五月初六。「被忽視的台灣」記載:

揆一呈國姓爺之書,其文如下:

【荷蘭東印度公司總督屬下,聯合東印度公司最高行部台灣政廳長官揆一。敬致書於大明帝國藩王國姓爺麾下。恐悚披陳者:不幸此次突以干戈相見,揆一暨全體人員,莫不愕然無措。溯自令尊鄭太師一官將軍,對敝公司過去,深蒙其愛護,乃諸多援助,向來尚相安無事,諒將軍亦必知之。揆一素仰 將軍忠肝義膽,雄謀大略,澤披荒服。至今仍秉以小,事之誠。年年輸貢不虛,自揣未嘗有所觸忤。抑或於不自覺之疏忽,而獲微愆呼!亦未可知耳!然以將軍之容度海涵,定能見宥。過者無心,事前未垂明責,致莫知所遵循。詎料,忽爾陳兵海疆,遽成敵對。昨奉諭勒令,獻城納土,委讓公司產業,盡率敝邦人撤退台灣。事出倉促,方寸無主,惶惑萬狀,莫之適從。經開會結束,將各文武之結論,遣使向殿下披瀝。甚望能於無利害衝突之範圍內,商洽得其有良好之效果,使揆一能於此不同情境下,得有解決之法。俾能繼保歷來開拓之沃野及城砦,則雖傾所有之財寶,在所不惜也!並願以銀十萬兩,貢獻勞師,照例年年輸貢。倘蒙俯準,則恩重如山。揆一當躬詣轅門請罪,臨輸惶恐,不盡欲言。...】

 

 

30-1、 國姓爺與荷蘭代表的第一次會面

 

西元1661年四月三日(陰曆)。國姓爺鄭成功率兵來到台灣的第三日。普羅民遮城與赤崁市鎮,東南方的鷲嶺。只見那鷲嶺的山坡地,滿山遍野遍佈軍隊營帳,其中有一頂繪有藍色火焰的黑色大帳,特別顯眼。因為那就是國姓爺鄭成功的帥帳。青龍旗與各色戰旗飄揚的帥帳外,左右更羅列三排的虎衛鐵人,斬馬刀的刀光閃耀,戒備森嚴。黑底藍色火焰的帥帳內,地面鋪著大紅地毯,文武官員分列兩旁。一張小太師椅就擺在帳內居中的位置,小太師椅前方還擺了張茶几般的矮桌。由小太師椅的位置,望向帳外,因由山坡上居高臨下,山腳下的赤崁市鎮、遠處的普羅民遮城,與戰船遍佈的台窩灣內海,則無不盡入眼底。且見兩排士兵排成的長龍,就由赤崁海邊的一幢屋舍,穿越過赤崁市鎮的街道,直蜿蜒到了鷲嶺的營地。正是得知揆一從熱蘭遮城,派遣特使恆過內海,欲來求見會晤。於是國姓爺鄭成功,特地擺了這軍容壯盛的大陣仗來迎賓。目的,無非就是要藉著壯盛的軍容,震懾荷蘭人。

 

『荷蘭知道派人來求和!算他們識時務!這兩三日,見我軍的壯盛,必定也讓他們理解到。憑他區區一二千兵力,要與我軍相抗,簡直有如螳臂擋車!』帥帳內,一身鎧甲戎裝的國姓爺鄭成功,正坐在小太師椅上,面對帳中的文武官員,臉上難得露出久違的意氣風飛的神采。要說國姓爺鄭成功,這一臉充滿自信的神采,確實已然許久未見。兩年前,國姓爺鄭成功率十數萬大軍,北伐南京,兵入長江後,連克瓜洲、鎮江。乃至舳艫連江,旌旗蔽日,以氣吞河獄之勢,一舉勢如破竹,兵圍南京城時。當時國姓爺鄭成功的臉上,可說就是志蓋雲山,充滿光復大明江山的自信。然南京兵敗後,觀音山一戰,幾乎潰不成軍。連得國姓爺最倚重的左右手,中提督甘煇與後提督萬禮,也都殉難。這讓國姓爺鄭成功,倉皇撤回金廈後,僅剩殘兵敗將,坐困二島,可說就此愁眉不展。因十數萬鄭家軍,坐困金廈二島,糧餉無著。走投無路之際,就算國姓爺鄭成功,不得已派人到日本去借糧餉。而日本國王也是一粒米,一文錢都不借,僅把一些破銅爛鐵的倭刀與鎧甲,送給國姓爺。坐困兩島的鄭家軍,已是窮途末路。清兵卻更是趁勝追擊,集浙閩粵三省水師大軍圍攻,欲將鄭家軍一舉殲滅。使得國姓爺鄭成功,兵疲馬困之際,更連喘口氣的機會的難得。幸而,三日前,渡過黑水溝的波濤洶湧,率兵來到台灣,自此恍若有天助。

 

台窩灣北邊的鹿耳門水道,原本荷蘭人認為水淺難行大船,所以疏於防守。但就在國姓爺恭請媽祖,祭江之後,居然潮水大漲三尺。於是鄭家軍的大小船艦,就在何斌的領航下,避開了大員水道的紅毛城火砲,順利地從鹿耳門水道,魚貫進入台窩灣內海。就算荷蘭人,眼見事態不妙,派火力強大的艦隊來追擊。然素稱縱橫世界,所向無敵的荷蘭艦隊。雙方交戰後,也不過一二個時辰的時間,就被鄭家軍的艦隊,幾乎全數殲滅。就連荷蘭人登岸北汕尾沙洲的陸軍,同樣也被陳澤所率的宣毅前鎮,打得潰不成軍,僥倖逃回者,屈指可數。遍海艦隊控制台窩灣內海後。約一萬大軍,登岸台窩灣東岸的赤崁,包圍荷蘭人的普羅民遮城。至此,荷蘭人扼守大員水道的熱蘭遮城,已然變成了一座孤城。而這也不過就是三天的時間,對於鄭家軍而言,更可謂已佔有完全海上與陸地的優勢。眼見東征台灣,如此順利,國姓爺鄭成功,自然也鬆了一口氣。畢竟,大明國的命脈是否能延續,及困守金廈的十數萬鄭家軍存亡,關鍵全在東征台灣,此孤注一擲。倘若能順利將荷蘭人,從台灣驅離。則鄭家軍就能從金廈,移師台灣,休養生息。也為大明國保住一脈反清復明,最後的生機。所以東征台灣的成敗,關係重大。而國姓爺鄭成功也知道,自己絕不能失敗。因為要是東征台灣失利,那困守金廈的十數萬鄭家軍,進退無路之下,最後恐也都將走向全軍覆滅的命運。既有此顧慮,國姓爺鄭成功,自然也就不敢鬆懈。

大軍抵台的第一日,順利殲滅荷蘭人的艦隊。第二日,即以大軍圍攻赤崁的普羅民遮城。第三日,國姓爺鄭成功更在赤崁,盛大閱兵,藉以逼迫普羅民遮城。果然,就在國姓爺鄭成功,閱兵之時,熱蘭遮城派出了代表,橫渡內海,前來求和。而國姓爺也命何斌,前往接待。為殺殺荷蘭人銳氣,國姓爺也不命何斌,將荷蘭代表直接帶到帥帳會晤。而是命何斌先將荷蘭代表,帶到馬信的帳中等待。約莫等了一刻鐘,這才又命何斌將荷蘭代表,帶到帥帳。

 

『稟藩主!何斌已將荷蘭人帶來!』帳外的衛兵入帳通報後。端坐小太師椅上的國姓爺鄭成功,即命何斌帶荷蘭人入帥帳。幾名頭戴斑斕虎頭鐵面具,手持斬馬刀的虎衛鐵人,左右拱衛下,只見喬柏年等一干荷蘭官員,戰戰兢兢走入帥帳。由於國姓爺鄭成功,乃是永曆帝冊封的延平王。照理說,一般人見了藩王,都得行下跪磕頭之禮。但荷蘭人屬外邦之民,並無對人行下跪磕頭的禮儀。喬柏年等荷蘭官員,一進入帳中,踏上了紅地毯,何斌正開口,要他們對國姓爺,下跪磕頭。然國姓爺鄭成功,因征台順利,又見荷蘭人來求和,心情愉悅。當即揮了揮手,說:『免行磕頭大禮!你們就行荷蘭人的禮,即可!』何斌通譯後,喬柏年等荷蘭人鬆了口氣。當即脫帽,對國姓爺鄭成功,行了鞠躬禮。隨後,國姓爺鄭成功,即讓喬柏年等荷蘭官員,隔著矮桌,在他面前的紅毯上,席地而坐。並單刀直入,開口即問:『荷蘭朋友們!你們今天來求見我的目地,是甚麼?』

 

喬柏年的輩分,約與鄭芝龍相當,身為揆一的首席幕僚與秘書長,更是身段柔軟,經驗老道。聽得國姓爺鄭成功的問,即刻起身,態度謙恭的回話:

『國姓爺殿下!我們是奉了荷蘭東印度公司,台灣最高長官揆一的命令前來。因為日前,國姓爺殿下突然率領了大批的中國帆船,還有龐大的中國軍隊,來到台灣。而且還在沒有告知我們的情況之下,穿越鹿耳門水道,直接進入台窩灣內海。甚至登岸到本島的陸地。這讓我們的長官揆一,無法理解,且深感惶恐!而且昨日,國姓爺殿下,又派人送信給揆一。稱說台灣是中國的土地,要索回台灣。因為殿下的信函中,不但提出了許多,讓我們感到古怪難以理解的要求,且還充滿威脅的語氣。因此長官揆一,認為我們之間,恐怕是有甚麼誤會!畢竟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,與殿下的父親鄭太師一官將軍,一向友好。而且殿下的父親,一向對我們公司,更頗為愛護與照顧,幾十年來也都相安無事。所以揆一長官認為,或許是國姓爺殿下的信函,缺乏可靠的翻譯,以致內容上遭到誤解。且揆一長官,對於殿下的忠肝義膽、雄才大略,一向更頗為景仰。有鑑於此,長官揆一這才派遣我們前來,希望能當面聆聽殿下的要求,以尋求可以讓雙方都感到滿意的解決方法!』

 

雖說喬柏年的言詞與態度,都充滿了謙恭。但他所說的話,除了左一句「無法理解」,右一句「恐怕有誤會」外,卻是對於獻城投降與撤離台灣,隻字不提。對於喬柏年的顧左右而言他,除了滿嘴虛與尾蛇,卻都講不到重點。這讓國姓爺可是越聽越生氣。隨著一把無名火燒到了胸口,原本的和善面目也漸消失。聽到最後,索性豎起了眉毛,對著荷蘭官員,拍桌怒斥:『哼!你們給我聽好了!我就兩個要求,信裡已經講得很清楚,沒甚麼誤解也沒甚麼無法理解!第一、台灣是中國的土地,已經被你們荷蘭人竊佔了數十年,今日我來索回,你們也必須還給我。其他的廢話,不用在說。第二、如果你們獻城投降,那你們的財物,都可以保有,我的軍隊進城,絕對秋毫無犯。如果你們想離開台灣,我也可以派船,將你們載運回巴達維亞。包括你們的財物也都可以帶走,那怕妳們要把建城的每一塊磚石都拆走,我也不會阻攔!但是,如果你們不自量力,想以區區一二千人的士兵,與我的二萬大軍對抗。到時候,我大軍攻城而入,刀劍火砲無眼,城裡的男女老幼,恐都難以倖免!清清楚楚,就這兩件事!決定都在你們,要投降,明日就在城上掛起白旗。如果明日,城上還掛著你們荷蘭國的旗幟,那我就立刻攻城,絕不拖延!』

 

『就在帳外,你們轉頭看看!那是你們的城』由帥帳的山坡向外看,居高臨下,即能看見普羅民遮城。國姓爺鄭成功,高舉起了右手,越過了喬柏年等荷蘭代表的頭上,指著普羅民遮城。驟然揚起了眉毛,又將手指指向植物園後方,一片旌旗密佈,早已佈陣準備攻城的大軍。隨即,疾言厲色斥說:『看!那就是我的大軍!現在已經準備好,隨時可攻城。難道你們以為你們那座小小的城,可以抵擋住的我的壯盛大軍嗎?』話說至此,國姓爺鄭成功,頓是掄起拳頭,有如鐵鎚般,猛然往身前的矮桌捶下。"咚!"矮桌被國姓爺鄭成功的鐵拳一捶,差點沒四散迸裂。但桌上的一杯茶水,早是連茶杯都飛躍起來,整碗茶潑灑到了地上。霎時,使得坐在國姓爺跟前的喬柏年,與幾個荷蘭官員,面對國姓爺鄭成功的暴怒,差點沒像那盞茶碗般,嚇得也從地毯上跳了起來。眾人惶恐之際,只聽得耳邊,國姓爺又怒斥:『難道你們不知道,我的大軍的力量,足以撼動天地。我攻無不克,戰無不勝。各位難道沒看到,你們荷蘭人仰仗的戰艦,眨眼之間,就被我的艦隊轟沉燒毀嗎?各位難道沒看見,你們荷蘭自傲的火槍隊,眨眼之間,就在北汕尾沙洲,被我殲滅嗎?現在我的艦隊,更已切斷你們路上與海上的交通。眼下你們荷蘭人就只剩下兩座小小的城,根本不可抵擋得我的大軍。而你們想憑著城裡的少數對抗我的大軍,更是癡心妄想!只要我一聲令下,我的大軍立刻就會有如狂濤巨浪,將你們的兩座城都淹沒。到時候,就算是你們口口聲聲,讚頌的中萬能的神,同樣也救不了你們!』

 

「基督啊!這個自以為是的海盜,居然傲慢至此,還對上帝講出如此不敬的言語!他對萬能的神一的無所知!真是讓人無法置信!難道他不知道上帝無所不能,既是造物,更是世界的主宰!而且基督徒也都願意為上帝,奉獻生命嗎?」因聽得國姓爺的怒斥,充滿了對神的褻瀆與不敬,這讓喬柏年等荷蘭人,聽在耳裡,心中不由得憤慨。但就算認為國姓爺這個傲慢的海盜,必然會受到神的懲罰。可喬柏年等荷蘭代表,卻也不敢當面觸怒國姓爺。做為一個基督徒,為捍衛上帝賜給荷蘭人的土地、奴隸與利益。只見喬柏年,站起了身,仍是以恭謹的語氣,據理力爭的說:『國姓爺殿下!請您不要太過於急躁。因為我們這些代表只是奉命,替揆一來傳達他的意思。對於是否要投降,我們,並沒有權力可以決定。但萬能的神,一定有祂的安排,才會讓我們基督徒面對這樣的考驗!雖然殿下,從海上帶來了成千上萬的大軍。但這三四十年來,在這塊上帝賜給我們的土地,也已有成千上萬的人,受洗為基督徒!而只要是基督徒,都願意為了獲得神的寵愛,而奉獻自己的生命!所以,為了守護這塊上帝賜予的土地,我們荷蘭的守軍,也都已做好了充分的準備,隨時都可為神而犧牲。在我們的城裡,不但囤積了可用好幾年的火藥與糧食,還有上萬發的砲彈。總之,一旦開戰,雙方都必然會損失慘重。而這應該也不是殿下,所願意見到!所以我們還是希望,能夠跟殿下講理!』

話說至此,喬柏年從懷中,掏出了一個信封袋來。那信封袋看起來很老舊,像是幾十年前的信封袋。而且國姓爺鄭成功,一眼認出,那是他的父親鄭芝龍,一向慣用的信封袋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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