四、潮州五虎~只要有家何需國

 

黃崗寨黃海如,正是雄霸潮州的「潮州五虎」之一。原來,施天福就擔心少主鄭成功,以其剛愎性情,既奉永曆命,為勦郝尚久;恐會直接率兵入潮州,以寡擊眾。一來施天福與黃海如,多少也算舊識。二來為免鄭成功衝動行事。於是施天福即私下先往潮州黃崗寨,找上了黃海如。且因鄭成功率兵入詔安,準備攻潮州,這風聲早就已傳開,眾所周知。於是施天福,即恩威並施,對那黃海如說:『黃寨主,我藩主招討大將軍國姓,奉永曆帝命,即將揮兵入潮州。這你應該也是知道的!今日我特來拜訪你,就是看在咱們的舊交情上。畢竟戰火無情,而你黃崗寨又最靠近詔安。到時我藩主率兵入潮州,對你黃崗寨難免要造成損傷。且我藩主志在反清復明,而黃寨主既沒薙髮,想來亦是仍心懷大明。俗話說"覆巢之下無完卵",倘是那滿清入主中國,我漢民恐難免都要遭殃。嘉定三屠,同安血流溝,黃寨主當也都有聽說。與其等著滿清來攻打你黃崗寨,屠戮你的宗族家人,那黃寨主為何不趁著為時未晚,投靠我藩主一起反清復明。況且現今,廣東李成棟已剪辮反清,江西金聲桓也隨即響應,反清復明正是一片情勢大好!所謂良禽擇木而棲,只要黃寨主肯投靠我藩主,我擔保你的黃崗寨必定毫髮無損...』

「鄭成功率兵入潮州,若不肯投誠,那鄭軍必定發兵來攻。而我一個小小土樓村寨,如何抵擋得了他數千大軍圍攻!好漢不吃眼前虧,既然施天福來游說,不如我就投誠於他又何妨!」黃海如本非什麼憂國憂民,或深明國家大義之人。誠如前所言,潮州的這些土樓村寨,多是以自己的宗族利益為中心,管它什麼朝什麼代,或是什麼江山改朝換代。總之對這些土樓村寨的寨主而言,最重要的,無非就是要悍衛守護他們的宗族土地與土樓村寨。正是審度情勢,斟酌厲害,黃海如索性也都答應了施天福的勸說。並即與施天福,一同前來詔安見鄭成功。且黃崗寨的寨主黃海如,既來向鄭家軍投誠,可也不止是為了自己的黃崗寨,免受戰禍波及而已。而是在他的心中尚有一有算盤。正因潮州的這些土樓村寨,為了爭奪土地水源等...,往往彼此衝突攻打,有的村寨之間,甚至積仇甚深。譬入黃海如的黃崗寨,與南洋寨的許龍之間,有著幾十來的積怨與仇恨。所以黃海如之所以前來投靠鄭成功,多半也就是為了南洋寨的許龍。

 

詔安,鄭家軍屯駐的大營,施天福引黃海如,入得帥帳。正值鄭成功與眾將官,議論兵進潮州之事。知黃海如乃黃崗寨寨主,前來投誠,鄭成功自然高興。且黃海如乃世居潮州之人,對潮州甚是熟稔。於是鄭成功自然要詢問一下潮州本地人,如何進兵潮州。當下老謀深算的黃海如,自然擺出一臉誠懇,即對鄭成功說:『稟招討大將軍。就我所知,那潮州總兵郝尚久,知道反清義軍要攻打潮州。所以現今他已然做好了充足的準備。所以大將軍若要直接攻打郝尚久,恐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難免更要損兵折將。照我說,大將軍不如先派兵,去攻打一些潮州沿海的村寨。就像南洋寨的許龍,仗其有武裝船隊,向來就橫行霸道,常劫掠沿海的其他村寨。所以沿海村寨多半極痛恨南洋寨的許龍。若是大將軍能先滅他南洋寨,必然能在潮州沿海收攏民心。先有了潮州的地利與人和,屆時大將軍若要攻打郝尚久,必然更能手到擒來...』

「應先得地利人和,再來與郝尚久決一輸贏!」帥帳內的眾將官,聽得黃海如一番話,可說有如置身波濤洶湧的海船上,船底有了顆壓艙石一般。尤其施天福,忙在一旁讚說:『是呀!黃寨主,說得好哇!南洋寨的許龍,既是為禍地方天怒人怨。那咱就該先去替地方除去這惡虎,以收潮州民心!』眾將官聽得施天福之言,無不人人附和。主帥鄭成功亦覺有理,當下即拍板,決定先出兵攻打南洋寨許龍。『感謝大將軍,為潮州除害!』見鄭成功接受了他的諫言,黃海如當即下跪叩頭。續又說:『草民還有一建言。若大將軍要攻打南洋寨,那草民識得一人,應可幫上大將軍的忙。』鄭成功問:『是何人?』黃海如,接口續說:『稟大將軍,那人名叫陳斌,因他的手掌奇大無比,一掌有一般人兩個手掌大。所以有個渾號,人家都叫他"大巴掌"。因陳斌本來也是南洋寨的人,後來卻被許龍所害,使其家破人亡。所以要說南洋寨,沒人比陳斌還更熟悉。且陳斌不但武藝高強,更力大無窮,光一隻手就能把人的一顆腦袋,給拽下來。所以大將軍若要攻南洋寨,定非此人相助不可!』

 

陳斌確實武勇過人。黃海如對他的形容,一點都不誇張。大巴掌陳斌,本潮州澄海人,身長七尺有餘,本追隨永曆帝於廣東。後來永曆帝兵敗逃往廣西桂林,陳斌便率眾回澄海,曾與潮州五虎之一南洋寨許龍交好。約一年多前,郝尚久奉李成棟命令,由福建入潮州,計殺前潮州總兵車任重後,向許龍招降。因許龍有意薙髮降清,使得陳斌與許龍發生了衝突。當下,許龍也知陳斌武勇過人,所以表面上息事寧人。怎料當夜,許龍竟暗中派了幾十名殺手,潛入陳斌家中,欲刺殺陳斌。由是陳斌的父母與妻兒,皆被殺害。幸而陳斌武勇過人,摸黑揹起倖存的三歲小兒,外披鎧甲,一手拿大刀,腰插板斧,與賊夥力拼。由家中殺出了重圍,逃到了寨門,寨門卻又緊閉。眼見追兵又至,情急之下,陳斌一手拔出腰間鐵斧,猛劈寨門,一手又持大刀與賊夥力拼。十幾賊夥就怕寨門被劈破,一湧而上,陳斌將手中的大刀一個橫掃,一次居然就砍倒五六個賊夥。嚇得賊夥再不敢上前,任憑陳斌一手鐵斧,將寨門劈破,揹負幼子,逃出寨去。正也因被許龍害的家破人亡,所以大巴掌陳斌可說對許龍,仇深似海。

逃出南洋寨後,大巴掌陳斌又回到澄海,就與一群漁民在濱海捕魚為生。因黃缸寨黃海如舉薦,欲攻南洋寨需得先得大巴掌陳斌。於是鄭成功命老將施天福,前往澄海招陳斌。而那陳斌本就一心欲報仇雪恨,得知招討大將軍國姓,欲攻南洋寨,豈不有如天降神意;即率數百漁民,前來投靠招討大將軍國姓。於是鄭成功令大巴長陳斌為後勁鎮統領,並命其領兵,前往攻打南洋寨。

 

 

南洋寨,其寨共有五座土樓,就位於潮州濱海的險要之地。其寨就建在距海面有數丈高的山崖之上,乃四座圓土樓,合圍一座方土樓,寨民有數千之眾。且每座土樓之下尚挖有隱蔽地道,可使五座土樓間彼此相通。而五座土樓之下的地道,又有陡峭山路可直通港口。南洋寨的港灣甚開闊,泊有大小海船,數十艘,每艘船上皆安裝有火砲。因許龍的南洋寨,主要就是靠海上販運為生,天下動盪之時,時而就劫掠沿海。因潮州以下,除了碣石寨的蘇利,擁有的船隊可與許龍相抗外,幾乎再無人是其對手。所以許龍亦可說是潮州海上的一方之霸,實力不容小覷。此外,南洋寨扼險要之地,不但建於距海面數十丈高的山崖上,陸地上亦僅有一條小徑可抵其寨,可謂易守難攻。這也難怪許龍,一向既不投明,也不投清,恃險而守,有恃無恐。且不管是明軍或是清軍,許龍也都不放在眼裡。彼一方南洋寨許龍,既據山頭,不肯歸明。而此一方,大巴掌陳斌,既獲任鄭家軍後勁鎮統領,即也受招討大將軍國姓之命,領兵前往攻打許龍的南洋寨。

大巴掌陳斌,曾進出南洋寨,自然知道南洋寨的武力強大。別說其村寨土樓,高都在三丈以上,頂樓外牆所開的窗口,更配裝有火砲與火槍。倘若要從海上攻其寨,則面對幾十丈高的山崖,砲火仰攻難以企及。況其港口還有數十戰船,橫加阻欄,且許龍的船隊水手熟習航海,戰力不弱。而招討大將軍國姓,麾下戰船也僅有鄭鴻逵撥給他的幾艘,堪比較能戰。若要與許龍在海上見真章,恐是也討不到便宜。因此大巴掌陳斌所率後勁鎮,亦只能選擇由陸路,繞過凶險的山崖小徑,攻打南洋寨。至於招討大將軍國姓,則率船隊由海上包抄,以遷制許龍的船隊。

 

時序入秋,肅殺秋風吹襲濱海崖頂上的南洋寨。南洋寨許龍,果然強硬。且見崖下波濤洶湧的浪潮有如千軍萬馬奔騰,陣陣白浪拍擊岩岸激起數丈高的浪花,但海面更高的浪花卻是在入港灣的水道。因為村寨的土樓正從崖頂上的土樓窗口發砲,居高臨下的火砲,一砲能射數十里遠,有如悶雷的轟然砲響聲中,砲彈落入港灣的水道,每每激起幾十丈高的水柱。因猛烈的砲火逼近,這使得率領十數艘戰船的招討大將軍國姓,連想進入南洋寨的港灣都不能。且港灣內,更有許龍的數十艘戰船,列陣以待,不時亦對著水道開砲。迫使招討大將軍國姓的船隊,僅能頂著陣陣強風,盤桓於波濤洶湧的外海,形勢更顯凶險。海戰討不到便宜,本是鄭國姓早料到的事。原本以鄭家軍的船隊進逼南洋寨港口,目地也只是要牽制許龍,令其兩面作戰,藉以分散防守村寨土樓的兵力;好讓率領後勁鎮,從陸路進攻南洋寨的大巴掌陳斌,能更順利的攻寨。但大巴掌陳斌所率的後勁鎮,進攻南洋寨的土樓,卻也同樣的遭遇困難。

 

崖頂上的五座土樓在煙硝四起中,縱然經得大巴掌陳斌,率後勁鎮數日圍攻,卻依然屹立不搖。土樓周圍的樹林被秋風掃得就像是波濤洶湧的海浪,狂呼的秋風中更聽得砲聲、槍聲與殺聲,此起彼落。外牆厚達三尺以上的土樓,堅實如岩石,原本易守難攻。兼得南洋寨四座圓土樓,合圍一座方土樓,五座土樓的周圍又盡環繞樹林,唯僅每座土樓的寨門口有一條小徑。因無開闊地,就算是率有重兵來攻,也全無用武之地。即使大巴掌陳斌所率後勁鎮,約有近千兵力;然攻南洋寨的土樓之時,卻也只能一條龍般全擠在那狹礙的小徑。此一方,欲攻土樓,手腳難以施展。彼一方寨民,卻從土樓頂樓的窗口,居高臨下,火砲火槍齊發。這讓大巴掌陳斌,著實苦不堪言。就算想攻其寨門,那厚重的寨門卻包覆著鐵皮,既不怕火燒也不怕劈砍。眼見兵士冒死齊集寨門,合抱著巨木欲撞寨門。而土樓的寨民,即從寨樓上要不射箭,要不扔石塊。甚至整桶的屎尿就往下倒,或用滾燙的熱油,或沸水就往下潑淋,忒是讓欲攻樓的兵士畏懼不敢向前。且南洋寨五座土樓,地下又有暗道相通。當陳斌欲攻這一座圓土樓,其他四座土樓的寨民就由地道,齊集到了這一座土樓抵禦。當陳斌欲繞道再攻另一座土樓,其他四座土樓的寨民互相通報,又齊集到那座土樓。忒讓陳斌,數日來率著後勁鎮兵士,就在那外圍的四座圓土樓之間繞來繞去,可卻就是始終不得其門而入。

 

攻城戰,原本就是時間拖得越久,越不利。一則,連一座土樓都久攻不下,難免使得士氣低落,軍心鬆散。二則,糧餉補給若發生短缺,更難免造成軍心動盪。而那南洋寨就讓大巴掌陳斌,遭遇到了這雙重困難。時日都已過了十天半個月,陳斌依然攻不下南洋寨,甚至連一座土樓都攻不下。後又北風強勁,海上風浪過大,迫使招討大將軍國姓,不得不將艦隊從南洋寨撤回。而糧餉的運補,一向都是鄭家軍的困難所在,通常都得就地向百姓徵糧徵餉。就在軍心低落、招討大將軍國姓又將艦隊撤回,以及糧餉匱乏之下。而陳斌初次領兵出戰,居然連一座土樓都攻不下,更無法交代。於是陳斌索性發了狠,親自上陣,與兵士抱著巨木去衝撞寨門。管他寨民從樓頂窗口,拼命往下丟石頭、潑糞尿,乃至潑滾燙的油水,陳斌就是打死不退。有扛抱木撞門的兵士,被槍或箭射倒了,或是被熱油鄰得皮開肉綻,那就後面立刻又補上。就這麼哀嚎遍地,死傷慘重之下,大巴掌陳斌終於衝撞開了一座土樓的寨門。寨門一破,陳斌立即率兵攻入。誰知,土樓內居然空蕩蕩一片,不但連一個人都沒有,連一隻雞一隻鴨都看不見。原來,那土樓裡的寨民知土樓已快被攻破,早從密道中逃往其他四座土樓。且把土樓中的糧食與貴重,也都搬空,連一粒米都沒留下。

後勁鎮久攻不下南洋寨,原本糧食已匱乏。攻下一座土樓後,原本陳斌還以為至少能賺些糧餉,好犒賞兵士。怎料,兵士損傷慘重後,攻下的土樓卻竟是一座徒有四壁的空樓。這可讓後勁鎮的糧餉問題,更是抓捉襟見肘,非但無法給兵士應有犒賞;甚至連得繼續攻打南洋寨的四座土樓,也都有了困難。不得以之下,陳斌只好再派人去向招討大將軍國姓,調補糧餉以支應。

 

 

糧餉的補給,對招討大將軍國姓而言,始終都是一個困難的問題。「大軍未動,糧草先行」此乃自古行軍打仗,兵家所云。由此可知,糧餉對於一支軍隊的重要。而從鄭成功第一次奉隆武帝之命,率兵鎮守仙霞關之時,也就已深知這個道理。因為當時鄭芝龍,已有降清的意圖,為向滿清示好,所以故意扣住守仙霞關的糧餉。至使鄭成功就算想力守仙霞關,無奈軍隊糧餉不來,只好自仙霞關撤軍,憑白放清軍輕易入福建。畢竟兵士缺餉,或也還可拖欠,但一旦缺糧,二三天沒吃飯,兵士都已餓得手軟腳軟,豈又還有力氣能作戰。所以鄭家軍的糧餉大權,過去一向都被鄭芝龍緊抓在手上,藉此控制各個軍頭聽話。然鄭芝龍被滿清誘騙,挾持往北京軟禁後。因事出突然,毫無預警,自此鄭家軍的糧餉大權,就陷入混亂。尤其短短一年,東南沿海又盡淪陷於滿清,更使得鄭家軍就算有錢,也再買不到糧食。

鄭成功以「大明招討大將軍國姓」之名,招天下義士,興兵抗清後。其軍隊的糧餉也都是得自己想辦法,籌措支應。堂叔鄭芝莞,掌握有一點商權,可以幫忙籌措點餉銀,卻也是杯水車薪。所以若要兵士都有飯吃,唯一一途,也只有向百姓徵糧,及要求投城的官府納款。由於糧餉始終不足,所以鄭成功率兵入潮州,同樣得就地取糧。若是取不到糧,兵士就沒飯吃;而兵士沒飯吃,豈有還能戰。所以黃崗寨的黃海如在施天福勸說下,前來投誠,也並非是空著兩手來。畢竟投誠,也不能光憑一張嘴說投誠就投誠,需得納款捐糧。譬若黃海如,就納了幾千石的米糧,酒水、乾貨與雞鴨牛羊,更難計數。幾乎黃崗寨一整年,幾百口人的收獲,光是向鄭家軍納款捐糧,就去了一半。正因如此,所以有些村寨,就算拼死也不願投明,或是投清。因為不管投明,或是投清,都得被徵糧與納款。更慘的是,有時候清兵來了,被迫降清後,徵了一次糧納了一次款。結果眨眼,又換成明軍來了,同樣要求納款捐糧。可憐老百姓,有多少層皮可以剝,都已經被剝到了沒皮;為了茍活亂世,也只好拼死守住自己的土樓村寨。

 

「身處亂世,多少兵士願意從軍,為得不過就是圖得每日有一碗飯吃,以及不讓家人挨餓。倘若連這碗飯都沒了,兵士也是血肉之軀,又如何能再中興大明而盡力!」誠是自從舉兵抗清以來,雖說招討大將軍國姓,夢寐以求是恢復漢室江山,中興大明。然實際上,鄭國姓日日面對的,卻都是為了兵士的糧餉所苦。籌措不到糧餉,兵士就沒飯吃,兵士沒飯吃,那軍隊就會散去。軍隊一旦散去,那抗清復明,豈不就萬事休。...xxx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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