封疆大吏!!」乍聽得牛神機這麼說。陡然間,鄭一官兩眼發亮,忽而裂開了嘴,哈哈大笑。畢竟鄭一官,尚年輕,聽到將來能成封疆大吏,倒還真難掩心中喜悅,頓滿嘴直笑說『哈哈哈哈~~牛先生,是玩笑話吧。我鄭一官,將來會是裂土封侯的封疆大吏?!~哈哈哈哈~~不會吧。我父親,從小就視我當眼中釘似的,成日罵我不知上進,不知用心於科舉,以求功名。還說我將來必定一無所成,充其量只是個鬥雞走狗的紈絝。而且~我還要讓我父親更失望哩。為了氣我父親,所以我就離家出走,甚至還違反禁海令,跑到了海外經商。哈哈哈~~現在我還成了朝廷眼中,罪該外死的奸民海寇哩。所以我說牛先生,真是說笑了。我鄭一官,再怎麼想,我也不可能真的變成一個裂土封侯的封疆大吏吧。哈哈哈哈~對了。小時候,有一次我看見泉州知府坐著大轎,一大隊人馬,前呼後擁的,從街上經過。路人都趕緊跪拜。但那時,我就故意,拿石頭丟知府坐的轎子。知府氣得要死,抓了我的父親來審問。當時我父親嚇得半死,磕頭如搗蒜,還說要拿棍子打死我;好向知府謝罪。哈哈哈哈~~小小一個泉州知府,我扔他個石頭怎樣,竟把我父親給嚇得半死。呵~要是真有那一日,我鄭一官,真成了裂土封侯的封疆大吏。到時候,那我父親見著了我,還不從幾十丈外,就得對我三跪九叩;一路跪著爬過來見我。哈哈哈哈~~有趣,有趣~~』。

鄭一官難掩心中欣喜,李新都看在眼裡。一時李新,不免錦上添花,對鄭一官進言說『鄭兄,有朝一日成為封疆大吏,怎不可能。只要大統領,有朝一日登基為皇。那依功論賞,鄭兄豈不順理成章,就成了裂土封侯的封疆大吏了嗎?!』。聽得李新之言,鄭一官心中倒真有了算盤。畢竟這「封疆大吏」有朝一日,蟒龍袍加身,倘真的成真;那對鄭一官而言,還真是可讓他衣錦還鄉。尤其在他的父親面前,更可揚眉吐氣一翻。因而鄭一官,兩道眉毛一挑,口氣頓轉老成,便對李新與牛神機說『李哥,說得有理呀。話都說到這。兩位又都是與我剖肝輸膽的,有志一同的義士。那我就不拐彎抹角,有話直說了。今晚來找李兄與半仙,正是為了此事而來!!』。見得鄭一官神情,忽轉慎重,又說什麼"今晚是為此事而來"。頓見李新與牛神機,有如挖到什麼寶藏一樣,盡放下手中的酒碗茶碗,兩眼視線投於鄭一官身上;神情專注的,想聽鄭一官把話說下去。且見牛神機,更滿臉殷切,謹慎的問說『鄭公子,說的此事,是何事?!』。

『李哥、牛先生。我就開門見山的說。今日,你們在議事堂中,憂國憂民的慷慨陳詞,事實上,我大哥都聽到了。 只不過我大哥,是個重信義、守承諾之人。早先我大哥,招漳泉流民出海之時,早就跟漳泉海商承諾,絕不登岸大明,犯大明一草一木。後又跟福建水師將領沉有容,亦有過同樣的承諾。所以說二位, 公然的,在議事堂中,當著我船隊眾弟兄的面前;要我大哥,興正義之師反明。這~~這不是當眾,在為難我大哥嗎?!~所以說,就算是我大哥的心,其實跟二位是一樣的。但畢竟我大哥,倘不重信義,守承諾,那往後他要如何以德服人。並讓船隊的幾萬弟兄,都願心服口服的跟從於他。你們說,是不是?!~』鄭一官,兩眼骨碌碌的轉,一翻解釋;倒也說得讓牛神機與李新,茅塞頓開般,一時恍然大悟。李新,撫著下巴的三羊胡,頓時明白的,忙接口說『原來如此呀。原來~~難道大統領,跟我們也有一樣的想法。只是在議事堂中,礙於眾人面前,所以不方便說嗎?!』。鄭一官,以斬丁截鐵的口氣,立即答說『是呀!!~要不今晚,我怎會特地來找二位,相談此事。因為興兵反明,弄個不慎,反會成了亂臣賊子。所以本就不該在大庭廣眾下,公開來講。應當要私下辦,這才好辦呀!!』。

李新與牛神機,乍聽得鄭一官之言,頓時熱血又湧了上來。只不過仍有不解,畢竟兩人仍搞不懂,鄭一官所講的"私下辦",是怎麼一回事。李新面露困惑,便又問『喔~~鄭兄。要私下辦。那私下,該怎麼辦?!』。鄭一官,收斂起臉上笑容,一臉的正色,答說『嗯~~兩位大哥。我舉個例吧。就像要射大砲出去,總要有火藥及引信一樣。只要引信燒到了火藥。"轟"一聲,大砲的彈丸便應聲,從砲管射出去了。李哥與牛先生,是聰明人,我這樣說,兩位應該懂吧。要我大哥,興正義之師反明,那就像是要射大砲一樣。總要有人先揭竿起義,將這引信點燃。到時,反明義事既舉,天下大亂,又我揭竿起義的弟兄,正在海疆前線,與大明官兵浴血奮戰。當此情勢之下,我大哥豈能坐視弟兄,身陷危難,卻置之不顧。因而,只要大明海疆亂事一起,我大哥,必率船隊數萬大軍,前往馳援。如此興正義之師之事,豈不水到渠成...』。說著,說著,但見鄭一官,兩眼轉得連一刻也沒停下,似越說越興奮,連得手腳比劃的,就像是要離地飛起一樣。講到最後,卻見得鄭一官,兩眼緊盯著李新與牛神機,忽說『李哥、牛先生。但率先揭竿起義,負責這點燃引信的重責大任,就得靠你們了!!』。

鄭一官講了半日,一下子又是什麼引信、又是什麼火砲的。可到頭來,居然卻是要李新與牛神機,當馬前卒;率先揭竿起義,興兵反明。柺彎抹角的繞了一大圈後,待得李新與牛神機,聽清楚了鄭一官話中的意思;頓見兩人,有如撞了鬼一樣,嚇得面色如土。畢竟像李新與牛神機這類人,其本事就是善於鼓其三吋不爛之舌,在一旁煽風點火;以其激憤言語,弄狗相咬。爾後鋒火連天,他則羽扇綸巾"站高山、看馬相踢",笑論天下局勢。然而當鄭一官,要李新與牛神機,率先揭竿起義,以做為讓顏思齊興正義之師的引信。這時,但見李新,嚇白了一張原本黝黑的臉,雙手直搖的,滿口結結巴巴,答說『不~不~。鄭兄,別開我玩笑了。我~~我李新,那有這個能耐呀。我~~我手無縛雞之力。要我揭竿起義,那還不就是拿雞蛋砸石頭。何況~何況~~我李新,又沒有船隊弟兄。那來的義民與刀劍火器呀。嘿嘿嘿~鄭兄~~真是開玩笑了~』。任得李新,嚇得魂不附體,卻見鄭一官,一派神情賭定,斜睨著李新,言外有音的說『李哥~~怎在我面前,跟我裝蒜啊。李哥在加入聯盟之前,是靠什麼營生的,難道還要我說嗎?!~呵呵~~現在月泉港北方的袁八島,咱們船隊可建有一個貨寨哩。那裡有十幾艘的船,還有近千個弟兄。而且那袁八島的弟兄,可都是當年,李哥你的弟兄呀。還怕他們不聽你的話嗎?!~呵呵~~李哥,且別跟我說。這幾年來,你都沒跟袁八老有往來!!』。

「袁八島」的袁八老,及近千個弟兄,原本就是落草為寇,劫掠沿海村莊的海盜。而且當年,李新雖是淪落到下海為盜。但以李新的善於謀略,可還是讓袁八老,對他言聽計從;並且坐穩了袁八島盜夥,二當家的位置。『再說。今日黃巽萬跑到笨港來,向我大哥,索賠三十萬兩的白銀。嗯~~李哥呀。這可是你的疏忽,白白讓聯盟損失了三十萬兩的白銀呀。難道李哥,真的還以為這事,就這麼了了嗎?!~還沒吶。三十萬兩的白銀!~~李哥呀,你幾輩子才賠得起呀。要不把握這個戴罪立功的機會。那別說我鄭一官,任誰都救不了你呀...』聽得鄭一官,語帶脅迫的講至此,大熱天的,竟讓李新嚇出了一身冷汗。但事已演變至此,李新算是給鄭一官掐住了脖子,只能生死由人。隨之,卻見鄭一官,又換了張滿臉親熱的笑容,滿嘴誠懇的對李新,又說『李哥。想想吧。爾後,當我大哥,問鼎中原,黃袍加身。到了那一日。那李哥率先揭竿起義,開了第一砲,造出了反明之勢。這還不就是為我大哥,立下第一功之人。而且倘我鄭一官,無功無祿,都能成為封疆大吏。那到時候,李哥還怕不出將入相,官拜相國嗎?!~~所以說,李哥呀,我這可是真心全意,在幫你呀。就怕忠言逆耳,你聽不進小弟的話呢!!』。

鄭一官的步步進逼,眼下局勢,早已讓李新沒有退路,亦無法轉寰。一時李新也想不到,會是這樣的結果,只能顫聲的問說『鄭兄。這真是大統領的意思嗎?!』。「揣摩上意」甚至「假傳上意」,原本就是鄭一官所長。正當李新,懷疑鄭一官所說的話。不過這時,卻見得鄭一官,忽伸手入懷,掏出一支木牌來,遞給李新,並說『李哥,難道我鄭一官,還會騙你不成。吶~這是總寨調船隊的令牌,你拿去吧。袁八老看了令牌,不敢不聽你的。也省了你多費的口舌!!~~這下,你總該相信我了吧。況且笨港這裡有我在呢?只要李哥,揭竿起義,造出個勢來。或許也就三五天,只要造出個勢來。屆時我必當力諫我大哥,立時興正義師,前去馳援。難道李哥信不過我嗎?』。接過鄭一官手中總寨調船的令牌,李新心中卻更是忐忑。畢竟李新也知道,鄭一官是顏思齊的左右手,因此若要取個調船令牌,還不容易;亦未必揭竿起義,真就是出自顏思齊授意。

「難道要我率先揭竿起義,這真是顏思齊的意思嗎?!~倘若是,那或還真可一試。倘或不是。那可真是吾命休矣!!」見得李新一臉愁眉苦臉的,接過調船令牌。此時但見鄭一官,更是一付笑臉中帶著脅迫,再三對李新交代,說『千萬記住呀。李哥。這事當得做得隱密,事成之前,千萬不能說出去。要是消息走漏的話。那不但要讓大統領,顏面盡失。牽連下來,恐怕是誰有九條命,都擔不起呀!!~此事要緊。謹記呀~謹記~』。....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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