鰲峰的文學殿堂

22-5、元靈三靈聖元轉世~神佑國姓成功

明朝永曆四年(西元1650年)，廣東潮州。潮州東城門外的廣濟橋，此橋始建於南宋，跨越閩粵間的灣澳要地。近二百丈長的大橋，由東西兩岸向江中築橋，東西二岸各築約有十一二個橋墩，深入江心。然江心水深無法建橋墩，所以江心約有四五十丈長的大橋，皆以浮船為橋。原本閩粵間要道的廣濟橋，此刻卻是兩岸旌旗密佈，風聲鶴戾，草木皆兵，猶如一場大戰將至。西岸的潮州城這邊，飄揚的戰旗上，若不是寫著「清」字，就是寫著「郝」字。正是滿清潮州總兵郝尚久，已然在潮州城外佈下重兵，嚴陣以待。而橋的彼岸，蓊鬱的遠山橫亙，旌旗飄揚，正是大明招討大將軍國姓，也已然由閩南詔安率大軍來到彼岸。而這也是永曆三年初，招討大將軍國姓奉永曆詔書，率兵入廣東潮州一年多來，首次與潮州總兵郝尚久對陣。一年多征戰於潮州的土樓與村寨，潮州五虎中，除了南洋寨的許龍外，其餘如黃崗寨的黃海如、海山寨的朱堯、澄海寨的楊廣與達濠寨的張禮，皆已先後向國姓成功或納款或投誠。這不但讓國姓成功麾下兵將，又增至萬餘人，且糧餉也已充足。原本國姓成功是打算先率船隊，渡海前去攻打碣石寨的蘇利。然因風向不順，只好退回潮州。正因兵將既足，且士氣高昂，糧餉亦豐。於是國姓成功即也決定，打算直攻潮州城，與郝尚久做一生死之戰。

兩軍對陣於廣濟橋。時序入六月，廣濟橋後方的山頭，草木已蓊鬱，氣候已漸熱。東岸的鄭家軍陣地，但聽得戰鼓聲四起，一身鎧甲的兵士或列陣或操練，肅殺之氣驚得滿山飛禽走獸逃之夭夭。但面對大戰將至，害怕的，也不止是飛禽走獸而已。有些鄭家軍中的新進兵士，或未上過戰場的，面對如此肅殺之氣，同樣嚇得渾身顫慄。這不！距廣濟橋不遠的一處砲陣地，就見一尊火砲旁邊，一個年紀看似尚輕的兵士，一手持藤牌，一手握大刀，卻是縮著身渾身直顫抖。見其鐵盔下一張臉嚇得蒼白，渾身更是抖得，連身上的魚鱗鎧甲都不斷的發出喀喀聲響。畢竟飛禽走獸面對危險，都知道要逃生，況是具有靈性的人，怎能不害怕兵戎。當下又見有一兵士，扛著一桶火藥，走到了火砲旁。見那年輕兵士渾身顫抖，即拍了他的背說：『喂！阿海啊！免驚啦！驚也沒用啦！也不是怕死就不會死啦！』另一個正在擦砲的兵士，聽其言，更是附和著玩笑說：『對啦！對啦！阿砲說得對啦！而且相殺的時候，越怕死的人，反倒都會越快死啦！』扛火藥的兵士，叫阿砲的，接過話頭，即又說：『是啊！不怕死的，連槍子都怕你。就像上次在打和平寨的時候，你們有聽說嗎？聽說那時，招討大將軍在黃蓋傘下觀戰，剛好大將軍轉過身去。結果一顆槍子打來，就打中了站在大將軍身邊的潘參將的手指。那時候，要是大將軍沒剛好轉過身，那槍子可就打中大將軍的心窩了！神吧！人家大將軍就是不怕死，所以連槍子都怕他了！』

『這事！誰不知道！大家都說有神明，冥冥之中在保護招討大將軍。』正再擦火砲的兵，信口附和。邊擦著砲，邊續說：『因為大將軍是秉天命而來，要帶領咱們抗清復明的。既是秉天命而來，身邊都有神明在保佑，自然萬事都能逢凶化吉啊！對否！』一個看似上了年紀的老兵，聽得眾人談論招討大將軍，即也湊了過來。隨即擺出了一付無所不知的老兵嘴臉，對著眾人說：

『說到招討大將軍，你們這些菜鳥知道個屁！要問就去問施天福施將軍。施將軍萬曆年間就已經出海，是咱鄭家軍中最早的老前輩。施將軍就跟我們這些老兵說過。他說那一年，他剛好跟鄭芝龍到日本國。那裡有個港口叫平戶港。他說有一天那個叫平戶的港口，突然聚集了好幾千人在碼碼頭邊圍觀。因為港中出現了一條很大的長鯨，少說有一二十丈長。而且還就像一根千年巨木般不斷在海中翻滾，兩眼還放出紅光。大家都還驚訝的看著海中的巨鯨，後來有人又慌張的跑來，說鄭芝龍他家失火了。所以施將軍跟一群人就趕緊跑到鄭芝龍他家，要去救火。你們說結果怎樣！眾人跑到鄭芝龍他家後，卻發現他家根本沒失火，只是屋頂上泛著一大片的紅光。大家看著那滿屋頂的紅光，議論紛紛的時候，突然屋子裡就傳出了嬰兒的哭聲。原來是招討大將軍出生了。不止這樣，施將軍還說。後來大將軍的母親田川氏也說，她夢見一條很大的長鯨，突然從海中躍出，竄進她的肚子。肚子突然一陣劇痛之下，孩子就出生了。所以大家都說，招討大將軍是東海的長鯨還轉世的！應是天上的星宿，秉天命降世人間的啊！』

幾個人說到興頭處，那原本扛火藥桶的兵，叫阿砲的，索性一屁股坐到了火藥桶上，猶如在講古般的，開口說：『說到星宿轉世，這個你們就不懂啦！要算命卜卦，誰比得上仙遊山的"鐵嘴章"。"仙遊鐵嘴章，一語定江山"你們沒聽說嗎？人家鐵嘴章，早就替招討大將軍卜卦算過命。而且他還鐵嘴直斷，把招討大將軍的天上元靈，還有投胎轉世幾次，投胎成什麼人，也都算出來啦！』話講至此，阿砲卻是停了嘴。眾人正聽得興致勃勃，見阿砲賣關子，無不趕緊追問：『阿砲！到底招討大將軍是什麼星宿轉世的？汝不就快講，別再那裡假鬼假怪了！』經得央求，那叫阿砲的兵，這才翹起了二郎腿，一付老氣橫秋的說：『鐵嘴章斷言。他說招討大將軍是元靈三靈聖元，投胎轉世的。然後他第一次投胎，是周文王的長子，就是姬伯邑考。因為忠孝兩全，死後封神，就是紫薇大帝。第二次投胎轉世，是在唐朝。也就是帶咱河洛人從光州固縣到閩南開設漳州的陳元光大將軍。死後同樣封神，就是咱漳州人拜的開漳聖王。第三次投胎是在宋朝，也就是宋朝的抗遼明將楊延昭。契丹人怕他怕得要死，都稱他楊六郎，也有人叫他楊無敵。然後第四次投胎轉世，才變成咱的大明招討大將軍。就是要來帶領咱們抗清復明，興復漢室的...』

仙遊鐵嘴章，即是名聞遐邇的活閻羅王志章。王志章卜卦算命，鐵口直斷，閩人無人不知無人不曉。國姓成功舉兵抗清那一年，居於金門島善五行八卦的鰌仙仔，雲遊到仙遊山之時，原本也想找活閻羅王志章較量一番。那知鰌仙仔連王志章都沒見到，卻只有一個童子示意他到茶几上拿了一張紙條。而那紙條寫的，原來是活閻羅王志章早預料鰌仙仔會來，所以預先寫下給他的占卜籤詩。其中前二句，寫的竟是「鰌魚死半途，同安血流溝...」。且果然不出活閻羅所料，活閻羅第一句說的─鰌仙仔會死在雲遊的半路上。不及一年時間，鰌仙仔果然暴病死在雲遊的半路。第二句說的「同安血流溝」，果然同安城後來也被清兵的三大人攻破，且舉城老小皆被屠殺，血流滿溝。至此對於活閻羅王志章的占卜算命，再無人敢疑。而此時，既說是活閻羅鐵口直斷，稱國姓成功乃不但是天上星宿投胎轉世，且前世還曾是姬伯邑考、唐朝開漳聖王陳元光，又曾是宋朝楊家將中的楊延昭。眾兵士聽在耳裡，自然也是個個深信不疑，也不敢疑。因國姓成功率兵作戰，總是身先士卒，一馬當先，卻恍若敵軍的砲火、箭矢與槍子都會閃開他一般。倘若不是秉天命而來，豈又能如此。而且國姓成功也一向認為，自己就是秉天命而來，要率漢家子弟抗清復明；因此無懼生死。這不！當兩軍對陣廣濟橋，風聲鶴戾，戰事一觸即發。可當下國姓成功，卻是一派神態輕鬆，還召即了幾個重要將領，一起坐在高地的一棵松樹下喝酒。更大膽的是，那高地所在甚為曝露，且毫無掩護遮蔽，很容易就會讓敵方偵察發現。

廣濟橋西岸的潮州城這邊。城樓上瞭望的清兵，從千里鏡中偵察橋的對岸，正巧看見了國姓成功正與幾個將領，坐在一處高地的松樹下喝酒。當下偵察的清兵，見此天賜良機，忙不逸乎趕緊上報給總兵郝尚久。潮州總兵郝尚久獲報後，三步併做兩步，立馬奔上城樓，取了千里鏡瞭望。由千里鏡中，果然望見了國姓成功就在對岸的松樹下喝酒，且四周毫無遮蔽物。當下郝尚久直是喜出望外，就如看見漁網中捕到了一條大魚一般，開懷大笑著說：『哈哈哈哈！不知死活的逆賊，既然自己送上門來找死，那就別怪我下手不留情！』隨之，即命兵士：『來人啊！快快備砲，把城上最精良的幾門紅夷砲，快給我推過來。當是天意助我，得來全不費功夫，今日我定要讓那鄭賊粉身碎骨，轟得他屍骨無存！』正就清兵忙碌在城樓備砲之際，廣濟橋東岸的鄭家軍陣地，國姓成功與一干將領，卻仍是毫無防備，全不知危險已將至。唯獨甘煇謹慎，邊喝酒，卻老是左顧右盼，覺得心裡不踏實。

『大將軍！我總覺我們在這裡喝酒，著實太過曝露，恐容易被清兵偵知。與其提心吊膽，我看不如咱們還是換個隱蔽一點的地方再喝吧！』因為始終感到不安，甘煇終是藏不住話。況是不久前，在攻和平寨之時，國姓成功還差點就被寨中所射出的火槍射殺。但想及此，這不由得甘煇又更加的提心吊膽，怕就怕萬一橋對岸的清兵，偵知國姓所在後，會冷不防的射殺。雖說廣濟橋約有二百丈長，一般的弓箭射不了這麼遠。但火槍的槍子，可打數里至十數里遠，也就是若是清兵偵知到國姓成功後，要隔橋從城上射殺國姓成功，並非不可能。誰知，當國姓成功聽得甘煇之言後，不但不擔心，一個仰頭將杯入物一飲而盡後，反是哈哈大笑說：『甘兄弟！你在戰場上英勇無敵，全不怕死！怎得！現在只是坐在這松樹下，喝幾杯酒。反倒讓你提心吊膽了起來！』

甘煇也知國姓成功脾氣倔強，可主帥的性命攸關，卻還是不得不再說：『大將軍！並非我怕死啊！我是想起之前在攻和平寨時，一顆槍子從寨中射出。當場射斷了潘參軍的一根指頭。而且當時大將軍就站在潘參軍身旁，要不是大將軍剛好轉身。恐那槍子就要直接射中大將軍了。再說咱在這裡喝酒，除了這棵松樹外，毫無隱蔽。萬一被清兵偵知到了大將軍在此，他們要從城牆上開槍，那咱們可是一點辦法都沒啊！所以我才總覺得忐忑，不如換個地方喝吧！』國姓成功聽得甘煇之言後，卻一派坦蕩，滿臉無所畏的回說：『不用換地方啦！我就是要在這喝酒！清兵偵知我在這裡，那又如何！難道屈屈槍子打得死我嗎？若是一顆槍子打得死我，那就讓清兵把我打死算了。因為若是一顆槍子就打得死我，那就代表我根本沒這個天命，也沒辦法率領弟兄們，抗清復明。這倒好，既然我沒天命，一槍被打死了，那弟兄們也可以散了，各自回家去，再不需為抗清跟著我受苦。這何嚐不是好事！反之，倘若我真有這個天命，要率弟兄興復大明。既有天命，豈是敵軍的一顆槍子可把我打死！你們說不是嗎？所以大家喝酒吧！我都不怕死了，你們有什麼好怕！』

國姓成功稱不怕槍子打。但廣濟橋對岸的潮州城上，郝尚久要用來對付國姓成功的，可不是鳥銃或火繩槍，而是十幾門的大砲。且其中還有幾門是威力凶猛，又精準的紅夷火砲。隱於城垣之後，就見數十清兵忙碌一片，已然將十幾門火砲的砲口，盡都對準了橋對岸國姓成功所在的高地松樹下。通砲管的、裝填火藥的，又將那一顆少說都十二十斤以上的鐵彈或鉛彈，置入砲管中。『渾蟲！動作再快點！若是讓那雜種給逃了！看我扒不扒你們的皮！』就怕那國姓成功會突然離開松樹下，郝尚久可說一邊拿著千里鏡瞭望，一邊滿嘴不斷的催促叫罵。幸好國姓成功渾然不知危險將至，仍在那松樹下酒酣耳熱。好不容易，十幾門火砲皆以備妥，為了一砲取國姓成功的性命。郝尚久更找來營中最擅計算與射砲的砲手。十幾門火砲皆以對準，眼見國姓成功仍在松樹下飲酒，恰如甕中之鱉逃無可逃。當下郝尚久心血沸騰，緊張之情全寫臉上，立刻命兵士點火開砲。

"轟隆！轟隆！"十幾門火砲，轟然齊響。一顆顆黑色的砲彈拉著白色煙尾，橫越過二百丈的廣濟橋，直奔國姓成功所在的高地松樹。霎見郝尚久緊握著千里鏡於眼前，一臉緊張的咬緊牙關，額頭更青筋暴露。卻見十幾枚火砲，果然打得精準，盡落在高地上。其中更有一枚火砲，直奔高地的松樹下。千里鏡的圓孔洞中，郝尚久瞪大了眼更看得清楚，那枚火砲就直奔到了國姓成功的面前。眨眼間，眼前一片飛沙走石，就見松樹下一人被火砲炸得騰空飛起；頓時粉身碎骨，肢體飛散屍骨無存。『打死了！打死了！把那雜種打死了！好啊！』從千里鏡中見到國姓成功被炸得粉身碎骨，陡見郝尚久一時激動，跳了幾尺高。狂喜之下，郝尚久可沒就此放鬆。眼見到國姓成功被炸死，郝尚久當即扳起肅殺面孔，即也斬釘截鐵，立刻下令：『來人啊！敵營主帥已死。快調集所有兵馬，大開城門。今日我就要趁逆賊群龍無首，殺他個片甲不留！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