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洪承疇招撫鄭芝龍~清兵破仙霞關

四月。鄭成功告假返回泉州後。因鄭芝龍依然攬權逗兵,毫無抗清的動靜。一日,隆武帝早朝之時,為逼鄭芝龍出兵,索性當廷宣稱,要率兵御駕親征。並要鄭芝龍供應大軍糧餉,與準備火砲器械。然而鄭芝龍依然唯唯諾諾,卻是仍扣住糧餉,亦不準備發兵。使得隆武帝,就算想御駕親征也不能。這讓隆武帝,再也忍不住怒。即在朝上,當廷斥責鄭芝龍。當下,鄭芝龍受到斥責後,索性竟也橫起臉來,回隆武帝說:『陛下。臣鄭芝龍只不過就是武夫,還是個出身草莽的武夫,自然稟性憨直愚鈍,更不知道朝廷上的逢迎之道。今日,陛下既然對我起疑,認為我不夠忠心。那我鄭芝龍豈又敢擔起中興大明的重任。不如請陛下,立刻就準許讓臣,解甲返鄉,從此就當一個平凡的老百姓。以免惹得聖上,見了臣不高興!』

布政司署府衙內的朝廷,東班首位的鄭芝龍,突如其來的辭官之說。引得分列兩旁的文武官員,一陣嘩然,個個頓是嚇得面面相覷。畢竟這隆武朝廷,就靠鄭芝龍一 人撐起。倘是鄭芝隆辭官撒手不管,這朝廷焉還能存。就連原本一臉怒容的隆武帝,聽得鄭芝龍要辭官,亦是嚇到面色如土,再不敢出言斥責。反見隆武帝,原本嚴厲的臉皮一鬆,放軟了身段,即趕緊出言慰留,說:『鄭卿啊!朕這朝廷的大小事,都全憑鄭卿一人處理。朕信任你都來不及,怎會對鄭卿有疑心呢!只不過因為朝中有人說鄭卿老是按兵不動,不發兵抗清。所以朕才不得不在這朝上,稍微提醒鄭卿。全都怪朕,聽信了讒言,錯怪了鄭卿。還請鄭卿莫要多心才是啊!』既然不敢再當面,命鄭芝龍出兵。隆武帝拐了個彎,索性換成了斥罵,正率兵在仙霞關,卻遲遲不肯出兵抗清的鄭鴻逵與鄭彩。見得隆武帝,指桑罵槐,直說:『唉呀!都掛這鄭鴻逵與鄭彩,枉費朕對他們的重託。一天到晚上疏,又是向朕請餉,又是請糧。都說他們沒糧沒餉,所以無法進兵抗清。還讓朕因此,錯怪了是太師不肯不兵。真是罪該萬死啊!』罵了一陣,語罷。隆武帝,且命尚書,即擬了聖旨。下詔要鄭鴻逵與鄭彩,快快出兵抗清。並明言,倘若其再畏縮不前,則國有國法,必定以國法論處。當然,隆武帝這拐彎抹角,斥責鄭鴻逵與鄭彩,目地無非仍是要逼鄭芝龍出兵。然隆武帝卻不知,此刻的鄭芝龍,雖是身在大明朝廷,看似仍對隆武帝一片忠誠。可事實上,向是利以為上的鄭芝龍,其實卻早已和滿清招撫大臣洪承疇勾搭上,彼此暗通款曲。

「洪承疇何許人也?」崇禎十四年,清兵傾巢南侵遼東。時為薊遼總督的洪承疇,奉崇禎帝之命,領六十萬大軍,與清兵決戰於松山與錦州。史稱松錦之戰。此戰,亦可說是註定大明國敗亡的關鍵一戰。因此一方,大明國的將領,多驕橫不肯聽令,使得明軍雖眾,卻宛如多頭馬車。而彼一方,滿清皇帝皇太極,御駕親征,更讓清兵士氣旺盛。最後大明六十萬大軍,因糧草被斷,潰不成軍,幾至全軍覆沒。消息傳回北京城,震驚大明朝廷。當時皆說,主帥洪承疇,已兵敗殉國。使得崇禎帝有感洪承疇之忠心,不但痛哭流涕,還為其舉行了盛大的國祭。然誰知,洪承疇其實並未殉國,而是兵敗後被皇太極所俘。

時值隆冬。洪承疇被皇太極所俘之時,滿州東北一片冰天雪地。因皇太極野心勃勃,一心欲逐鹿中原,正是用人唯才。且知洪承疇以謀略聞名,乃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。因此皇太極不殺洪承疇,而想招降洪承疇。起初,洪承疇誓死不肯降清,見皇太極派大臣來招降,即破口大罵。就算送黃金、送美女,洪承疇亦不為所動。及至一日,盛京大雪紛飛,天寒地凍,天地間舉目一片皚皚白雪覆蓋。因洪承疇使終不降,本欲押出午門斬首。臨刑之際,皇太極卻親自前來探望。洪承疇見了皇太極,依然昂首而立,不但不肯對滿清皇帝下跪,還對皇太極罵聲不絕。然洪承疇是福建泉州南安縣人,置身東北的天寒地凍,終是忍不住冰雪凍身,而渾身簌簌顫抖。皇太極眼見洪承疇因身上的衣物單薄,受不了凍,即趕緊脫下自己身上穿得溫暖的狐裘,親自給洪承疇披上。眼見皇太極如此豁然大度,不但不在意被當著面叫罵,反是以自己身上的狐裘來溫暖他。這可讓洪承疇當場感動淚下,頓是向皇太極下跪磕頭。

洪承疇降清之後,皇太極待之以國師之禮。舉凡洪承疇對滿清朝廷,典章制度的諫言,皇太極無不重視與採納。尤其重要者,洪承疇對皇太極言─欲入主中原之首要,乃為承襲中國之道統。即三皇五帝、堯舜禹湯、文武周公孔子,一脈相傳,以聖賢治國的道統。並尊孔孟,弘揚儒學。更得習漢文、通漢語,尊重漢人禮俗。因只要承襲中國道統,如此一來就算是鮮卑、契丹、蒙古,亦能入主中原,統治中國。簡而言之,對於中國的統治者,自古以來,中國重視的道統的一脈傳承,而非是不是外族。因洪承疇之諫言,於是一心想入主中國的皇太極,乃大力推動漢化。並稱大清國乃繼承中國道統而稱帝。闖王李自成,攻陷北京,崇禎自縊於煤山。吳三桂引清兵入關。滿清一入關,即祭告天地。稱大清國的皇帝,乃是奉天承運,繼承中國道統,入主中原。而其秉聖賢之道而來,正是為了解救黎民百姓,所受的倒懸之苦。聖明的大清皇帝,將一舉掃除前朝的腐敗,與豺狼匪寇叢生,救百姓於水深火熱。正是出於洪承疇之諫言。因此要說滿清能順利入主中國,洪承疇實功不可沒。若論其功,幾可與攝政王多爾袞,並駕齊驅。

滿清入主紫禁城,坐定江山之後,冊封洪承疇為「太子太保」「兵部尚書」兼「都察院右都御史」,並授「秘書院大學士」,入內院佐理軍務。清兵渡過長江,滅大明國南京的弘光朝廷後。攝政王多爾袞,得意忘形,頒佈「薙髮令」。即令降清的漢人,皆需得如滿州人一樣薙髮留辮,以象徵對大清國的效忠。「薙髮令」一頒佈。因其有違中國自古以來的傳統,立即引發已降清,與未降清的漢人,劇烈的反抗。幾乎動搖大清國,入主中國的統治。危急之際,攝政王多爾袞,任命洪承疇為「招撫江南各省總督軍務大學士」。藉懷柔綏安之說,以招撫長江以南,大明國的王公大臣與抗清將領。因洪承疇乃是大清國入主中國,重要的開國元勳,其在大清朝廷更能一言九鼎。且洪承疇,身為漢人,原本又是大明國的重臣。而洪承疇降清之後,既然能受到大清國,如此重用。其本身自然就是最好的說服力。引得不少大明國的王公大臣與抗清將領,在洪承疇的招撫之下,紛紛降清,換取高官厚祿。而在福州擁立隆武帝的鄭芝龍,乃是東南沿海,一方之霸。自然也是洪承疇鎖定,欲招撫的對象。...


隆武二年,四月,福州隆武朝廷。且說隆武帝以御駕親征之說,欲逼鄭芝龍出兵抗清。結果鄭芝龍卻以辭官回應。反逼得隆武帝左支右絀,不得不向鄭芝龍低頭慰留。原來,做為奸巧商人的鄭芝龍,早已看出大明國氣數已盡,無力回天,所以早有降清之意。所謂「識時務者為俊傑」,向是鄭芝龍的一貫作風。當年受大明國招撫,由盤據台灣的海寇,搖身一變而成三品游擊將軍。進而一手掌控整個中國東南沿海的通商之權。正是鄭芝龍懂得識時務,知道自己往那邊靠,可以讓自己獲得最大的好處。而今眼看大明國將亡,識時務的鄭芝龍,自然也知道自己該往那邊靠,才能保住自己的身家性命與財富。甚至再為自己博取更多的權勢與功名利祿。此亦正是鄭芝龍,始終按兵不動,不願正面抗清。無非就是待價而估,等著滿清朝廷,前來招撫他,給他更多的好處。當然,潞王朱常淓,開杭州城降清,最後卻落得被押到北京斬首。這事,也讓鄭芝龍有了警惕之心,並不敢真正相信滿清朝廷。尤其是征南大將軍貝勒的招撫。怕就怕,萬一自己輕易降清,恐是自投羅網,落得有如潞王一般的下場。因此鄭芝龍,雖是按兵不動不抗清,卻也始終不降清。而其機關算盡,無非就是想等洪承疇,親自來招撫他,並給他承諾。

洪承疇與鄭芝龍,皆為福建泉州南安縣的同鄉。二人同在大明國,當官之時,也有數面之誼。所以鄭芝龍不信任滿清貝勒,只信任有同鄉之誼的洪承疇。就在鄭芝龍以辭官之說,逼得隆武帝無法御駕親征後。數日,果然就收到了洪承疇,暗中遣人帶來的書信。在那招撫的書信中,洪承疇更向鄭芝龍允諾。說是大清朝廷,已經同意。只要他鄭芝龍投誠,就許給他浙閩粵,三省的王爵。鄭芝龍收到洪承疇的書信與允諾後,自然喜不自勝,再不猶豫,決定要降清。卻是心中仍有顧忌。「吃快弄破碗。萬事周全前,降清之事需得做得慎密才行。畢竟鴻逵與森兒,都是死腦筋的讀書人,只知捧著四書五經,滿嘴"君子重義、小人重利"之說,卻不知變通之道。要是讓他們知道我想降清,他們必然又會用那套"君子重節操""志士仁人,當死於志節"之說,來與我說嘴。唔!為免降清之事生變。不如,暫先隱瞞他們。等萬事皆備,生米煮成熟飯。諒他們也不得不從!」既有此考量,鄭芝龍決心降清之事,也就連身邊最親近的人,既不說起,也不商量。全權獨斷,暗中進行。而為向滿清朝廷,展現投誠之意,鄭芝龍即也寫了一封信,託人帶去給洪承疇。

「洪大人鈞鑒:我已命我鄭軍...。遇官兵撤官兵,遇水師撤水師。傾心貴朝者,非一日也...」寫給洪承疇的書信中,鄭芝龍展現了十足的誠意。且其誠意也不止展現於書信中。而是真的,也開始從福建的各重要關口,開始撤軍。甚至原本在仙霞關外,鄭鴻逵與鄭彩所率的大軍,鄭芝龍亦命其撤回福州。清兵已大軍壓境,鄭家軍卻大舉從福建的關口撤回。此舉,無疑是要將整個福建,拱手讓給清兵。任何人見了,都知事出不尋常。原本已杯弓蛇影的隆武帝與朝臣,見鄭芝龍大舉撤軍,更是驚慌。福建邊防既已空虛,隆武帝再留福州,無疑就像是虎狼的嘴邊肉。清兵一來,整個朝廷,隨時都不保。亦有朝臣早看出鄭芝龍,圖謀不詭。即奏請隆武帝,快快出逃江西。但隆武帝仍懷抱一線希望。畢竟鄭芝龍是擁立隆武登基為帝的第一功臣。百官早朝之時,隆武帝即問了鄭芝龍,何以從邊關撤軍?當下,鄭芝龍卻是裝出一臉憂心忡忡,狡獪回說:
『啟稟陛下。切莫聽信饞言,懷疑臣的忠心。從邊關撤軍,實情非得已。臣也不知道,東南沿海突然出現海寇劫掠。陛下也知道,今日福建邊關的糧餉與朝廷的開支,都是臣一手支應。而臣的錢糧,則都取之於海外商貨販運。要是海寇猖獗,斷了我海路的商運。那臣無法再從海外取得錢糧。如此一來,朝廷與大軍無糧無餉,豈又還能存!事有輕重緩急。所以臣非得率軍,先去勦滅那些海寇不可!』

聽得鄭芝龍的狡辯之詞,隆武帝也不敢拆穿。卻只央求鄭芝龍說:『鄭卿啊!東南沿海是你鄭家的基業所在。如今海寇侵擾,你要先去勦寇,賑也不敢阻攔你。但今福建邊防空虛,福州已不是安全之地。而江西的楊廷鱗仍矢志抗清。若我要往江西去。是否能請你派遣大將軍,護送我到江西去與楊廷麟會師?畢竟現在處處是清兵,若無大軍護送。恐朕也到不了江西啊!』聽得隆武帝的要求,鄭芝龍卻是支吾其詞,語焉不詳。及下朝之後,鄭芝龍亦知,他把大軍從邊關撤回,勢已難再掩人耳目。為免夜長夢多,壞了降清求官的大計。鄭芝龍索性立刻寫了奏章,命人帶去給隆武帝。說是─「海寇甚是猖狂,且盜夥甚眾。需得立即派大軍,前去追勦。所以也無法抽調兵力,護送隆武帝,前去江西。事出緊急,謹以奏章辭行...」

南安伯府行宮的書房中,隆武帝接獲鄭芝龍的奏章之時,已然是深夜。面對鄭芝龍,突如其來的辭行,隆武帝可真是嚇得措手不及。霎如闖王李自成的亂民大軍,攻入了紫禁城,崇禎帝慌的在金鑾殿前,拼命敲鐘,召集百官。卻是文武百官,早已跑光光,整個朝廷竟無一人來護衛崇禎帝。而今隆武想也沒想到,自己恐也將落得有如崇禎帝的下場。「我朱聿鍵並非昏庸無能的皇帝,也不是貪財荒淫的皇帝。何以會落到如此下場!百官離心離德,難道這也是我的錯嗎?」慌亂之餘,就怕鄭芝龍率兵離開福州,而自己也將變成另一個無所依靠的崇禎帝。於是隆武帝,趕緊也寫了一張便條,命人帶去給鄭芝龍。便條中隆武帝尊稱鄭芝龍為「先生」,並謙遜的寫著─「先生請等等我!朕收拾好細軟,立刻就跟先生一起到泉州去。」怎料,隆武帝派去送便條的人,到了鄭芝龍的府第,府第卻早已人去樓空。僅有看門的老奴才告知,說是平國公鄭芝龍已到江邊去,欲連夜揚帆啟行,率兵返泉州。於是那送便條的人,聽後大驚,即策馬直奔閩江邊去。然當其到了閩江邊,卻見原本泊滿江面的鄭家軍船艦,早已揚帆啟航。黑夜裡也僅僅只能看見一些江面的船燈,遠遠離去,喚也喚不回。

「天要亡我嗎?鄭芝龍、鄭鴻逵。既然擁立我為帝,何以又棄我而去!既然棄我而去,當初何以要擁立我為帝!徒讓我在這個地方,進也不得,退也不得啊!」既無鄭家軍保護,置身福州的隆武帝,恰如網罟中的獵物,進退不得。明知清兵將至,更使其惶惶不可終日,寑食難安。鄭芝龍、鄭鴻逵兄弟已棄隆武帝而去。而原本,前往浙東招募抗清志士的黃道周,也於去年臘月兵敗,被清兵所擄。因不肯接受洪承疇的招撫,大罵洪承疇而慷慨殉國。眼下,當初擁立隆武帝登基的重臣,不是死就是逃。而今隆武帝,又還能指望誰?國之將亡,恰如風雨飄搖的黑夜。於隆武帝的心中,若說尚有一絲熒火微光。那他所能想到的,或也只有被他冊封為「大明招討大將軍」的鄭成功。

「成功向我告假一個月。說要回泉州去探望他生病的母親。成功三月去,若他沒騙我。算算應該也要回來了!我相信成功,不像他的父親,也不像他的叔叔。成功是難得的志節之士,既忠於大明,更忠於我。我相信成功,是一個重情重義之人,決不會像他重利輕義的父親般,棄我而去。或者過幾天。成功就會帶著兵馬回到福州。並護送我往江西!」儘管是個渺茫的希望,然對隆武帝而言,這個渺茫的希望,卻是最後的一絲希望。於是隆武帝也只能留在福州,日夜引頸企盼。但就盼望看見鄭成功帶著兵馬,返回福州。日子就這麼一天又一天的過去。清兵的大軍,也一天比一天更加的逼近。

五月,洪承疇接到鄭芝龍撤軍的投誠信,告知大清征南大將軍貝勒羅托。貝勒即揮南北岸大軍齊進。原本在紹興登基為帝的魯王,兵敗,逃往舟山。六月,滿漢清兵,破紹興城。七月,勢如破竹的清兵,師至衢州。守關將領接獲鄭芝龍密令,令其遇清兵則撤。於是守關將領,稱無糧無餉,兵士餓著肚子無法作戰。即撤兵潰散,甚至到處劫掠。八月,征南大將軍羅托,從衢洲拔營平閩。仙霞關守將,亦接獲鄭芝龍密令,獻關而降。清兵就此長驅直入福建,如入無人之境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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