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我看見這世間~~狂暴的獸性被當成英雄崇拜,
弱肉強食成了生存的真理。
我看見這國家~跳樑小丑掌握權勢,
人皆盡如獸般的奪取圖謀己利。
我看見這社會~不以德服人,以人性義理行於正道,
反卻以獸性爭雄,以暴力展現自己的權力。
正所謂小人之道橫行於世,
國家社會焉能不步向煉獄。~~干仔轄鰲峰~~」

一、1613~國之將亡的大明朝流民繪
西元1613年春,明朝萬曆末年,福建閩南沿海。國之將亡的大明朝,千瘡百孔的國度,有如浮在臭水溝的膨漲發臭的死豬,腐爛肉體長滿蛆。北方的女真族,在努爾哈赤統一各部族後,正逐年強大,且年年侵犯大明國邊境。東南沿海的海上,則是嘯聚的海盜與西來的紅夷人,橫行劫掠,及年年不澇則旱,大地幾盡成荒土;而百姓更流離載道,亂民四起。號稱禮義之邦的泱泱大國,國家何以至此?君不見,紫禁城內,百多年來的君王,不是嘉靖的荒淫昏庸,則是萬曆的貪婪無度。正所謂聖賢之道已遠,正氣已衰,滿朝野更盡是唯利是圖的小人當道,而國家如此,焉能不亡。「朋黨之爭」至萬曆年,越演越烈,乃至滿朝文武官員,皆以出身之地為黨,互相結黨營私,所為盡是圖謀己利,而心中再無國家社稷。後來,雖有以清流正派為政的「東林黨」,出而號召,批評時政,以反貪腐之名,欲使朝綱撥亂反正。然而朝中朋黨,卻因此而依附內廷宦官,至此內廷宦官勢力逐漸坐大,甚而挾天子以令諸侯,形成所謂的「閹黨」。

「閹黨」之首魏忠賢,本是一市井鬥雞走狗的無賴漢,雖不識之無二字,卻擅於賭色;自閹入宮後,雖沒了老二,卻仍能勾搭上皇上的奶媽,因而得勢。「閹黨」既得勢,為鏟除異己,便以其掌握的東廠錦衣衛,開始興文自獄,大力迫害忠良。乃至正派自居的「東林黨」,自李三才被罷官,顧炎武憂憤而死後,便幾成瓦解。自此大明國朝廷,形成狡獪貪婪的「閹黨」一黨獨大,正氣蕩然無存,而舉朝文武官員為了生路,更盡向閹宦攀庸附俗。甚而,原本只是在內廷服侍皇帝的「閹黨」,此時更藉著派任宦官稅吏,到地方徵稅;而將其貪腐庸俗勢力,有如毒瘤般的,自紫禁城向外延伸。

萬曆末年,「閹黨」勢力,幾已無所不在的滲透到整個大明國,且更將其唯利是圖的小人之道,普及天下。以致上至朝廷百官,下至蒼生萬民,個個亦皆以小人之道為正道,而為圖己利,人人無所不用其極的爭搶。於是所謂聖賢之道,而今亦只成科舉考試,謀取功名利祿的手段。正是「國之將亡,必有妖孽」,而此時的大明國,更是上至百官,下至萬民,人人皆以身為無賴小人為傲。因之,國之將亡的萬曆末年,倘或將此大明國,無賴小人當權,妖孽當道的爭權奪利,繪成一幅圖;則無疑,這將或是一幅遍地哀嚎的餓鬼道圖,或是一幅煉獄的景象。...

福建省泉州府的同安縣,這是個大明國東南沿海,濱海的偏僻縣治。儘管同安縣,與商業繁榮的漳州月泉港,僅有一縣之隔;然而同安縣,卻是個百姓生活,極其貧困的縣治。由於同安縣,厲行海禁政策,片筏不準下海,而內地卻又山多田少,且田地貧瘠。加之這沿海縣治,往往年年夏秋都有颶風之災,而澇災過後,往往又數月不雨,造成旱災。如此,這百姓謀生原本就不易的同安縣,卻時常還有海盜或倭寇,上岸劫掠,自更民不聊生。今日,且就這緊臨海灣、與廈門島一水之隔的浦頭一地來說,於今十戶中,幾有八、九戶,已盡成了行乞於途的難民。因為自去年夏天,海上來的一場颶風,造成澇災,大水將田地的莊稼都淹沒後;而及至今日,竟再滴雨未下,以致大地乾涸龜裂有若焦土。

百姓無粒米的收成,生計已成問題,而朝廷卻又要課徵重稅,甚至朝廷所派的宦官稅吏,更帶領衙役逐戶搜察;連百姓家中米缸,所剩的最後一粒米、後院的最後一隻雞,也要帶走。正如民間,於今春,呈給縣衙的一幅流民圖所繪─「乾涸龜裂的田地有若火燒過的焦土,寸草不生。不過倒也不是真的寸草不生,只見衣衫襤褸的百姓,個個面黃饑瘦,有若餓鬼,蹲於焦土之上,或挖草根吃,或剝樹皮啃。因此無半點莊稼的田地,連荒草竟也被饑民啃食的一乾二淨。且再見那畫卷的中間,是一間廟前,香客了了無幾,但骨瘦如柴的流民,卻有數百人,個個伸手在廟前行乞。乃至為了香客施捨的一文錢,或一塊糕餅,而彼此大打出手;甚至,還有瘦弱不堪的流民,因而在鬥毆中喪命,血濺黃土。正是亂世之中,一條人命不值一文錢、或一塊糕餅。另外圖的左邊,則是衣不蔽體的老弱饑民,或婦人孺子,捕麻雀、抓老鼠裹腹,連橫死路邊的野狗,也有人搶食。就只差沒人吃人,易子而食而已。至於圖的最右邊,則是一處海灣,且見海灣中幾艘小船靠岸,正有帶刀的海盜登岸劫掠,見人即殺,見人即奪,百姓荒亂逃命,屋舍盡被火焚。以致滿路上盡是流離失所的難民,扶老攜幼,路倒而死,哀鴻遍野...」。

正是大荒年,又逢兵禍,兼之朝廷苛政猛於虎,百姓何以為生;而這也不僅同安縣的浦頭如此。而是整個大明國的東南沿海,幾盡皆如此,流民載道,餓得面黃饑瘦,到處有如野狗般;路倒而死者不計其數。

同安縣,緊臨海濱的浦頭,與廈門島,僅一水之隔。由同安縣城,往浦頭灣的蜿蜒黃土路上,觸目所見萬物枯萎,此時卻見一輛馬車,尾隨兩輛牛車,正行於大地有如火焚的焦土。行於前頭的馬車上,但見坐著一老一少,駕車的是個員外裝扮,一臉和善,略顯腰圓背厚的中年人。至於坐在中年人之旁,是個約十來歲的少年,且聽其對話,恰似一對父子。『阿爸~~我們今天為什麼要去浦頭灣那裡?那裡不是聽說,常常有海盜上岸殺人搶劫嗎?而且這路上的人,怎麼衣服都穿得破破爛爛,還餓的瘦巴巴的。好像都很久沒吃飯一樣!!~~浦頭那裡的人,窮得那麼可憐,我們有生意做嗎?』聽著少年的問話,略可猜測這隊欲往浦頭灣的馬車牛車,應是經商的商隊。這不,只見這馬車及牛車,車斗橫木邊上,都還寫著「勝和棧」三個字。此時這駕馬車的中年人,聽了少年的問話,笑得一臉和藹,言語不急不徐,聲調遲緩厚實的,便回說『懷一啊~~我們今天不是去做生意。~這一路你也看見了,這大荒年的,莊嫁人都沒飯吃啊。所以我們今天是要去做善事~』。

原來,這駕著馬車的中年人,名叫郭瑞元,是個生意人。且這郭瑞元,就在同安縣的縣城裡,開了家專賣南北貨的貨棧,叫「勝和棧」。且說這郭瑞元,不但為人殷實,做事也腳踏實地,在地方上亦頗有善名。至於其經營的「勝和棧」,因同安縣臨近月泉港,所以除了南北貨外;而他亦與海商,做生些生絲與瓷器的大宗買賣。換句話說,這郭瑞元,亦與黃合興的「合興商號」,有生意上的往來。正因如此,只見三輛牛馬車上,除了坐了一、二十名壯丁及一些婦女外,卻見車斗中,尚放置許多的鍋碗瓢盆之器物。原來,這日郭瑞元,之所以會率隊前往浦頭,果非是為了做生意,而是應日前黃合興之託,欲往浦頭灣一地設粥廠,以施粥賑濟災民。正如郭瑞元,對其子所說─他們今日,是要去做善事。

三輛牛馬車,車輪碾過乾涸的黃土,越近浦頭,則路上所見災民亦越多;甚且有些災民,見有車隊經過,還會圍攏過來,伸手乞討。此時郭瑞元,見災民擋道乞討,但他並未停下馬車,因為他知道若停下馬車施捨災民,則必引來更多的災民圍擋道;如此車隊,豈不動彈不得,甚可能被災民所搶。於是郭瑞元,一路便只是對災民,委婉的說『各位鄉親~~各位鄉親。現在我們要趕去浦頭灣設粥廠。所以請你們先不要擋路,倘或你們需要賑濟。那就請你也去告訴大家,讓大家都到浦頭灣的媽祖廟去吧。在那裡,你們盡有粥可吃~~』。果然,災民聽說到浦頭灣的媽祖廟去,便有粥可吃,一時各村里奔相走告。於是當郭瑞元的車隊,行近浦頭灣之時,而其後,竟成一條災民形成的人龍,扶老攜幼的跟隨。可正當車隊,即將進入浦頭灣之時,不料,此時卻忽見一群老弱婦孺,自欲往浦頭灣的黃土路上慌亂奔出;且見其臉上,更是個個驚恐,竟有似逃難般。

『倭寇來了~~倭寇又來了~~~大家快跑吧!!』『剛剛倭寇,已經在浦頭灣登岸了,大家快逃命啊~~』...。乍見慌亂村民,迎面奔來,且嘴裡還喊著「倭寇來了~」;頓時一股驚恐的情緒,亦感染了尾隨車隊之後的災民。『倭寇來了嗎?』『倭寇真的來了嗎?』災民彼此交相詰問,瞬息間,數百張憔悴面孔,盡更嚇得倉惶不知所措。『倭寇來了~~快逃命啊~~』驚恐情緒互相感染,眾人亦無暇多想,。而此時,馬車上的郭瑞元,回頭望去,也只見黃土路上 一陣腳步雜沓;頓時驚慌失措的災民,竟也與浦頭灣奔出的村民,彼此交雜的往回頭路奔逃。

『各位鄉親~~各位鄉親~~大家不要慌。那不是倭寇。不是倭寇登岸。大家聽我說~~大家不要怕~』一時黃土路上數百人奔逃,掀起塵土滾滾,竟似數林中被驚嚇的走獸般,群起狂奔;且任憑馬車上的郭瑞元,忙得直喊,卻也再沒人回頭。畢竟,這同安縣的沿海居民,數百年來,屢遭倭寇及海盜登岸劫掠,輕則姦淫擄掠,重則舉村被焚被屠。因此世代以來,逃難便成沿海居民,自然的反應,不論老幼,人人只要聽到「倭寇來了」或「海盜來了」,自是沒命的拔腿狂奔。

『唉~~怎麼這樣!!怎麼人都跑光了呢?那咱們去浦頭設粥廠,要賑誰?』眼見災民一鬨而散的逃離,此時郭瑞元,亦束手無策;只是嘴裡嘆息著唸了唸,卻仍駕著馬車,帶著牛車隊,直往浦頭灣去。浦頭灣,但見陸地與海灣之間,盡用木樁柵欄阻隔,當然為的,是要嚴近百姓出海。不過行經過樹林邊的木樁圍欄處,卻仍有幾處被百姓給拆毀而洞開,甚而可讓一輛馬車通過。正是百姓為謀生,偶也會不顧官府的禁海令,而出海走私貨物或捕魚。而當郭瑞元車隊,一行人,行至浦頭灣的灣頭處,透過圍欄間的洞口,舉目所見,果見廣闊的海面上,此時外海正泊著二條三桅大船。且更見,尚有十幾條的舢板小船,正自划著槳,自外海往浦頭灣來。

時已近午,海水正漲潮,待得十幾條的小船,隨著漲潮浪水越划越近。此時,果見划船之人中,竟亦有頭頂雉髮的日本倭寇;而這也難怪,這沿海居民,會奔相走告說有「倭寇登岸」。眼見果有倭寇登岸,卻見這郭瑞元,竟既不慌,也不逃,反而駕著馬車,帶著牛車,直坎坷的穿過樹林邊的圍欄洞口,便往海灣走去。過了禁海的圍欄,到了海灣,此時一旁的少年,見到倭寇登岸,頓時心中充滿恐懼害怕,便直對郭瑞元說『阿爸~~你看。真的有倭寇來了耶。我們也快逃吧。不然被倭寇抓了怎麼辦?』。事實上,眼見倭寇登岸,這郭瑞元的心裡,也是充滿恐懼的。畢竟這倭寇,數百年來,劫掠大明國沿海,而尋常百姓見到倭寇,又怎能不打心裡害怕。只不過郭瑞元,受黃合興所託,且事先,亦早已被告知─說是此次來到大明國的倭寇,並非是來劫掠;而是屬一個大明國海商所統轄,要前來放糧賑災。因此,這郭瑞元,縱使心中亦有些許害怕,可卻也硬著頭皮,自我安慰,亦安撫身邊的兒子說『懷一啊~~不用怕。這些倭寇不會劫我們的。而且他們的船上來帶了些米糧,要來賑災。所以我們正是要去接應這些米糧上岸,這樣也才能設粥廠來賑災啊~~』。

這郭瑞元的兒子,名叫「郭懷一」。這郭懷一,今雖僅十餘歲,不過或因郭瑞元做生意之時,總將其帶在身學習。因此這郭懷一,年紀雖小,然而其為人處事,應對進退,倒顯得比一般大人還要大氣且沉穩。正因如此,這郭懷一,亦深得郭瑞元的寵愛與信任,更對其期許頗深。所以,就連賑災這樣的事,郭瑞元,亦將其帶在身邊,以期能讓郭懷一,因此更增廣視野與為人氣度。

郭懷一,小小的腦袋瓜子,聽了父親的話後, 一時也摸不清頭緒。「日本國倭寇,怎麼會不是來劫掠。而是跟隨大明國海商來賑災?這怎麼可能~~真是讓人無法置信~~」縱是郭懷一的心中仍充滿疑懼,不過當車隊行至海灘,當遠遠看見同倭寇登岸之人中,有一魁武高大的熟悉身影。而見到那魁武的熟悉的身影,頓時郭懷一內心的恐懼,竟一掃而空。因為郭懷一,認得那魁武的身影,正是「合興商號」合興五虎之首的高貫。十幾條小船,此時已隨浪潮,划上了海灘,而這高貫,正是這日,負責帶領這幾艘武裝商隊的海船,前來浦頭灣卸賑濟米糧,並與岸上的郭瑞元接頭之人。高貫與郭瑞元,由於合興商號與勝和棧,生意上往來的關係,所以兩人,原本亦早就是交情甚篤的舊友。再別說這郭懷一,自小每次見到高貫,總是纏著要高貫教他武功;因此兩人雖相差近十歲,然而交情卻有如一對兄弟般的親近。於此,乍見高貫,此時郭懷一自是欣喜異常。一時郭懷一,也顧不得,海灘上似正有些頭頂雉髮的倭寇,正自小船上搬下一袋袋的米糧,堆置於海灘。只見郭懷一,跳下馬車,便直朝著高貫直奔過去,邊在海灘上跑著,邊還滿嘴直喊說『高大哥~~高大哥~~你怎麼會在這裡?』。

高貫,見郭懷一奔來,乍見這小兄弟,心下亦高興,便也哈哈大笑的,半開玩笑回說『小子~~原來是你啊。哈哈哈~~我就知道你父親會帶你來。所以我才來這裡等你啊~』。浪潮陣陣的海灘,隨後,只見郭瑞元,亦下了馬車,直笑著向著高貫而來;而高貫見到郭瑞元走來,亦不敢怠慢,便自迎了過去。兩人相見,拱手為禮,卻聽得高貫,滿懷謝意,便先對郭瑞元說『郭兄~~這次賑災之舉,太感謝你了。而我們黃老闆,定也會感謝你的頂力相助~』。只聽得郭瑞元,亦以一向的謙恭語氣,回說『高兄~~此次日本國的河洛海商,居然來大明國賑災,真是讓人大出意料之外啊。而且,連這些被我大明國視為"通番奸民"的海商,都願出錢出力,不遠千里而來賑災。如此,我身為大明國的子民,出點力又算什麼?~這本是我該做的事啊,何必稱謝!!』。正說著,卻見郭瑞元,即刻便也回頭,將自己所帶來的一、二十壯丁,招呼過來。而此時,數十倭人,亦已漸將小船上的米糧,搬上岸,堆於海灘。且果見,這些日本國的倭人,並未打算登岸,只是將米糧堆於海灘後,便又齊上小船;自海灣又划回、泊於外海的大船。

郭瑞元,眼見上岸的倭人,又划船離去,這才終得放下一顆忐忑的心。不過高貫,與其帶領的一些合興商號的人,倒未隨倭人離去;而是準備留下來,幫忙賑災。於是,眾人亦不宜在海灘多耽擱,卻見倭人離去後,而郭瑞元,便也趕緊招呼自己帶來的人手,及高貫等人,將堆於海灘米糧搬上牛車。爾後,隨著牛車掛得鈴噹響聲,便見眾人,盡已隨著牛車,又離開海灘;正是欲前往浦頭灣的媽祖廟前,設粥廠以賑災。...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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