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元1985年十月秋,台灣台中海線,鎮平庄。「台灣現在是世界的腳踏車王國」「全世界的雨傘,有百分之九十都是台灣製造」「台灣,是全世界的玩具製造王國....」「台灣,韓國,香港,新加坡,被稱為亞洲四小龍..」「節儉與儲蓄是中國人的美德,年節宴客,請勿鋪張浪費,請響應政府推行的梅花餐。五菜一湯...」「請響應政府推行的家庭計劃。兩個孩子恰恰好,一個也不少..」。「我國的少棒,青少棒,青棒,再次奪得世界的三冠王。消息傳回,興奮的民眾衝上街頭,放鞭炮慶祝。蔣經國總統,將在總統府,接見今年,為我國奪得三冠王的棒球隊~~」「台灣股市狂飆,證券公司的營業員,一個月賺進上千萬。...有一個計程車司機,現在已經變成財產數千萬的大富翁...」。鎮平庄,縱使是農村,可報紙攤開,或打開電視的新聞報導,日日依然可以感受到;中華民國在台灣的這反共復國基地,實行三民主義,所獲得的偉大成就。一片歌功頌德的電視新聞後,接著廣告時間,播出的,則是由台灣六十位歌手,一起演唱的「明天會更好」:『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,慢慢張開你的眼睛,看看忙祿的世界,是否依然孤獨的轉個不停。春風不解風情,吹動少年的心,讓昨日臉上的淚痕,隨記憶風乾了~』『抬頭尋找天空的翅膀,候鳥出現它的影跡,帶來遠處的饑荒,無情的戰火依然存在的消息。玉山白雪飄零,燃燒少年的心,使真情溶化成音符,傾訴遙遠的祝福~』『唱出你的熱情,伸出你雙手,讓我擁抱著你的夢,讓我擁有你真心的面孔。讓我們的笑容充滿著青春的驕傲,為明天獻出虔誠的祈禱~』。『誰能不顧自己的家園,拋開記憶中的童年,誰能忍心看它昨日的憂愁,帶走我們的笑容。青春不解風情,胭脂沾染了灰,讓久違不見的淚水,滋潤了你我的面容~』。『輕輕敲醒沉睡的心靈,慢慢張開你的眼睛,看看忙碌的世界,是否依然孤獨的轉個不停。日出喚醒清晨,大地光采重生,讓和風譜出的音響,譜出生命的樂章~』『唱出的熱情,伸出你雙手,讓我擁抱著你的夢,讓我擁有你真心的面孔。讓我們的笑容,充滿著青春的驕傲,讓我們期待明天會更好~~~』。

鎮平庄,剛入夜的鎮平路,正值曆的十五日,只見一輪渾圓的暈黃月亮,初上東邊的鰲峰山。鎮平路,原本只是一條農田間的產業道路,不過近幾年來,路旁卻參差不齊的,蓋滿了許多「樓ㄚ厝」。正如,台灣的經濟起飛一樣,由於住「樓ㄚ厝」,多半是象徵家庭經濟的改善。所以鎮平庄裡,原本住三合院、及平房的農家,只要是家庭小康,或稍有餘裕的,也都無不想在鎮平路旁,買一棟「樓ㄚ厝」;以舉家,從「矮厝ㄚ」搬到「樓ㄚ厝」住。農村中的「樓ㄚ厝」,成排多是格局相同的二層樓"販厝",不過三樓多會再加蓋鐵皮屋。因此,原本就狹窄的鎮平路,蓋了許多的「樓ㄚ厝」,加蓋鐵皮屋後;於是入庄後的道路,自更顯得狹窄與扭曲。台灣的民間習俗,每月的初一與十五日,總要拜拜。而這日,正值農曆的十五日,所以初入夜的鎮平庄,更可見家家戶戶的門前,都在拜拜。至於這日,傍晚六點多,只見顏程泉已回到家裡,並未留在學校晚自習;因為這天,是學校期中考的第一天。上午考了國文、數學,下午考了歷史,不到三點,考完試的學生,便可自行放學;於是顏程泉,便也早早的回家、溫習功課,以準備明天,還得考英文、地理及三民主義。由於傍晚的六點多,家裡正要拜拜,也正因要拜拜,所以每月的初一、十五,媽媽通常都在廚房,煮很多的菜;而既要煮菜,又要準備拜拜,媽媽忙不過來,通常也都會喚顏程泉及弟妹們,一起幫忙。廚房油煙漫漫,或幫媽媽洗菜,或在客廳的門口擺上桌子,又或自廚房,端菜端飯,擺放到拜拜的桌上;而後又是要點香,拿冥紙的,總之每月初一及十五的拜拜,總是讓顏程泉,感到有點煩。尤其,哥哥去唸大學後,此時的家裡,約莫就只有五個人,若加上獨自住在舊三合院的爺爺,那也不過就是六個人。可每到初一、十五,為了拜拜,媽媽,卻總還是習慣,要煮上十幾碗大碗公的菜;似就是非得把整張拜拜的桌子,都擺滿了菜餚,如此才算敬神。事實上,鄉下的農村,每個人從小到大,幾乎都是在拜拜中長大。可至今顏程泉,都已唸到高三,將近十八歲了,自己卻始終仍搞不懂;到底自己從小到大一直在拜拜,可拜的到底又是什麼。何況,顏程泉這一代,自上小學開始,講究的便是科學教育,乃至十幾年來,破除迷信的教育;此時的顏程泉,自可說,更不相信有所謂的鬼神。正是如此,所以每當看見媽媽,每次為了拜拜,而煮了一大堆的菜,正值叛逆的顏程泉,更總難免會因心中不滿;乃至與媽媽,發生些許口角。

爸爸,通常都會在田裡工作,直到晚上八、九點,才會回家。爺爺,由於前兩年中風,走起路來有點跛,行動有點不便;不過,由於習慣舊有的生活,所以他仍獨自居住在,竹林後的舊三合院裡。至於奶奶,則是與叔叔一家住。農曆十五,農村裡,家家戶戶都在拜拜,只見顏程泉的媽媽,在廚房了忙了半天,此時也已煮了一大桌的菜,擺滿了客廳門前的供桌。不過,這桌熱騰騰的菜,是要拜拜的,供神吃的。所以縱然顏程泉,肚子也餓了,卻也只能等拜拜完,讓神吃飽了;而後熱騰騰的菜都涼了,這才能換人,吃神吃剩的剩菜剩飯。乃至顏程泉,自小在科學教育下長大,面對此景,自總難免抱怨,說『喔~~每次初一、十五,都煮這麼多菜。然後吃不完,天天就吃這些剩菜,一直吃到下次拜拜。然後下次拜拜,又煮一堆,又吃到下次拜拜。莫名奇妙耶,為什麼每次拜拜,一定都要煮那多。學校的老師說,心誠則靈,拜拜有誠意就好了~~』。至於媽媽,每當聽到顏程泉,講出如此對神,大不敬的話,自總是疾言厲色,怒斥說『"殿殿啦~"。舉頭三寸有神明,你再亂講,就要搧嘴巴了~~』。當然,顏程泉,抱怨歸抱怨,不過媽媽,若農事忙,交代他要拜拜,他倒還是會老實的,把媽媽事先煮好的菜,拿出擺好拜拜。倒是弟弟,有次農事忙,媽媽不能在家準備拜拜,所以事先煮好了一堆菜擺在冰箱,要弟弟傍晚拿出來拜拜。不料,弟弟,由於也是受科學教育,向來也不信神。況且媽媽也不在,有沒有把冰箱的東西拿出來拜拜,她也不知道。所以弟弟,就只拿了根香腳,往冰箱裡的菜,都把它戳得一孔紅紅的,讓它看起;好像都有端出來插香,拜過的樣子。原本這事,弟弟做得也天衣無縫,要不是後來媽媽,回家後,問了隔壁的叔嬸;而叔嬸,又說沒看見弟弟,有拜拜,因此這才被拆穿。當然,弟弟,以香腳插供品,假裝拜拜過,如此欺騙神的行為,被媽媽知道了,自是怒氣衝天,難免討得一頓打。記得當時弟弟,好像才讀國小,而如此不知敬天敬祖,怎能輕饒;當晚自是被媽媽,直打斷了一根木棍,才罷手。事實上,顏程泉的爸媽,都生於日本殖民時代的台灣,而據媽媽的描述,當時的日本時代,正值二次大戰期間;所以百姓的生活,似乎相當貧困且嚴厲。後來,二次大戰日本戰敗,中華民國接收台灣後,媽媽曾經上過小學。至於爸爸,則是七歲就開始放牛,雖於日本時代,也唸過一陣子的漢學私塾,不過識字並不多。

日本殖民時代的台灣,顏程泉小時候,常聽媽媽講起。『日本警察,腰間佩帶著長刀,走起路來很神氣,對人很嚴厲。還要咱台灣百姓,把廟裡和家裡的神像,都用麻繩綁在頭上,拖去屎坑,還是河裡丟掉。日本人,就是這麼不敬神,所以才會戰輸...』『日本時代,天天都只能吃蕃薯籤飯。收成的稻子,都被日本人收去,一粒米也不留給你。有一次你阿公,偷偷藏了一包米,結果被日本走狗,告到日本警察那裡去。害你阿公,被日本警察抓去,關起來,打了好幾天,差點就打死~~』『飛機來空襲的時候,都只能著菜脯乾,躲到田裡的草綑下,躲炸彈。有時候要躲一整天,肚子餓也只能喝水,配菜脯乾...』。日本殖民時代的台灣,光聽媽媽這麼講,就讓人感覺,那是個貧困,且恐怖的年代。至於中華民國接收台灣後,經過四十年,而台灣社會,如今似也已經走出,二次大戰後的民生貧困。二次大戰剛結束,台灣人民的平均所得,據說一年只有三百美元;而今據電視報導,台灣人民的平均所得,似已約有一萬美元。乃至社會,由貧困而漸富裕,縱使像是鎮平庄,這樣的偏僻農村,似也能感受到。鎮平庄的農民,十多年前,田裡多半都只種稻,而稻田秋收後,等待明春播種的空檔;則種些蔥、蒜、高麗菜等的雜菜,收入仍屬微薄。不過後來,農會,派人來庄裡,教導農民,種植一種有較高經濟價值的作物,叫「白韭菜」。且農會,又透過一種新的產銷管道,讓農民的農作物,可以直接賣給台北市的盤商;不必再經過菜公司,如此少了一層中盤商的盤剝,自便又可以讓農民獲得更多收益。因此不出數年,鎮平庄的農民,幾乎都改種這種「白韭菜」;而且,新產銷管道與新作物,果也為鎮平庄的農民,帶來龐大的財富。自此每天晚上,總有兩輛大卡車,載著鎮平庄的白韭菜,直接往台北的市場銷售;且據說,每年鎮平庄的收入,都超過上億元。鎮平庄的農民,自此家家戶戶,果真也都富裕起來,甚且縱是農民,可去年顏程泉的阿伯,居然也像有錢人一樣;買了村裡,第一輛"自家用"的轎車。

台灣社會,在中華民國的國民黨,歷經四十年,實行的三民主義下,原本貧困的人民,果真也都漸富裕;而百姓,有了好日子過,自對政府的德政,感恩戴德。縱使國民黨,自大陸撤退到台灣後,近四十年來,始終在台灣實行「戒嚴」。可對鎮平庄的農民來說,由於農民,原本就沒受什麼教育,甚至思想,多也還停留在封建時代。所以,縱使「戴著黑色墨鏡,身穿披風」的老蔣,其軍閥或獨裁者的形像,難免讓農民感到恐懼。不過,老蔣的兒子─蔣經國,如此的愛民如子,這對於農民來說,自打心底認為他是一個明君,一個賢德的好皇帝。「戒嚴」之下,縱使國民黨,四十年的獨裁統治,官商勾結日益嚴重,官僚的公務員,更似把貪污索賄,視為理所當然;甚至,包括農會本身,都被形容"老鼠窩",可每當選舉到來,村里間卻總仍認為,把票投給國民黨是應該的。『現在這天下,是他們蔣家打來的。當然是他們蔣家坐天下,誰可以跟他們爭~』正如顏程泉的媽媽,也常這麼說,認為總統大位,理當應該,是由蔣家世襲。由此亦可見,對於日本的殖民統治,及國民黨的統治,兩者相較之下,庄裡的農民,似顯得樂於被國民黨所統治。農曆十五,客廳門內擺了滿桌的豐盛菜餚,只見顏程泉的媽媽,點了三柱香後,便虔誠的,朝著客廳的門外拜;而後自己拜完了,便又喚正在看電視的三個小孩,來拜拜。儘管顏程泉,自小拜到大,向來也不知道,這朝著門外拜,是在拜什麼?不過若不拜拜,媽媽是要罵人的。因此顏程泉,自也大不了,就是把三柱香,拿在手裡,隨便揮揮,便算了事。正當顏程泉,拜拜之時,此時,卻聽見隔壁的阿嬸,隔著圍牆,對媽媽說『ㄟ阿嫂啊~~人家西邊的"柑ㄚ店",現在,正在跳乩童,開"大家樂"的明牌ㄋ。ㄚ~妳要不要去看看?』。一聽西邊的"柑ㄚ店",正請神跳乩童,開"大家樂"的明牌,而顏程泉的媽媽,聽了,豈有落於人後,不趕緊前去看明牌之理。畢竟,這「大家樂」,可是最近讓整個台灣社會,地不東西南北,人不分男女老幼;甚至上至達官貴人,下至黎民百姓,人人無不為其瘋狂的一種賭博遊戲。於是,聽到庄裡的乩童,要開"大家樂的"明牌,只見顏程泉的媽媽,吩咐了幾個小孩,待香燒過一半,便要燒金紙;而後,便趕緊出門,往庄子西邊的雜貨店去。

*大家樂"賭博盛行於台灣
鎮平庄的庄西,路旁有一間雜貨店。這日剛入夜,只見雜貨店的門口外,聚集了十幾個上了年紀的男女,彼此高談闊論;而望向雜貨店內,更見滿屋子裡,擠滿了人。雜貨店屋內的角落有個神案,神案下是一張掉漆斑駁的舊木桌,木桌旁的板凳上,正坐著一個身體乾瘦、黝黑的老人。此深秋季節,秋風野大,卻見身體乾瘦的老人,光著身體的上半身,只掛著一件破舊的紅肚兜。老人約莫七十幾歲,佝僂著背,牙齒幾近掉光,只見他神態略顯痛苦的閤著眼,兩手扶桌,搖頭晃腦;時而更自其喉嚨深處,不斷的發出打膈聲。滿雜貨裡的人,皆圍在老人的身邊,個個的眼中無不露出引頸企盼的神情,恍若是滿堂的子孫,正垂侍於祖父的病禢前;殷殷期待他,趕快"咯屁"。只見老人,不斷的搖頭晃腦,顯得有點痛苦與怪異,此時卻見身旁一個人,遞了張冥紙,及一根毛筆給老人,說『太子爺啊,大家都對你這麼恭敬。嘸~請你擱開一支"大家樂"的明牌啦。若有中獎,咱鎮平庄的善男信女,一定會還願。ㄚ~到時候。看你是要看布袋戲,看歌仔戲,還是看脫乳舞。一定請一棚戲,演給你看啦~』。原來,雜貨店裡,這掛著舊紅肚兜的老人,正是鎮平庄,廟裡的乩童。「乩童」於農村之中,通常可說便是廟裡,神明的代言人。因為據說,乩童,都是廟裡的神明,親自挑選出來的代言人;且經法師作法後,據說神明,更會附身在乩童的身上;所以乩童講出來的話,其實便是神明講的話。鎮平庄裡,有一間廟,叫鎮元宮,而這鎮元宮,可說便是庄裡農民的信仰中心。至於這老乩童,其身份,便是鎮元宮裡的神明,所挑選出來的代言人。因此庄裡,舉凡,春耕秋收,婚喪嫁娶,乃至小孩收驚,大人生病等..;大大小小,無一事不得透過乩童,向神明請示。「神明會保佑,田裡有好年冬的收成」「神明會保佑,閤家平安,小孩平安長大」「神明會保佑,讓虔誠敬神的人;賺大錢,蓋大厝~」。「神明會保佑,讓人心想事成,包括賭博贏錢.....」正是這樣的想法,所以當這"大家樂"的賭博遊戲,開始盛行後,鎮平庄裡的男女老幼,便也總藉著請神問事為由;可當問到最後,人人卻總是希望神明,可以開幾支"大家樂"的明牌,給大家發財,以顯神威靈驗。

『咯~~咯~~啊~~開這支牌,拿去簽啦~』應滿屋的庄民所求,被神明附身的老乩童,嘴裡發著尖銳的怪聲;而後,隨手拿著毛筆,便在冥紙上,鬼畫符般的畫了一堆線條。圍觀的庄民,見神明開出了大家樂的明牌,個個無不喜形於色,而請神來問事的雜貨店老板,得了那張鬼畫符的冥紙後,趕緊便拿去影印機影印。原來,這雜貨店的老板,其實便是個大家樂的"組頭",而正也是希望庄民,能多來他的店裡,簽賭大家的牌。因此這晚,這雜貨店的老板,才會藉故請神問事,來開大家樂的明牌,說是藉神明之名,幫大家賺大錢。庄西幽微的路燈下,當顏程泉的媽媽,來到雜貨店外,而此時,雜貨店的店裡店外,只見人人早已手中,拿著一張影印的冥紙;且彼此口沫橫飛的,辨起了冥紙上,乩童所開的大家樂明牌。『啊~這字最後一畫,寫的彎彎勾勾的,是9啦。還有這裡有一個像鳥在飛的,應該是3啦。所以這次"93"這支牌,一定會開啦...』『不對啦~~不是93啦。神明開的牌,都要翻牌啦。所以要把93倒過來,應該是39的這支牌啦..』。『ㄟ若把這牌倒來看。其實這個應該是6啦。聽我講,準沒錯啦。像上次,我夢見我死掉的二伯,回來找我;我就簽了十支的"28"。幹x娘咧~~我就沒想到做夢,夢到的牌,應該要翻牌;結果上期,就真的開出"82"這支牌啦。幹x娘咧~~真正可惜啦。我二伯回來託夢給我,我還沒簽中~~』雜貨店內外,但見得庄民,手拿大家樂明牌,個個大發議論;而這,正是"大家樂"的賭博遊戲,盛行以來,原本純樸的農村裡,三不五時便會出現的熱絡景象。至於何謂「大家樂」?其實這「大家樂」的賭博,它對獎的方式,便是把政府所發行的"愛國獎卷",將它八個對獎號碼,拆成了四組,每組便成了二個數字;而如此一來,四組的二個數字,要中獎,自是比中的八個數字,來得容易得多。加之,愛國獎卷的中獎號碼,是由政府的官方,統一開獎,過程自是難以作假,具有公信力。乃至,這「大家樂」的賭博,便有如附身在愛國獎卷的鬼魂一樣,每個月隨著愛國獎卷開獎。而其賭法,也很簡單,即是由一個組頭,作賭局的莊家,想簽"大家樂"的,便到組頭那裡去簽牌。簽一支牌一百元,而一百個人簽牌,假如每個人簽一百支牌,則賭金便有一百萬。及至愛國獎卷開獎,而這一百萬賭金,扣除莊家所得後,其餘的,便由簽中牌的人;依簽中多少牌,一起均分賭金。

隔壁的阿嬸,跟隨著顏程泉的媽媽,一起來到了雜貨店。而見到了顏程泉的媽媽,亦拿了一張影印的明牌,阿嬸,便靦腆的,笑說『哎呦~~阿嫂啊。妳"辨明牌"比較準啊。啊~妳看這次,會開那支牌啊。嘸~我等一下,也來簽幾支牌咧~』。顏程泉的媽媽,原本向來是十分厭惡賭博的,認為賭博會讓人沉迷,傾家蕩產,是萬惡之首;甚至,見家裡的小孩玩撲克牌,即是只是玩橋牌、或檢紅點,不是賭博,可她卻也會生氣的,把撲克牌拿去燒掉。然而,自從「大家樂」,盛行後,由於整個村莊的人,人人都在玩「大家樂」的賭博;且不時,更常聽見有人中了幾十萬,甚至幾百萬。因此,顏程泉的媽媽,日日與左鄰右舍及親戚朋友,閒聊之時,總是聽到大家都在"辨明牌"。乃至日出日落,人人見面,相遇路上,或偶遇田間,彼此嘴裡說的,也都是大家樂的明牌。耳濡目染之下,偶一次,顏程泉的媽媽,正好夜裡做夢,夢見一條狗,及一條蛇。於是隔日,顏程泉的媽媽心想,自己夢到狗,而狗的發音類似九;又夢到蛇,而蛇在十二生肖中,排行第六。因此,這「96」豈不正是,大家樂的一支明牌。當然顏程泉的媽媽,也聽說,聽說做夢夢到的牌,都與事實相反;因此這夢到明牌,都得將它翻牌。所以當天,顏程泉的媽媽,就瞞著家人,試著到雜貨店的組頭那裡,去簽了五支「69」的牌。興許是財神爺降臨,好巧不巧,那期的大家樂,果真開出了一組「69」的牌。而且,經組頭均分賭金後,每支簽中的牌,皆可分到一萬元的賭金。於是顏程泉的媽媽,當初花了五百元簽注,可竟就一夕之間,捧回了五萬元。當然,對顏程泉的媽媽而言,這五萬元,絕非是天上掉下來的;而是她,比別人更會"辨明牌",所以才能把自己做的夢,辨出一支"大家樂"的明牌。換句話說,顏程泉的媽媽,並不認為這五萬元,是她賭博贏來的;而是她有超乎常人的"辦明牌"能力,所以才能"賺到"這五萬元。再說,顏程泉的媽媽,既發現自己,有如"辨明牌"的能力後,又豈能只簽一次大家樂;而不好好的,善加以運用。況且「大家樂」,這是全村的人,都在簽注的遊戲,甚至是全台灣的人,都在玩的遊戲。正所謂「既然大家都在賭,那賭博就不再是罪」,猶如一人當賊、是有罪,但如果整個村莊的人、全是賊;如此一來,賊在賊窩之中,誰又會說他是賊。再如,承平之世,殺人放火,姦淫擄掠有罪,但如果是在戰亂之中;則殺人放火,姦淫擄掠不但沒罪,可能還會被當大英雄。而這,正是大環境的風氣,所使然,乃至顏程泉的媽媽,處於此全台灣"大家樂"的賭風之中,自也不再認為賭博是罪。於是,自第一次,贏了五萬元之後,顏程泉的媽媽,幾乎每期的大家樂,便也開始熱衷的簽賭。縱使,往往槓龜五、六期,顏程泉的媽媽,或許才能再簽中一次牌;不過,只要偶能再簽中一次牌,便也足以讓人滿懷的希望,認為自己還是比別人,更會"辨明牌"。

「台灣錢淹腳目」這幾年來,常聽人這麼說。當然這並不是空穴來風,因為電視新聞,常報導說「台灣的外匯存底,已經超過一千億美元,僅次於日本,是全世界外匯存底,排名第二的國家~」。另外,政府鼓勵發展中小企業,藉著勞力密集及工資低廉,吸引先進工業國家,到台灣開工廠做代工。由此,台灣由農田遍佈,漸成各種大小工廠林立,乃至百業更一片欣欣向榮。國民黨,撤退到台灣,不過三、四十年的時間。而台灣百姓,從一碗白米飯都沒得吃的貧窮社會,轉眼間,家家戶戶竟幾都變成暴發戶一樣,餐桌上皆有大魚大肉可吃。正因百姓有錢了,飽暖思淫慾,且人人更想以錢滾錢,以賺得更多的錢。所以這「大家樂」的賭博遊戲,正如細菌落到了一大桶的腐臭餿水上,這才得以迅速的在全台灣漫延,而且賭博既是全民運動;自此整個台灣社會,繼之「股市狂漲」「房地產狂飆」...各種的金錢遊戲,亦開始盛行。達官顯貴開始以各種特權、掏空銀行,官僚公務員、公然索賄貪污,反這個社會,不就是人人都為了錢;而這也正是,整個台灣社會,由純樸節儉,日漸浮燥奢靡,鋪張浪費,及犯罪略率陡升的開始。鎮平庄的夜漸深,拜拜完,燒過金紙,將神明吃剩的飯菜,收進廚房後;顏程泉,邊看電視,邊也盛了碗飯吃。由於明天還要期中考,所以吃飽飯,顏程泉也不敢多耽擱,便又回到樓上自己的房間,溫習功課。毛玻璃窗外的秋風忽忽的吹,由靠近海邊風大,不過天氣尚不冷,而此次的期中考,規定的考試範圍,事實上顏程泉,已經都唸完;甚至罕見的,這已是他第二次的複習。據顏程泉,以往的經驗,若能把考試範圍的書都唸完,而且還複兩遍,如此考試出來的成績,往往都能名列前茅;甚至搞不好,還能擠進社會組的榜首。明天的期中考,尚有英文、三民主義及地理,三個科目要考,於是當顏程泉,坐在窗邊的書桌旁,翻開了書本,心中不由的想─「今天的國文,歷史,考得不錯。數學也大多都會寫。明天的英文、三民主義,地理,應該也都沒什麼問題。所以這次的期中考,成績應該會不錯。呵~~等明天考完,應該就可以輕鬆一下了~」。

顏程泉,心下想的,考完試要輕鬆一下,當然不止是輕鬆一下。因為許多天以來,其實一直便有一件事,始終都在顏程泉的腦海,縈繞盤桓;而且這件事,每當顏程泉又想起,一顆心,瞬間便又狂跳不已。這才翻開書桌上的英文課本,這不,這件事,又盤上了顏程泉的心頭。「這次我一定要拿出勇氣。~~等期中考考完,就約楊惠惠,去看電影。只不過,不知道她會不會答應?~~還有,我要怎麼約她呢?用寫信的嗎?然後,等放學教室沒人以後,偷偷放在她的抽屜裡,這樣隔天她一定就會看見。嗯~~還是膽子大一點,直接找機會,跟她講?」每每想及此,顏程泉的一顆心,忍不住就狂跳,浮燥起來。不過明天,還要期中考,這晚顏程泉,可不能讓自己太浮燥。畢竟,顏程泉的心中有個想法,那就是一定要讓自己的期中考成績,擠進班上的前幾名,如此也才能吸引楊惠惠的青睞。上次的模擬考,顏程泉,已考了全校社會組的前五名;而要是這次期中考,能在更上層樓,甚至擠上社會組榜首的位置。如此,顏程泉心想,那就算是班上的林忠,也想追楊惠惠,可相形之下,要是他能擠上社會組的榜首;那無疑楊惠惠,一定會選擇他,而不會選擇林忠。光是想到這裡,顏程泉,自不禁又熱血澎湃,興奮了起來,隨之順著思緒,又想到─「對了~~每天楊惠惠,都用走路的回家。而且她家就住在清水國小、北邊的那條路上。這樣,我走路去騎機車,正好也跟她是同路。呵~~上次白標仔說"男生想追女朋友,就必須臉皮厚",這也沒錯;所以我應該大膽一點。不然,就明天考完試,故意在學校的後門等楊惠惠,然而假裝剛好,碰巧跟她一起走路回家。嗯~這樣我就可以一路上,跟她聊天,順便就約她看電影。對~~假如楊惠惠,真的也喜歡我的話,這樣她應該會答應我吧。假如她明天不想看電影,那我就約她星期六的下午。兩天讓她選一天,這樣她應該會答應我吧。~然後,假如楊惠惠,答應跟我去看電影的話,這樣應該就表示,她願意當我的女朋友了。呵~~楊惠惠,是我的女朋友?!~~」。「楊惠惠=女朋友」這樣的想法,讓顏程泉狂跳的心臟,幾乎都要從嘴裡跳出來。何況,一想到女朋友,顏程泉的腦海,立時又浮現,上次在楊文興他家,看過的日本A片。於是顏程泉的腦海,自不禁又有這樣的聯想─「楊惠惠=女朋友。女朋友=日本A片。所以楊惠惠=日本A片...」。一個正值青春期的高三學生,面對沉重的考試壓力,卻怎經得起滿腦海,盡是關於女朋友與日本A片之間的聯想。於是,面對書桌上的課本,顏程泉只覺自己,越來越感心浮氣燥。正如,此時的台灣社會,人人沉醉於"大家樂"的賭博遊戲,瘋狂的追逐金錢。「食、色、性也~」雖然追逐的對像不一樣,不過,卻都是被動物的原始慾望,所驅使;甚至無法自己,也身不由己。....

鎮平庄的夜已深沉,明天尚要期中考,顏程泉知道,自己要養足精神,不能太晚睡。只不過這晚,當顏程泉,提早入睡,可才閤上眼,方入睡;而寤寐間,他的腦海中,卻似又浮現,許多栩栩如生,且怪異的夢。夢中,似是在一處海邊的曠野,且曠野中,有海風吹襲著,幾幢的老舊屋舍;且不知為何,顏程泉覺得,那是在日本的一個小島。「暗夜中的曠野,草叢樹林間的小路上,有馬匹奔馳。而我~~是居住在日本,一個小島的港口邊。淪落異鄉,舉目無親,讓我覺得很落寞悲傷~~~」。......X  X  X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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