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、1985~陰間流離的祖先來到陽間


西元1985年十一月深秋,台灣台中海線,鎮平庄。午夜的秋風搖竹影,咆哮的狗吠聲中,偶有如狼嚎的狗嘯,除此外,夜裡的村莊死寂且陰森。床邊的鬧鐘,指著凌晨一點二十分,顏程泉,寤寐間躺在床上,正做著夢。 「熱鬧節慶,家家戶戶的門口,擺著供桌拜拜,好像是中元普渡的"鋪門口"。中元普渡,廟口是最熱鬧的,家家戶戶都得拿牲禮供品,水果香燭,到廟口去"鋪廟口",以祭拜"好兄弟"。"好兄弟",其實就是無人祭拜的孤魂野鬼。民間的傳說,農曆七月初一,陰間的鬼門會打開,把"好兄弟"放出來,以到人間享受人們的香火祭拜。所以小的時候,媽媽說七月時,不可以到河邊玩水。因為七月的時候,"好兄弟"都從陰間放出來了,所以河裡會有"水鬼",等著抓人,去當他的替死鬼。據說,水鬼都會躲在河裡,變成魚蝦,好引誘人到河裡去抓。可當人到了河裡想抓魚,水鬼就會拉住人的腳,把人拖到水底,再用泥沙賭住人的鼻孔,把人溺死在水裡。因為聽說,水鬼抓到了人當替死鬼,這樣它就可以再投胎轉世;而被水鬼拖下水的人,則要一直再等到抓到下一個替死鬼,這樣才可以再超生投胎。中元普渡,整個村莊家家戶戶,都得"鋪廟口",廟口很熱鬧,所以我想到廟口去看熱鬧。我的年紀還很小,沿著往廟口的小路走,可是不知不覺,我卻走到了一條河的河邊。村莊外通向大海的河流,河水是黑色的,我站在一條殘缺的木板橋上,往下望;河裡有很大的魚,好像是隨著漲潮從海裡,游進河裡的大魚,感覺很像水鬼變的。河水很黑很深很冷,這讓我感覺很害怕~~」。

「臨港大道旁的大河,我好像掉進河裡,而且腳還被一直往下拉。眼前黑漆漆的,我不斷在黑色的深水裡掙扎~~~」夢魘,顏程泉在夢中拼命的掙扎,可實際上他的身體,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,卻連根手指頭,一動也不動。「鬼壓床?!」或因高三,功課壓力大之故,所以每個月,這種在夢中恐懼掙扎,卻又無助的感覺,對顏程泉來講,總會發 生好幾次。至於這種夢中"叫天天不應,叫地地不靈"的無助惶恐,大概就猶如汽車拋錨在路中央,可無論座在駕駛座的人,如何著急;然而汽車,卻依然動也不動的毫無反應。

「鬼壓床」夢魘中掙扎吶喊了許久,顏程泉,終於自恐怖的夢中乍醒。只不過當顏程泉睜開眼睛,卻見眼前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。起初,顏程泉以為自己尚在夢中,於是伸起手指頭,放到嘴裡咬了一下;而手指咬了會痛,証明自己,應不是在夢中。既不是在夢中,很久以來,顏程泉睡覺的時候,由於怕鬼,所以一向都是開著日光燈;可卻不知,此時睜開眼,房裡為何漆黑一片。「是停電了?還是日光燈壞了?~~還是~該不會是我的眼睛瞎了,所以什麼都看不見?」一想及自己的眼睛瞎掉一事,顏程泉的心中,陡然升起一陣恐慌。可房間一片黑漆漆的,顏程泉又不敢起床察看,於是,略側著頭,看了一下床邊的鬧鐘。由於鬧鐘的指針及數字,都是螢光的,漆黑中隱約會散發出淡綠的光,而顏程泉,看見見鬧鐘的指針,正指在一點多的位置,証明自的眼睛並沒瞎,這才又心安了點。雖說眼睛看得見鬧鐘,讓顏程泉心安了點,可另一種恐懼,卻立刻又昇上心頭。因為此時,正值午夜時分,正是傳說中,鬼魅最常出現的時候。況且剛剛的夢魘裡,顏程泉又夢見了七月的鬼月,還夢見自己好像,被水鬼拖到河裡,差點淹死。由此,夢醒於午夜時分,房間又漆黑一片,而顏程泉怎能不感恐懼害怕。

農曆七月,俗稱鬼月,因為據說七月之時,陰間的孤魂野鬼,全都會被放到陽間;所以陽間,會到處都是鬼。雖說此時早已不是農曆的七月,可由於剛剛夢見熱鬧的中元普渡,卻讓顏程泉的思緒,一時仍盤旋在鬼月。「現在已經不是七月了,應該不會再有鬼出現才對,可是剛剛為什麼,我又會被"鬼壓床"?」「科學家說,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鬼。鬼~都是大人編出來,騙小孩子,要小孩子聽話的;都說做壞事的人,鬼會來抓他。可是我又沒做壞事,我為什麼要怕鬼?」「七月十五,中元普渡過,鬼門關已經關了,就算有鬼,也應該都被趕回陰間了。而且假如真的有鬼,那也應該會有神明,門有門神,神明會保護人;所以鬼,根本就進不了家裡的門。我根本不必害怕~」「鬼~是人死了以後變的。聽說人死了以後,會到陰間,做壞事的人,會下地獄。那我死了以後,也會到陰間變成鬼嗎?陰間,都是鬼,很恐怖嗎?所以那些死掉的人,才都會都渴望再到陽間。所以七月,開鬼門的時候,來到陽間的那些鬼,不就都是我們的祖先嗎?~~既然是我們的祖先,為什麼,它們要變成鬼來害我們?~~聽說人會變成鬼,多是心中充滿怨恨,所以中元節才要普渡,超渡它們~~」。

「不~我才不相信這個世界有鬼,都是自己嚇自己而已~」午夜時分,面對房間的一片漆黑,加之剛剛"鬼壓床"的夢魘,這讓顏程泉的腦海,不自主的,便充滿了鬼魅的傳說。儘管,顏程泉,不斷的說服自己不信世上有鬼,可面對黑夜,心中的恐懼,卻讓他不禁縮頭縮腳,將整個人都藏進棉被裡;且或許是恐懼感的心理作祟,當顏程泉將整個人,都縮進棉被之後,此時他的耳畔,卻竟似聽見許多的喧囂聲。鑼鼓喧天的吵雜聲,像是廟口在演布袋戲或歌仔戲,又或像是有進香團,"掛火"回來,沿途鐘鼓齊鳴,更有伸著長舌頭的七爺八爺、及拿著鯊魚劍渾身砍得鮮血淋浴的乩童,大展神威。只是午夜時分,廟口怎可能會演布袋戲,而進香掛火回來,又怎可能會在午夜;因此顏程泉,躲在棉被裡,耳畔隱約聽見鑼鼓喧天聲,這自是讓他更感恐懼。不過,顏程泉,隨之又想起,再過一個月,今年清水鎮,就要"建醮"大拜拜;而這建醮大拜拜,據說是七十幾年,才輪到一次的。「"建醮",既是七十幾年,才輪到一次的大拜拜,自會舉辦許多的節慶活動。搞不好我聽見的鑼鼓聲,是建醮前,一個半夜的祭祀,這也說定~」想及此,顏程泉總算又感到有點心安,只不過這黑夜,總是如此漫長,卻仍讓他感到難熬。事實上,每當顏程泉半夜突然醒來,他總恨不得,能早點聽到門前竹林下的雞啼聲;或者他更渴望的,其實是希望這個世界,最好永遠都是白天,不要有黑夜。

清水鎮,今年確實充滿了節慶的氣氛。因為清水鎮,今年要舉辦七十幾年來,才輪到一次的「建醮」。「建醮?為什麼要建醮?又為什麼今年,輪到清水鎮建醮?」其實對這些事,顏程泉也全然不知。只是聽說建醮之前,清水鎮的幾萬人,據說全鎮都要吃素一個星期,由此可見其盛況之空前,更不是每年的中元普渡,可相與比擬。據說「建醮」之時,清水鎮內,要建六座的大醮樓,以供民眾祭祀及觀瞻;而事實上,秋天的稻田收割後,準備建醮樓的田地,便也都開始預做準備。譬如,顏程泉,每天上學都會經過的橋頭里,鐵軌西邊,一大片稻田收割後的空曠田地,就擺了許多的木材及竹竿;而據說,那就是準備,要用來建醮樓的。雖說顏程泉,並不知道為什麼要建醮,不過約略也猜得到,這民間的廟會習俗;其目地,應當主要也是為了,要超渡居住在陰間的祖先。

「居住在陰間,或地獄的祖先,到底是過著什麼樣的生活?古時候的人死了,就會一直活在古代的陰間嗎?不然為什麼牛頭馬面,還有七爺八爺,還有一些神明,都是穿古時候的衣服。那現代的人死了,也會被祖先,帶到古時候的陰間?還是現代人死了,有現代的陰間和地獄?」半夜裡,據說是陽間陰氣最重的時候,因此許多關於神鬼的問題,總在三更半夜,每當顏程泉,偶而夢醒時;便揮之不去的,不斷縈繞在他的腦海。因此,為了擺脫心中的恐懼,顏程泉也總會儘量想些別的事,來轉移自己對黑夜恐懼的注意力。當然,自從顏程泉,上了高三,當男女合班後,認識了楊惠惠,而當三更半夜,他若要擺脫腦海中,對鬼怪的胡思亂想;其中最好的辦法,自是讓自己的腦海裡,想著楊惠惠。況且,其實顏程泉,也不必刻意的想念楊惠惠。因為每當顏程泉,清醒之時,多半的時候,楊惠惠,總是會自然而然便浮現在他的腦海;且不管是白天或黑夜,總是讓他深深的想念。

「上個星期六,楊惠惠,為什麼要跟林忠他們去看電影?難道她不知道我喜歡她?難道她不知道,這樣我會難過嗎?還是楊惠惠,她就是故意跟林忠他們去看電影,故意要讓我難過?~~這又是為什麼?」身體蜷曲的縮在被窩裡,顏程泉不想楊惠惠還好,一想起楊惠惠;頓時他的心裡,竟感到,有種說不出的難過。這個星期開始,校園裡可說一片熱鬧喧騰,因為「全校模範生選舉」的拜票活動,正如火如荼的進行。各個班級為其班上的模範生,製作海報,並組成助選團;而每當下課之時,模範生與助選團,便往其他的班級,去拉票。往年,尚是男女分班之時,每當學校的模範生選舉,讓顏程泉比較期待的是,總是會有女生班的模範生候選人,會到男生班來拉票;而且每個班的助選團,通常也都還會發糖果或餅乾,給大家吃。不過,今年,由於三年六班,已是男女合班,因此倒讓顏程泉,比較沒有期待,想再看到女生班的模範生候選人,來發糖果餅乾。甚且,除了班上有女生外,最主要的還是,顏程泉的心裡,已經有喜歡的人。因此,縱使女生班的模範生候選生、及其助選團,再妖嬈美麗,卻似也再難勾起顏程泉的興趣。

「楊惠惠」只不過,這讓顏程泉朝思暮念的同班女同學,上個星期六,居然與林忠、還有班上的幾個男同學,一起去看電影;而一想及此,顏程泉卻又怎能,不感傷心難過與失落。「今天,也許陳賜仁,他說的對。男兒志在四方,何必為了一個女生灰心。假如楊惠惠,真的比較喜歡林忠的話,那我又何必再想念她~」午夜時分的房間,身體蜷曲的縮在棉被裡,顏程泉一想及"楊惠惠比較喜歡林忠";頓時只覺更感一陣心痛,眼淚差點沒流出來。至於,這高中生的少男少女情懷,其實又豈止困擾顏程泉一個人。光是三年六班,男女合班後,至今也不過就是一、二個的時間,可「少年不識愁滋味」的年紀;而今卻似,已開始讓許多人,漸漸似都嘗盡愁滋味,包括林永誼也是;還有人,更似急得也想嘗嘗「愁滋味」,像是陳裕律。午夜時分的漆黑房間,縮在棉被裡,顏程泉,想著這日發生在學校裡的事,而想著想著,寤寐間似又慢慢的睡著;可他的夢裡,轉眼卻竟似,又夢見今日在學校的情景。...xxx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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