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潞王府~鄭鴻逵會唐王朱聿鍵

弘光元年,六月。杭州城。原本鎮海將軍鄭鴻逵,與總兵鄭彩,奉弘光帝之命,欲率軍前往長江南岸的鎮江鎮守。然鄭家軍未到,清兵已渡過長江,鎮江也失陷。於是鄭鴻逵與鄭彩,打算欲率兵前往戍守南京,以抗清兵。誰知,那清兵渡江之後的攻勢,更如勢如破竹,襲捲江南。史可法戰死揚州後,鄭鴻逵尚未到南京。而南京又已失陷。南京城已破,救援不及之下,鄭鴻逵與鄭彩,只好率大軍回師福建。回師途中,旋即卻又得報,說是弘光帝逃往蕪湖,已被叛將所擒,送給滿清貝勒。由此大明國又沒了皇帝。而國不可一日無君,否則此大明危急存亡之之秋,何以號召天下志士抗清。於是率兵回師福建之前,鄭鴻逵即順道,先來到了杭州。因年前,闖王李自成的亂民大軍,攻陷河南的時候。原本封地在河南的潞王朱常淓,即攜家帶眷,逃到了杭州城。而鎮海將軍鄭鴻逵,來到杭州的目地。正也是想勸諫潞王朱常淓,登基為帝,以號召志士抗清,延續大明國的命脈。

杭州城的潞王府。這日。鎮海將軍鄭鴻逵帶著總兵鄭彩,及副將江美鰲等人,到潞王府拜見朱常淓。王府門口的衛兵,趕忙通報。潞王朱常淓獲知鎮海將軍到來,慌得倒穿鞋子,親到門口迎接。一干人進了王府的大廳,卻見廳中早坐著一個人。見那人體格魁武,相貌醜陋,神似朱洪武,臉上卻是一臉愁容。正不是唐王朱聿鍵。原來,被弘光帝流放廣西的朱聿鍵,來到了杭州城後,先一步來也來拜訪潞王。但因朱聿鍵長年被監禁,所以鄭鴻逵等人,並不識得唐王。經得朱常淓引薦,鄭鴻逵等人,趕忙晉見唐王朱聿鍵。而朱聿鍵縱是拖著虛弱的身子,亦是忙起身相迎。
原來,唐王與潞王的封地,皆在河南。朱聿鍵與朱常淓,二人的年紀又相仿。所以也算是自小就相識。只不過朱常淓六歲之時,父親就過逝,所以他六歲也就世襲了潞王之位。算是一生平順。反觀朱聿鍵,卻是早年跟著父親,被祖父監禁於宗人府。後來繼任唐王之位後,又因起兵勤王。於是又被拔除王爵,監禁於鳳陽高牆八年。就一個王爺而言,算是一生境遇悲慘。

朱常淓。這個一生平順好命的潞王爺。年未四十。生得溫文儒雅,也確實是個文人雅士。不但琴棋書畫,無所不長。更嗜喜古玩與音律。而且他更喜歡自己做琴。一輩子親手做了三千多把琴,揚名於世。因是潞王所做的琴,還被人稱為「潞琴」。且見那朱常淓,為了彈琴,指甲留有六七寸長。因怕折斷,所以都用竹筒套著。王府廳中,一干人坐定。朱常淓與朱聿鍵,並肩坐於左邊太師椅,中間隔著茶几。鄭鴻逵與鄭彩等人,則坐於右側的太師椅。朱常淓見得貴客臨門,似頗欣喜。一臉喜孜孜,開口便說:『難得啊。沒想到今日,來了這麼多貴客。尤其是唐王。自從你被抓去鳳陽的高牆關了起來。咱都十幾年沒見啦。本以為咱這輩子,再沒機會見面了。呵!沒想到在這亂世之中,咱居然還能再見上一面。不容易啊!這不禁讓我想起了唐朝,杜甫的一首詩!』說著,朱常淓居然吟起了詩:『 岐王宅裡尋常見,崔九堂前幾 度聞。正是江南好風景,落花 時節又逢君。』眾人皆知朱常淓,喜愛詩詞音律。聽及此,也都還臉上帶笑。但接著,朱常淓說的話,卻是要讓眾人愕然。

『唐王。還有各位遠道而來將軍。不如就讓我為各位演奏一曲。以餉嘉賓。咱現在的景況,可是有若唐朝的杜甫,經得安史之亂,竟還能在江南遇到了老友李龜年。唉呀!畢竟這千古知音難尋啊。而那李龜年善音律,以只有杜甫這等人,配得上是他的知音。你們說,他這"落花時節又逢君"。這!寫的可真是好啊!把亂世之中,知音相遇,寫得入木三分啊!當也只有用音律,方能直達人心!不如就讓我為大家演奏一曲,以敬杜甫與李龜年的相遇啊!』聽得朱常淓這翻話,不止唐王,一臉錯愕。連得對面的鄭鴻逵與鄭彩等人,亦無不面面相覷,不知如何回應。畢竟,國家都要亡了。清兵正以秋風掃落葉之勢,橫掃江南。而朱常淓,不但不思救亡圖存,居然還有如此閒情雅緻,要彈琴以餉嘉賓。當下,唐王朱聿鍵,實在聽也聽不下去。立時點醒朱常淓,一臉嚴肅,出口說:『潞王。清兵已攻陷南京。弘光帝逃往蕪湖已被擄。以清兵的勢如破竹之勢,恐怕不日,連杭州也要失守了。況弘光帝被擄後,現在大明國已無皇帝。就算有抗清志士,也是群龍無首。當此危急存亡之秋,大明正需要一位有為的君主,來號召天下志士,挺身抗清。而今眼見清兵都要兵臨城下。難道你的心裡就沒什麼打算嗎?』
潞王朱常淓,見朱聿鍵那一臉嚴肅,言語嚴厲,頓是收斂了笑容。卻是怔了半晌,這才帶著一臉委屈的神情,說:『唐王啊!國難當頭,我也知道呀!弘光帝被擄之後。他的母后,鄒太后就下了懿旨給我。說論輩份,我是弘光的叔輩。還稱我賢冠諸王。所以要我負起監國之責。雖然我不想監國。但我也答應了啊!就當了監國。只不過我能做的,也就只有這樣了啊!國家之興滅,有如人之生老病死。我也只能盡人事,聽天命。不然又能如何?』

「監國」乃是當皇帝,或出外狩獵,或病重,或過逝,不在任上,亦無法行皇權。所以得有人出面,代理皇帝職掌朝政。而通常這代理皇帝之人,也就是儲君。弘光帝被擄後,其母鄒太后,即下了懿旨給在杭州的潞王,要其監國。而潞王朱常淓,本不喜政事,亦不擅政務,只想當著太平王爺。可鄒太后既下懿旨,潞王百般不願也只好監國。卻是監國已百般為難,更不想登基為帝。而唐王朱聿鍵來到潞王府,正是要逼朱常淓,登基為帝。陡聽朱常淓,說「國家興滅、聽天由命」之言。這可讓朱聿鍵,感到腦怒,頓是疾言厲色回:『國家興亡,豈可聽天由命!潞王,我告訴你。你得在十日內,給我快快登基。現在我大明,尚有半壁江山。況東南半壁,乃是我大明國最富裕之地。只要臣民上下一心,共抗外侮。那鹿死誰手,尚未可知。重要的是,滿清韃虜已快兵臨杭州,你到底打算怎麼做!再推諉茍且,那就要為時已晚了!』

朱聿鍵一番詞言厲色,可把潞王朱常淓給嚇到了。一時,見朱常淓竟言語結結巴巴,眼帶惶然的說:『有啊!清兵~~要來了。我我~~也知道啊!我已經把我一輩收集來的古琴譜。還有仿"宣和博古圖"造的幾千個銅器。還有我的"潞琴"。都叫人趕緊挖個洞,把這些難得的珍貴之物,埋起來。這樣~~就不會被清兵毀壞了。將這些珍貴之物保存下來,或許將來能夠被後人挖到...』未聽朱常淓把話講完。朱聿鍵已然聽得怒火攻心。一個出奇不意,猛然抓住了朱常淓的手,即往茶几上拍打。邊緊握朱常芳的手不斷的拍打茶几,見朱聿鍵更是憤怒的兩眼漲紅,滿嘴不住的怒罵:『朱常淓!你給我清醒。你給我清醒一點。國家要亡了!難道你就只想到你的古玩與琴譜...』由於朱聿鍵陡然勃然大怒的模樣,甚是駭人。一時朱常淓也被嚇到不知所措。卻見自己的套著竹筒的指甲,被朱聿鍵猛然抓去拍桌。那套指甲上的竹筒,就這麼被甩飛。甚至好幾根留了幾寸長的指甲,還因此折斷。幾寸長的指甲斷了,如何彈琴!這可讓朱常淓,更是驚惶的兩眼瞪大,望著自己折斷的指甲,驚恐的大喊:『唐王!快住手啊!我的指甲啊!我的指甲斷了啊!』

鄭鴻逵與鄭彩等人,來到潞王府的目地。原本也是要勸諫潞王朱常淓,盡快登基為帝,好穩住天下軍民之心,以團結志士抗清。然在潞王府中,見那朱常淓的言行,連得鄭鴻逵與鄭彩,看了都不禁搖頭嘆息。正是國之將亡,朱常淓不但全然不思抵禦外敵,反還滿口琴棋書畫古玩與琴譜。就算唐王朱聿鍵都已怒火攻心,氣到怒不可遏。而他朱常淓卻還是只關心他,用來彈琴的指甲斷掉。縱是如此。眼見唐王逼迫潞王登基。當下鄭鴻逵還是打鐵趁熱,亦開口對朱常淓,諫說:『潞王!唐王說的對啊。國不可一日無君。為穩天下軍民,共抗清兵。您還是趕緊登基吧!現下為時未晚。我鄭家在閩粵,尚有十數萬的大軍。倘潞王願登基為帝。國既有主,那我鄭家軍,必當誓死效忠潞王。傾全力與清兵一搏。而這正也是我,率領大軍,來到杭州城的原因。無非就是希望悍衛杭州城,以保我大明江山與皇上!』

唐王朱聿鍵聽得鄭鴻逵之言,霎時放開了朱常淓的手。陡然卻是兩行淚下,拱手向鄭鴻逵,一臉誠摯謝說:『將軍大義,我朱聿鍵,替我朱家人,致上十二萬分的感謝。只恨我朱家人,不爭氣,以致國家敗壞此。而面對此國家存亡之秋,將軍卻仍願意效忠於我朝,共赴國難。我朱家之人,無才無德,實是愧不敢當啊!我朱家之人,實是愧對將軍大義啊!』說到激動處,朱聿鍵甚是雙膝下跪,向鄭鴻逵與鄭彩下跪。鄭鴻逵見狀,趕忙起身趨前去扶朱聿鍵。卻見那身體虛弱的唐王朱聿鍵,掩面痛哭,涕淚橫流。滿帶悔恨之言,又說:『這一切,都怪我啊!都怪我啊!要是崇禎九年,我率護衛兵前往北京勤王,成夠成功。那怕最後就只剩下幾百個兵,能到北京。但當時,若能夠把崇禎身邊的一干奸佞掃除乾淨,讓國家清明。那我大明國,何以至此。而他朱由檢又何需落到被亂民,逼到煤山上吊的絕境!嗚嗚!這一切都怪我啊!都怪我沒有堅持到底,去勤王啊!』

朱聿鍵因率兵勤王,惹怒了崇禎帝。因此被拔除王爵,還被關押到鳳揚高牆的監牢。這是舉國皆知之事。鄭鴻逵與鄭彩亦知。原本鄭鴻逵在潞王府,見到了唐王朱聿鍵,還心存芥蒂。畢竟朱聿鍵是曾經犯下犯上重罪。因而被崇禎帝廢為庶民,並關押到監牢的亂臣賊子。可今日,見得唐王朱聿鍵,卻是一心憂國憂民,一點都不像是個十惡不赦的亂臣賊子。且其勸諫潞王登基,所思所言,更無不全都是為了大局。由此鄭鴻逵,對朱聿鍵的觀感,大為改觀。且見朱聿鍵,痛哭流涕,講到崇禎上吊之事。突然卻又轉頭,向朱常淓喝罵:『潞王!你如此茍且推諉。難道你就不怕,清兵兵臨杭州城之時。到時候,你將跟崇禎一樣,眾叛親離,走上上吊的絕路嗎?』朱常淓卻是也帶著生氣,回:
『崇禎是皇帝,那闖王李自成也想當皇帝。天無二日之下,崇禎自然被逼死。但我又不想當皇帝。我也不跟他滿清爭天下。他滿洲人想當皇帝,他自當去。人總是講道理的。我會派人去跟那滿清貝勒講,說我不會與他爭天下。他要皇位,我也可以把皇位讓給他。但只盼他滿清皇帝,好好治理天下,讓百姓安居樂業。更不要濫殺我大明的舊臣民與百姓。這~~不是對大家都好嗎?倘你唐王,想當皇帝的話。那我現在也可以把這監國,索性也讓給你。總之,你們與那滿清要打要殺,你們自去。不干我的事!』

「唉!這潞王,就算我有心擁立他為帝。恐怕他也只是個,扶不起的阿斗啊!」鄭鴻逵聽得潞王一番話。當下,已然對朱常淓,由原本的失望,而徹底絕望。唐王朱聿鍵更是聽得咬牙切齒。當下,恨不得親手就把朱常淓給勒死,免其真的薙髮降清,玷辱了朱家皇族的聲名。眼見唐王朱聿鍵,正要發作。鄭鴻逵卻是趕緊攔阻,對朱聿鍵說:『唐王。我鄭家的大營,現就駐紮在杭州城外。因末將有些要事,想與唐王商量。今日有幸在此遇到唐王。擇日不如撞期。可否請唐王移步,現在就隨我到大營一趟!』原來,鄭鴻逵的心裡,已然有了計算。既然潞王,是個扶不起的阿斗。反觀唐王,勞瘁憂國,誓不降清。且其雖曾發兵勤王,而下獄。由此卻也可見,唐王力圖中興大明,甚至不惜惹怒崇禎,賠上自己的王爵。再見其論及國之將亡,恨潞王之不思奮發圖強,抵禦外侮,更是痛哭流涕,真情流露。豈又是作假。

「與其擁立潞王,做一個扶不起的阿斗。那倒不如擁立唐王。或許尚還能有番作為!」之所以邀唐王至其大軍的帳下,鄭鴻逵正作此想。南京城破後,適逢黃道周等重臣,亦逃到了杭州城。得知唐王朱聿鍵,被鄭鴻逵帶到了鄭家軍的大營。於是一干重臣,即亦到了鄭家軍的大營,與鄭鴻逵商議擁立皇帝之事。眾人經得一番搓商,論及得失。最後眾人皆有了共識,即與其擁立,只想與滿清茍且妥協的潞王為帝;倒不如改擁立,一心想有所做為的唐王。因清兵橫掃江南,勢如破竹,杭州城已非安全之地。而鄭鴻逵的大軍,尚多在海上。為保唐王安全無虞。於是鄭鴻逵召來副將江美鰲(台灣外記作者江日昇的阿公),令其調遣一營的精銳,喬裝作難民,以由陸路速速護送唐王,至福建的鄭家軍地盤。

弘光元年,六月中旬。鄭鴻逵命江美鰲護送唐王離開杭州城,也不過才幾日。一路宛如洪水猛獸,勢如破竹南下的清兵,果然已兵臨杭州城。儘管潞王身邊的大臣,亦曾諫請其舉兵抗清。但潞王朱常淓,卻是心灰意冷的,對其臣子說:『算了吧!你們都不用再說了。我根本不是當皇帝的料。而且民心也早就背離,有如江水東去難以挽回。就算我想舉兵,恐怕也不會有人跟隨!』於是清兵擁至,潞王朱常淓,戰都未戰,即開城降清。旋即被清兵所擄,送至北京。隔年,與被擄的福王弘光帝、及秦王、晉王、衡王、德王、荊王等九王。一并皆在北京被斬。而說到這潞王朱常淓,其一生最大憾事,或就是國破家亡之時。卻仍未得一知音,好好的聽他彈奏一曲。

杭州城城破,潞王降清之時。當時唐王朱聿鍵,被護送逃力杭州城,也只不過才逃到了浙江衢州。即聽得潞王朱常淓已然開城降清,當下自是扼腕悲痛。六月底,逃到了福建建寧,總算到了鄭家軍地盤的安全之地。福建巡撫張肯堂,親迎於道。因潞王降清,國不可無君。適值鄭鴻逵亦已帶著黃道周等朝廷重臣,從海路,返回了福建。巡撫張肯堂、巡按吳春枝,禮部尚書黃道周等重臣,與鄭回鴻逵及鄭芝龍,一番商討後。即奉唐王朱聿鍵為監國。閏六月初七,唐王朱聿鍵以監國的身份,終於安全被護送到了福州。鄭芝龍亦將自己宛如宮殿的南安伯府,送給了唐王朱聿鍵做行宮。唐王監國後,眾臣認為當以先兵抗清、緩登基為帝。以示監國以憂國憂民為先,並非是想當皇帝而已。然在鄭芝龍、與鄭鴻逵認為,當以登基正位為先。因為登基為帝,方能壓眾人正天下,以免有其他的王稱帝,造成分裂。閏六月十五日,就在鄭芝龍與鄭鴻逵的堅持下。眾臣即在福州擁立唐王朱聿鍵,登基為帝。七月一日,建號隆武。是為南明隆武帝。...

 
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甘仔轄‧鰲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