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、陳鵬密通李率泰意謀叛變

鄭家軍在觀音山的潰敗,可說對陳鵬造成了很重的打擊,使其返回廈門之後,幾是性情大變。除了終日喝得醉醺醺,偶有營將來找他,陳鵬往往更帶著醉意,藉酒壯膽,講出了一些讓人驚駭的醉言醉語。譬若有營將,希望陳鵬能重新振作起來,以率軍抗清。陳鵬則一開口就酒氣沖天的,毫不避諱的直回:『說甚麼保家衛國,這場的仗,早就打完了。抗清復明的這齣戲,也早就唱完!現在我們等的,只是在等著走下那戲台子而已!』右虎衛陳鵬居然講出這樣的喪氣話,讓人聽了怎能不膽顫心驚。也有營將,殷殷勸諫:『將軍,講話小心點,言多必失。國姓爺治軍甚嚴,萬一您酒後的話被傳上去,恐怕要被治罪啊!』怎料,陳鵬聽得勸諫,反是怒目圓瞪,仗著酒意,破口即罵:
『國姓爺!國姓爺!國姓爺能帶你們回家嗎?咱打仗都打了快一二十年,打得家破人亡,打得妻離子散,為得是什麼?誰不想回家去孝敬父母,回家去守著一畝三分地的田。好年冬,歹年冬,好歹也能守著自己的妻兒。但現在沿海的百姓都被遷界了,家都沒了,田都沒了。家裡的鄉親父老,都無以為生了!難道你們就不想回家去看看嗎?國姓爺,沒辦法帶你們回家!但我陳鵬,可以帶你們回家!』

鄭家軍的十幾萬將士,自滿清攻入福建以來,誰不是已離家一二十年。說到回家,誰能不想!所以說,陳鵬雖然是醉言醉語,或是藉酒裝瘋,口出狂言。但陳鵬的這些話,可卻是句句都說到營將與兵士的心坎裡。不乏有營將,聽得陳鵬的話後,就算嘴裡不說,心裡卻也大表讚同。索性也提了酒來,與陳鵬一起藉酒澆愁。因知將士也都想家,既有人附和。於是陳鵬越來越加大膽,其言語也不再只是發洩心中不滿,更似有煽動反叛之心。『說什麼恢復大明國,大家也別再自欺欺人了!北伐南京那是最後的機會,南京敗戰,一切早就無望。想要抗清復明,根本就已經不可能!原本在西南抗清的永曆帝,聽說也已經退到緬甸國。國姓爺也僅剩金廈二小島,軍餉都沒著落,糧食也都快沒了。船艦損害也沒木料,也沒辦法修。那咱還要怎麼抗清?對!國姓爺是忠心耿耿,誓死不降!但難道咱們都要跟著國姓爺,一起去死,一起去跳海嗎?~~如果你們相信我,我一定會帶你們回家去,從此不必再烽火連天,家破人亡!』不止是醉言醉語,嘴裡說說而已。事實上,陳鵬也真的開始暗中進行,準備實現他說的,要帶兵士回家的承諾。

兵民皆已厭戰,久居海外小島,兵士更是思鄉心切。「只要國姓一死,一切問題就都解決了!到時金廈兵民,都會向滿清投誠。大明既亡,天下已一統。說不定,滿清朝廷也就不會再將五省沿海百姓遷界!到時候,大家都可以回家了!」正是盤繞在陳鵬腦子裡的想法,而他也真的斗膽採取了行動。即暗中派了親信,由高崎偷渡出廈門,帶了一封他的投誠信,前往泉州會見滿清浙閩總督李率泰。而其投誠信所寫,無非是對鄭成功帶兵無方,與冷血無情的埋怨。甚是對其為禍沿海百姓的咒罵。信中重中之重的重點,則是─陳鵬告知李率泰,他已做好向大清國投誠的準備。且願在廈門,做為清兵的內應。信中更明白的告訴了李率泰,稱─「只要清兵派大軍從廈門島北方的高崎登岸。則他將僅發空砲,且不會阻止清兵大舉登岸。」
浙閩總督李率泰,接獲陳鵬的投誠信後,可謂喜出望外。正值張應熊奉命前往廈門,對鄭成功下毒失敗。延平王府的廚子張德,被萬箭穿心處死的消息傳到泉州。當下,李率泰還正大嘆:『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!』怎知,隔沒多久,居然卻收到了陳鵬託人帶來的投誠信函。果真是「謀事在人,成事在天!」而這天意,果然也是站在滿清朝廷的這邊。正是倘真有陳鵬在廈門做內應,則清兵就大可從高崎登岸,趁鄭成功不備,一舉而攻下廈門。而只要清兵攻下廈門,這鄭成功抗清的最後根據地,則鄭家軍必然潰散。就算鄭成功沒死,其十數萬兵眾,見大勢已去,也必然也會立刻向大清國投誠。眼前情勢,如此大好,為了裡應外合,一舉殲滅鄭家軍。當下李率泰,即也火速傳令各港口,加緊整船備戰,調兵遣將,就等候萬事俱備後,一舉出海勦清海逆。...


永曆十四年四月,金廈海域,戰雲更加密佈。二十六日,有哨兵來報國姓爺─稱「泉州港的清兵水師,有二百多艘戰船出海,南航到了同安的祥之澳。陸兵登岸後,戰船仍沿海岸而行,暫泊圍頭港,似有意要進入同安港。」國姓爺獲報後,知滿清水陸大軍,已將採取行動。戰事已一觸即發,國姓爺忙召集各提鎮統領,前來思明,各領軍令,佈陣海上。因戰事一發,最前線的廈門島,必當受戰火波及。所以最好是將廈門清空,以免百姓受害。國姓爺即命令洪善的水師軍,即刻去通知廈門的百姓婦孺,讓其趕緊收拾細軟,與家中貴重之物。並即刻隨洪善的水師船,撤往烈嶼與金門。又命令英兵鎮陳瑞,前往保護軍眷及各提督文武眷口的安全。另外,右提督馬信率驍騎親軍,與忠定伯林習山,堅守廈門與金門之間的烈嶼。因清兵泉州港南下的水師,似要進入同安與同安港的水師會合。為阻斷其水師軍會師,於是國姓爺命林察,立刻率戰船返回劉五店駐防。

劉五店位同安縣南端,扼守同安港出入,與廈門島北方的高崎,僅數十里之遙。清兵泉州港水師,既已南下,其戰船又帶有陸兵,其用意必在想從廈門的高崎登岸。為阻其登岸,於是國姓爺在高崎佈下重兵。由戎政王秀奇與楊朝棟,總督高崎的戍守軍務。右虎衛陳鵬、遊兵鎮胡靖、殿兵鎮陳璋,則戍守廈門島北端防線的五通碼頭到高崎一帶。宣毅左鎮黃安,與國姓爺的堂兄鄭泰,則奉命前往守金門城仔角。宣毅前鎮陳澤與宣毅後鎮吳豪,奉命守倒流寨。中衝鎮劉俊則守蟹仔寨。智武鎮顏望忠,奉命守赤山坪。右衝鎮蔡祿,駐守東渡寨。仁武鎮康邦彥,奉命守神前。廈門島位於泉州與漳州交界的外海,扼守北方的泉州同安港,與南方的漳州海澄港。而其最大的威脅,自也來自北方同安港的清兵水師,與南方海澄港的清兵水師。閩安侯周瑞、忠靖伯陳煇、援剿右協楊元、援剿右鎮林順、正兵鎮楊富、護衛右鎮鄭仁等,就各率戰船,泊靠南山邊,以防禦來自海澄港出來清兵水師。而後衛鎮黃安、左衝鎮郭義、前衝鎮劉巧、援剿前鎮林明等,則率艦隊,前往同安港引誘邀敵。

國姓成功,自己則親率陳堯策、劉國軒、洪天祐、戴捷、薛進思等將領,率艦隊駐在廈門南端的鼓浪嶼尾,觀察敵情與發號司令。另撥洪旭,駐守在鎮海旗尾,以等待接應。前提督黃廷、右武衛周全斌、援剿左鎮黃昌,則奉命分別各率趕繪船十隻。每艘船上皆裝滿硫磺、硝石、棕麻與火器之類,駐泊狗子嶼與劉石港。就等待戰事一起,隨時準備衝撞,燒毀敵船。此一戰,清兵三省水師與達素的八旗滿騎,直壓金廈二島,可說關乎鄭家軍的生死存亡。其勢之凶險,更非南京觀音山之戰可比。尤其去年南京敗戰,鄭家軍元氣大傷,軍心尚未收拾。兼之金廈二島,糧餉皆缺,更使鄭家軍屈居弱勢。更糟的是,軍心已然動搖的鄭家軍,尚有已然暗中投誠滿清的將領,欲做其內應。面臨大戰將起,右虎衛陳鵬,既奉命戍守廈門島北方海岸,由高崎到五通一帶。一得領了國姓爺的令,陳鵬即又派人偷渡出海,帶著國姓爺調兵佈陣的密函,前往知會李率泰。浙閩總督李率泰,得了陳鵬的密報後,既知鄭成功所佈之陣,更覺勝算在握。值南風已起,即刻派哨兵傳令飛報廣東水師。令廣東水師軍,即刻乘風北上,以會師金廈,一舉合擊鄭賊。


五月十日。兩岸大軍既已集結,該來的戰事終是不可免。這日,海上的晨霧漸散,但聽得廈門島本方的泉州同安港,與南方的漳州海澄港,陸續傳來砲響。正是滿漢清兵,都已登船,齊集港口的數百戰船,盡皆起碇揚帆;霎是遍港雲帆遮天,桅杆如林。且隨著砲響,見那清兵遍港戰船,已然趁著退潮的潮水,傾巢而出港。廈門島北方的同安港,由閩浙總督李率泰,率領提督馬得功,同安總兵施琅,又會同泊靠圍頭港的泉州港水師等,共大小戰船三四百艘,一出海,即直逼廈門島北方的高崎。廈門島南方的海澄港,則由鄭家軍叛將海澄公黃梧,率閩粵水師,共兩百艘各式戰船,出港後,即直逼廈門島南方的鼓浪嶼。
南北兩路清兵水師,來勢洶洶,兵圍廈門島,卻是有虛有實。因清軍主帥李率泰,早獲得鄭軍右虎衛陳鵬密報,稱鄭成功將督軍於廈門島南方的鼓浪嶼。所以由海澄港出海,黃梧率領的清兵水師,實際上其主要目地,只是在遷制鄭成功,使其頭尾難以兼顧。而北方同安港出海的清兵水師,則早以得到陳鵬做為內應。計劃將由總兵施琅的船艦,運送滿將達素的八旗鐵騎,由五通碼頭直接登岸。並趁鄭家軍重兵擺在海上之際,由八旗鐵騎,一舉掃清廈門。如此一來,廈門根據地既失,那怕鄭成功再強悍,頂多也就成了海上的遊魂,再無力抗清。


這日,海澄港外的鼓浪嶼海域,陣陣暖風由南方吹來,海上奔騰的浪潮一波波向東。一早,鄭國姓聽到海澄港傳來的聲聲砲響,已然警覺。穿上一身鎧甲後,命佈陣於海上的艦隊,全面備戰。海上晨霧方散,果聽得哨兵來報:『稟國姓爺!海澄港的清兵水師,已傾巢而出!請國姓爺下令開戰?』聽得哨兵來報,於座駕大熕船的鄭國姓,一臉神色鎮定,似對清兵傾巢出海也在意料之中。因為無論海澄水師、同安水師、還是泉州水師。其實這些滿清的水師軍,都是鄭家軍的叛將逃兵。因此對這些清兵水師軍,鄭國姓可說知之甚明。且海澄港與鼓浪嶼,相距不過百里。所以海澄港,每發一砲的砲響,就算在鼓浪嶼的海面,也都能聽得清清楚楚。且依鄭家軍,大型船艦入港出港的規定。為免船艦互撞,通常都得一艘入港泊靠,或是啟航出港,都得以砲聲做為呼應。一聲砲響,即一艘大船已順利泊靠或離港,後方的大船方能再依續入港,或是解纜啟航。因此鄭國姓就算在鼓浪嶼的坐駕帥船上,光聽砲響,也能清楚的數出,海澄港的清兵水師,已有多少船艦出港。

清兵百多艘戰船,要出海澄港,港佈陣海上,少說也得花上幾個時辰的時間。因心下有數,鄭國姓自也不慌張。聽得哨船來報,清兵水師已出港。當下,鄭國姓卻只召來傳令兵陳堯策,對其令說:『陳堯策!帶我的令箭去。搭乘快哨船,去通知佈陣海上各營鎮的艦隊。嚴令告訴他們,沒有我的命令,不管發生什麼事,絕不準起錨碇擅自妄動。否則,我定依軍法嚴懲!各營鎮的船隊,需得全面備戰,等候命令。一旦聽得我的帥船,連發砲響,即起錨碇,隨我全面發動攻擊!』傳令陳堯策,領了鄭國姓的令箭後,即也搭乘上快哨船,忙去向個船隊傳令。約莫辰時,海上灼熱的日頭已高掛,南風吹來更顯燻熱。陳堯策的快哨船,傳令到了海澄港外,最前線的周瑞熕船隊。此時,黃梧所率的清兵水師,百多艘戰船,也已盡數出港,集結於海澄港外海。然因國姓爺,已有嚴令─沒聽到帥船的連續砲響,各營鎮船隊皆不得起錨碇。因此就算面對黃梧所率,遍海清兵水師,已然迎面而來。可周瑞卻依然不敢下令,讓自己的船艦起錨應戰。僅能原地,開砲轟擊黃梧的清兵水師。
傳令陳堯策,座駕的快哨船,到最前線向周瑞的船隊傳令後。因來不及調頭馳去,眼見黃梧的清兵水師,已然大舉攻來。於是陳堯策,也只有加入周瑞的船隊,索性與黃梧的清兵水師,開戰起來;雙方你來我往,開砲互轟。海上頓是隆隆砲聲與煙硝四起,火砲落海,激起一道道沖天的白色水花。砲擊中船艦,則破碎的甲板與折斷的船桅齊飛。儘管周瑞的坐駕帥船,是一艘有十八門舷側砲的大熕船。然因受國姓爺的嚴令,卻讓周瑞不敢起錨碇與黃梧開戰。且黃梧所率的清兵水師,超過百艘,為數眾多。正所謂「猛虎難敵猴群」,雙方戰了約莫一個時辰,周瑞的船隊因被動的圍攻挨打,已然屈居下風。

鼓浪嶼的海域這邊,但見鄭國姓在帥船上,手持千里鏡觀戰。眼見周瑞的船隊已然屈居下風,卻既不馳援,也毫無動靜。繼之,遙遙可見,陳堯策座駕的快哨船,似被清兵的火砲擊中,且應是火砲擊中了置放火藥的倉庫。霎時間,海面一陣轟然巨響。但見陳堯策的快哨船,甲板衝出了沖天烈燄,頓時整艘船盡陷火海。帥船的眾將官,眼見陳堯策的快哨船,被沖天的烈燄燃燒,急稟鄭國姓:『國姓爺!陳堯策的船,火藥爆炸,就快沉了。是否派兵,前去馳援!再慢就來不及了!』然鄭國姓卻依然不動聲色,僅問了一句:『海流平了沒?』

『海流平了沒?』時值巳時,日近中天,海流仍朝東,然一波波浪頭已緩。眼見周瑞的前峰船隊與傳令陳堯策的快哨船,被海澄清兵水師擊潰。船艦在大火焚燒中沉沒,兵士逃之無路,哀嚎慘叫。聽得帥船的哨兵報:『海流仍未平!』於是國姓爺未派兵馳援,更令所有船隊按兵不動。眼睜睜,卻是看著周瑞的前鋒船隊,兵士與火焚的船,盡沉沒於海面。且見清兵水師,在黃梧率領下,百艘戰船,趁勝追擊,已然逼近第二道防線的陳煇船隊。雙方戰火一觸即發,眨眼又展開激戰。因清兵戰船百艘以上,而陳煇所率的船隊,不過數艘。敵我戰船與兵力,懸殊之下,陳煇如何能敵。然國姓爺在鼓浪嶼觀戰,陳煇也不敢退,也只有率兵拼死力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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