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3-5、斬首行動~揆一兔脫

 

屯駐大員市鎮的鄭家軍,確實已展開對熱蘭遮城的攻城。一如以往,國姓爺發動攻城戰,多是選擇在拂曉天未亮的時分。因為這個時候,通常都是敵軍防備最鬆懈之時。而熱蘭遮城的荷蘭士兵,確實也毫無防備。直到鄭家軍開始發砲砲擊,一顆顆火砲從天而降,直打到熱蘭遮城的第三層軍營。此刻荷蘭士兵方才驚覺,敵人已展開大規模的攻擊。最高軍事指揮官阿爾多普上校,寤寐間聽到震耳欲聾的砲擊,不似以往,立刻警醒,奔往弗力欣廉堡的瞭望台瞭望。然而清晨四點多,天色尚是一片漆黑,從熱蘭遮城尚,無論望向市鎮或是平原,都是甚麼都看不見。唯一可以確定的是,砲聲震耳欲聾,距離相當的近,應不是從大員市鎮開砲攻擊。然而眼敵人的砲火,猛烈的不斷打向熱蘭遮城。此刻碉堡與砲台的荷蘭士兵,早慌了手腳,即也不斷開砲反擊,卻是在黑夜之中亂射一通。一片混亂之中,但聽得有人驚慌大喊:『總督被炸死了!總督被炸死了!』

 

揆一與官員,還有貴婦所居的房舍,就在弗力欣廉堡後方,幾步路遠之處。而當中國軍隊開始展開砲擊,說也奇怪,內城的其他營舍,幾乎都沒受到砲擊。唯獨就是揆一所居的營舍,就像是一個早被畫好的靶心一般。幾乎所有的砲彈,全都集中有如彈如雨下,打到了揆一居住的房舍。少說有三四十發砲彈,轟擊之下,眨眼之間,使得揆一所居著營舍,竟成了一片土石飛揚的斷垣殘壁。因為中國軍隊趁著黑夜,突然大舉攻擊,確實讓人措手不及與震驚。但讓阿爾多普上校更震驚的是,以往中國軍隊從大員市鎮向熱蘭遮城開砲,其砲彈總是打得很高,就像是中國軍隊的士兵,根本就不會操作火砲一般。這也讓阿爾多普上校,難免對中國軍隊的砲兵,起了輕鄙之心。然而這次中國軍隊的砲兵,開砲卻是精準無比。若非精準無比,又怎可能所有的砲彈,幾乎全都只擊中揆一所居的軍營房舍。且不只精準,中國軍隊的火砲,幾乎是毫無間隙,一發接著一發,不斷的射向熱蘭遮城。摧毀揆一所居的營舍後。所有中國軍隊的砲火,即開始向弗力欣廉堡等幾個砲台,彈無虛發的狂烈轟擊。

 

『好個婊子養的!這些中國軍隊,使了巫術是不是!不然怎突然能把砲,打得這麼準,又這麼快!』頂著漫天砲火,阿爾多普上校,將頭探出護牆外,將手中的望遠鏡拉近到平原上仔細搜尋;邊搜尋邊滿嘴謾罵。"咻"猛然一顆火砲,竟就從阿爾多普上校的­耳邊飛過。千鈞一髮,阿爾多普上校躲都不及躲,整個人被火砲的砲風掀得往後倒。驚惶之際,但覺整個耳膜嗡嗡作響,震得腦子一片混沌,有如魂魄飛到了九霄雲外。幾個士兵見阿爾多普上校,幾被砲彈轟到,趕忙過來查看攙扶。頃刻回神,阿爾多普上校卻趕忙跳了起來,大喊:『傳令兵!快去通知坎貝爾費堡的約翰砲長。告訴他,敵人的砲陣地不是從市鎮發砲。敵人的砲台是在平原中央的絞刑台附近,向南北延伸。告訴約翰砲長,讓他的砲兵從坎貝爾費堡,向絞刑台的北邊尋找敵人的砲陣地開砲!還有去通知內城下城的半圓堡砲長,讓他的砲手,從絞刑台的左右前方,全面開砲!』是的!雖然阿爾多普上校也不明白,中國軍隊的砲陣地,為何會從市鎮的邊緣,突然出現在平原中央。就在阿爾多普上校,差點被敵人的砲彈轟掉腦袋之際,他從望遠鏡中,看見了中國軍隊的火砲,開火發出的火光。確確實實,就在平原中央的絞刑台附近。於是趕忙召喚傳令兵,去通知各砲台的砲長。緊張萬分之時,當下完了命令後,阿爾多普上校方才覺得耳邊一片濕熱。伸手去摸了一下,摸了半天甚麼都摸不到,這才驚覺,原來自己的耳朵竟然已經不見。

 

『天啊!我的耳朵!婊子養的中國人!居然打掉我的耳朵!』驚覺自己的耳朵被打掉,阿爾多普上校也不即多想。因為弗力欣廉堡後方的那幢營舍,眨眼被敵人幾十門的火砲轟垮,揆一還有許多重要官員可都睡在裡面,恐怕是凶多吉少。但令阿爾多普上校震驚與不明白的是,為什麼中國軍隊的火砲,會打得這麼快又這麼精準?畢竟火炮要打得精準,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那得要經過精密的計算與調整。只要砲口的仰角差個幾毫米,打出的火砲往往就會差之毫釐,失之千里。而荷蘭東印度公司之所以能稱霸世界,靠得,除了是荷蘭人可以製造出精良的銅製火砲外。另外就是荷蘭的砲兵,不但訓練嚴格,且更善於計算與調整火砲的射擊角度。所以無論西班牙、葡萄牙或是英國人,遇到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,也都只有夾著尾巴逃走的份。而這正也是阿爾多普上校,作為荷蘭東印度公司的高階軍官,所最感驕傲之處。可阿爾多普上校,卻是想都沒想到,那個在他口中「只會虛張聲勢的中國懦夫」。此刻在暗夜中所發出的火砲,居然精準的讓人吃驚,恐怕連荷蘭人的砲手,都要自嘆弗如。

一發又一發的火砲,從暗夜中的平原接連不斷射來,轟垮了揆一居住的營舍後,同樣幾是彈無虛發的,又接連不斷的轟擊向弗力欣廉堡。幸虧,弗力欣廉堡的護牆,與熱蘭遮城的城牆一樣,都是厚度超過一公尺,且經強化過的堅固城牆。所以敵人的砲火雖猛,轟得整個弗力欣廉堡恍若地動天搖,然固若金湯的弗力欣廉堡,卻也不至於會像軍營的房舍般,那麼容易被轟垮。唯一讓阿爾多普上校最擔心的是,不知殖民地的最高長官揆一,是否真的已經在營舍倒塌中陣亡。

 

揆一命大,事實上並未陣亡。但也幾乎嚇到去了半條命。營舍驟然被狂轟猛炸,渾渾噩噩驚醒的揆一,打開長官士的房門,驟見眼前屋毀牆塌的景象,驚得也不即更衣即衝了出去。聲聲轟然巨響聲中滿屋煙塵瀰漫,就見揆一一雙赤腳,僅穿著內褲,滿臉驚恐,一路閃躲著不斷掉下的屋瓦與碎磚。偶遇到了一個驚慌失措的貴婦,英雄救美之心驟起,揆一即也伸手拉著她一起逃。然逃沒兩步,一根巨大的屋樑從天而落,揆一忙得跳開,順手把那貴婦一推。不偏不倚那大樑,就砸中壓住那貴婦的腿。貴婦倒地吃痛哀號,伸手亂抓,就這麼緊抓住揆一的腿不放。『救救我啊!大人!救救我啊!』縱然那貴婦聲聲乞求,然兵慌馬亂中求生,生死僅在一瞬之間,誰還管得了誰。眼見敵人砲火越來越猛,營舍幾乎要漫天崩塌,揆一為了求生,那還管得了他人生死。何況他還是身分尊貴的殖民地最高長官。慌亂想逃之下,偏偏後腿又被那貴婦死死拉住,這下揆一可奮不顧身,伸起腿來就猛踹那貴婦。『賤人!賤人!還不放開我!』也不之踹了幾腳,朝著頭猛踹,終把那貴婦踹昏。轉身臨走之際,揆一又發現自己僅穿內褲逃出,恐不雅觀。索性回頭,扯下下貴婦伸上的睡袍,套到了自己身上。然揆一身量高大,貴婦的睡袍套到他身上,渾然卻像是穿上小女孩的裙子般;裙不及膝,還露出一大截毛毛腿。總之營房都快倒塌,也管不了那麼多,閃閃躲躲之下,揆一終於逃出了營舍。

 

『我的兒子在哪裡啊!』『我的妻子啊!』...黑夜中的營舍外,眾人措手不及逃出,處處充滿驚恐與淒厲哀號。混亂之中,也沒人注意到揆一。何況揆一蓬首垢面,滿臉塵土,身上又穿了女人的睡袍,誰也認不得他。驚慌的揆一,如此狼狽,也怕被人認出。索性趁亂,拔腿就逃離現場,光著腳,一路狂奔,由軍營的營舍區,直奔出內城北門外。身上原本就短不及膝的女人睡袍,因為狂奔之下,都飛到了肚臍上,使得揆一就有如在城中裸奔一般。幸好,一路奔到長官公署的宿舍,都沒被人發現,這才讓揆一鬆了口氣。匆忙沐浴更衣,洗去了身上的塵土,換上了一身畢挺的貴族服飾,又將一頭金髮梳理的一絲不苟。站在兩公尺高的穿衣鏡前,面對自己的衣冠楚楚,揆一終於又恢復了自信。一派意氣飛揚,取了指揮刀插在腰間,揆一這才又出了長官公署的宿舍,帶著一派處變不驚的神色,返回到內城。進入內城,才快走走上北門的階梯,望見幾被轟毀的營舍,揆一即發現一件事。那就是整個軍營,東西南北那麼多的營舍,居然就只有他住的那幢營舍,被幾十門砲彈轟炸。而其他的營舍居然都安然無事。望見此景,揆一怎能不震懾。因為顯而易見,敵人的火砲就是針對他來。

 

『婊子!那些中國佬,為什麼會知道我住在這幢營舍!鐵定是城裡有間諜,替中國佬通風報信!』依揆一生性多疑的性格,自然是這麼想。但事實上,要說城裡有間諜,告知中國軍隊揆一的住處。那通風報信的那個間諜,應該就是揆一他自己。因為高傲的揆一,就算在城裡到處巡視,也總是要騎馬,藉以彰顯他高人一等的貴族身分。但馬匹原本就高大,揆一身量也高大。所以當揆一坐在馬背上,高度早遠遠超過內城圍牆的高度。因此就算遠在大員市鎮,只要爬上較高的二層樓屋頂,用望遠鏡瞭望,就能把揆一的舉動都看得一清二楚。況且揆一衣帽華麗,與一般人大不相同,很容易就能認出。中國的哨兵,每天都看見一個騎著高頭大馬,且一身衣冠楚楚之人,總在紅毛城最高的頂層,靠東邊的一幢營舍出入,自然即向上稟報。領兵圍城的老將吳豪,即又請來何斌確認。經得何斌確認後,自然知道那個總在城上騎馬之人,就是荷蘭紅毛的最高領袖揆一。所謂「擒賊先擒王」「打蛇打七寸」。既知揆一每日的作息,與其居住之所。吳豪與其他將領就擬訂了計畫─即趁其不備,只要能將夷酋揆一,給一舉轟死。那一條蛇被斬了頭,豈還能活。只要紅毛首領一死,荷蘭人自當獻城投降。慶幸的是,夷酋揆一居住的那幢營舍,就在紅毛城靠近平原的最東邊,且房舍比城牆高出一截,顯而易見。就算在漆黑的夜晚,只要有點朦朧的月光映照屋頂,也就能輕易的辨認出那幢營舍的所在。正是如此,所以吳豪命快砲營,佈置好砲陣地後,將二十八門大小火砲,全都瞄準揆一所居的那幢營舍。命令就是,首要之務,必得先將揆一所居的營舍掀轟垮。繼之,再轟紅毛城的稜堡砲台。

 

鄭家軍的火砲,乃是仿製何蘭火砲,精良亦不亞於荷蘭火砲。要從大員市鎮開砲,轟擊熱蘭遮城並不是問題。但既然已知揆一的居所。國姓爺也已下令要斬蛇頭。距離太遠,未免有失所砲的精準與威力,自然將砲陣地的距離拉近,更有勝算。對此,老將吳豪攻城無數,也早有準備。早在七天前,就已命士兵夜夜敲鑼打鼓,鳴砲放槍,大聲鼓譟。一來藉以恫嚇,二則用來欺敵。更命工兵,日夜趕工,用竹籃裝滿了一籃又一籃的沙土,將其暫先堆在橫一街,幾乎從市鎮的南碼頭一直堆到北碼頭,且堆得幾乎有兩層樓高。目的,就是在等待攻城前夕,二十三日入夜後。因正值月底,弦月黯淡無光,熱蘭遮城的荷蘭士兵,亦難以瞭望窺探市鎮的動靜。於是吳豪一邊命士兵在市鎮,敲鑼打鼓,大聲鼓譟,如同往日。一邊卻藉著士兵的鑼鼓聲與喧嘩聲掩護,命大批的工兵,將原本堆在橫一街裝滿砂土的竹籃,與堆在市鎮前方的籃堡,趁著黑夜將其移動推進到平原中央。於是就在熱蘭遮城的荷蘭士兵,毫無察覺之下,一道由籃堡築成的城牆,已然在凌晨時分快速築成。這道由竹籃裝滿砂土所築的城牆,高度超過一個人高,寬度約一丈,就從平原南方的海灣,經過刑場的絞刑台後方,又穿過打鐵舖與市場,蜿蜒如一條臥於平原上的巨龍,一直延伸到大員水道的岸邊。籃堡城牆既已築成,二十八門火砲的砲陣地,隨即也連夜將其遷移到了籃堡城牆後方。藉著曦微月光映照熱蘭遮城上的營舍屋瓦,悄然瞄準,並裝填好彈藥。就等快砲營將領,一聲令下,隨即全面開砲。二十八門火炮,齊轟向熱蘭遮城。可惜的是,或許是揆一命不該絕,或是他口口聲聲說的「萬能的神對他的賜福」。使其在千鈞一髮之際,僥倖逃脫。且隨之而來,是熱蘭遮城的荷蘭火砲,對鄭家軍的陣地,展開猛烈的砲火反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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