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6-6、紅毛鬼揆一惱羞成怒屠殺無辜

 

『基督啊!這些中國人難道他們都有好幾條命嗎?不然為什麼他們都不怕死!槍彈打來躲都不躲!好像每個人把自己的性命都不當一回事!就連被槍彈打中倒地,連一聲也不吭聲!』遠在熱蘭遮城瞭望台觀戰的揆一,額頭豆大的汗珠滑落,順了筋肉因緊張而緊繃的臉頰,一直滑落到因惶恐而青筋暴露的脖子,也不再拿手帕去擦。因從望遠鏡中,見到中國軍隊嚴整的方陣,在荷蘭火槍隊的排槍射擊下,居然整個陣式絲毫不為所動,且一步步向前挺進。這讓揆一簡直無法置信,更覺不合常理,也不合人性。畢竟每個人都只有一條性命,所以每個人都怕死也怕痛。但中國軍隊的士兵,卻竟是既不怕死也不怕痛。荷蘭火槍隊的排槍射擊,已然是訓練精良,紀律嚴格,舉世無雙。所以能夠在戰場上,臨危不亂,整齊劃一的排槍隊更是在號令之下,打既快又準又遠,槍彈構成的火網密不透風,連一隻蒼蠅都別想飛過。但荷蘭人只知自己的軍隊,已然訓練的紀精良又紀律嚴格,卻不知鄭家軍的士兵,訓練更是嚴苛,紀律更是嚴明。一旦有士兵,從戰場怯戰逃離,那下場就是軍法嚴懲,甚至會被斬首示眾。而且不只是士兵,就連領兵作戰的高階軍官也不例外。因此鄭家軍的將官與士兵,幾是在戰場各個視死如歸,有進無退。再別說,鄭家軍的士兵,各個身穿有鐵片與麻布縫製的厚重鎧甲,刀牌兵的手上更有盾牌護身。這讓荷蘭火槍的槍彈,也未必能夠射得穿。是以,陳澤所率的刀牌兵與弓箭兵,可以無視荷蘭人的排槍射擊,乃至冒著槍林彈雨,仍不斷的向前挺進。待兩軍距離,已然近到三五十丈內,陳澤即號令弓箭兵,拉弓射箭。

 

一千個弓箭兵,從方陣後方,一次射出就是一千支箭。黑壓壓一片的漫天飛箭,就從中國軍隊的方陣中,射向荷蘭的排槍隊。漫天箭雨宛如蝗蟲過境,迎面而來。但荷蘭排槍隊的士兵,手中既無盾牌護身,身上更沒穿鎧甲;一根根的飛箭從天而降,閃避不及,便直刺入肉。霎見荷蘭火槍隊中,哀嚎慘叫聲四起。原本排槍射擊的嚴整陣形,在漫天飛箭下,更早已潰不成軍,士兵驚得四散逃竄。而彼一方,見荷蘭火槍隊的射擊火力已歇,中國軍隊的刀牌兵,即也在號令下,開始衝鋒陷陣。『殺!』兩軍短兵相接,一時殺聲震天。既是短兵相接,荷蘭火槍兵手中的火槍,也再無時間,可填火藥與彈丸。僅僅也就只能用手中的火槍,來與中國的士兵博殺。但荷蘭的火槍隊之所以能威震八方,主要就是靠其排槍射擊的威力。一旦連裝填火藥與彈丸都不能,那整支火槍隊,其實就已如同武功盡廢般。一桿火槍當木棍用,卻那裡能抵擋得住鄭家軍的刀牌兵,手中的大刀與盾牌;以及弓箭兵,手中的弓與箭。況是鄭家軍的士兵,還是荷蘭火槍兵的十倍之多。而且早在鄭家軍射出第一波的弓箭後,就有約百名的荷蘭火槍兵,已然受傷或驚嚇,已然不聽號令,潰散向南奔逃而去。

 

戰場上血肉橫飛的近身肉搏,箭射刀砍,事實上早已高下立判,毫無懸念。就算近百,早已向南逃竄的荷蘭火槍兵,也未必能夠逃出北汕尾沙洲,到達大員水道。因為早在雙方交戰之前,左武衛統領周全斌,也早就奉命率領一隊虎衛兵,搭乘小船,利用沙洲的樹叢作掩護,悄然在荷蘭火槍隊的後方登岸。所以向南逃竄的荷蘭火槍隊,也逃不了多遠,即遭遇到了周全斌所率領的虎衛兵。那些橫陳列陣的虎衛兵,不但渾身鎧甲包覆,頭上還帶著色彩斑斕的鐵製虎頭面具,手中更握著一柄近五尺長的斬馬刀。對早已驚惶逃竄的荷蘭士兵而言,驟見之下,更是有如見到魔鬼般,嚇到魂飛魄散。且那虎衛兵,可是各個從鄭家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猛將,不但力大無窮,且高大威猛。尤其手中那柄亮晃晃的斬馬刀,映著午後的陽光,更是讓人望而生畏,使得荷蘭士兵嚇到腿軟,逃都來不及,豈敢應戰。

 

熱蘭遮城瞭望台上,觀戰的揆一與眾荷蘭官員,眼見拔鬼仔湯瑪士所率的二百火槍兵,遭遇到中國軍隊的景象,各個是嚇得倒抽一口冷氣,有如關在鳥籠中的驚弓之鳥,驚惶失措。因為從望遠鏡中,看見北汕尾沙洲的那些荷蘭士兵,簡直就是在被中國軍隊成群的圍殺,且逃之無路。且見身材高大,兇猛威武的拔鬼仔湯瑪士,雖是拔出腰間的指揮刀,與中國士兵奮勇作戰,邊打邊退。卻被一個騎著戰馬的中國將領追上,手中一柄亮晃晃的大刀一揮。刺眼的陽光下,刀光一閃,拔鬼仔湯瑪士已然腦袋掉落到地上滾,身首異處,死狀悽慘。慶幸,有一二十個荷蘭士兵,逃到了大員水道。揆一見狀,趕緊下令城上的砲兵,發砲掩護。一枚又一枚的荷蘭火砲,從熱蘭遮城上,橫越過大員水道,直轟到了北汕尾沙洲的南方,總算阻斷了中國軍隊,對荷蘭士兵的追殺。然而拔鬼仔湯瑪士,所率的二百火槍兵,最後越過大員水道,逃回城中的,也僅僅剩下十幾人。其餘盡皆被殲滅在北汕尾沙洲,包括殖民地最高軍事指揮官湯瑪士比德爾,也喪命在北汕尾沙洲。

 

 

時間也不過,約才下午四點。從中國艦隊由鹿耳門水道入內海,雙方艦隊在台窩灣內海海戰,既之荷蘭艦隊被中國艦隊殲滅。再到拔鬼仔湯瑪士率荷蘭火槍隊登岸北汕尾沙洲,與中國軍隊陸戰,結果荷蘭火槍隊,幾被全數殲滅。僅僅幾個小時的時間,無論海戰或陸戰,荷蘭人幾全數潰敗。經此一戰,揆一終於明白一件事。那就是這支由國姓爺率領來到台灣的中國軍隊,並非是荷蘭人以往認為的中國軍隊。以往的中國艦隊,無論韋麻郎或是雷爾生,占領澎湖之時。其所面對的中國軍隊,都是三四艘荷蘭戰艦,便足以對付一百多艘的中國船艦。但國姓爺率領來到台灣的這支中國軍隊,卻是吃一頓飯的時間,便將荷蘭人的海上戰艦,與陸上的火槍隊,全數殲滅。由此台窩灣內海,已然完全被中國軍隊所控制。而對揆一而言,一來,荷蘭人既無戰艦可在海上,與中國艦隊作戰。二來,中國軍隊似乎也完全不怕荷蘭火槍隊的排槍射擊。面對此困境,揆一似乎也已沒有選擇,若不想投降國姓爺,讓荷蘭東印度公司失去台灣這塊殖民地,那就唯有堅守熱蘭遮城。

 

荷蘭人在海戰陸戰盡皆潰敗,已讓揆一感到驚恐。但讓揆一更感憤怒的是,當他把手中的望遠鏡,朝向內海西邊瞭望之時。不但看見中國軍隊,已然在赤崁的禾寮港,與北邊麻豆社的油車店登岸。而且中國艦隊才在碼頭邊泊船,即有大批當地的中國農民,敲鑼打鼓前來迎接。這些中國農民,恐有數千人之多,不但各個忙著幫中國軍隊搬運物資上岸,有的還帶來牛羊酒肉慰勞犒賞中國軍隊。而在麻豆社的油車店那裡,更見有上百匹的馬匹在岸邊搖頭擺尾,應是中國軍隊從中國運到台灣的戰馬。而且麻豆社那邊同樣有上千個中國農民,前來迎接中國軍隊。且見那些前來迎接中國軍隊的農民,還拉了一輛又一輛的牛車來。細看那些牛車上,居然滿載著弓箭刀械,甚至還有看似火藥桶之類的物資。這讓揆一用望遠鏡瞭望之後,更覺怒火中燒。當下不禁破口大罵:『婊子!果然不出我所料,這些福爾摩沙的中國人,早就跟那個國姓爺,暗中勾結,吃裡扒外,引狼入室!否則怎會中國軍隊才來到福爾摩沙,那些中國農民就好像早有預知般,已運來一車又一車的軍火,送給中國軍隊!』

 

『蠢得像豬的范德蘭!蠢得像豬的費爾柏格!蠢得像豬的巴達維亞的議會!這幾年一直指責我,說我是個膽小鬼!說國姓爺絕不會攻打福爾摩沙!說我整天疑神疑鬼!還指責我,說我濫捕中國商人,使得福爾摩沙中國人的恐慌逃走,造成公司的損失!現在可都證明了,我所想的都是對的!可公司那些人,就從來都不相信我說的話!事實都已擺在眼前,不然你們自己看看,那些中國農民是怎樣熱烈的歡迎,國姓爺的軍隊的到來!』就算揆一證明了自己當初的懷疑,都是對的,但又如何?除了罵聲不絕外,揆一也不知如何才能再扭轉自己的劣勢。而當熱蘭遮城的瞭望台上,眾荷蘭官員手持望遠鏡,望向麻豆社的油車店,更是滿心不解。因為自從十年的中國農民暴動後,荷蘭東印度公司為免中國農民再暴動,早就將中國農民能製造武器的鐵器全都沒收。更不知出現在油車店的那幾十牛車的軍火,中國農民是怎麼弄來的!當然揆一與眾荷蘭官員,再怎麼也想不到,其實這一切都是他們最信任的通事何斌,在背後搞的鬼。

 

這些送來軍火給鄭家軍的中國農民,自然都跟何斌有關。事實上,打從三四年前,揆一派何斌前往廈門,去與國姓爺談開放禁運的事開始。當時何斌就已允諾國姓爺,會從台灣每年供應十萬支箭、一千擔火藥的軍火,與五千兩的白銀,給鄭家軍。而這一些,包括揆一與台灣的眾荷蘭官員也都不知情。因為台灣土地千里遼闊,但荷蘭人卻僅居住在台窩灣一帶。所以就算何斌暗中派人,到台灣最北端的雞籠去採硫磺礦,乃至在深山之中建立軍火廠製造弓箭,藉以供給鄭家軍。但荷蘭人也全都被蒙在鼓裡。再別說,那麻豆社、蕭壟社的中國農民,原本就是何斌昔日的笨港十寨弟兄。眾笨港十寨的兄弟,十幾年來的共同願望,也就是要把荷蘭人從台灣驅離。藉著何斌的暗中串連與佈局之下,終把昔日的笨港艦隊,水到渠成又帶回到了台灣。而這對幾十年來,淪為農奴,被荷蘭人迫害剝削的麻豆社與蕭壟社的笨港十寨弟兄而言,眼見昔日的笨港艦隊重返台灣,卻又怎能不歡欣鼓舞。然中國農民歡欣鼓舞的迎接中國艦隊的景象,這讓瞭望台上的揆一,看在眼裡,卻是更激起了其滿心的憤恨。怒不可遏之下,揆一咬牙切齒,當即下令:『來人啊!去把關押在地牢的那些中國囚犯,全給我押到外城上。這些福爾摩沙的中國人背叛了我們。既然以前怎麼逼供,他們都死也不肯把背後指使他們的人供出來。今日局勢都已經這樣,再留著這些中國囚犯也已經沒有用處!那就把他們全都帶到外城上,一個一個給我槍決了!也讓那些迎接中國艦隊的中國人看看,背叛荷蘭東印度公司是怎樣的下場!』...

 

 

黃昏血紅的夕陽,將西邊的海洋與雲層,映照得有如染血一般的紅。海洋的港口與碼頭在燃燒,衝上陸地的大船也在烈焰中燃燒,更將天與海的血紅,盡連成了一片。因鄭家軍控制台窩灣內海後,已然派艦隊直驅內海的各港口,將荷蘭紅毛泊在港口的夾板船,與貨船等大小船隻,盡皆放火燃燒。使得黃昏時分的台窩灣,恰如一個天與地盡皆在燃燒的火海,置身其間更如一個燜熱的的煉獄。血紅的夕陽映照的熱蘭遮城,一道道的鮮血從外城的城頭,沿著三丈高的灰白城墻有如流水般不斷往下流。用望遠鏡遠望那熱蘭遮城的外城,沿著每道鮮血的城墻往上看,更可見三丈高的牆頭上都站著一個人。雖看不清楚他們的臉龐,卻可感受到他們衣衫襤褸下的瘦弱身體,有如飽受折磨後的骨瘦如柴。黃昏有如鮮血染紅的天地間,熱蘭遮城上駭人的槍聲又響起。砰砰砰砰砰...隨著一聲聲的槍聲響起,城排站在牆頭上的人,忽而贏弱的身體鮮血噴濺而出。繼之以倒栽蔥的姿勢,從三丈高的城下掉落。見那城牆的下方,更是無論男女老幼,早已屍骸城堆,血流成河。一條鮮紅的血河直流入大員水道。

 

「勸君莫要過台灣,台灣有如鬼門關!」傳言果然是真的,紅毛鬼佔據的台灣,已然成了令中國人,有命來沒命回的鬼島。面向大員水道的熱蘭遮城外城,站在牆頭上的一排二三十人被槍決,掉落城下後,立時又有二三十個中國人,被逼迫著站上三丈高的牆頭。因為這些中國人,都是近年來,因被揆一懷疑通敵,所以被拘捕關押於地牢中的中國商人與農民。少說至少有五百人。一旦被懷疑通敵,不但財產都會被抄沒,家破人亡。乃至被關押於地牢中,更會被荷蘭士兵施以酷刑,日日刑求逼供。而今,國姓爺率領中國艦隊,有如天將神兵般的突然到來,眨眼殲滅荷蘭人的艦隊與火槍隊,更使得揆一憤恨以極。一則或為了報復,一則或為振奮荷蘭人,敗戰後的士氣。於是揆一下令,將關押地牢中的中國囚犯,盡皆槍決。五百多名的中國囚犯,就這麼被押到了外城的城上,每波二三十人被逼站到城頭,站成排。隨後成排的荷蘭火槍兵,聽號令,同時開槍。二三十個中國人遭射殺後,即從城上摔落到地面,就算沒被射殺,也會摔死。因槍決的人數太多,就聽到城頭上的槍聲,從黃昏一直響徹內海,直到入夜後。

 

「哼!這些荷蘭紅毛,未免也太無恥!自己的艦隊與軍隊戰敗,居然遷怒無辜的平民百姓,屠殺我中華之民做報復!是可忍,孰不可忍!我定不輕饒!」黃昏時分,已然登岸赤崁的國姓爺鄭成功,由高地手持千里鏡,瞭望向鯤鯓的紅毛城。眼見荷蘭人大舉屠殺中國人的慘狀,雖是心中悲憤,卻也莫可奈何。因大員水道一帶有鯤鯓紅毛城的炮台守衛,靠都無法靠近。亦只能眼睜睜,聽著槍聲響徹,看著中國平民在城上不斷的被紅毛番屠殺。恰如當初何斌所言─現在在台灣,中華之民有如置身鬼門關,不但日日飽受紅毛番的士兵的欺凌,其侵門踏戶,強取豪奪,連妻兒都無法倖免。麻豆、蕭壟、目加溜的六千農民起義。四千人被斬首,一顆顆死不瞑目的頭顱就擺放在刑場,頭人的頭顱甚至被插在竹竿上示眾。縱是盤據台灣的紅毛番,再強橫,但島上的中華之民也已忍無可忍!..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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