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夢魘~~1612平戶山林的惡夜追殺


鎮平庄的夜已深,北國吹來的冷風,充滿深秋的蕭瑟;而熱鬧的辦桌請客,人散後,清水鎮的建醮,亦到了最後一夜。陸上、海上,及飄蕩山林、河流的孤魂野鬼,應也在這建醮的最後一夜,隨著醮樓的燈滅;而被超渡往冥府,重入六道輪迴。只不過窗外北風,橫掃竹林,發出的"沙沙"聲響,卻猶如無數兵士夜襲,正銜枚疾走。於是,熱鬧過後的淒冷村庄,當顏程泉,因請客之時,喝了幾杯酒,頭痛欲裂的躺在床上;而此時,身體以入睡,但腦海卻又似清醒之際。寤寐之間,顏程泉只覺自己的腦海中,似又有許多的畫面翻騰;恰似一場兵荒馬亂的夢,在一個遙遠的年代上演。「...現在是日本的戰國代,一處四合院大宅裡,有一個老人告訴我,說日本官兵,即將搜山抓逃犯。突然我想起,我在山上窩藏了許多的逃犯。這些逃犯,其實都只是一些老弱婦孺,只因為信奉天主教,所以被日本官兵追捕。於是我想起,我得趕快到山上,帶他們逃離....」。

「...一座島嶼的山內,我似正在一片暗無天日的樹林間。樹林內還有許多人,多是老弱婦孺,而且人人的心中都充滿恐懼,慌亂的跟隨著我奔逃。因為樹林的後面,有著如同豺狼般凶狠的日本官兵,正在追殺我們。黑夜的恐懼感,讓我在黑森森的樹林裡,如猛獸般的露出了獠牙。我拔出腰間的長刀,瘋狂的砍殺日本國官兵,因為我得保護這群老弱婦孺,逃離日本官兵的魔爪。暗黑的樹林裡槍聲大作,有很多人受傷倒下,日本官兵有如成群的豺狼般,不斷蜂擁而至;我瘋狂的揮刀砍殺,卻仍寡不敵眾。而且被我砍殺而死的日本官兵,居然黑幽幽的像幽靈般,慢慢聚集變成一隻巨大的怪獸,再次向我攻擊。...而我記得我的名字,似是叫顏思齊。....恐怖的巨獸,嚎嘯聲驚天動地,我把亮晃晃的長刀刺入牠的心臟,竟也殺不了牠。驚恐加上奮力的博鬥,讓我的心臟跳得很快,我已力竭倒地,無力再戰。不過樹林裡,被日本官兵殺死的老弱婦孺,此時他們的亡魂卻也慢慢的飄蕩聚集,且蜿蜒形成了像一條黑色的巨蟒。...被殺而死的亡魂,因仇恨的匯聚,分別形成了巨獸與巨蟒,彼此在黑色的樹林裡纏鬥。血腥與憤怒,仇恨與死屍遍佈,地獄的景象浮現在半空中,而我更發現這黑色的樹林竟是無邊無際,讓我想逃也逃不出去.....」。

遙遠年代發生的故事,恰似物理學的"物質不滅定律",即使時間過往,卻也不會消失。因為,據說"人的靈魂亦不滅"。所以古早時代,所發生過的事,其實也並未消失;只是化成了夢境,存在人的靈魂深處。而且,這些遙遠年代構築的夢魘,隨時也都會在人的夢中,被喚醒。....X X X


西元1612年夏,日本國慶長年間,德川幕府時代,九州平戶島。唐人町的黃土街道,豔陽下的人潮熙攘,只見一隊頭頂雉髮的日本武士,腰插長刀,雄糾糾的騎著馬,正朝著李旦的四合院大宅而去。『老爺~老爺,城主大人,來找你了~~』大宅門口的童僕,遠遠看見日本武士前來,便慌忙奔入院內通報;隨後,便見李旦,趕忙親自來到門口,迎接,騎馬而來的日本武士。原來這隊武士中,為首的一個老武士,名叫松浦法印;而松浦法印,正是平戶城城主松浦隆信的爺爺。松浦法印,年歲約與李旦相當,都已是年過六旬的老人;且兩人交情匪淺。

由於,日本國的九州平戶島,原本只是一偏遠荒涼的海島,而其今日,之所以能繁榮,且不亞於,德川幕府所在的江戶城。其實,這都是有賴李旦在平戶的開港,與海外經商,所帶來的龐大財貨,這才讓平戶能如此繁榮。因此,平戶城的松浦氏一族,與李旦的關係,自有如唇齒相依,彼此依賴深不可言。這日,李旦見松浦法印,親自前來舍下,自親迎到門口。松浦法印,雖已上了年紀,不過生於武家,身體倒也硬朗。只見他立馬於門口,下了馬後,便命令貼身的隨從,在門外等候;單只他一人,與李旦進入了屋內。李旦,不知松浦法印,因何突然前來,原本想將松浦法印,迎至西屋的大廳奉茶;邊走,便邊說『松浦大人~~今日有何貴事,怎得勞駕你親自前來呢?大凡有事想找我,你只要讓人,來吩咐一聲就好,我李旦自幫你辦的周到。這大熱天的,怎能勞駕你親自登門。屋外天氣熱,快請大人,跟我到廳裡奉杯茶吧~~』。不料,松浦法印,這才走至院中,便駐足不前,且神情詭異的,環顧了一下四周;突然悄聲,對李旦說『李頭領~~有麻煩事了。我今日藉著路過,來你這裡,不能久留,只想來提醒你一下~』。

李旦,見松浦法印的神情有異,且說有麻煩事,一時也驚住。只見松浦法印,眼尾橫掃四周,接口又說『唉~~德川幕府的眼線,無所不在啊。現下居然有人,向幕府密告,說我松浦家,背地裡違抗幕府的禁教令,還縱容天主教藏匿在山中。所以為了取信幕府,我不得不發動官兵,大規模的搜山抓補天主教徒。唉~李頭領,你也知道我的難處啊。現下德川幕府,無不視我西國的諸侯為眼中釘,只要一有機會,便會藉機剷除。長崎肥前的"有馬晴信",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,所以我不得不謹慎。至於,抓捕天主教徒這一事,希望李頭領~~你也要謹慎才是啊~~』。簡短的講完話,但見松浦法印,眉頭深鎖,似心事重重;且似也不敢久留於李旦宅中,轉身又要走。至於李旦,乍聽官府要派大兵搜山,抓捕天主教徒,當下自也大吃一驚。於是李旦,自也無心留松浦法印,只是親自將其送至門口,又見其騎馬離去。

松浦法印,對於德川幕府,怎能不感恐懼,因為關原戰後,已有許多的西國諸侯,都已被德川家康所藉機誅殺;而松浦法印,為了保住松浦氏一家,甚至還親身到江戶城,去當人質。及至四年前,松浦法印的兒子,突然猝死,而德川幕府,這才將老邁的松浦法印,給放回平戶。只不過,誰知道,德川家康這老奸賊,將松浦法印給放了回來,是否也只是想藉機;找個藉口,再將松浦氏一族,給連根拔除。由此,松浦法印,怎能不事事謹慎,與心頭沉重。至於李旦,乍聽松浦法印的話後,又怎能不頓感心驚肉跳。因為德川幕法,下令禁教之時,早已嚴令說─「凡是窩藏天主教徒者,與天主教徒同罪~」。畢竟李旦,年輕時在呂宋經商,而為了,與後來入侵呂宋殖民的西班牙人和平共處;所以,當時李旦,即已曾受洗為天主教徒,這是眾所周知的事。至於李旦,既是天主教徒,自是有可能被日本官府懷疑;因同情天主教徒,而窩藏天主教徒。雖說李旦,並未窩藏天主教徒,可讓李旦頓感恐懼的,是他早已知道,顏思齊就在他山上隱密的黑屋裡,窩藏天主教徒。因此,只待松浦法印走後,而李旦,便也匆匆喚人,騎馬去港口;命其十萬火急,將顏思齊找來。

四合院的大宅,李旦的家樸,受命後,快馬奔過唐人町;後便向港口的黃土路上,直奔騰而去。不消一刻鐘的時間。豔陽下,曠野與樹林的黃土路上,便見兩匹快馬,馬蹄踢飛塵土;自港口的方向,直奔向唐人町的路而來。其中,騎在前頭一匹馬之人,自是顏思齊。雖說,顏思齊,尚不知李旦有何十萬火急之事,要找他,不過見到前來通知的家樸神色慌張;一時,自也讓他不禁心懷忐忑,立時自港口,策馬狂奔,往唐人町的李旦大宅。

顏思齊,將搭救的天主教徒,窩藏在山中的黑屋;而這事,李旦怎會不知道。畢竟李旦,身為平戶的唐人頭領,不管在港口,或唐人町,皆佈有眼線。何況山中的黑屋,原本就是李旦私下面見倭寇、及浪人的處所;而黑屋的老管家,又怎不會將顏思齊藏匿天主教徒之事,告知李旦。此等大事,事實上,在顏思齊將天主教徒帶至黑屋的當夜,而黑屋的老管家,便也已將此事,秘密告知李旦。由於李旦,曾受洗為天主教徒,所以對德川幕府嚴厲禁教,且補殺凌虐天主教徒,亦頗感同情。縱然平戶長崎的天主教徒中,亦有頗多浪人頭人,與李旦頗有交情。只是礙於自己的唐人頭領身份,李旦卻也並不敢,公然違抗德川幕府,對受難的天主教徒,便施以援手。於此,顏思齊暗中救助天主教徒,這倒也合了李旦之意。於是,當顏思齊將天主教徒藏於山中後,隔日,便也欲向李旦告之此事。不過當下,李旦,卻阻止了顏思齊,將此事說出。當時李旦,只對顏思齊說『你做的事,不必告訴我。你想怎麼做,就怎麼做。而且你雖是我公司中人,但我也並不知道,你做了什麼事~~』。

當時李旦,對顏思齊所說的話,語意中自帶有玄機,而其道理,無非是想與顏思齊,劃清關係。顏思齊是聰明人,自聽得懂李旦話中之意─即是李旦,私下讚同他搭救天主教徒之事,不過這事,要是被官府所知,不幸出大事;而屆時李旦,也將會說"自己完全不知情",並把這事擺脫的一乾二淨。縱使李旦,不想涉入天主教徒之事,以免讓整個商號陷入險境。只是松浦法印,即將發動大軍搜山,抓捕天主教徒;而此時李旦,卻焉能坐視不管。豔陽下的唐人町,只見顏思齊,快馬奔到李旦的大宅,隨即,即由家僕匆匆領入門。顏思齊,原本以為李旦,有何急事找他,不過當進入院中,卻見李旦正一派幽閒的,坐在西屋大廳喝茶。顏思齊,匆匆入廳,正想問李旦,找他有何急事。不過卻見李旦,身穿家居便服,邊輕鬆的搖著扇子,邊似隨口的說『嗯~~找你來沒什麼事。只是想知道港口那邊,近來的商務如何?』。

顏思齊,正想回答李旦的話,然而,卻見李旦,望著屋外的豔陽,隨口又打岔說『唉~~這大熱天的。聽說近日松浦法印,就要發動大軍搜山,抓補天主教徒。這麼大熱天,勞師動眾的,我看兵士可都要熱壞了。就這麼吧,有空的話,你就備一些糕點茶水,當兵士門搜山的時候,你就給他們送去。這樣,也算是我們商號略盡薄力,慰勞官兵們搜山的辛勞~~~』。

「松浦法印,近日要發動大軍搜山,抓補天主教徒!!」乍聽此言,顏思齊陡然一驚;當下,立刻明白,李旦何以十萬火急找他來。事態緊急,當下顏思齊在無心久留,隨即便對李旦說『李頭領~~我突然想到港口那邊,有件急事要辦。不能耽擱~』。李旦,心下明白,亦不再留顏思齊。於是顏思齊,隨即便也告辭,離開李旦的大宅。顏思齊,離開唐人町後,並非騎馬回港口,反而是快馬加鞭,更策馬往山裡去。因為這一陣子,顏思齊,陸續偷偷帶領天主教徒,往山上的黑屋躲藏,人數早已超過百人。所以顏思齊知道,若是沒事先想好對策,等到平戶城主松浦氏,真的發動大軍搜山的話,則勢必造成慘重的死傷。...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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