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元1623年四月,明朝天啟三年,從福建月泉港到澎湖群島,再到台灣的黑水溝海域。"嗚嗚~嗚~""咚咚咚"笨港的港灣,又是號角聲與戰鼓聲連天。因為戰爭又要來了。但見笨港的海面上,滾滾濁黑雲層下,恍若滿佈恐懼與憤恨。戰鼓頻催,旌旗飄揚,而人的內心恍若更充滿憤慨,似恨不得要讓仇敵與自己,盡皆血流成海。淅瀝瀝的雨點灑在濁浪滔滔海面,而海面無盡的波濤洶湧,則有如海神澎湃的憤怒。這個春天的笨港,始終籠罩在漫天的陰霾與綿綿的陰雨當中。陰霾天空下的笨港,碼頭到井字寨之間的廣場,更見數千士兵操練,吆喝聲震天;而整個笨港的港灣與碼頭,海面的濤浪上更遍佈上百艘的大小海船,亦正擺開陣勢操練。

海上強大的紅夷敵人已將臨,原本說好共抗紅夷的大明水師盟友,更已背叛出賣台灣;反更投身敵營,相助紅夷。"嗚嗚~嗚~""咚咚咚"拍岸的浪濤聲中,號角與戰鼓聲,此起彼應,更聽得海船上的船兵,大聲吆喝著操帆與操砲。而那一艘艘的巨大海船,更恰如海中乘風破浪的一頭頭欲噬人的凶猛巨獸。因為從西方,追逐利益而來的強敵,正仗其堅船利砲,欲染指台灣;可謂已兵臨城下。因而以台灣笨港為根據地的中國海商,被逼到牆角,退無可退之下,亦不得不露出森冷的獠牙;與這些來自西方的海上強權,拼死一博。

笨港的中國海商聯盟,所要面對的,不止是當今世界的海上強權「荷蘭東印度公司」的艦隊來侵。更讓人心寒的是─在荷蘭人的背後,慫恿鼓動其艦隊,來侵佔台灣的,居然是早先口口聲聲的說「兩岸同為中國人,當共抗紅夷」的大明國。甚至福建水師軍,還打算派官兵,親領荷蘭紅夷的艦隊,前來台灣尋找港口。簡言之,眼下的情勢,是笨港的中國海商聯盟,顏思齊的武裝船隊,得獨立對抗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,以及大明國的水師軍。嚴峻的形勢,不不言可喻。

陰雨不歇的滾滾濁黑天空下,這日,但見一隻信鴿拍著翅膀,撲撲越過黑水溝而來,飛進了井字寨屋頂的鴿籠內。軍情緊急,哨兵見狀,立即抓了鴿籠中的信鴿,奔往井字寨的議事大堂。大堂中的船隊頭人,趕緊將信鴿腳上的蘆管取下,呈給大統領顏思齊。顏思齊,自蠟封的蘆管中,取出一張紙條來,原來是來自月泉港線民的密報。但見紙條上寫著─「福建水師,已派遣一名水師都司,名叫洪先春,欲往澎湖與荷蘭紅夷會合。日昨,洪先春已乘戰船出海,前往澎湖,欲領荷蘭紅夷,到台灣尋找適合的港口。不日,荷蘭紅夷艦隊,即將到台灣....」。....


澎湖群島的平湖嶼,由港口,望向荷蘭人所築的紅木埕要塞;但見城堅如鐵,固若金湯。這荷蘭人抓捕了四千餘中國奴工,虐死二千餘奴工,以其血骨所築的城;但見城上架著著火砲,有如一把一把的利刃朝向海洋,倘真是易守難攻。再見平湖嶼的港灣,正泊著七八艘的荷蘭夾板船戰艦,這些二百呎以上的三桅戰艦,更是恍若桅桿高聳入天,船身亦如城牆般的巍峨雄壯;恰如「荷蘭東印度公司」如今縱橫世界海洋,聲勢的如日中天。尤其近幾年來,高唱「實力主義」的顧恩,接任巴達維雅總督以後,其對追求利益的慾望;可說更幾至已成了一種病態的貪婪。一方面,除了派出雷爾生率領艦隊,遠征中國外。另一方面,為將爪哇島盡佔為殖民地,所以顧恩亦不斷的派兵,與島上,信奉回教的馬塔蘭國及萬丹國作戰。再一方面,派出私掠船隊,劫奪敵國西班牙及葡萄牙的貨船不說。甚至就算是盟國,但在追求公司的最大利益之下,幾至變態貪婪的顧恩,亦不放過。

譬若,前年,也就是西元1621年。顧恩為了貪圖摩鹿加群島中的班達島,所生產的肉荳蔻珍貴香料。但班達島,卻是屬英國東印度公司的殖民地。儘管當時,顧恩為了對抗西班牙人的勢力,所以才與英國結盟,並成立了「荷英反西聯盟」。可肉荳蔻,這珍貴的香料利益就在眼前。況班達島,就在爪哇島之西,安汶島之南;亦即班達島的周圍,都是荷蘭人的殖民地與勢力範圍。於是,對利益有著變態貪婪的顧恩,也就顧不得,與英國有著盟國的關係。但為了奪取班達島的肉荳蔻香料,顧恩便派了荷蘭東印度公司中,四騎士之一的馬蒂宋克;命其率領艦隊,前往攻打班達島。黑馬騎士馬蒂宋克,就像瘟疫一樣的率其艦隊,登上班達島,與"英國東印度公司"作戰。貪婪的瘟疫,既已登島,外號吸血鬼的宋克,其病態之貪婪,更不亞於顧恩。成功的從英國人手中,奪取了班達島後,黑馬騎士宋克,便有如吸血鬼般,大肆在班達島燒殺掠奪與收刮。房屋被焚,草原樹林被焚,糧食牲口被收刮一空,把土著當成牲畜一樣的大肆殺戮。正因宋克的貪婪,幾就像是把土地的血都吸光,導致班達島的土著,就算沒被虐殺而死,饑荒而死卻更多。甚至黑馬騎士宋克,其帶來的恐怖饑荒,又比血腥的大屠殺還嚴重。

巴達維雅總督顧恩,派馬蒂宋克,從英國東印度公司手中,奪取了班達島後,卻仍還不滿足。因為摩鹿加群島,盛產珍貴香料,有香料群島之稱;經濟利益重大。因此,英國縱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盟國,就像朋友一樣。但對顧恩而言,利益與朋友熟輕熟重?答案不問可知─自是利益比朋友重要。所以,為了將英國的勢力,徹底從香料群島中驅逐,好讓荷蘭東印度公司,能獨佔香料群島的利益。去年,變態貪婪的顧恩,更命安汶島的荷蘭商館,將島上英國商館的數十名職員,悉數逮捕;並全數送上絞刑台吊死。至此,摩鹿加群島的龐大香料利益,悉數落入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手中。但英國東印度公司,自是對顧恩的所做所做,大感震怒;導致荷英雙方的聯盟,亦因此徹底瓦解。甚至荷英雙方,為了利益爭奪,更亦成了怨恨難解的敵國。...


澎湖群島的平湖嶼,福建水師都司洪先春,奉巡撫商周祚之命,乘著戰船,亦已來到平湖港。雖是福建水師都司,但洪先春,此行前來澎湖,卻非是來勸退荷蘭人,更是非要來驅離荷蘭人。相反的,都司洪先春,是要來幫荷蘭人,與帶領荷蘭人,前往化外之地的東蕃島;好替荷蘭人在東蕃島上,尋找可做通商的港口。港灣中,三艘荷蘭夾板戰艦,已起錨揚帆,蓄勢待發。而為了替荷蘭人領航到東蕃島,都司洪先春,此行前來,還特別帶了幾名福建水師的老兵。因為這些福建水師的老兵,二十年前,曾隨沉有容前往東蕃勦倭。當年沉有容率水師軍勦倭,還曾在東蕃島南方的安平港登岸。所以這些老兵,對東蕃島的航路,地形地物,乃至淺灘礁石,自無不皆了然於胸。正因都司洪先春,亦知東蕃島的海寇,多聚居於笨港與魍港一帶。所以洪先春,為了順利替荷蘭紅夷在東蕃島找到港口,心裡亦有個底。即打算帶領這些荷蘭紅夷,往東蕃島的南方去尋找港口;藉以避開與東蕃島的海寇,面對面,直接的衝突。

畢竟東蕃島的海寇,在得知大明官府與荷蘭紅夷,雙方達成和議之是後,亦早揚言─絕不讓荷蘭紅夷,登島半步。對此,都司洪先春,亦是早已知情。所以此行,身為水師都司的洪先春,亦是提心吊膽,如臨大敵般,毫不敢鬆懈。當然,若是避無可避,在東蕃島碰到了海寇,光憑福建水師的戰船,絕對不是海寇的對手。因此若是真與海寇起衝突,那當然還要讓荷蘭人,武力強大的戰艦,去與海寇周旋。所以在平湖港,但見都司洪先春,是帶了幾個水師老兵,乘著小船,轉搭上荷蘭紅夷的夾板戰艦,為其領航;而非是搭乘福建水師軍的戰船。至於荷蘭人這邊,其艦隊司令雷爾生,則是派出了其首席副將高文律,率三艘戰艦;隨同洪先春,前往荷蘭海圖所稱的"福爾摩莎島"尋找港口。

黑水溝的滄溟汪洋海路,凶險的黑水波濤有若急流通衢,總像是會把人帶向幽冥般的令人恐懼。三艘荷蘭夾板戰艦,與兩艘中國的水師戰船,組成的探勘船隊,離開澎湖以後;便按著洪先春的計劃,往澎湖偏南的海路,朝向東蕃島的南部航行。半日的航程,在雲帆高張的荷蘭戰艦上,副將高文律,亦算是對洪先春一行中國海軍官兵,以禮相待。但見高文律,不但命荷蘭士兵,在船尾樓的艙外,擺了一桌酒席,宴請洪先春。而且高文律亦在座陪客,還用高腳杯,與洪先春等中國海軍官兵,共飲歐羅巴洲人慣飲的葡萄酒。主人待客如此周到,洪先春備受禮遇之際,除了對紅夷的禮數大感意料外,自也掏心掏肺;對荷蘭人想知道的事,知無不言。這不,船尚在浩瀚無邊的海上,洪先春已先把此行往東蕃島的計劃,和盤托出;並把當前東蕃島的情形,悉數都告知高文律。

雲帆高張的荷蘭船上,但見洪先春,手持滿盛葡萄酒的高腳杯,酒酣耳熱之際,直是滔滔不絕的說『呵呵~將軍。你問我為什麼要往東蕃島的南方找港口。呵呵~我就老實告訴你吧。因為這東蕃島,喔~就是你們說的福爾摩莎島~~這島上有很多的海盜啊。嗯~因為這些海盜,多半都聚居在島的中部海港。所以為了避免遇到這些海盜,咱們才要往島的南方去找港口。呵呵~不過將軍,不必擔心。這東蕃島南方的港口,絕對要比中部,或是北方的港口,都還要好。就說今日,我要帶你去的這個港口,就叫安平港。這安平港,是個內海。內海與外海之間,有一沙洲橫阻。所以外海縱是波濤洶湧,但內海卻總是風平浪靜。這~可是個難得的天然良港啊。不信的話,將軍可問問,與我隨同來的這些老兵。這些老兵,二十年前,就曾經來過這安平港勦倭。所以他
們個個,可都是親眼所見,熟門熟路。呵呵呵~~就是知道安平港,是個難得的天然良港。雖說距離福建的月泉港,是比較遠一些。不過這安平港港內的風浪,可是既安又平。所以我敢擔保,將軍看了之後,必定會豎起大拇指,大大滿意的。要不然,我也不敢帶將軍來啊。呵呵呵呵~~』。

高文律聽得洪先春,如此誇讚安平港,心下自是亦有所期待。不過在高文律的心中,對於福爾摩莎島的海盜,不免仍有點懸念。畢竟福爾摩莎島的海盜,高文律亦早有耳聞,而且傳聞中這些中國海盜,似乎還相當的凶猛。有些荷蘭貨船,往來巴達維雅與日本國之間,亦曾在航行過中國海域之時,無故的失蹤。當時亦有人懷疑,或許是被福爾摩莎島的中國海盜所劫。只不過荷蘭人的船艦,未曾登岸過福爾摩莎島。因此對於島上的海盜,自是所知有限。當下既要往福爾摩莎島尋找港口,高文律,自不免想從洪先春的口中,多企盼能問出一些關於島上海盜之事。但洪先春,畢竟是水師軍的都司,可也不是個糊塗之人。乍聽得高文律,問起島上的海盜之事,洪先春就怕這些荷蘭紅夷,會因為海盜之故,便拒絕前往東蕃島的港口。因此對於海盜之事,洪先春自是盡講一些無關痛癢,甚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,藉以搪塞高文律。總之,把這些荷蘭紅夷帶到東蕃島去,並幫他們找到一個滿意的港口,好讓這些荷蘭紅夷,從澎湖撤軍;而這對洪先春而言,就是最重要之事。畢竟,倘能順立完成這個任務,洪先春也才能對上司交差。至於紅夷撤軍到了東蕃島之後,要與海盜如何捉對廝殺,那可就不管大明國的事了。

三艘荷蘭戰艦與二艘中國掛簾戰船,航行了約半日。正當高文律,與洪先春等中國海軍官兵,尚杯酒暢談。此時忽聽得桅桿頂端,瞭望台上的哨兵,大聲的喊叫,說『將軍~~看見陸地了。我們到福爾摩莎島了。福爾摩莎島就在我們眼前了!』。「已見陸地!」高文律聽得哨兵喊叫,忙得起身,在尾樓船艙外的第二層甲板上,拿出單筒望遠鏡瞭望;果見望遠鏡中,已見一片樹林蓊鬱的陸地。既已近陸地,海域難免多礁石淺灘,若是不熟悉航路,海船很容易就觸礁,或是擱淺;這時,船上幾個曾經到過安平港勦倭的中國海軍老兵,可就派上了用場。

『吶~~你們看見那個島沒有。那個島的北邊,有一條水道,南邊也有一條水道。兩條水道,都可以進入安平港的內海。但北邊的水道水淺,只有漲潮的時候可以行船。不過像這種三桅大海船,吃水深。恐怕就算漲潮,也是不能走北邊水道的,需得走南方的水道才行...』眼見離陸地越近,就算不用望遠鏡也已能目視陸地,此時紅夷船上的福建水師老兵,亦識途老馬般的,開始為荷蘭人領航。高文律聽從中國海軍老兵的領航,令艦隊放慢航速,並走小島南邊的水道;果然,艦隊順利的航入港灣的內海。艦隊一入安平港的內海,亦如先前洪先春所言─縱是外海波濤洶湧,但因有沙洲小島屏障,所以內海的港灣總是風平浪靜。


安平港的內海,舉目所及,岸邊盡是荒莽蒼蒼的雜樹叢與蘆葦叢,但內海水深遼闊,可行三桅大海船;果是一個難得的天然良港。高文律率艦隊航入內海後,站在尾樓第二層甲板上,舉目四顧,亦不禁對洪先春讚嘆說『嗯~閣下,說得沒錯。你們中國人果然沒騙我們。這個港口,果然是一個難得的優良港口。比之漁夫群島的港口,還好上數倍。~~好港~~好港~~』。但艦隊緩行內海,舉目岸邊,卻盡是荒莽樹叢,竟無處可登岸,高文律不禁又嘆說『可惜啊。這個港口偏居這個蠻荒之島,未經開墾。若是能好好的擘劃開墾築港,必能成為一個很好的商港與軍港。屆時商旅往來,繁榮可期,或將可成為我荷蘭國在東方的第二個巴達維雅殖民地...』。只因岸邊荒莽蒼蒼,於是高文律,令艦隊繞行內海,以尋找適合登岸的陸地;也好放下小船,派人登岸去探戡。然而,就在艦隊航行過一處大河出海的水道,忽卻聽得一聲悶雷巨響。

"轟隆!"天空原本陰霾,乍聽得悶雷巨響,高文律等人,雖是嚇了一跳,卻也以為只是打雷。然而一聲悶雷之後,又是一聲悶雷霹靂。陡然讓人震驚的是,艦隊前方的海面,隨著霹靂雷聲,居然恍若有什麼東西落入海中;頓濺起了二道,幾比桅桿還高的水柱。高文律及荷蘭艦隊的士兵,乃至洪先春,都是百經海戰之人。乍見眼前景象,眾人陡然回過神來,驚覺剛剛的霹靂巨響,竟非悶雷;而是火砲開砲的巨響。『海盜~~有海盜。備戰~~快備戰~~』驚覺遇到海盜埋伏,受到海盜襲擊,高文律驚得趕緊拔出指揮刀,慌得大喊下令。頓見紅夷戰艦上,荷蘭士兵慌亂成一片。與此同時,安平內海的荒莽雜樹林間,忽聽得號角聲與戰鼓聲齊響。且就在荷蘭戰艦前方,約五六個船身遠處,可見一艘三桅大船;從荒莽雜樹遮蔽的水道,緩緩航行而出。不止是一艘,是一艘之後,接著又是一艘。不止是荷蘭戰艦的前方,包括剛剛荷蘭艦隊經過的大河水道,蘆葦雜樹遮蔽的後方,亦是戰鼓號角齊鳴;頓時許多海盜的大小船隻,從隱蔽的水道緩緩航行。頃刻之間,海盜的大小船隻,竟有十多艘;形成前後將荷蘭艦隊給包圍之勢。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甘仔轄‧鰲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