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1613~"日本國唐人海商聯合艦隊"~海上鐵騎成軍


西元1613年初春,日本國慶長年間,德川幕府年代,九州平戶港。現在顏思齊知道,他是非得趕快率領武裝船隊出航不可了。因為平戶城起大火,烈火焚城才兩天兩夜,而原本顏思齊的武裝船隊,所招募來到的二千多名浪人;竟就在這兩天之間,便有數百名的日本國浪人,臨時抽腿,退出了武裝船隊。「對於這些西國的浪人而言,假如西國的豐臣家、再與東國的德川幕府開戰,而這也正是他們十幾年來,日夜等待的。因此這些西國的浪人,自也從烈火焚城的平戶城,聞嗅到了東西國戰火、或將再起的煙硝味。於此他們自不願出海,寧願留在日本國內,等待東西國的戰火再起,以免自己錯過參戰時機。~~但這對武裝船隊而言,卻不是個好消息。因為假如火燒平戶城兩天,就有數百浪人退出武裝船隊,那再過個十幾天,豈不是所招募的日本國浪人,便已剩聊聊無幾。如此一來,武裝船隊豈不形同瓦解,連出航都不能了~」既有如此的警覺,顏思齊當下便知,自己是也再不能等到萬事齊全,再率船隊出航。

平戶港後山,山頂上烈火焚城平戶城,沖天烈燄燒了兩天兩夜,及至這夜裡,平戶港的夜空仍是漫天駭人的殷紅;甚至港灣的海水,亦被映照的有如一片滔滔的血海。此時,眼見滔滔血海的碼頭邊,這夜裡的港灣裡,正泊著二十幾艘的新建大海船;而碼頭的另一邊,貨倉前的大空地上,正也四周火把通明,氣氛肅殺。原來這夜裡,正是顏思齊,所籌組的武裝船隊,首次在平戶港的全員召集、與成軍點校。廣場的左前方,此時只見橫置有一個比人還高的大鼓,而大鼓前,則見有一人半裸著上半身,並以紅布包頭的鼓槌,重擊大鼓。重重的鼓音,聲聲的憾動人心,而除了鼓聲外,整個二千餘人整齊排列的廣場上,亦氣氛嚴肅,再聽不見任何聲響。因為,眼下貨倉前的廣場,此時可不是一般海船的船員聚集,而是一支紀律嚴明的軍隊,首次的集結成軍。乃至,爾後數十年間,這支海上剽悍的鐵騎,亦將稱雄於東方海上,並讓西來的海上強權,無論西班牙、葡萄牙、荷蘭及英國的紅毛人;皆聞風喪膽,且俯首臣下。

碼頭貨倉前的廣場,一時成了軍隊的校場,旌旗隨風而飄,四周名晃晃的火光下,只見校場上軍容壯盛的兩千餘人,分列成二十幾個行伍;亦即所有人員,此時都分配到首次出航的武裝船隊,各自不同的海船上。至於這二千餘浪人組成的軍隊,其中當然也包括顏思齊,先前自唐人町的團練中,挑選出,前往受訓的二百餘唐人。武裝船隊,歷經一年的籌組,於此總算已成軍,而原本,這些半年多來,招募來的武裝船隊船員,此時應都尚在平戶島的浪人漁村中,受軍事及海上操船操砲的訓練。只不過平戶城忽起大火,日本國的局勢忽而變得惶然不安。正因事出緊急,所以顏思齊,這兩天,這才緊急的,將在漁村受軍事訓練的武裝船隊人員,全都召回平戶港,以備武裝船隊隨時可出航。暗夜火光中的校場,黑壓壓肅立的軍隊之前,建有一臨時的發令台,正當顏思齊,來到校場,走上發令台;此時,只見得台前一個威嚴的武士,朝著校場的部隊,大喊『統領到~~全體~~肅立~~』。只聽得鏗鏘有力的命令一下,整個校場二千餘兵眾,居然同時只發出腳踏地,"啪"的一聲巨響;隨後,整個氣氛肅殺的校場,便又肅然無聲。而武裝船隊的「統領」,指的自是顏思齊。

顏思齊,走上了高台上,俯視眼下軍容壯盛的武裝船隊人員,亦不禁帶著幾許驚訝的,心想─「日本國的軍隊,果然訓練精良且嚴謹。縱然只是加入武裝船隊,也不算是真正的軍隊,可這些日本國的武士,卻依然將船隊隊的人員,訓練得如此軍威凜凜,一絲不茍。真是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啊!!」。站在高台上閱兵,顏思齊,乍見自己奔波了一年的武裝船隊,終於成軍,且行伍間如此訓練有素。一時顏思齊,自不禁亦感心血澎湃,便以高亢的語調,對著台下嚴整的行伍,大聲的說『各位兄弟們~~我在此宣佈。我們"日本國唐人海商聯合艦隊",今天在此成軍了。往後大海的海船,就是我們的家,我們在海船上就是手足兄弟。大家有福同享,有難同當,不分唐人或日本人。因為往後,我們就是一家人了。大海之廣闊,是我們謀生的土地,所以我們決不許西來的紅毛人,以其霸道在海上肆行掠奪,斷我們的生計。因此我們的船隊,將在海上劃下規矩,而西來的紅毛人,來到了東方海上,也就得遵守我們的規矩,再不許他們為所欲為的掠奪;而這~就是我們武裝船隊,成軍的首要目地...』。講完話,只見顏思齊,轉過身,對身邊一個雙眉如劍、神態威嚴的武士,致謝。因為這個體格雄健的武士,正是為顏思齊練兵的主要功臣,亦是曾是在關原之戰,讓德川大軍嚐盡苦頭的真田幸村。

顏思齊,剛剛對眾人所說的「日本國唐人海商聯合艦隊」,即是李旦商號轄下的武裝船隊,對外的宣稱。因為這支武裝船隊,成軍出航後,於東方海上,將保護的商船,將不止是李旦商號轄下的海船;而是包括日本國其他唐人海商的商船,都將納入其保護的範圍。正是如此,所以李旦,這才奔波於平戶與長崎之間,忙著與其他日本國的唐人海商,共同洽商武裝船隊的出資問題。事實上,單憑李旦商號的財力,要支應武裝船隊的運作,其實也並不是問題。況且武裝船隊的本身,也即是貿易商船,所以船隊越大,對李旦商號亦越有利。只不過李旦,卻並不願以個人商號之名,成立武裝船隊。一則,畢竟李旦主要是在日本國經商,而一個商人,在他國的國境內舉兵,終究是一件冒犯當權者,且不宜張揚之事。二則,將來武裝船隊出海後,為了保護商船,而與他國以武力發生衝突,恐也是難避免之事。

基於此種種考量,李旦終究也是個行事謹慎,處事八面玲瓏,且凡事講求以和為貴的商人。因此,為了避免武裝船隊帶來的風險,及往後海上的衝突對商號帶來的衝擊,李旦更可說是儘其所能的,與武裝船隊劃清界線。除了李旦本身,從未在籌建武裝船隊的過程中露臉外,甚至這夜裡,武裝船隊集結成軍,待後日即將出航;而當此平戶港的大事,李旦卻更是避走長崎,離開平戶島。乃至,武裝船隊以「唐人海商聯合艦隊」之名稱呼,正也是李旦為了避嫌,所預鋪的後路。至於對日本國的其他唐人海商而言,李旦亦已允諾他們─亦即只要他們的海船,掛上李旦商號的旗幟,而武裝船隊便也會將其,視為李旦商號的海船,給予同樣的保護。

「天下沒白吃的午餐」當然,其他的海商的海船,若想掛上李旦商號的旗幟,則每艘船也都得將其貨物販售後,所得利潤的一成繳給李旦商號,以做為「租旗稅銀」。港口貨倉前的校場,陣陣撼動人心的鼓音又響起,只見顏思齊與真田幸村,步下高台後,便走向校場行伍,逐一的視察校閱武裝船隊的兵員。當一干統領,正經過一行伍之時,只見顏思齊,卻駐足在一兵員之前,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,說『陳兄~~咱們是好兄弟,是患難與共的兄弟,在我面前~你不必那麼拘謹!』。原來行伍中的這人,正是陳衷紀。不料,這向來與顏思齊稱兄道弟,且算是生死之交的陳衷紀,此時聽了顏思齊的話後,卻是面無表情,只肅立於行伍中,嚴肅的大聲答說『陳衷紀~身為武裝船隊的一員,誓死追隨統領,效忠統領~』。

顏思齊,乍見原本稱兄道弟的朋友,此時肅立於行伍中,竟是言詞如此嚴肅的有如陌生人。一時這自讓顏思齊,亦不禁大感驚訝,正怔住,不知如何再說什麼。不過此時,真田幸村,卻已攔在顏思齊前面,畢恭畢敬的,對顏思齊說『啟稟統領。軍隊集結,行伍中無私情。所以別說朋友,縱是親兄弟,一旦在行伍犯上,則同樣以軍法論處,嚴懲不怠。此時在統領眼下的,都是兵,而統領是將帥。將帥與兵,在行伍間,必須將彼此的地位分清楚,如此才能樹立軍威。況且軍隊就是必須樹立軍威,若無軍威,則紀律渙散,而一個紀律渙散的軍隊,又如何能戰勝敵人。因為一個紀律渙散的軍隊,軍令自無法貫徹,而一個不聽號令的軍隊,與敵人作戰,則形同一盤散沙;如此烏合之眾與盜賊匪寇何異,又怎能算是一個軍隊。所以統領身為將帥,而在行伍間,此時自也無私情可言~~』。乍聽真田幸村的一翻話,此時顏思齊,對於真田幸村練兵之嚴謹,更感由衷佩服。

太鼓之聲撼人,一時顏思齊,行於行伍之間,不禁又感概心想─「真田幸村,如此善於練兵帶兵、能征善戰的武士,不能網羅他加入武裝船隊,還真是可惜。畢竟真田幸村,他一心只想推翻德川幕府,砍下德川家康的頭顱,以祭他父親的在天之靈。正是人各有志,而我也無法勉強於他。況且,現下日本國局勢多變,待我此次帶領武裝船隊出航,再返回日本國,誰又知道局勢將如何變化。設想,以真田幸村,如此武勇多謀且善於帶兵作戰,縱使西國浪人與德川幕府兵力相差懸殊,可置之死地、將士齊心,卻也不是沒有與德川幕府一博的可能。搞不好,待得我再返回日本國,屆時日本國或將又江山改朝換代,而真田幸村,也真的砍下了德川家康的頭顱,滅了德川幕府,這也不無可能...」。

碼頭邊火光照耀的校場,兵員如棋盤羅列,只見顏思齊率二十幾個船主,逐一的檢閱武裝船隊兵員;而一路行過,但見到陳衷紀、何錦、劉香、大刀張弘及李魁奇,這些昔日患難舊友,亦都納編於行伍之中。除此外,當顏思齊與眾頭人,行至一行伍,只見這行伍旗手旗桿上,飄揚的白布旌旗,寫著「大赤般號」;而就在這「大赤般號」的行伍中,顏思齊,則又見到了兩張久違不見的熟面孔。只不過這兩張熟面孔,對顏思齊來說,可算不上是昔日舊友。至少這兩個熟人,對顏思齊,可從未友好過。因為「大赤般號」的行伍中,這兩張熟面孔,正是,向來為禍唐人町的惡霸─楊六與楊七兄弟。

楊六與楊七,這滿臉橫肉的兩兄弟,原本在唐人町,可說恐嚇勒索、結黨營私無惡不作。乃至當顏思齊,初落魄至日本平戶,草創織造廠之時,這楊六楊七兄弟,更是不時率其黨羽來生事;而其打砸放火,惡形惡狀,當時可說更讓顏思齊嘗盡苦頭。只不過,時過境遷,而今顏思齊成立武裝船隊,居然見到楊六楊七兄弟,也在船隊的行伍之中;就旁人的眼光來看,怎能讓人不感到訝異。原來,這楊六楊七, 之所以會加入武裝船隊,倒也不是顏思齊不計前嫌,或是船員不足,所以邀請其加入;而是楊天生,所主動向顏思齊舉薦的人選。

楊天生,何以要主動舉薦楊六楊七兄弟,加入武裝船隊;而這話要說起,恐怕又得從半年前說起。話說一年前,當李旦決定要籌建武裝船隊,而當時的楊天生,在顏思齊的舉薦下,亦順利的,坐上商號造船廠的總管;因此楊天生,當時對顏思齊的舉薦,可說感動至極。因為,掌握了準備建造百艘武裝船隊的造船廠,這無疑便也掌握了商號中大半資金的運用,於此楊天生,佔此重要位置,自也認為,自己往後或將成為李旦商號的接班人。只不過人算不如天算,而讓楊天生,意料之外的是─後來李旦,居然將籌建武裝船隊的重責大任,全權交給顏思齊秘密進行。由於商號的造船廠,是設在與平戶港隔海的長崎,於此楊天生,便也在長崎的造船廠裡,遠離商號的公司核心,而始終被矇在鼓裡。及至半年多前,當顏思齊在平戶港的唐人町,號召成立團練陣頭,並由團練陣頭中挑選精壯,以預作武裝船隊的船員;而當時,顏思齊秘密籌組武裝船隊之事,這才由楊天生安排的眼線楊六楊七兄弟,告知給楊天生知道。

「百艘的武裝船隊成軍後,日後必將成為商號海上事業的重心。而我倘或被排除在武裝船隊之外,將來在商號中又豈有前途可言!!」一想及此,楊天生縱在長崎的造船廠,坐擁龐大的資金運用,卻也再日夜寢食難安。無奈,縱使楊天生,心急火燒,可身在與平戶隔海的長崎,卻又鞭長莫及。於是楊天生,心生一計,便舉薦楊六楊七兄弟及其黨羽,加入武裝船隊;以在顏思齊的武裝船隊中,預先安插入他的勢力。

顏思齊,對於楊六楊七的素行不良,自是心裡有數,只是"不看僧面看佛面",畢竟是楊天生所舉薦;而顏思齊,自也不好拒絕。「昔日作惡多端的惡人,未必就不會改過遷善,就像"周處除三害"一樣,周處原本亦是為禍鄉里的惡人,但醒悟後,卻成了造福鄉里的人。因此這楊六楊七兄弟,倘若能效法周處,如此浪子回頭的話,那我納他們加入武裝船隊,何嘗不是美事一樁。再說他們是楊天生,親函舉薦,而我又怎好拒人於千里之外~」正是做如此想,所以顏思齊,這才將楊六楊七兄弟,隨同與其他加入船隊的唐人,皆都送往浪人的村莊,受軍事及航海的訓練。旌旗飄揚的校場,此時顏思齊,但見楊六楊七兄弟,肅立於行伍之中,與昔日張狂之狀相較,果似收斂不少;於此顏思齊看了,不禁也感到欣慰。只見顏思齊,走到楊六楊七的面前,伸手拍了拍他們的肩膀,說『楊六、楊七兄弟,好好的幹。此時船隊正是用人之際,我不會虧待你們的。何況你們還是楊財副舉薦的人,可別在船隊裡丟了楊財副的臉。知道吧~』。

「楊財副!」是誰?其實顏思齊,所說的楊財副,正是楊天生。畢竟楊天生,是個聰明人,更不願自己就此被排拒在武裝船隊之外。因此,當長崎造船廠的業務,大致步入軌道後,而今年年初以來,楊天生,便幾次向李旦表達,想請求加入武裝船隊的意願。於是李旦與顏思齊商量過後,便讓楊天生,以"財務副統領"的身份,加入武裝船隊。而此時,楊天生正就亦步亦趨的,緊跟在顏思齊的身後,檢閱著武裝船隊的兵員。眾船隊的頭人,來到"大赤般號"的行伍,一時楊天生乍聽顏思齊,在楊六楊七及眾人面前,提起他的名字;而此時,他不禁亦露齒而笑,謙說『是啊~~楊六楊七。往往你們得聽好好的幹。對顏統領盡忠,可別讓我失了面子,還要替你們擔罪啊。假如你們犯了錯,我還怕顏統領,會把你們的罪怪到我的頭上呢!~』。

眾船隊頭人,聽了楊天生的話後,不禁哈哈大笑。只見顏思齊,亦笑著回頭,對楊天生說『哈哈哈~~楊財副。誰敢怪你的罪啊。要不是你造的海船,我們還出不了海呢。而且你造的新式海船,不止武力強大,在各方面更都不輸給紅毛船。要說,我感謝你都來不及了。怎還敢怪罪你呢~』。二十幾艘的新式武裝海船,此時就停泊在貨倉前的碼頭上,而當顏思齊說著話,此時眾人便也將目光,轉向碼頭邊。漫天紅雲火光照耀的碼頭邊,只見二十幾艘的大海船,黑壓壓的船身看似首尾相連,一列橫陳竟如長達數里的海上長城;而其高檣大舶,雄偉的氣勢,更讓人望之讚嘆不已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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