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李旦暗渡陳倉授顏思齊建軍重權


平戶港附近,曠野屋舍錯落的平戶織造廠。數日前,李旦商號的「公司議事」中,顏思齊,將督造武裝船隊的重任,讓賢給楊天生,其實並不是沒道理。畢竟楊天生,原本即為李旦栽培的接班人之一,因此在商號中,他自有其一定的人脈與實力;於此,在調度商號的人力與資金上,及與商號的各頭人間的協調,自也比較容易。反之,顏思齊,去年春夏之交,才來到平戶,所以與商號中的頭人,或許連交情都談不上;更惶論,要獲得他們的全力支持。況且要是楊天生,從中掣肘的話,則督造武裝船隊之事,勢必更加的困難。

「數日前的暗夜,以飛鏢夾帶匿名書信的人,曾指稱楊天生,可能是先前織造廠,被縱火的幕後唆使者?~不管這事是真是假,楊天生在商號中,有其一定的勢力,而倘或他要與我為敵的話。則就算李頭領,將督造武裝船隊之事,交託給我,恐怕將來督造船隊之事,也會困難重重。不如,就將督造船隊的重任,交託給楊天生,表明我並不想與他爭,而這樣一來,或許還有可能在商號中,與楊天生化敵為友。掌握商號的權勢,原本就不是我心中所想,所以我又何必與他爭呢?況且楊天生,確也是幹幹材,將督造武裝船隊之事,交託於他,必定也可不負所託~~~」草寮木屋內,正當顏思齊,思索著,日前公司議事之事。此時,屋外忽聽得敲門聲。顏思齊,開門一看,原來是一個李旦的僕從。值此深夜時分,僕從一見顏思齊,便說李旦有事要找,並要顏思齊,立刻到李旦的宅第去。當此深夜,李旦為何突然派人來找,顏思齊的心中,不免狐疑。不過既是李頭領找,顏思齊卻也不怠慢,立時便出了門,騎馬往李旦的宅第而去。

李旦中國四合院建築的大宅第,兩扇朱紅的大門已深鎖,經守門人通報,顏思齊方得入內。四合院的庭院內,西廂外靠牆邊,有一棵古榕。但見老榕樹橫枝垂下的氣根、有若老人鬍鬚般的濃密,且其樹幹斑駁糾結,更有如數條虬龍纏繞;由此可見這棵老樹,或有上百年之齡。此時,當顏思齊,步入宅第庭中之時,正巧見到李旦,正獨自佇立於古榕之下;且直抬頭,仰望著古榕的落葉紛紛。顏思齊,順其自然的,舉步便向李旦走去;不過李旦,卻仍直抬頭仰望古榕。及至顏思齊,走到了李旦的身邊,此時,卻才聽到李旦,似喃喃自語的嘆說『唉~~這棵老樹,少說也有上百歲的年紀了。人家說這老樹,吸收日月精華,經歷上百年,最是有靈性的了。但庭中的這棵老樹,去年冬天落葉後,到今春竟再沒長出新葉。而且還不斷的落葉,竟是已枯死了一半呢。你說~這百年老樹,竟莫名的枯死了一半,這是不是~一種不祥兆啊?~難不成,竟是又要天下大亂了嗎?唉~~真是讓人寢食不安啊~~』。

自古以來,當人們面對周遭環境變化,而感無能為力之時,總會將希望寄託於鬼神之說。至於顏思齊,乍聽李旦的話,一時也只認為李旦,或是面對老樹的枯死而感嘆。因此,顏思齊便說『李頭領~~這棵老樹,樹根依然穩固,枝幹也依然強壯。縱然現在落葉枯黃,但過些日子,吹南風之時,或許它還是會再繁茂的生長~』。李旦,望了顏思齊一眼,兀自又說『是啊~~百足之虫,死而不僵。這棵老樹,盤根錯節,長了百年,就算狂風暴雨吹襲,或寒冬降雪,它也是不會那麼容易就枯死的。可就怕,要它是從樹幹裡面腐爛的話,那外表看來再強壯,恐也終究是救不活的~~』。

兩人佇立老樹下,顏思齊,從未見到李旦如此多愁善感。況且,李旦身為唐人頭領,往日也總是以長輩的冷峻態度,來對他講話。不過今日,李旦倒似把顏思齊,當成了朋友般,講話的口氣,竟頗為和藹。繼之,只聽得李旦,似有感而發,口氣溫和的又說『顏思齊~~你將督造武裝船隊的重任,讓給楊天生。你有度量,這是好事,算我沒看錯你。唉~~我老了。很多事,都已經是心有餘而力不足。所以咱們商號,將來要枯要榮,也都只能看你們年輕的這一輩,要怎麼做了。要齊心合作,讓出海謀生的唐人,都能有口飯吃。還是要爭鬥個你死我活,各圖各的,讓商號分崩離析,這也都只能看你們了。呵~~你懂我的意思吧。你懂得退讓,不與楊天生爭,其實這正是我想看到的~』。

李旦的話,說得懇切,連顏思齊聽了,也不禁動容。因為就一個頭領而言,這樣的私心話,原本是不該對一個下屬說的,可李旦,既對顏思齊說了這樣剖肝輸膽的話;或許正也表示,他已不把顏思齊,當成一個普通的下屬。正當顏思齊,受寵若驚,尚不知如何應對,此時,忽而只見李旦,向門邊的僕從喊說『來人啊~~備馬,我要出去一趟~』。而後,只見李旦,轉個身,便又對顏思齊說『嗯~~顏思齊。現在楊天生,既接了督造武裝船隊的職責。那他空下來的港口書記一職,就由你來遞補上吧~~』。

顏思齊,乍聽李旦,要他接任港口書記的職務,不禁大感意外。因為平戶港,負責港口貨物進出的工作,正是李旦商號,海上事業的根本;而這不可不謂,是個重責大任。此時,卻聽李旦,接口,又對顏思齊說『港口的工作,事務繁雜,面對的人多,正好也可磨練磨練,你與人應對的能力。還有~~我知道,你有你的想法,那你大膽的就放手去做吧。或許在公司裡,我不便太偏袒於你,可私底下,我會全力支持你的。對了~~另外,你織造廠的 工作,你就找一個你信得過的人,去接替你的職務。這樣一來,你也就不會顧此失彼了~』。正說著話,此時僕從,也已將馬匹,牽到了宅第門口。於是,只見李旦,邊舉步走向門口之際,邊又對顏思齊說『顏思齊~~今晚,我要介紹幾個人給你認識。不要多問,你騎馬跟我來,便是~~』。

四匹馬,一個李旦,一個顏思齊,另外還有兩個僕從,離開李旦的宅第後,一路便向後山茂林間的小路而去。山間的霧氣迷漫樹林間的小路,雖是暗夜夜,不過顏思齊對於眼前的山路,仍是有點眼熟。因為顏思齊,去年,搭乘倭寇的海船,初來到平戶之時,似乎便曾走過這條山間的小路。因此顏思齊,約略也知道,在這座山的茂林深處,有一所黑屋;而那隱密的黑屋,似便是李旦建來,專為與日本國的浪人及倭寇,秘密見面的地方。至於李旦,與日本國的浪人及倭寇見面,為何要如此神祕,這自也不是原因。因為平戶長崎一帶,聚集的數萬浪人,幾都是德川幕府的死對頭;且浪人們彼此串連,更無時不想舉兵起義,殲滅德川家。

雖說李旦,是因獲得德川幕府的信任,賜以「朱印狀」,這才得有特許之權,可在日本國經商。然而,身在平戶長崎,這反德川幕府勢力龐大的地方,李旦若想在此安居及做生意;當然,卻也不能不,得與當地的浪人來往。正是如此矛盾的環境之下,李旦,既不能光明正大,與浪人倭寇見面;因此便在隱密的山間,建了一所黑屋,以秘密的,私下與日本國的浪人見面。果不其然,一行四人,在漫著霧氣的山間的小路,走了約半個時辰,此時四匹馬,便在一處樹林前的空地駐足停步。樹林間,只見有一處,恍若農家屋舍,頗不起眼的屋舍入口,而這地方,顏思齊,去年,初到平戶的當晚,便曾與倭寇來過,所以並不陌生。兩個隨從,留在屋外把風,李旦敲了門,黑屋內的管家,隨即便來開門。這樹林內的黑屋,原本就是建在山間,以掩人耳目的秘密居所。所以進門後,屋內的擺設,牆上掛著風乾的蒜頭瓜果,牆腳堆著農具,一切正如一般農家。及至,李旦帶著顏思齊,又屋內深處走,經過了一道恍若崁在牆上的密門;而後,裡面便是一間和式大廳。

顏思齊,初入大廳,便見燭火通明的大廳裡,此時已端坐著四個人。四人原本盤腿而坐,而一見李旦到來,四人便身體前傾,雙手握拳,抵著膝前地面,且俯首,向李旦行禮,態度頗為恭敬。『大家免禮~~』走入大廳,李旦向在座的四人,點頭示意後,便就上席之位而坐;而後,又示意讓顏思齊,坐於他左側的位置。此時顏思齊,細看坐於對面的四人,只見其中兩人頭頂雉髮,應是日本國的浪人或武士;而另兩人,看來則應是唐人。唐人中的其中一人,顏思齊,頗為眼熟,似乎之前已見過。顏思齊,尚想不起此人是誰。而此時,只見李旦,坐定後,指著眼前的四人,便說『顏思齊,現在在座的四個人,可說都是忠誠,可信賴之人,也可說是我的心腹。所以今晚,帶你來這裡,我就是要介紹他們,給你認識。而且往後,我就讓他們四個人,都聽命於你~』。

隨即,只見李旦,指著四人,便對顏思齊,逐一介紹說『在我左手邊的第一個人,他是個日本國的朋友,名叫岩田正信。岩田,他與平戶長崎一帶的浪人,關係相當親密。因此他對日本國的政局,可說掌握的相當清楚。而他就在平戶港附近,開了間武道館。至於這二位,也是個日本朋友,叫崗山信雄。崗山,他是個日本國的船主,常往來於長崎平戶間。所以往後,顏思齊,你若想與日本國的浪人連繫或見面,大可找岩田與崗山,為你安排。至於這第三位,他叫李俊臣。李俊臣,住在唐人町,開了間藥材店。因此對於唐人町發生的事,他可說無所不知。再這最後一位,他叫林福。林福,他的武藝高強,雖說表面上,他只是商號裡的一名工匠。不過實際上,他是我安排在平戶港的一個眼線。因此透過林福,我對平戶港發生的事,可說無所不知。因此顏思齊,若你想真正的了解,唐人町與平戶港發生的事,大可找李俊臣及林福,來為你私下調查~~』。

李旦,逐一為顏思齊介紹四人,而顏思齊,亦逐一與點頭行禮。而當李旦,介紹及林福之時,說他是商號中的一名工匠。此時,顏思齊這才想起,當初建造織造廠之時,確似曾看見叫林福之人,隨著楊天生,前來幫忙建造織造廠。;而且他似乎還有個綽號,大家都叫他「深山猴」。「原來,這看似平凡之人,卻竟是李旦,安排在平戶港的眼線。由此看來,李旦對於商號內的一舉一動,恐怕比任何人,都還要清楚。這也難怪,身為商號及唐人頭領,面對這上萬人,總難免有人要欺上瞞下。所以李旦,在唐人町及平戶港,安排下眼線,這倒也不失是個掌握實際狀況的好方法。所以,自我到平戶港後,這一年來的一舉一動,其實也都全在李旦的掌握之中嗎?」想及此,顏思齊不禁打了冷顫,這才知到道李旦的本事。

介紹完四人後,隨之,李旦便又向四人,介紹顏思齊,說『這是未來商號裡,港口的書記,他叫顏思齊。不過,我還有更重大的任務,要交託給他。所以,今後,你們四人,就聽從顏思齊的命令,來行事。假如有發生什麼重大之事,就直接向顏思齊匯報。知道嗎?』。聽了李旦話後,只見四人恭敬,齊答『是~~頭領~~』。將自己的心腹眼線,介紹給顏思齊後,李旦隨即,便說『好了~~沒事。你們四人,可以先走了。我與顏書記,尚有要事要談~』。待得四人,魚貫離開了大廳,此時廳中只剩李旦與顏思齊。而此時,只聽得李旦,便問說『顏思齊,你知道。我為何將那四人,介紹給你,並要他們今後聽從你的命令嗎?』。顏思齊,回答說『頭領~應是希望,我更了解日本國的局勢,以及了解商號內的情況吧~~』。李旦聽了,點點頭,又說『嗯~~不過這只是最基本的而已。其實,我要這四人,往後聽命於你,最主要的,還是我有一個更重大的任務,要交託於你負責~』。

顏思齊,乍聽李旦說,有更重要的任務,要交託於他;一時也不知其理。只見得,李旦抬頭張望了大廳四周,確定無人,這才接口,謹慎的又說『嗯~是這樣的。雖說商號,現下要建百艘的武裝船隊。可船隊建造完成後,若仍只是由現下商號中的平民百姓,充當船員。如此一來,就算船隊有再好的武裝,恐怕也只是"金玉其表,敗絮其中"。而萬一在海上,遇到紅毛人的劫掠,我們船上的平凡百姓,又怎敵得了紅毛人的軍隊武力。所以我要你秘密,為我執行一個任務。那就是,我希望你能為商號,訓練出一支,號令嚴明的海上軍隊。而且這支軍隊,就是往後商號那百艘、武裝船隊上的船員~~』。顏思齊,乍聽李旦,居然是要他組織訓練一支軍隊,不禁大感震驚。正要推辭,不過卻聽李旦,又說『商號之中,是再沒人,比你更有遠見的。所以要是你成不了此事,那恐怕商號中,也再無人能成就此事。而且這件事的成敗,或將關係到商號,未來的存亡。因此我也只能,將希望寄託在你身上了。如今我都把話,講得這麼清楚了,再來倒想聽聽善,你的意思如何?』。

顏思齊,乍聽李旦,要他組織訓練軍隊,原本是想推辭。可是聽李旦說,此事的成敗,或將關係到商號的存亡,而顏思齊,自也知道,商號的存亡;自也將直接牽扯到,現下居於日本國,數萬唐人的生計。況且李旦,話說得如此懇切,而當初,顏思齊,亦主張建力商號自己的武裝船隊。因此總總,顏思齊心想,若自己推辭這重任,倒顯得自己,似乎成了個空口白話,不負責任之人。於是臉色沉重的略思索後,顏司齊便說『頭領~~對於這件事,小的,自當戮力以付。只不過現下,承蒙頭領抬愛,交託如此重責大任。一時,小的,倒也還沒什麼盤算。待得小的,回去詳加籌畫後,再告知頭領為是~~』。

顏思齊,既已答應,接受李旦交託的任務。只見李旦,臉上原本凝重的神情,蒼桑面容一時似也輕鬆了不少,便又說『顏思齊,我不會看錯人的,你定能成就此事。不過,這事,事成之前,你得辦得隱密。當然你可找幾個信得過的人,來與你謀劃此事。除此之外,儘量別把這事洩露出去。畢竟,咱們寄人籬下,在日本國練兵,總不是件好事。二來,此事,若在商號中傳揚開來,難免又要引起紛爭。所以對這件事,你得秘密進行才可以。知道吧~』。隨後,只見李旦,又伸手自懷中取出一物,遞給顏思齊,後說『這東西,你拿去。這東西叫"天龍羅盤"。這是我義父王直,留下給我的東西,而日本國的倭寇,也都認得這東西。所以倘若日本國的倭寇,不肯聽命於你,你便可以向他們出示此信物。因為只要你拿出這"天龍羅盤",直接便可代表我的身份。如此那些倭寇,多少也會聽你的~~』。

顏思齊,接過李旦遞給他之物,並未細看;不過只覺那物,的確像是一個羅盤。雖聽李旦說,只要有信物,倭寇定當會聽命於他,不過顏思齊,對於李旦所交託,建立武裝船隊的重任,卻仍心懷忐忑。畢竟建立一支武裝船隊,這可不比經商。甚至武裝船隊建立後,顏思齊自當也知道,屆時,或許他更得帶領船隊出海,以面對海盜,或紅毛人船堅砲利的挑戰。於此,手握那"天龍羅盤",此時顏思齊的心血,更如黑水溝的浪潮澎湃。.....X X X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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