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1610~明朝末年漳州海澄月泉港
西元1610年,明朝萬曆年間,福建漳州府海澄縣。「月泉港」位於閩南九龍江出海口,由於九龍江的出海口,數條溪流交匯江面開闊,且外通大海,形成了一個天然港灣;因港灣,四周群山環繞,形成半月狀,所以又名「月港」。「月港」是個商賈群聚的商港,但見有如彎月的海灣裡,往來於港灣的大大小小帆船密佈;僅僅九龍江溪尾一帶,不到幾里的海岸,更便建有十幾個石砌的碼頭。專與紅毛番及海商,做生意的碼頭邊,石砌小道的兩旁,只見販賣東西洋貨的店家成排,且大江南北商販人潮熙攘。乃至,寫著「酒」「飯」的客棧布幡,迎著海風飄揚,似也總熱烈的招呼著過往客旅。不過,這原本只是荒涼小漁村的「月泉港」,此時如此繁華,卻也可說是歷經了,數百年的磨難。畢竟,這「大明國」,自朱洪武,驅逐韃擄,建國以來,由於沿海的遼東、山東及至廣東漫長海岸線,常有倭寇侵擾為患;因此,朝廷始終厲行「片板不許下海」的海禁政策,嚴禁百姓出海,且更不允許,來自東西洋的商船靠岸經商。及至「永樂年間」,燕王發動一場「靖難政變」後,據說,被迫退位的惠文帝,潛逃海外。

「永樂皇帝」,這個惠文帝的叔叔,燕王,繼任新皇後,為了趕盡殺絕,免除後患;於是,便命名叫鄭和的太監,在福建省沿海,大造海船數百艘,並帶領數萬兵眾出海,以找惠文帝的下落。至於,失蹤的「惠文帝」,後來,有沒有被叫鄭和的太監找到,不可得知。倒是,被稱為三寶太監的鄭和,在福建沿海,大造海船,並帶數萬兵眾,七次下西洋與南洋;而這卻讓大明國,東南沿海的百姓,自此眼界大開,甚至熱衷於偷渡出海經商。「嘉靖年間」,由於日本國,無法與大明國通商,且各諸侯國,更朝貢領賞無門,因此倭寇之患尤烈;而且利之所趨,更不乏許多大明國的商販走私,甚至與倭寇合流,劫掠沿海居民。爾後,歷經大明國派兵,征討數年,倭寇之患,這才稍減;然而,倭寇之患稍減,大明國的東海沿海,卻又出現了乘駕大海船而來的「紅毛番」。這些紅毛番,自稱是來自萬外里之外的佛朗機(即葡萄牙),且擅自佔據廣東沿海的澳門,聲稱要與大明國通商。驅趕無效之下,自此大明國,或因有鑑於海禁政策,讓沿海走私更形猖獗,且海外通商,似也勢不可免。於是嘉靖皇帝死後,隆慶新帝即位,終於宣佈解除海禁政策。不過,大明國,為了方便管理海商,所以,也只開放福建漳州府的「月泉港」,做為解除海禁的通商口岸。正因「月泉港」,是大明國,海禁政策下,數萬里海岸線的唯一通商口岸;所以,自是商賈群集,海船風帆數里綿延,熱鬧繁華,更有「小蘇杭」之稱。

九龍江尾的碼頭邊,卑躬屈膝的店小二,正殷勤在客棧外攬客,高聲吶喊著『人客啊,裡面坐,裡面坐哦。本客棧,包你吃好,包你睡好。而且價格公道,童叟無欺~』。『人客啊~~進來喝杯茶,品嘗看看,這安溪的鐵觀音哦。包準你入口回甘,一整天神清氣爽~~』客棧隔壁的茶莊,再隔壁的絲綢店,同樣若有客旅過往,便也殷勤的招攬生意;只聽得商販叫賣,一聲未絕,便又聽得一聲,喊說『人客啊~~參觀看看哦。本店老字號,賣的都是江南最好的絲綢。這是進貢給皇上的上品,穿在身上包你一身貴氣,冬暖夏涼,如假包換啦~~』。

春份剛過,氣候多變,正當正午的漲潮時分,港灣的海船,可航行入九龍江。可才聽見一聲悶雷,卻驟雨忽下,碼頭邊的熱鬧街市,過往商旅,忙不逸忽的奔逃四散,或在重樓屋簷下躲雨。石砌的碼頭邊斜坡小道,正當行人忙於躲雨,一時竟空空蕩蕩,而此時,卻見有兩個人,自碼頭的方向走來,兀自讓身上的衣裳淋溼,也不躲雨。兩個男人的步履緩慢,互相攙扶,一個穿著青布衣裳,一個穿著黑色粗布衣裳。但見穿青布衣裳的男子,年紀似較輕,胸襟有一片鮮紅血漬,不過那血應不是他流的;因為青布衣裳的男子,臉上的表情並無痛苦之狀。倒是,身穿黑粗布衣裳的男子,走路一跛一拐,腳上大腿處綁著一條布巾;而布巾在雨中,隨著雨水浸濕竟不斷有鮮血滲出,從褲腳直流淌到地面。兩個互相攙扶而行的男人,臉上的神情皆充滿了疲倦,加上被驟雨淋得渾身濕透,模樣更形狼狽。兩人行至客棧外,躊躇了片刻, 彼此低語了一會,便走進客棧內。客棧的店小二,看見有客人上門,自是忙不逸呼的招呼,引導兩人,到客棧飯廳中的一張餐桌就坐。

『兩位人客,不知道想吃些什麼???啊~~我給你們推薦,本客棧的活魚,是從九龍江現抓來的,保證新鮮生猛。還有海產....  』店小二,唸了一段的菜單,兩人客人,隨意的點頭,點了些飯菜。縱使店小二,眼見兩個客人,身上似受了傷,不過出海走船的人,個性原本就比較粗獷凶猛;或在碼頭與人打鬥受傷,這倒也是稀鬆平常的事。可這店小二,邊讓兩個客人點菜之時,倒也不斷的打量,這兩個模樣顯得有點狼狽之人。畢竟,這店小二,每天面對著各種客人往來,在客棧裡做生意,自也善於察顏觀色;而他最怕的,自是客人,白吃了飯,卻付不出飯菜錢。因此,此時店小二,打量這兩個客人,只見他們看似外地來的人,但身上卻又沒帶著包袱;而他,自不免有所警覺的,說『人客啊~~失禮哦。我們客棧的規矩,是吃飯、住客棧,都得要先付飯錢、房錢。所以不知兩位人客,不知是否方便現在先付帳~~』。

兩個客人,乍聽店小二,說要先付帳的話,一時兩人面面相覷。而後,卻見青布衣裳的男子,滿臉尷尬,口語支吾的,說『這位~~大哥~~。我們~~因為在海上,遇到了些事。所以身上的行李~~財物都沒了。失禮啦。不過~我們兩個,可以在你們這裡工作,抵這餐飯的飯菜錢。因為~~我們已經好幾餐飯,都沒吃了~~』。店小二,聽了青布衣裳的男子,說身上沒錢的話後,頓時臉色大變,換了另一付嘴臉,且語帶譏諷的,說『哦~~兩個人客,原來是來白吃白喝啊。我們客棧又不是善堂。你們幾餐飯沒吃,關我們什麼事啊。小店是小本經營,恕不賒帳。而且我們小店也不缺人手。所以兩位人客,還是請出去吧。免得讓我拿掃把來趕人~~』。店小二,既下逐客令,待青布衣裳的男子,似還想請求;不過卻見店小二,一付惡狠狠的嘴臉,直罵『滾吧~~身上沒錢,還說什麼??~還要我把你們當老爺啊。想白吃白喝,真是馬不知臉長哦。各位客官,你們說是不是啊~』。

客棧裡,正當兩個看似疲憊不堪,模樣狼狽的客人,相互攙扶,又要離開客棧。不過此時,剛剛的一幕,卻都被坐在客棧腳落,一個看似書生模樣的青年,看在眼裡。於是,但見那書生模樣的青年,對著店小二喊,說『喂~~店小二大哥。剛剛那一桌的兩位兄台,是我的客人。不可以怠慢。把他們的飯菜送上。帳就算在我這兒~~』。店小二,乍聽書生模樣的青年說話,頓時轉身,換張滿臉笑嘻嘻的臉,直哈腰屈膝的,說『啊~~顏公子。是是,失禮啦,失禮啦。不知道是你的客人,我給你賠罪啊~~』。『兩位大爺,請坐請坐,飯菜,立刻您兩位送上。不知兩位是顏公子的貴客,大人不計小人過。失禮失禮~~』自門口將兩個即將走出客棧的客人,又請回來後,但見店小二,滿嘴直賠罪;而後便趕緊往,又直往廚房去吆喝,端出飯菜。兩個模樣狼狽的客人,知道有人仗義相助,自是充滿感激;於是走回到客棧飯廳後,兩人自是攙扶著,向青年書生的那一桌走去。至於,此時,坐在客棧腳落裡,正用餐,看似書生模樣的青年,他的名字,則就叫「顏思齊」。

「顏思齊」年方二十幾歲,中等身材,體格矯健,五官端正的臉龐,只見他一臉斯文的書卷味,讓人一見便知是個讀書人;然而俊秀的臉龐,卻見他眉宇間,似又蘊含一種不羈的豪氣。此時,眼見兩個客人,走向自己這桌,顏思齊,便也客氣的說『兩位兄台,請坐請坐。若不嫌棄,就跟我坐在這桌用餐吧~~』。『這位大哥~~多謝啦。多謝你請我們兩個吃飯。實在是~~我們兩個~~餓得快走不動。實在是~~又來到這人生地不熟之地,求助無門,所以萬非得已。只能感謝這位大哥,相助~~仗義~~』兩個客人當中,說話的,始終是穿青布衣衫的男子,且其講話的語調,相當的奇怪;不但有點結結巴巴,語意似也總不太通順。再則,只見這兩個客人,皮膚略黝黑,下顎較渾圓,且頭上都纏著黑布巾。因此,縱使穿著像是漢人,然而顏思齊,約略也能猜到,眼前這兩人,若非是漳州山上的閩越民族,則應是來自海外。

『兩位兄台,常人說"在家靠父母,出外靠朋友"。出門在外,難免會遇到困難。互相幫助是應該的,快別說什麼感謝的話了~~』面對兩個落難的外地人,顏思齊,也並不多問兩個客人的來歷;畢竟每個人遭難,可能都有難言之隱。只是見到兩個客人,衣衫上沾有血漬,且走路似也頗不便,於是,只聽顏思齊,接著,便又說『還有~~對了。我看兩位兄台,似乎身上是受了傷。不如,待會用完餐後,請兩位,就跟我到我的小店裡;讓我拿幾兩銀子,先給二位去療傷。小弟,雖不知二位兄台,要去何處,不過需要多少盤纏,也儘可向我說;我也當盡力而為。呵~~或許那天換我落難了,也需要兩位的幫忙,所以別跟我客氣~~』。

青布衣衫的男子,聽了顏思齊的話後,只覺眼前這個書生模樣的青年人,雖說是初次相遇的陌生人;不過,言語卻頗誠懇,完全不像是在講客套話。因此,青布衣衫的男子,感激之餘,自也豪無隱瞞,臉帶悲慼之色,便說『這位大哥。多謝你的~~慷慨~~幫助。我身邊~~這位朋友,他的腿,受了傷;但我並沒有受傷。其實,血流在我身上,那是我的另一個朋友。唉~~那位朋友,為了保護我的生命,他已葬生在不幸的海上了。咳~~』。青布衣衫的男子,言語結巴,有些用詞似有點顛倒,不過顏思齊,尚能聽得懂其意。而聽到青布衣衫的男子說,他的另一個朋友,為他犧牲性命,葬生海上;此時,顏思齊,卻也不禁動容。於是,顏思齊,自不禁放下手中碗筷,正色問說『請問兄台。不知你們在海上發生何事??~~近幾年來,倭寇劫掠殺人的之事,似已稍減。難不成~你們是在海上,遇到了倭寇劫掠~~』。

青布衣衫的男子,泛紅的眼眶,拭了拭淚,嘆了口氣,便說『這位大哥,我雖不太明白,你說的倭寇是什麼??~~不過我們的海船,確實是在海上,遭到一群匪盜搶劫。這些海上的匪盜,以三、五隻船,將我們搭的海船合圍,並對我們的船開砲;我們的海船也開砲還擊。一時原本只有海風吹拂的海上,煙硝四起,砲聲隆隆。喔~~真是嚇人啊。我生平從為見到如此的人與人,彼此殺戮之事。後來,匪盜的船,靠近我們的海船後,雙方又是以火槍,彼此射擊;而且匪盜,還以帶鉤的繩索,勾住我們的海船。兩邊的船,被繩索勾牢了,匪盜便在兩船間,橫搭上甲板,攻殺過來;而我的那個朋友,便是此時,站在我身前,為了保護我,卻被槍彈所射殺。喔~~嚇死了。當時真是命在旦夕。匪盜上船後,兩邊的人又是以刀劍,互相砍殺,滿船的甲板上,遍是死屍,鮮血就像河水一樣,從船邊流下大海,把海船四周的海水都染紅。唉~~人與人的屠殺,慘不忍賭啊。而此時,我身邊的這位朋友,也是為了護我,所以在腿上,被匪盜砍了一刀。後來,我們搭的海船,還是寡不敵眾,剩下沒死的船員,也都向匪盜投降。當時啊~~我還以為,這些海上的匪盜,只是想搶劫船上的財物與貨物。不過後來,才發現,原來這些海上的匪盜,竟是要把整艘船,還有船上的人也都劫走。...當時我就想,這次因崇敬大明國的文教禮俗,所以這才搭上海船,想來一覽大明國的昌盛文明;但假如,就此,被海上的盜匪所擄,恐一生都將難逃,淪為盜匪的奴僕。所以千均一髮際,趁著匪盜,將船上的屍首丟下海,而我便與身邊的朋友,趁機也跳下大海。幸好,海上有幾個自船上掉落的木桶,而我與身邊的朋友,也都略通水性,這才得以保住性命。後來,盜匪,劫走海船離去後,我與這位朋友,便在海上抱著木桶,飄流了一天一夜。滄茫茫大海,原本我也以為將會葬身海底,所幸二天後,有一艘打漁的小船經過,將我兩人自海上救起,這才倖免於難。唉~~~原來海上竟是如此的凶險,而今我兩人,茍留下性命,終於來到著大明國的港口;竟也不知是悲是喜~~』。

顏思齊,聽了青衣布衫男子的一翻話,這才知道,原來眼前這兩人,果是在海上遇難。.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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