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許心素笑裡藏刀圖謀私吞賑災米糧


前院大廳,約已是五更天,漸是雞鳴破曉時分。而待得許心素好整以暇,起床吃過幾碗粥,又喝過幾碗人奶,托著蹣跚肥胖的步履,走進大廳中;而此時只見連夜來拜訪的幾個人,早已在大廳之中焦急等候。正是楊天生、鄭一官等人,奉顏思齊的命令,連夜帶著親筆信函,前來求助許心素。早先,這夜裡,楊天生等人,已先往浯洲島,去求助過大海商黃合興,不過眾人卻不得其門而入。唯黃合興,或顧及道義,所以仍派其得力助手高貫,自浯洲島,走海路,一路護送楊天生等人,到廈門中左所以求助許心素。由於高貫,此人頗心高氣傲,更瞧不起許心素這樣的貪官,因此或不想與許心素見面。於此護送楊天生等人,到廈門中左所後,高貫便先行離去,且離走之前,還再三的交代說─「切莫讓許心素知道,眾人曾先到黃合興那裡去求助,以免讓身體肥胖卻心胸狹窄的許心素,因心生猜忌,而多生事端!」。

楊天生,帶來的兩封信,早先已由護院帶入,因此許心素也早已看過。既知來訪之人,是義兄李旦船隊的人,雖說早先,許心素也擺足架子,故意讓楊天生等人在大廳久候;一則以顯自己的官威,一則以鎮這些後生晚輩的氣勢。不過此時,一踏入了廳內,卻見許心素,倒是立刻又露出一付長輩的和藹笑容。眾人見許心素,進入大廳,趕緊起身拱手致意,而許心素的一張豬頭似的肥臉,倒也堆滿笑容,四面拱手滿嘴客套話的,說『各位海上的好漢。難得啊~~竟然從日本國,航過幾萬里的大海,來到中左所這"雞不拉屎、鳥不生蛋"的地方,來拜訪我。呵呵~~各位都是海上的大英雄,我許心素,還真是擔待不起呢!!』。入座大廳的主位後,許心素,仍滿嘴客套話,直說『義兄~身體還康健吧。呵~~他的信我看過了。呵呵~~義兄在日本國,有各位好漢的幫忙,難怪生意越做大越大啊。呵呵~~我許心素,還真是沾我義兄的光呢。喔~~不。我也沾各位海上英雄的光呢!!呵呵呵~~』。

前院大廳是許心素,專用來接待客人的主廳,整個大廳的樑柱,用的皆是紫禁城太和殿所用的珍貴楠木,所建造,廳中兩排的太師椅,雕工精細,且皆鑲嵌有玉石。但見四面牆上,皆掛有唐宋時期的書畫名家,或顏真卿、柳公權的書法,或吳道子及王維的名畫。另外,滿聽擺放的珍貴古董、及青花磁,讓人望之目不暇己,自就不用再說。只見許心素,坐於主位之後,便自啜飲起了身邊的一盅人蔘茶,狀極悠閒,一會又摸摸身邊的古玩;一時,竟像是忘了廳中的楊天生等人,是有急事,所以連夜來找。

楊天生,原本以為許心素,既已看過李旦及顏思齊的信,當知眾人因何連夜來找;正等著許心素,來大廳後,能給眾人一個答覆。不料,卻見許心素,來廳後,卻自悠閒啜飲蔘茶、把玩古董,渾然似忘了眾人的來意。一會,更見許心素,轉身往牆上去取下一柄劍,閒話家常似的,說『各位好漢,你們看看我手中的這把劍。別看它不起眼,這把劍可是西楚霸王,當年在烏江自刎時,隨身所帶的寶劍啊。呵呵~~這寶貝,是我花了幾萬兩銀子,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~』。

天已近破曉,楊天生等人,自船隊登岸,奔波一夜,早已身心俱疲,且船隊正被海盜包圍,情勢緊急。所以正希望許心素,趕快給個示下,好讓眾人回船隊去覆命。不料,卻見許心素,竟悠閒的談起了他的古董經。於是楊天生,再按倷不住,便謙恭的問說『許前輩。先前我們帶來的兩封信,前輩應該都已看過。由於事情緊急,我們這些後生,又有命在身,不能久留。所以不知許前輩,能否告訴晚輩們,有什麼安排打算。這樣也好讓我們,能儘快回去覆命!』。許心素,不急不徐,只是又啜口蔘茶,舔了舔嘴,這才略慵懶的說『哦~~信我是看過了。嗯~~咱們還是照舊吧。你們把船隊帶去大員島等,我自會把義兄要的貨,送到大員島去。十幾年來,咱們一直都是這樣做的,不是嗎?』。聽了許心素,這一付恍若事不關已,且答非所問的回覆,楊天生,這下可真急了。因為若要如往年,到大員島去等貨,那船隊還不直接就航到大員島去了,卻又怎會航到月泉港來。正是此次,武裝船隊首航,要載運米糧來大明國賑濟災民,及招募船員,所以這才會從日本國,直航到月泉港外海。正因如此,所以這也才會來求助許心素,並盼許心素,能以其在地的關係,以幫武裝船隊,完成任務。可這許心素,一開口,卻居然回說「要船隊到大員島去等貨」。而這豈不是,若非裝傻,便是當面拒絕相助。

楊天生,急得站起身,趕忙又再次解釋說『許前輩。我們船隊,之所以直航到大明國,是要賑濟災民,及招募船員。因此,這才沒航到大員島。相信我們顏統領,應在給許前輩的信裡,已經講清楚了才是。怎得許前輩,竟要我們的船隊,航到大員島去等貨呢。這不是~~這不是~~要我們怎麼回去覆命呢?』。許心素,果是一付事不關已,見得楊天生心急,可許心素,卻只是大把的抓起桌上的瓜果,放進嘴裡大嚼。又嚼瓜果,又喝蔘茶,打了個飽膈,這才見許心素,以手指挖了挖耳孔,裝聾般的又開口說『啥~~賑濟災民。不會是我聽錯了吧。呵呵呵~~賑濟災民,這可是朝廷的事啊。關你們什麼事呢?』。豬頭般的大臉,冷笑了下,卻聽許心素,又說『呵~~別忘了。我大明國是禁絕與倭國往來的。而你們打倭國來,在我們大明國而言,是一群倭寇~海盜呢。海盜~~要賑濟災民。呵呵呵呵~~這話說出去,誰會信啊。而且~我還是廈門中左所的把總呢,是負責抓海盜的。可如今你們卻把船隊,直接帶到月泉港外,還要我幫你們的忙。呵~~這話,怎麼說也說不通啊。不是嗎?』。

『再說,我也不相信我義兄,會那麼糊塗。我義兄是個精明的商人,而商人將本求利;怎可能會花大錢去賑濟災民,做這種賠本的生意。呵~我說的有道理吧。對了~~~剛說什麼"統領"的,那個叫什麼名字的。呵~~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個人,而且從來也沒聽我義兄,說過有這個人。所以我想,什麼賑濟災民的??!~這根本不會是我義兄的主意,一定就是那些不懂事的後生晚輩,自作主張。嘖~~要我說你們這些後生辦事,還真是太隨便了,怎能把船隊,給直接帶到大明國呢?現在被海盜給盯上了,這我也沒辦法啊。畢竟他們是海盜,而你們之於大明國也是海寇,這海盜劫海寇,你們說我能幫誰呢?...』許心素,越說似也越動了怒,轉眼一張豬頭大的臉,漲成了豬肝似的赤紅。

久居日本國的楊天生,從未識得李旦,結拜的這二弟,這下在許心素官威的震懾下,可也怔住了;頓時有點不知所措,更不知如何再把求助的話說下去。所幸,一旁的鄭一官,倒冷靜,且也懂得大明國官場的應對及禮數。於是便見鄭一官,默默的起身,走到了楊天生身旁,後靠在其耳畔,講了段悄悄話;此時,楊天生的神色,頓顯恍然大悟,隨手便往自己的懷裡,掏摸出一本帳目。而後,卻見楊天生,拿著手中的帳冊,恭敬走上前,遞給了許心素,並說『許前輩。後生晚輩,確實做事太粗心大意,帶給了前輩許多麻煩。既然許前輩,要我們船隊航到大員島去等貨,那我也就只好這樣,回去稟報顏統領。不過這次船隊前來,船上載有約四百萬兩的白銀,是李頭領,要託許前輩,購買大明國貨物的貨款。還有要購買的貨物,帳目都在這裡。嗯~不如離開前,我就先把帳冊交給許前輩,好讓許前輩備貨。然後我這就回去回覆顏統領,說許前輩要我們到大員島,去等待交易的貨物!!』。

「四百萬的白銀!!」接過楊天生手中的帳冊,許心素乍又聽到,這巨額的貨款,此時就在月泉港外的船隊上。一時許心素,剛剛臉上的怒容,早翻臉如翻書般的,又翻回了一張笑臉迎臉。且聽楊天生說,要回去稟報,將把船隊帶往大員島。頓時只見許心素,邊舔著口水,翻著帳冊,邊直客氣又說『賢姪啊~~且慢呀。這四百萬兩的白銀,既都已經來到月泉港外了,咱們總得想想辦法,讓他從船上卸下呀。否則,黑水溝凶險,就算不遇到海盜,萬一遇到颶風,讓船上的銀兩有些閃失。這樣的話,我可不好對我義兄交代啊。你說是不是?』。『四百萬兩白銀,這大概等同大明國一年的稅收啊。這麼大的巨款,咱們可不能讓它在海上冒險啊~』果然,一提及船隊上,自日本國帶來的巨額白銀,許心素,可就再不能拒人於千里之外了。因為這四百萬,用來購買大明國貨物的白銀,許心素光是經手,少說便也能有幾十萬兩的抽頭;而這已經送到門口的巨款,豈能讓它又從眼皮下,飄洋過海到大員島去。

『好吧~賢姪。這件事我可以想辦法。這樣吧~我在廈門安排幾個港口,讓你們裝卸貨。不過若被舉發,這通番之罪,可是殺頭的罪啊。所以這工作,都得趁夜進行才行~』一談到巨款的銀兩,許心素,似幾可置死生於度外,就算原本沒辦法的事,此時可也都有了辦法。只聽許心素,略顯燥急的,又對楊天生說『賢姪啊。不過事情,我可也只能幫你到這裡哦。我所裡,雖有二千水師,十幾條船。不過要是我動用水師,去幫你們,這可就坐實通番之罪了。所以被海盜包圍的事,這事還是得靠你們自己去解決。另外,你們想招募災民當船員,這事我可也幫不上忙。因為大明國海禁的律令是很清楚的,"一人出海、處以杖刑;三人出海、斬首示眾;三人以上出海,則要抄滅三族"。而我身為朝廷命官,豈能知法犯法,還幫海寇招募船員出海。是吧,所以賢姪呀。你應該也能了解我的苦心吧。唉~~做人難呀,做官更難呀。事事難兩全呀~』。

猶豫了下,忽見許心素,賊眼一動,似想起什麼的,接口便又說『嗯~~不過嘛。這賑濟災民之事,或許我也可以幫得上一點忙。不如你們卸貨的時候,就把船上的載運的米糧,也一併卸到我兄弟商號的倉庫裡。或許嘛~~我也可以託我的兄弟,在他們的商號舖子裡,為你們給災民發放米糧。不知賢姪意下如何?』。楊天生聽得許心素的話,說得倒也誠懇,且也通情合理,正要答應。不過此時,忽而卻見鄭一官,倉皇突然插嘴說『許前輩。安排港口卸貨之事,咱們就這麼定了。不過賑濟災民的米糧,要如何發放賑災,咱們無法作主,還得回去跟我們統領商議才行~』。

原來,這廈門島與同安縣,僅一水之隔,同屬泉州府管轄。而鄭一官,家居同安縣,且父親亦為官。因此,對這許心素的貪名在外,鄭一官又怎會沒有耳聞。況且,剛剛許心素,一付賊頭賊腦的又說─要船隊將賑濟米糧,卸貨到他兄弟商號的倉庫,卻又不幫忙船隊招募災民當船員。如此一來,誰又知道許心素,是否會將這些賑災米糧給私吞。再說大明國官員,私吞朝廷的賑災物資,原是家常便飯之事;而連朝廷的賑災物資都敢私吞,更別說是來自海外"海寇"的賑災米糧。鄭一官,正是擔心楊天生,久居日本國,不明大明國的官場腐敗及貪污橫行,怕他冒然的答應許心素。鄭一官,這才唐突的出言,以免楊天生,落入許心素的陷井。只不過鄭一官,這突如其來得插話,說是要回去稟報,再做打算;而這明顯懷疑許心素,甚且是擋了許心素的話,自是大大的引起了許心素的不快。

許心素,聽得鄭一官插嘴,又見鄭一官不過就是個十八九歲的少年,頓時冷眼猛得橫了鄭一官一眼;而其眼神中,更大有「大人講話、小孩子不要插嘴」的鄙視。至於楊天生,聽了鄭一官的提醒後,一時也覺得,此事或得先回去稟報顏思齊,再做決定。於是便聽,楊天生,回說『許前輩。我的這位小兄弟,說得是。賑濟災民的米糧,如何發放,這事我還得先回去找我們統領商量才行。不過晚輩,一定會將前輩的好意,轉達給我們統領知道。另外,待事情有了著落,我們顏統領,也必會登門來拜訪許前輩。以向許前輩的慨然相助,親自致謝~』。

許心素,剛提說要船隊把賑災米糧,卸貨存放於他幾個兄弟的商號倉庫中,而他心下打的主意,確實也有不軌之意。畢竟這幾年,福建多災,米糧欠收,糧價高昂,而倘或將船隊的賑災米糧,私吞,販賣牟利;搞不好這沒本錢的生意,也能淨賺,謀得個幾十萬兩的白銀。再說,這賑濟災民之事,其實也容易上下其手,只要十裡拿一出來賑災,做做樣子,也就能掩人耳目;而且官府的賑災,向來官員間心知肚明,也一向都是如此。許心素,正是如此盤算,可眼見一塊到口的肥肉,卻被鄭一官這個乳臭未乾的少年,給插嘴,而壞了好事。一時許心素,轉眼,便又換了張酷吏的臉色,直橫眼望向鄭一官,冷言冷語的說『呵~這少年家,可真是會拿主意啊。算了~~既然我好意想讓我兄弟的商號,幫你們發放米糧賑災,你們卻這麼多心,那就算是我熱臉貼冷屁股好了~~』。講至此,忽見許心素,兩眼直盯鄭一官,忽說『咦~~這少年家。我怎覺得你~好面熟啊。咱們是不是在那裡見過面啊?』。

鄭一官,趕緊回說『許前輩,見得人多,恐怕是誤認了吧。況且世間人,長得相像的,也不少。何況晚輩,不過是個庸碌百姓,那有這個福份,能讓許前輩識得!!』。許心素,直盯著鄭一官,搔著稀疏的白髮,卻認真的又說『喔~~不~~不。我確實覺得你很面熟。我見過你。小兄弟,你叫什麼名字?原本家住那?』。聽起許心素問起名字,鄭一官,面帶難色,因為私自出海原本就是重罪。可許心素,既問起姓名,鄭一官不回答也不行,便有點為難的,報上他的小名,說『晚輩~~叫鄭~~一官。原本家住泉州府南安縣~』。『南安縣?姓鄭啊!!~~』許心素,搔著頭,狀似苦思。忽而,卻見許心素,猛得抬起頭,似恍然大悟的,指著鄭一官說『對~~鄭紹祖。小兄弟,你跟鄭紹祖,是什麼關係?你長得~簡直跟他,就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。我不會認錯!!』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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