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元1613年春,萬曆四十一年,大度山國5432年,大員島沿海的巴布薩族領域。"干仔轄‧阿蘇拉米"被貓眼紅毛人所擄,淪為奴隸,飄盪海外多年,終於回到了大員島的故土;只不過,此時阿蘇拉米,將面對的大度山國,卻已再不是當年和睦善良的大度山國。初春雨季的潮濕氣息,讓更平原與沼澤的叢草更氤氳,而驚蟄的雷聲,更讓沉睡了一個寒季的毒虫與蛇虺,紛紛鑽爬出樹洞及泥中。雨季的到來,讓枯樹又長出綠葉,而荒草及藤蔓則長得更快,猶如土地上面的人類惡行般,不過數日,草原已長草過肩,遍野更是帶刺的籐蔓攀爬。「笨港」在大員島的中南部沿海,位於笨港溪的出海口,而大員島中南部的沿海一帶,亦就是在大度山國聖山"大度山"的西南方,此地域,則是屬於巴布薩族的固有領域。巴布薩族的領域,約是在魍港以北,及至大度山南邊的大度溪以南,由於這一帶的狹長領域,地勢近海低窪,所以多是平原與大片的沼澤地。而這日,阿蘇拉米與族人,搭乘"唐山人"的巨大帆船,自波濤洶湧的海上,返回大員島的故土,正是在笨港登岸。巴布薩族的領域,雖是南北有數百里之遙,然而卻因多是沼澤與荒莽之地,其間出沒的蟒蛇,粗如老樹,毒虫更巨大如甕,兼之蠱毒瘴氣,所以並不適人居。因此笨港一帶,並無巴布薩族的村社,而最近的村社,是南邊與魍港間的「覺妻妻社」。至於笨港北邊,距離最近的村社,則是位於濁水溪南岸的西螺社,其間約有數十里路之遙。由於,阿蘇拉米及族人,登岸笨港後,急於返回大度山,所以登岸後,自是冒險穿越沼澤與莽原,逕往北行。

濁水溪南岸的西螺社,約住有上百戶人家,外圍竹林,茅草覆頂的屋舍錯落。而阿蘇拉米等人,冒險穿越沼澤及莽原,到了濁水溪南岸後,更非得求助於西螺社不可。因為濁水溪的溪谷寬闊,站在南岸,幾望不到北岸。況且正值雨季,由於可能內山下雨,大水流出溪谷匯流,至使原本濁水溪亂石磊磊的河床;此時更是濁流滔滔,波瀾壯闊的河水洶湧如海,難以用雙腳行走渡河。再則,雨季裡,巨蛇毒虫,剛被雷聲驚醒而出洞,無不饑腸轆轆的尋找食物;因此行走陌生的莽原沼澤,若無人帶路,更最是兇險,往往一個不小心便將淪入蛇虺之口。巴布薩族人、與阿蘇拉米等巴布拉族人,生活習性相似,建屋的形狀及服飾衣著,亦多所雷同。於此,當見到了於濁水南岸的錯落茅屋,阿蘇拉米等人,無不在心中昇起一股對故土熟悉的情感;頓時心血洶湧澎湃的,便直穿越竹林進入村社中,以求助巴布薩族人。由於阿蘇拉米等人,俯登岸回到大員島,所以身上穿的,舊仍是漢人的粗布衣褲。因此一干人,初入村社之中,一些頭上剔髮無毛的孩童,乍見之下,還以為是唐山人來了;便急慌得奔入村內,叫喊說『頭目~~頭目。有好多唐山人來了~~』。西螺社近笨港,而笨港,百年來,便一直都有彼岸的漢人漁民,及海商,或駕船前來避風;或帶大明國的磁器、琉球珠等貨物,前來與大員島的居民,換取鹿皮鹿脯等。但這些自稱唐山人的漢人,若是前來避風或是做買賣,這也還好。不過,另有一些唐山人,卻是蠻橫的海盜,登岸後,往往便是白吃白喝白拿。所以,西螺社的巴布薩族人,對彼岸來的唐山人並不陌生,不過卻也一則以喜,一則以憂,總懷戒慎恐懼之心。『頭目~~頭目。唐山人來了~』村社中的人,乍聽有唐山人來,不論男女老幼,多奔出屋外探視。此時阿蘇拉米等人,於眾人圍觀之下,一時亦百口莫辯。所幸一夥人的身上,除了身著唐山人的衣物外,並沒帶刀械之物,因此西螺社人,自知其一夥並非海盜,所以亦不刀箭相向。只不過當下,卻仍見有四、五個頭頂挽著雙髻,身穿達戈紋短衣的西螺社麻達(勇士或未婚男子),立時竄出人群,手執長茅;並吆喝著,將阿蘇拉米一夥人,押往村社中最大茅草屋的"議事公廨"。

村社中的議事"公廨",是頭目及長老,解決村社中紛爭的地方。而當阿蘇拉米等人,被四、五個麻達,帶進公廨中後。此時公廨中,鋪於地面的鹿皮氈上,亦早已坐滿巴布薩族的長老,卻見這些巴布薩族的長老,人人頭頂四周頭法盡剔光,僅留頭頂長髮,編成一條大辮。原來,這周圍雉髮、頭頂留辮,正是巴布薩族,已婚男人的象徵。至於族中長老,乃是族中的年長且見多識廣之人,所以當阿蘇拉米,被帶入公廨,尚不待開口分辯;而此時,早在公廨中的長老,自也有曾見過阿蘇拉米的,當下自便也認出了阿蘇拉米。『啊~~干仔轄。你不是"干仔轄‧阿蘇拉米"嗎?~啊~~我的王啊。大員島的人,都說你已經死了,原來你沒死啊~』公廨中的長老及頭目,乍見原本傳聞已死的阿蘇拉米,竟突然出現在西螺社,個個無不驚的張口結舌,似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珠子。而阿蘇拉米,正急於得到西螺社的相助,自也不隱藏自己的身份,便說『各位巴布薩族的長老,我巴布拉族人的土地,幾個雨季以前,不幸受到貓眼紅毛人的擄掠。而我與數百族人,更不幸被擄往海外為奴隸。及至今日,這才又逃出貓眼紅毛人的魔掌,急欲返回大度山。卻不知巴布薩族的頭目及各位長老,是否幫我及族人渡河過濁水溪。以讓我及族人能早日返回家園!』。聽了阿蘇拉米的一翻話,此時公廨中的巴布薩長老,這才確信,眼前之人,果然是大度山王"干仔轄‧丘莽"之子─"干仔轄‧阿蘇拉米"。乍見公廨中的巴布薩族人,紛紛起身,向阿蘇拉米致意。不過,此時卻也見得西螺社的頭目,忽而語重心長的,對阿蘇拉米說『干仔轄~我的王啊。別回大度山了。難道你不知道,現在聖山大度山,已被惡靈所盤據。自從貓眼紅毛人劫掠過後,你的父王及母后,都已過逝;而你又被擄往海外。所以中晝王之位懸虛。因為大度山國,無中晝王,失去了天神的保佑,所以惡靈已趁勢而起。而且惡靈,現已更已如黑夜遮蔽太陽一樣,佔據了大度山,想謀取中晝王之位啊~』。

阿蘇拉米,乍聽西螺社頭目之言,頓時心中不禁大驚、且悲慟難忍。因為阿蘇拉米,實在沒料想到,他被擄往海外這幾年,而他的父王及母后,居然都已過逝;且原本與世無爭,善良和睦的大度山國,更居然已人事全非。正當阿蘇拉米,忍不住的熱淚盈眶,正想再問起自己的牽手阿得柳絲,是否仍安然。此時,卻見得一個西螺社的長老,已開口先對他說『干仔轄~我的王啊。是啊~~現在的大度山,早已成了惡靈之地。巴宰族的頭目魯狗六,已強行奪佔王后阿得柳絲為牽手,並想藉著自己巴宰族的勢力,自立為中晝王。所以各族的評議長老,現在也多已離開大度山。唉~~大度山國,現在早已分崩離析,名存實亡了~』。「阿得柳絲,已被巴仔族的頭目魯狗六所強佔,變成了魯狗六的牽手~」乍聽此言,阿蘇拉米,頓時一陣心痛如絞。牽手被奪,兼之又知父王母后皆已過逝,驚聞此巨變,誰人能忍受這心頭有如被箭射中的痛。霎時只見阿蘇拉米,雙膝跪地,淚水直如濁水溪奔湧而出,仰天嚎哭的,放聲喊說『父王~~母后。阿瑪~阿伊啊。我阿蘇拉米回來了。嗚~~你們怎忍心,讓我飄盪海外多年,回家卻見不到你們的面呢!!~~我的阿瑪~阿伊啊。嗚~嗚嗚~~』。阿蘇拉米,多年飄盪海外,淪為紅毛人的奴隸,雖然常感無助與無奈;但阿蘇拉米,其實並不軟弱。至少這麼幾年來,縱使九死一生,面對多少困難,但阿蘇拉米卻始終未曾放棄,想要帶著他的族人,重回故鄉土地。只不過經過多少顛沛流離,回到了故鄉土地後,面對的卻是鳩佔鵲巢;而這回到了故鄉,故鄉卻已異鄉,更讓人情何以堪。大度山的祖先之地,已被惡人及惡靈所佔,然而,縱是阿蘇拉米與阿得柳絲共築的愛巢;甚至連中晝王之位,已被魯狗六所佔。不過就像鱖魚迴游大海,最終還是逆流而上,就算竭盡力氣,拼死也想死在自己出生的故鄉;而流落海外多年的阿蘇拉米,飽受艱難後終於才回到大員,卻怎能不渴望回到自己的故鄉土地。於是傷心過一陣,只見阿蘇拉米,淚水盈眶的眼眸,忽轉為堅毅;且口氣亦更堅決的央求西螺社,盼能相助渡河,以讓他返回巴布拉族領域的大度山。

阿蘇拉米,原本即是大度山國"干仔轄"王族,縱使流落海外,而失去王位。可此時阿蘇拉米既已返回大員島,且央求西螺社相助,而原本就對魯狗六充滿不滿的西螺社,卻又怎有不相助之理。於是公廨中,西螺社的頭目及頭目,略商議過後,便決定派遣四個西螺社英勇的麻達,一路護送阿蘇拉等人,返回大度山。

四個西螺社的麻達,只見其頭頂的頭髮盡分成兩邊挽成雙髻,上身穿著苧麻達戈紋布製成的露肩短胴衣;而下身前後的遮陰布,則圍以兩片長條黑布,長及小腿的束腓。更見其精瘦矯建的腰腹間,盡圍綁著竹條編的束腹,耳掛銅錫墜飾;而臂腕上,則或套著十數個鐵釧,或綁以長草長拖及地。此時,只見西螺社的頭目,將社中四個最英勇的麻達,召到了公廨前後,便囑託以助阿蘇拉米渡河,及護送到大度山之事。四個麻達,手持長茅,無不高聲呼應。『來啊~~取生豬肝,還有米酒來。我要敬我們西螺社四個英勇的麻達喝一杯~』隨後只見西螺社頭目,便命人取來帶血的生豬肝,及一甕的糯米酒,與四個麻達,共食生豬肝及共飲糯米酒,以為踐行。至於阿蘇拉米等人,由於回到了大員島,若再穿著唐山人的衣褲,未免會引人側目。所以當下,阿蘇拉米等人,便以其所穿的唐山人衣物,與西螺社人換取達戈紋短胴衣,以做回大員島人的裝扮。唐山人的衣褲及,所使用的器物,最是受大員島人的喜愛,往往一套衣褲便可換取一頭鹿的鹿皮及鹿脯。因此以唐山人的衣物,來換取達戈紋短胴衣,這對西螺社的居民來講,無疑是種饋贈,自人人無不皆大歡喜。只不過阿蘇拉米等巴布拉族人,穿衣的習慣,並不似巴布薩族人,下身圍以長條狀的黑色遮陰布;而是其下身,仍以達戈紋布圍成桶裙,再繫以腰帶。待得眾人更衣完畢,而西螺社的頭目,便又命來取來長茅、短刀及弓箭,贈與阿蘇拉米等人,以做為護身之用。手持長茅,當阿蘇拉米,穿上了達戈紋短胴衣,腳踏大員島土地,此時來自土地與祖靈的力量,恍若又回到了阿蘇拉米的身上。只見阿蘇拉米等人,又用條青布綁在額頭,並在青布上髮側插上西螺社頭目,所贈與的聖雞羽毛。聖雞的羽毛,在陽光下迎風閃耀著多采光芒,正是象徵祖靈的保佑與護身。於此,身穿祖先的達戈紋短胴衣,頭上插著雞羽毛,當在小腿上再綁上達戈紋布的束腓,頓時阿蘇拉米,更覺恍若覺得有祖靈的力量;自這塊祖仙世代生長的土地上,源源不絕的湧入他的血脈,讓他頓感心血澎湃。

二、大度山王~干仔轄濁水溪降龍
阿蘇拉米,再不是流落外時,一張充滿無力與無奈的模糊面孔。因為阿蘇拉米,已經回到了祖先世代生長的土地,亦得到了來自土地世世代代的祖靈力量。與祖靈在一起,讓阿蘇拉米深邃的眼眸,恰如頭上的雞羽迎風在陽光下閃耀著堅毅的光茫,已不再悲傷與惶然;一張黝黑腮幫子略鼓的四方臉,此時更如銅雕般的稜角分明沉著堅定,不再猶豫。短胴衣下裸露出的結實胸膛,恰似準備勇於迎向即將面對的挑戰;而手持長茅如樹幹般的虯結筋肉,更似決心要將佔據土地的惡靈,趕離祖先的土地。不管聖山大度山,被惡靈佔據,此時會是怎麼凶險之地,但阿蘇拉米及其族人,已經準備出發。阿蘇拉米等人,在四個西螺社麻達的帶領下,離開西螺社;當然眾人亦沒忘記,離開西螺社之時,西螺社的頭目及長老,殷切的叮嚀。『濁水溪兩岸的沼澤地裡,有巨蟒出沒肆虐。巨蟒能一口吞下一頭鹿。而且巨蟒吞的,不止鹿。西螺社及東螺社,每年都有許多人在沼澤地失蹤,大概也都是被巨蟒所吞。所以不管渡河,或經過沼澤地時,一定得非常小心~』離開西螺社後,便是進入了濁水溪旁的沼澤荒莽之地,於此眾人,行於及肩的長草或蘆葦叢間,想起西螺社長長老的話,自不禁都更加小心謹慎。而且離開西螺社之時,西螺社的麻達,還牽了一隻鹿同行。因為野鹿的警覺行高,萬一有巨蟒或危險靠近,自是會鳴叫示警,或慌亂想逃竄。

眾人,或持茅或弓箭跑走,已入濁水溪旁的沼澤地。高過人頭的蘆葦叢中,遮天蔽日,腳下涉水且茂密難行的蘆葦擋路,讓眾人行進的速度,頓時緩了下來。不僅於此,當眾人進入蘆葦叢中的沼澤地後,隱隱竟聞得周遭的氣息,盡瀰漫腐魚及腐肉氣味交雜的腥臭味;而且晴朗的陽光,似亦烏雲擋住,頓時又進入雨季的陰霾。西螺社的麻達,手持劈柴刀,行在前方一路劈砍擋道的蘆葦及纏繞的帶刺藤蔓;且見麻繩繫綁的野鹿,進入蘆葦叢的沼澤地後,眼神中似更充滿惶恐不安。於此,眾人亦瞻前顧後,一路持長茅警戒,更加小心翼翼的行走。陰霾天空的溪旁沼澤地,眾人撥草行過過處,但見夜鷺與鷦鷯拍翅驚飛;此時,忽而聽見,走在最前面的西螺社麻達,似撞見什麼可怕的事,驚叫了一聲。『啊~~龍~』走在最前頭開路的麻達,驚叫之際,喊了聲"龍",臉色充滿驚恐,頓退後好幾步。霎時眾人聽見"龍",自亦感到驚恐,紛舉茅相向。因為對巴布薩及巴布拉族人來說,所謂的「龍」,指的,便是出沒於沼澤或盤於樹林間的巨蟒。不過當眾人,舉長茅警戒之際,並未真的見到巨蟒出現,而是見到蘆葦叢的沼澤水中,竟有數具人及鹿的白骨屍駭;且見其一旁還似有一巨蟒褪下的蛇皮。自不用說,眾人心裡也明白,這蘆葦叢沼澤地裡的白骨,自是被巨蟒所吞食的人及鹿;而血肉盡化於蛇腹後,所吐出的駭骨。還好,只是巨蟒所褪的皮,只見阿蘇拉米上前一步,以長茅挑起蛇皮。可卻見這蛇皮的蛇頭,竟如牛頭一樣大,而其蛇身盤於蘆葦叢間更是見首不見尾,竟不知這龍有多巨大。此時,眾人見這龍如此巨大,且既有褪皮在此,顯然這龍也就在這附近。既入巨蟒的領域,眾人四下張望的眼神,自不禁又更充滿恐懼,又更戰戰兢兢。『這只是龍褪下的皮而已。趁龍還沒出現,大家快點離開這龍的巢穴~』聽得阿蘇拉米如此說,眾也便也加快腳步,再不顧被蘆葦及藤蔓劃傷,紛紛濺著水花,奔竄於沼澤地的蘆葦叢間。正就此時,卻見那隨行牽來的鹿,忽而驚恐的掙扎,四腳亂踢搖頭晃腦的,似欲掙脫麻繩逃跑;且鹿嘴裡,還發出彷彿驚懼哀嚎的鳴叫聲。

『呦嗚~~呦嗚~~』正當野鹿掙扎哀號之際,而幾根長竹竿遠的地方,隨之蘆葦叢中的白鷺、夜鷺及鷦鷯忽而振翅驚飛。一股腥臭味隨風飄來,眾人聞到那腥臭味,又見野鹿的驚恐情狀,心知應是巨蟒已出現在附近。於是當下,眾人,更是奮不顧身的,直奔於蘆葦叢中。所幸,當眾人奔出了沼澤地的蘆葦叢,到了濁水溪邊的亂石灘,並未見到巨蟒。溪旁的亂石灘上,靠近溪邊處的一顆巨石旁,有棵似久經洪水沖擊卻仍未倒的相思樹,而樹下就繫著幾條竹筏。至於這幾條的竹筏,正是濁水溪南岸的西螺社,要往北岸的東螺社,唯一的渡河工具。既找到了竹筏,眾人跳著溪谷的磊磊亂石,便往相思樹下奔去。正就此時,沼澤地的蘆葦叢,無風無雨之下,忽而卻沙沙響的起了一陣劇烈的抖動;片刻間,乍間一顆如牛頭大的蛇頭,已然吐著蛇信,探頭出了蘆葦叢。『啊~~龍!!龍~~出現了。大家快逃~』驚慌之餘,眾人解下了綁在樹幹上的兩艘竹發筏,趕緊便將竹筏抬到溪邊。同時,亦將那隻帶來的野鹿,以麻繩將牠綁無樹幹上;而這,正也是帶著一頭鹿同行的主要用意。畢竟亂石磊磊的溪谷,周遭數里盡是一片空曠,無處可躲藏,而萬一遇到了巨蟒,便將野鹿綁在樹幹上;以鹿來餵蟒,換取眾人逃離的時間。『呦嗚~呦嗚~』野鹿驚狂亂叫,眼見巨蟒已扭著龐大的身軀,游出了蘆葦叢,朝著樹下的野鹿而去。於此,眾人趁此之時,趕緊分上兩條竹筏,撐起竹竿,直往河水湍急的濁水溪中滑去。『呦嗚~呦嗚~~呦嗚~~』溪邊樹下的野鹿哀嚎聲,淒厲慘叫,因為被綁於樹下的野鹿無路可逃,正被巨蟒以蛇身團團捆住。隨之,更見巨蟒張開獠牙的血盆大口,一口一口的將野鹿吞下肚腹。野鹿已不再哀嚎,只是猶抖著四條腿,正被巨蟒的大口慢慢吞下蛇腹;當此之時,眾人在湍急的河上,望之,亦不禁驚恐,更拼命的撐竹竿划水。

巨蟒吞食獵物,通常不咀嚼,而是直接吞下肚腹之中,所以吞食的速度甚慢。何況吞食的,是一頭鹿。只不過雨季之時,河水暴漲,導致濁水溪的溪面更廣闊,而想划著竹筏,渡過溪面數里寬的湍急大河,更非一時半刻的事。眾人划著兩條竹筏,正在湍急的溪中與惡水博鬥,尚僅划到大河的中間。不料,遠望向岸邊的相思樹下,卻見巨蟒已然將整頭鹿盡吞入腹中,且扭動鼓起的身軀又游向河中;儼然,竟似還想獵食渡河之人。濁水溪的溪水,由於自上游的山谷帶下大量的泥沙,所以溪水混濁若泥水;而巨蟒自岸邊滑下水後,游於混濁的溪水中,自更難見其蹤影。換句話說,河面上雖看不見巨蟒的蹤影,不過對眾人而言,置身河上的竹筏,卻更是危機四伏。『快~快~快划向岸邊,那條龍已經在河裡面了。大家快划~』正當眾人慌亂的划著竹筏,不料混濁的水波一掀,巨蟒的蜿蜒的長身,儼然已露出水面;且見一顆蟒蛇的巨頭,更探出水面,直撲向兩條竹筏。兩條竹筏划於湍急的河上,原已凶險難行,而眾人置身在竹筏上,面對凶險急流更是無能為力;更別說面對河中的巨蟒,直奔而來,眾人更是逃生無路。『啊~~龍來了。龍來了~~』慌亂的喊叫聲中,但見竹筏上有人高舉長茅,有人拉弓搭箭,準備與巨蟒博鬥。『射箭~~快~射箭~』混濁的水花四濺,但見巨蟒在水面上,擺動身軀急如箭矢,直衝而來,幾支箭自竹筏射出;然而巨蟒身上的鱗片,卻如鐵甲般的堅硬。於是,但見射出的幾支箭,碰到了巨蟒的身上,立時掉入水中,竟傷不了巨蟒分毫。且說時遲,那時快,但見巨蟒張開獠牙大嘴,於水面豎起半截像樹一樣高的身子,衝向竹筏;頓時便撞翻一條竹筏,筏上之人,盡落入水中。巨蟒氣力萬鈞,瞬間擺尾盤身的捲動水花,頓時哀嚎聲中,但見一了落水的西螺社麻達,已然被巨蟒的蛇身捆住。且見巨蟒張開血盆大口,立時便將那麻達的整個頭,給咬入口中吞食。

阿蘇拉米,亦落入了濁水濤中,所幸此時離岸已不遠,溪水亦已不深。於是落水後,被溪水衝翻了丈許,阿蘇拉米的雙腳觸及河底,便鎮定的站立起身,並發現此時溪水僅及胸口。其餘人,趁著巨蟒正在河中翻滾吞人之際,亦趕緊或游或走的上岸,而另一條竹筏,此時亦已划到岸邊。眾人上岸,又是搭弓射蟒,不過這些箭,根本就傷不了巨蟒堅厚的鱗片,反卻更激怒了巨蟒。"啪啦~~嘩啦~"溪水翻滾如浪濤之聲,只見巨蟒仰天吞人,漸將那西螺社麻達露出巨口外顫抖的雙腿,吞入蛇腹後。霎時,只見巨蟒黑洞洞的森冷兩眼,有如地獄鬼魅欲向人索命般,便又望向岸上的眾人。岸上眾人,光見到那巨蟒森冷的兩眼,頓覺不寒而慄,又見巨蟒向岸邊游來;而當此之時,眾人豈又還有再戰的勇氣,紛紛轉身奮不顧身的,拔腿便逃。唯獨阿蘇拉米,手持長茅,神情堅毅的站於岸邊,敞開結實的胸膛,竟似欲與巨蟒決一死戰。因為阿蘇拉米知道,就算此時能轉身逃走,但濁水溪寬闊的河谷,除了沼澤與磊磊亂石外,毫無遮蔽藏身之處。所以,就算眾人能逃離岸邊,卻也勢必會在濁水溪河谷的沼澤中,被巨蟒一一追捕吞噬。「與其,在慌亂的逃跑中,被巨蟒逐一的吞食,如此豈能算是一個英勇的麻達。既然,逃與不逃都是死,那我寧願挺身而戰。這樣至少,我能帶著一顆英勇麻達的心,回到我巴布拉族人的祖靈身邊。如此,這也才能無愧於我~大度山國英勇的祖先之靈~」心下既有死於巨蟒之口的打算,阿蘇拉米,當下心意已決,便決定不再逃跑;而是就要在這岸邊,趁著巨蟒上岸,居高臨下給予一擊。陰霾的天空下,濁水溪中,但見巨蟒游於濁水之中,翻江倒海而來。此時,但見站在岸邊的阿蘇拉米不慌不忙,反而張開雙手,仰天祈禱,洪量的大聲朗說『大度山國的祖靈及眾神啊。我是干仔轄,中晝王之子。倘若我阿蘇拉米,此次回到大員,能趕走佔據我土地的惡靈。那就請你們賜給我力量。讓我除去這條為禍村社,吞噬我大度山國子民的惡龍吧~』。說也怪,當阿蘇拉米,朝著陰霾天際朗朗祈禱之時,無風無雨的濁水溪,陡然竟吹起一陣狂風。

『惡龍,這是我祖先的土地。我阿蘇拉米,不容你在此,為禍肆虐,傷我大度山國子的性命~』狂風揚起阿蘇拉米的長髮,插於頭上的雞羽迎風搖擺,狂風掀開阿蘇拉米的達戈布短胴衣,露出他結實的胸膛,頓時,讓阿蘇拉米感覺到,有如來自土地祖靈的力量,充滿他的身體。正就此時,翻江倒海而來的巨蟒,正游到岸邊,欲探頭出水。巨大的蛇頭方出水,卻見阿蘇拉米,手持長茅,居高臨下,猛力刺向巨蟒。『嘶!!嘶~~』長茅正中刺入巨蟒的右眼,巨蟒張開血盆大口,痛得發出嘶嘶聲。頓時,百尺長鱗片有草花紋路的巨蟒,於濁水之中翻白肚,痛的不斷翻滾,排山倒海的,激起濁水溪的水花濤天。『嘩啦~嘩啦~』濤天的水花如雨下,潑灑在阿蘇拉米的身上,而巨蟒吃痛的翻滾一陣後,立時卻有如一棵拔地而起的巨樹般,自水中立起了半截蛇身。阿蘇拉米眼見,面前如樹幹粗的巨蟒,立起的蛇身,少說也有三個人高;且見其暴怒的露出獠牙,做勢竟似欲張口吞人。此時,縱使阿蘇拉米,站於巨蟒面前,是如此的渺小。然而卻見阿蘇拉米,卻一點都不退怯,反挺起短胴衣下半裸的胸膛,拔出腰間短刀,挺身向前,以洪量的聲音,對巨蟒吼說『我是大度山之王~~"干仔轄‧阿蘇拉米"。我的祖先世世代代居住在此地,往後~我的子子孫孫,也將居住在這塊土地。在我祖靈護佑的土地上,我不容你這惡靈肆虐。草原有數不盡的野鹿野豬,沼澤有豐富的魚蝦,這些都可以讓你飽腹。所以我不準你這這惡龍~再吃人,為禍我大度山國村舍。否則~我"干仔轄‧阿蘇拉米"~定取你性命。而我土地上祖先的祖靈,亦會將你拖入地獄,受惡靈~被地獄之火燒炙的痛苦~』。阿蘇拉米,義正嚴詞之言,聲如洪鍾,又說『惡龍~~倘若你有靈性,聽得懂我的話,現在就離去。沼澤江海~仍可讓你棲息獵食。不然~我阿蘇拉米手中的刀,將劃破你的喉嚨,刺穿你的心臟,以為民除害~』。阿蘇拉米的氣勢,直如殛雷破山,狂風振海。頓時,只見那立身於阿蘇拉米面前的巨蟒,猶似竟被阿蘇拉米的氣勢所震懾;或又那巨蟒,果真具有靈性,聽得懂阿蘇拉米的話。總之,只見那原本猖狂,立身於阿蘇拉米面前的巨蟒,竟不再張狂,且更緩緩的放低他的蛇身;且有如向阿蘇拉米臣服般的,放低它的蛇頭。及至最後,巨蟒更沒入濁水溪中,擺動長長的漣漪,轉身游走。

巨蟒游走之後,原本逃跑的眾人,乍見剛剛阿蘇拉米,英勇降龍的一幕,個個無不看得瞠目結舌。居然連凶惡吃人的龍,都臣服於阿蘇拉米面前,此時只見西螺社的麻達,立時振臂高呼,齊喊『干仔轄。大度山之王。干仔轄。大度山之王。干仔轄~~是大度山之王~』。聽得西螺社的麻達,振臂高喊"干仔轄"的王號。頓時,只見巴布拉族的族人,亦隨之齊聲高喊,說『"干仔轄‧阿蘇拉米"~是中晝王。是我們大度山國的中晝王~』。溪邊的岸上,不料此時,卻見原本英勇挺立的阿蘇拉米,忽而整個人猶似被風吹化了般的,頓癱軟於地,暈厥了過去。原來,這阿蘇拉米,本就是一個個性仁厚,不善於爭鬥之人。只不過這日,因流落海外多年,終又踏上故鄉土地,本已讓他心血澎湃。而後,當在西螺社之時,阿蘇拉米滿懷返鄉澎湃的心,卻乍聽父母過逝,牽手被奪;頓時阿蘇拉米,滿懷澎湃之心,自頓成洶湧悲憤之情。正因滿懷悲憤,於阿蘇拉米急於返家的心中,直形成如濤天巨浪洶湧;而此牽手被奪的洶湧悲憤,更激起了阿蘇拉米的萬丈雄心。縱遇凶惡巨蟒,可阿蘇拉米,光想起心愛的阿得柳絲被奪,愛巢被魯狗六所佔,且父母又雙亡,土地又被惡靈所佔。如此家破人亡之下,阿蘇拉米早已連死都不怕,更何懼於巨蟒。正是「一夫視死如歸、鬼神都怕」因此反倒是巨蟒,被阿蘇拉米的萬丈雄心,所震懾,而負傷逃之夭夭。然而正如一般人一樣,一人心中之萬丈雄心,往往終究是難持久。而阿蘇拉米,挺其萬丈雄心激起的澎湃氣勢,震懾降服巨蟒之後,終也氣力放盡;於此自是頓時手腳攤軟,渾身再無半點力氣,癱倒暈厥。縱是如此,但阿蘇拉米的勇氣,此時亦已被西螺社的麻達,及其族人所目賭;乃至高呼其為王。巨蟒逃走後,眾人見阿蘇拉米癱倒於地,紛紛趕到河岸邊。當此之時,眾人更見河岸邊上,有一顆巨蟒的眼珠子,或因被阿蘇拉米的長茅刺中,兼之巨蟒掙扎扭動,而被挖出,正落於河邊的沙灘。

『龍珠!!龍珠~~』拳頭大的巨蟒眼珠,直如一個黑色的水晶球晶瑩,西螺社的麻達見了,直將其拾起高呼。因為此巨蟒的眼球,具傳說是一具有通靈能力的聖物,而且自古以來,亦只有降伏龍,偉大的中晝王能得。....自此,阿蘇拉米降龍之說,便透過西螺社麻達之口,奔相走告,而漸在大員流傳;及至數百年後,台灣海線一帶仍流傳著─關於大度山中晝王,降龍取珠的古老傳說。...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甘仔轄‧鰲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