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1611~歐陽華宇


1611年隆冬,日本國慶長年間,德川幕府年代,本州京都。歐陽華宇,是李旦,結義兄弟的三弟。瑞雪紛飛的隆冬,白雪覆蓋的群山巍峨,而三面環山的京都城外,但見有一大隊的商旅,正踩著遍地泥濘白雪;逶迤如一條巨龍般,往京都城而行。天地盡覆雪白的曠野,馬車、挑夫,形成數十丈長的逶迤商隊。其中,但見一個頭戴笠帽的老者,騎著匹馬,走在商旅最前面,帶領商隊;而此,帶領商隊的老者,他即是歐陽華宇。歐陽華宇,今年已五十餘歲,面目和靄,神態從容,而他,正也是李旦在日本國經商,最信任的親信。且論及歐陽華宇與李旦,兩人之間的交情,雖說只是結義兄弟,可卻猶比親兄弟還親。馬匹緩行在雪地,此時但見歐陽華宇,臉龐微沾風霜,兩顴被冰雪凍得有點發紅;不過望著前方的遠山,卻見其呵了一口熱氣後,帶著滿險欣喜的笑意,說『呵~~"上洛"囉。"上洛"囉。咱們今天,就快到日本國,天子腳下的京都城囉~』。

歐陽華宇的身邊,亦有幾人騎馬隨行,左邊騎馬之人,正是楊天生。楊天生,見歐陽華宇的臉露欣喜,自便在一旁也陪笑,恭維的說『是啊~~大總管。此次上洛,真是辛苦你老人家了。要不是你老人家,不辭辛苦帶我們這些小輩,來日本國的京城裡,開開眼界;那我們都還是,住在平戶島的井底之蛙呢?』。歐陽華宇的右邊,騎馬隨侍的人,則是顏思齊。由於顏思齊,這年剛來到日本國,自對日本國的許多用語,仍聽不明白。而此時,聽得歐陽華宇、與楊天生的對話,左一句「上洛」,右一句「上洛」,一時顏思齊更不明其意,便謙虛問說『大總管,請問你們剛說的"上洛","上洛"究是何意?我怎聽不大明白~』。

歐陽華宇,聽得顏思齊的問話,一時滿臉笑得開懷,一點"李旦商號"大總管的架子也沒有;只是猶如一個親切的老者,笑容可掬的說『呵~~"上洛"。這個你不懂啊?"上洛"~這在日本國,就是到京都的意思啊。至於這個典故嘛?』。講至此,忽見歐陽華宇,轉頭向楊聽生,便說『呵~~楊天生,你們李頭領,都說你見多識廣,所以現在我倒想考考你。對於這個"上洛"的由來,你能不能幫我解釋解釋啊?』。楊天生,聽了歐陽華宇的問話,騎於馬上,一付瀟灑的,便答『諾~~關於這"上洛"的典故嘛。據說,這是因為日本國的京都,原本就是中國的唐朝時代,由日本國的遣唐使,回國後,仿照大唐帝國的京城洛陽,所建的。因此代代相傳下來,日本國人,才會稱到京都,為"上洛"。呵~~小輩無知,不知道大總管,對我的解釋,是否滿意~』。聽了楊天生的解釋,歐陽華宇,不禁也撫著沾雪的鬍鬚,讚嘆的說『呵~~解釋的好,解釋的對。果然有見地。嗯~這也難怪你們李頭領,如此看重你楊天生~』。

雪地中的商隊,領頭騎馬的人當中,尚有一人,騎著匹瘦馬,跟在歐陽華宇之後;這騎著瘦馬之人,但見其容貌有點猥瑣,而他的名字則叫李英。這李英,據說是李旦,在大明國泉州家族的宗親。至少,李英,自己常對人這麼提起,說他是李旦的孫姪。只見李英,痴肥的挺著肚子,騎在馬背上顛來倒去,一付年少輕浮之狀。而乍聽歐陽華宇,讚美楊天生被李旦看重,只聽李英,便也口無遮攔的說『是啊~~我叔公,常讚楊天生呢。還說商號裡,沒人比得上楊天生能幹。所以我就想,將來我叔公,鐵定是要把他的事業,都交給楊天生的~』。李英,講話有點不知輕重,或說是不懂得察顏觀色,只是兀自又說『呵~楊書記啊。將來你成了楊頭領,可別忘了提拔提拔我呀~』。歐陽華宇,聽著李英的渾話,原本一臉和靄的笑容,頓時像是蒙上一層寒霜,似頗不悅。因為歐陽華宇,剛剛幾句讚美楊天生的話,到了李英的嘴裡,倒像是成了他在替楊天生背書,並支持楊天生接手李旦的事業。

歐陽華宇,怎會不知道「李旦商號」的龐大海上事業,一年的營收少說也有幾千萬兩的白銀;而這龐大的財富,直比日本國一年的稅收都還多。乃至,這龐大事業的接班問題,其背後各勢力爭奪權勢的兇險,其實也不亞於日本國內,各城主大名,想奪取幕府之位的野心。況且歐陽華宇,事實上,他自己也曾經涉入這龐大事業,兇險的爭奪之中;由此,他怎能不更謹慎。正是如此,所以幾年前,當歐陽華宇,輔佐李旦,坐穩了商號的頭領之位後,而他自己則功成身退;甚至為免自己功高震主,所以歐陽華宇,還自平戶搬離,遷到隔海的長崎定居。雪地裡的風刀霜劍,直吹襲商旅,而談起歐陽華宇,這個李旦商號裡的大總管;縱使一 般人,都只知有李頭領,不知有歐陽華宇。儘管歐陽華宇,自己也不常對人對人提起他的事蹟;不過倒是李旦,總常對人說起這句話─「沒有歐陽,則沒有李旦」。至於李旦,因何會常對人說「沒有歐陽,則沒有李旦」,這自不是沒有原因;只不過這話,似乎又得從李旦與歐陽華宇,兩人結拜相交的三十幾年前,說起。....xxx

歐陽華宇,居於日本國的時間,及經商的經驗,事實上,都要比李旦長久,且豐富的多。因為李旦,年未滿二十,便被其義父王直,派往呂宋(菲律賓)經營船隊,以鞏固東西洋的貨源。約五十年前,王直,被大明國,以「共議開放海禁」之名,誘騙回國,並被逮捕入獄。爾後,王直在日本國,創建的「徽王」商號,自便也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。一、二十年間,各勢力你爭我奪,船主們各據地盤,導致大明國海上,海盜倭寇更猖獗。當時李旦,正在呂宋經營,因此自也曾幾度自呂宋,北返日本國,以企圖重整商號旗鼓;無奈卻屢屢無功而返。正也是那時,李旦在平戶,結識了歐陽華宇。歐陽華宇,本是福建同安人,早年之時,有感於倭寇侵擾大明國海疆,致家鄉生靈荼碳;所以,他便投筆從戎,希盼能解百姓倒懸之苦。不過,當歐陽華宇,投筆從戎後,這卻才知道,原來兵士,竟多成為官府的鷹犬;甚且,得任貪官污吏指揮調度,聽命行事。尤其,奸臣當道,對百姓盤剝無度,而兵士,更正是得夾槍帶棍,替貪官橫徵暴斂。

因此當歐陽華宇,從戎後,這卻才知道,原來自己的一片熱忱之心,最後竟成了對百姓,更為禍尤烈的罪魁禍首。於是,一日,歐陽華宇,索性便逃離兵營,而逃兵在大明國無以為生;所以他便也只能飄洋過海,來到日本平戶以謀生。正當歐陽華宇,舉目無親,來到日本國平戶島,在碼頭當搬運工;而當時,於呂宋經商的李旦,正也押一匹貨,北返日本國。於此,兩人偶在港口,因而相識。後相談之下,李旦這才得知,原來歐陽華宇,竟曾從戎為兵,且其軍隊,還曾駐紮於漳州月泉港外的中左所島(廈門)。中左所島,正是月泉港的門戶,且大明國,更在中左所島,設有"舶稅司",以查驗進出月泉港的商船。由於大明國的海禁政策,與沿海倭患,所以嚴禁商人與日本國有任何的往來。因此,即使商人,想自月泉港走私貨物到大員島、或呂宋,再運送至日本國,都困難重重。於是,當李旦得知,歐陽華宇,曾戍守中左所島的海疆,自更大感興趣。

由於,當時日本國平戶港的漢人,正陷入群龍無首的混亂;乃至李旦,運到日本國的貨物,往往也被私吞。正巧,李旦又得知,歐陽華宇,在中左所島為兵士之時,軍隊中他尚有一結拜兄弟,名叫許心素。且李旦,與歐陽華宇相交之下,見歐陽華宇的為人,確是個重信義、與重承諾的性情中人。於此種種,李旦,便將歐陽華宇,安插在幾近崩潰的"徽王商號"中,並與其結拜為兄弟。自此,可說李旦便也將自己,運往日本國的貨物,全委由歐陽華宇代為交易買賣。當然,以李旦的足智多謀,他想倚重歐陽華宇的,自也不止是把他當成平戶港的代理人。因為李旦,既與歐陽華宇,義結金蘭為兄弟,而歐陽華宇,又與許心素為結拜兄弟;如此算來,李旦,自亦與許心素,同為金蘭兄弟。

三人依年紀而議,李旦自是大哥,許心素為二弟,歐陽華宇,則為三弟。當然,結義兄弟,這只是李旦的第一步計劃。因為往後,李旦,透過歐陽華宇,果也如願的結識,正於中左所島,任中階軍官的二弟─許心素。雖說,當時許心素,只是中左所島的一名小軍官,不過腐敗的大明國,有錢能使鬼推磨;只要銀兩,能使對地方。乃至李旦,正因有了結拜的二弟許心素,所以銀兩自也都使對了地方;自此,大明國嚴苛的海禁,竟彷彿為李旦一個人,私下大開方便之門。正因有此方便之門,所以李旦,在幾近崩潰及混亂爭奪的"徽王商號"中,自逐漸掘起,領先群雄。及至後來,數十年的呂宋基業,被西班牙人所奪,而李旦孓然一身,北逃日本平戶。而三弟歐陽華宇,有感李旦當初的知遇之恩,果也重信義,不落井下石,甚將自己的頭領之位,讓給了李旦;且將原本王直留下的"徽王商號",改名為"李旦商號",盡心輔佐李旦,讓他在平戶的唐人間,坐穩李頭領的位置。由此,李旦,對於歐陽華宇的忠心耿耿,怎能不感嘆「沒有歐陽,則沒有李旦」。...xxx


京都的隆冬,距年節已不及一個月,而瑞雪紛飛下,但見這仿造自唐朝洛陽的古城,格局方正,街道縱橫,且市井頗見繁華;雖說是海外蠻夷之邦,不過城樓房舍寺廟之林立,卻不亞於大明國的大城。日本國,數百年的戰亂,武士諸侯間竟相爭奪天下,又歷經幕府一次又一次的江山改朝換代;而這天皇所居的京都城,街市卻似繁華依舊,並未受到戰亂的烽火,太大的波及。東西北三面環山,溪澗匯流成幾條大河,往南流經京都城,因此這京都古城,自古以來,可說便是個有山有水,風景秀麗的都城。黃昏時分,西山的落日殷紅餘暉映照雪景,一時京都城裡,白雪覆頂的屋舍城樓,寺廟松林;但見其金碧輝煌,竟有如火焚一樣的燦爛暈黃。瑞雪紛飛下的城南,橫越溪谷的一條長橋上,但見馬車、挑夫一大隊的商旅,正行於橋上;而這押送貨物的大隊行旅,正是"李旦商號"的大總管,歐陽華宇所帶領的商隊。商隊,由南往北,行經京都城的熱鬧街市,途經一條名為「五條通」的街道;此時夕照下,卻見五條通街道內,有一建築宏偉,卻顯得破敗如廢墟的寺院。

「豐國神社」四個大字的木匾,正懸於破敗的寺院前。當商隊,經過「豐國神社」之時,但見歐陽華宇,騎於馬上,朝着破落的大寺,望了望,嘆了口氣說『唉~~這"豐國神社",是一年比一年荒廢破敗了。真是令人嘆息啊。想當年,豐臣秀吉,以"關白"之名,在大阪創建豐臣幕府之時,我還看它平地起高樓呢。唉~可卻沒想到,才不過幾年光景,我卻竟看見高樓,似又要成平地了~』。炊煙四起的京都城,但見歐陽華宇,點了管煙,猶似自語般的,接口又說『事實上,也不止豐臣幕府的起落。呵~~要說,我來到日本國,都已經歷經過武田信玄,織田信長,豐臣秀吉,創建幕府,又灰飛湮滅了;而這也不過就是幾十年的時間而已。由此可見,雖說我們唐人在日本國做生意,想做大生意,必得依賴權勢;但權勢,其實卻也不一定是靠得住的,不是嗎?』。講及日本國幕府的權勢消長,此時,但見歐陽華宇,忽而轉頭,朝著左右顧盼,問說『對了,說到這裡。我說各位,你們也都是我們商號裡的青年才俊,將來商號還得靠你們撐起呢。所以,你們不妨就各抒己見,讓我聽聽你們的看法吧?呵~~這也不枉,我這老頭子,茍延殘喘的拼著這風雪,帶你們"上洛",走這一遭~』。

李英,跟在歐陽華宇之後,聽了歐陽華宇的問話,卻見他一臉蠻不在乎,直著嗓的大言喇喇,便說『唉~~大總管。這不過就是幾棟破房子,荒廢就荒廢了,要說啥。照我說,咱商人做生意,管他誰當權。酒色財氣,這人還不都一樣嗎。管他誰當權,就帶他去妓戶裡,幾杯黃湯下肚,還有什麼生意做不成呢?呵~~要是女色再不成,那咱們就用銀兩砸他的頭,包準砸得他頭昏眼花,什麼都答應了~~』。李英之旁,尚有一騎馬的瘦子,這瘦子名叫莊柱。只見莊柱,長途跋扈,一臉疲倦痿靡的神色,騎在馬上搖搖晃晃,似要掉下馬背。不過,一聽到李英提及"女色妓戶",頓時莊柱,陡然精神全都來了,睜開原本半垂的眼皮,眉飛色舞的,便回說『呵~~李英,說到這酒樓妓戶,剛剛一路上我還看到不少家呢。這京都果然是日本國的繁華之地。要說咱們往要想在京都,順利的做生意,那今晚,我們還真的,非得先去熟悉一下這京都城的酒樓妓戶,不可呢。你說是也不是?呵呵呵~~』。

李英,聽了莊柱的話後,露出一臉的淫笑,隨之,又說『是啊~~莊柱。人家都說,這日本國的姑娘溫柔。光看她們穿那和服,裙擺那麼窄,走起路來蓮步微移的;尤其她們侍候男人,都舉案齊眉呢。呵呵~~這風情,我們大明國的姑娘那比得上呦。況且咱在平戶那小島上,日本國的姑娘,都如此了。而現下來到京都,更不知京都城的日本國姑娘,是如何萬種風情呢?』。莊柱,聽了李英的話,迫不及怠,接口又說『呵~~李英。這京都城,是日本國天皇的居城,天子腳下,這日本國的姑娘,當然一定溫柔婉約的,沒話說囉。要不這樣,前兩年,怎會聽說,連日本國朝廷的好多公卿,都跟天皇的嬪妃暗通款曲。呵~~要在咱大明國,朝廷的公卿,跟皇上的嬪妃通姦,這還得了。可在日本國,人家就有這樣的事,而且他們還大言不慚的說,男女姦情,也是戀情呢。還說,自古以來,有男女的戀情,才有動人的詩句、和纏綿的故事流傳。所以這下,咱門來到日本國的京都,假如不嘗嘗這日本國男女之間的戀情,那才真是白白走這一遭了呢。要我有機會,我也想跟天皇老兒的妻妾,來上一腿呢。呵呵~~京都城的姑娘們,咱們來囉~~』。李英,莊柱,由於皆是少年,言語難免輕浮,而這一搭一唱,卻讓歐陽華宇,聽得火冒三丈。於是只見歐陽華宇,回頭斥喝,罵說『喝~~李英,莊柱。你們兩個不成材的東西,胡說些什麼。所幸這京都城,沒人聽得懂咱們的"河洛話",要不你兩人如此胡言亂語,還不怕頭上的腦袋,被拉去砍了。還有我要提醒你們,你們來到京都城,休得給我胡來。要不惹出事來,我一定重罰你們~~』。

歐陽華宇,回頭,正色又說『喝~你們都給我記清楚了。咱們唐人在日本國做生意,處處一定得謹言慎行。尤其日本國,正處戰亂。雖說日本國,對咱唐人一向崇敬,可只要有個不慎,要是被日本國抄家滅族,這裡可是沒人救得了咱們的。且不說咱唐人,你們沒看看那些,居住在長崎的天主教徒。豐臣秀吉,只是擔心葡萄牙人在長崎傳教,天主教徒會做亂,所以就把兩萬個天主教徒,都抓去割了耳朵鼻子,再放逐呢。現下德川家康,為了禁止傳教,手段更殘忍,火燒生人、剝皮、腰斬、五馬分屍。喝~~我不說,你們這些初生之犢,還真是不知輕重。所以你們記著,咱們唐人在日本國,一定要知所節制,需知在他國的土地上,咱們得小心才能駛得萬年船~~』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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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甘仔轄‧鰲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