47-5、哈梭威爾的送返韃坦人

 

荷蘭人所稱的「韃坦人」,指的其實就是薙髮留辮的滿州人。因自古以來,歐羅巴洲人慣稱中國北方的遊牧民族,包括蒙古人或突厥人,皆為韃坦人。滿洲人本為突厥人的一支,自然也稱韃坦人。而且韃坦人入侵中國,幾乎已經佔領整個中國,在福爾摩沙殖民地的荷蘭人,當然也都知道。所以揆一也一直關注著韃坦人與中國人之間的戰爭。以致國姓爺在中國南京,打了一場大敗仗後,使得揆一陷入了惶恐。因為揆一判斷,國姓爺在無路可退之下,恐怕回來攻打福爾摩沙。雖然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的高層都認為不可能,不幸的是,卻被揆一料中。五月初,國姓爺果然率領中國軍隊,前來攻打福爾摩沙殖民地,以致造成了今日熱蘭遮城,宛如地獄般的慘況。「韃坦人是國姓爺的敵人!而敵人的敵人,應該就是朋友!所以韃坦人,或許當可成為荷蘭人的朋友!」對於國姓爺入侵殖民地以後,只要是荷蘭人,當然不免都會有這樣的想法。包括八月之時,才從巴達維亞率領艦隊,來到殖民地的指揮官賈霸卡烏,也明白這個道理。所以航行途中,當賈霸卡烏的艦隊在海上,擄獲了一艘中國人的貨船後。見到船上有四個前額光禿,後腦編成一條辮子,模樣怪異的人後。因有人識得那是韃坦人的裝扮。於是賈霸卡烏,將這四個韃坦人與中國人分開處理。船上留著長髮的中國人,都被當成了奴隸關押,而這四個紮著辮子的韃坦人,卻被奉為客人。畢竟國姓爺正在與韃坦人打仗,誰知道,搞不好到了台灣之後,會有需要用到這四個韃坦人的一天。而這一天果然也已經到來。

 

「..若海上風浪太大,艦隊不得已進入中國港口避風,可將四個靼坦人送上岸當作禮物。以向韃坦人表達我們的友好...」誠如揆一在信函中所言。將四個韃坦人,送上了哈梭威爾的旗艦,主要就是艦隊要走中國沿海的航路,就怕海象不佳,或得進入中國沿海的灣澳避風。屆時那個四個韃坦人,或就可成為艦隊的救命藥丸。然而對於揆一的指示航路與準備周到,哈梭威爾可是完全不領情。畢竟誰都知道,中國沿海那可是國姓爺的地盤。而今荷蘭人與國姓爺,都已經在台灣殺紅眼。而揆一卻指示哈梭威爾,走中國沿海的航路。這豈不是要讓哈梭威爾,羊入虎口。哈梭威爾在船上,看了揆一的信函後,自然免不了又是一陣咒罵。『中國沿海是那個海盜的巢穴,揆一這個奸險的懦夫,要我走中國沿海,是想借刀殺人不成!婊子養的!如果我能進到熱蘭遮城內,我一定用拳頭,當面打斷那個懦夫的鼻樑。如果他不讓我帶妻兒離開這個鬼島,回巴達維亞,那我一定用匕首把他的喉嚨劃開!』實話說,整個熱蘭遮城內,痛恨揆一,想要揆一死的人實在也太多。就如同被圍困半年,精神已頻臨崩潰的揆一,幾乎也痛恨城裡的所有人,以致終日不斷的咆哮叫罵。但揆一終究還是首長,對他的命令,哈梭威爾就算再怎麼不滿,也不得不帶著艦隊再次出海往西航行。而這一趟前往中國沿海的航行,果然也禍不單行。

 

艦隊到了澎湖,卻是出師不利的開始。由於海象極差,巨浪滔滔拍打,使得旗艦哈塞爾特號的船艙又進水,傾斜的船身在狂風之下更不利航行。於是哈梭威爾決定要在澎湖,給船艦添加更多的壓艙石,以穩定船身。那是一個洶湧浪濤拍擊海岸,激起汙濁的海水上遍佈海白色泡沫的海灣。三艘戰艦下錨港灣後,當哈梭威爾命令士兵與水手,划著小船帶著竹籃,登岸去搬運土石。士兵登岸後,到處尋找石塊,卻發現港灣附近似有一個中國農民的村莊。荷蘭東印度公司,原本利以為上,無論是在海上還是陸地,只要有獲利的機會,就絕對不會放棄搶劫的機會。何況艦隊的士兵與水手,被困在熱蘭遮城,幾半年的時間,都沒吃到過新鮮的蔬果與食物。有中國農民的村莊,自然應該就有新鮮的蔬菜,或雞鴨牛羊。於是哈梭威爾獲報之後,即命士兵先去洗劫中國農民的村莊。或是因為飢餓,使人輕忽大意,忘記危險。所以這些荷蘭士兵前去洗劫中國農民,也不知附近就有一個中國軍隊的軍營。中國農民見荷蘭士兵入村莊洗劫,經慌之下,自然忙奔去軍營求救。當然那軍營,是國姓爺派駐在澎湖的軍隊。獲報有荷蘭人登岸洗劫,軍營中約三四十個士兵,當即全副鎧甲武裝,帶著大刀與藤牌,傾巢而出。

 

國姓爺的陸軍,總是排列成整齊的隊伍,頭上戴著尖頂的鐵盔,聽著鼓聲,踏著整齊的步伐前進。前頭的士兵,右手拿著一柄亮晃晃的大刀、左手拿著盾牌;後面的士兵,則揹著弓箭。這種整支軍隊整齊劃一的前進方式,荷蘭士兵在福爾摩沙的戰場上,都已見識過。而且那些亮晃晃的大刀與鐵盔,也讓他們感到很害怕。而荷蘭士兵擅長的,則是舉世聞名的排槍射擊。也就是將火槍兵,排成前後幾排。前排射擊完畢,退到最後裝填子但與火藥,以前後排輪番射擊的方式,讓敵人置身火網之中,無處可逃。眼見中國軍隊三四十名士兵,整齊列陣而來。約六七十名的荷蘭火槍兵,在指揮官的號令之下,立刻也組成了排槍射擊的陣形。雙方軍隊,一觸即發,就在海濱的空曠處交鋒。"砰砰砰砰砰~砰砰砰砰砰..."陣陣浪潮聲中,伴隨一連串的槍響,荷蘭的火槍兵第一輪的射擊,幾乎彈無虛發,將槍彈全部射向列陣前進的中國軍隊。然而那列陣前進的中國軍隊,或是倚仗著身穿鎧甲,且有盾牌護衛。所以儘管聽到槍聲,居然不閃不躲,依然聽著鼓聲,踏著整齊的步伐前進。這種不可思議的景象,其實在福爾摩沙的北線尾沙洲,荷蘭人都已經見識過一次。而且那一次,有二百多個荷蘭火槍兵參戰。最後,幾乎所有荷蘭火槍兵,都被中國軍隊用大刀砍死。連最高指揮官湯瑪士比德爾,都身首異處,被砍成兩半。僅僅剩下二十幾人,狼狽逃回城內。

 

前車之鑑猶不遠,荷蘭士兵都害怕被中國士兵手中的大刀砍死。第一排火槍兵射擊完後,原本該退到最後面一排,去裝填火藥與彈丸,幾準備再次射擊。然因,眼見中國軍隊在被排槍射擊後,依然隊伍整齊劃一的挺進,這可讓第一排射擊完後的荷蘭火槍兵,內心恐懼不已。退到最後一排通槍管,裝填火藥之時,已然有火槍兵手腳顫抖,慌張的把火藥灑了一地。有的火槍兵則惶恐的手忙腳亂,似乎完全忘了通槍管與裝填彈丸,該有的標準動作。因為大家都很惶恐,很害怕會像在北線尾沙洲,與中國軍隊作戰的火槍兵一樣,因為逃之不及,最後幾乎全部都被砍死。「求生乃人之本能」於是在最後一排裝填火藥的火槍兵中,有嚇到臉色蒼白的,索性丟下了槍枝,轉身就向海灘逃去。一個士兵逃走後,於是見到有人逃人,第二個士兵跟著也逃走。第二個士兵逃走後,軍隊紀律的防線開始崩潰。緊接著第三個、第四個一起逃。霎時之間,整個荷蘭火槍隊的排槍射擊陣線,眨眼崩潰。眾人驚惶奔向海灘去搶小船,就向背後有毒蛇猛獸般,就怕晚一步,搶不到小船,回不了戰艦。恐怕會被中國士兵用大刀砍死。而眾人的惶恐也不是沒有原因。因為就在荷蘭火槍隊陣線崩潰之際,中國軍隊也開始衝鋒。

海灣中的三艘荷蘭戰艦,因距離太遠,無法支援岸上的荷蘭士兵。眼睜睜,只能看著海灘上,搶到小船的荷蘭士兵,趕緊划船入海,與洶湧海浪搏鬥,企圖返回戰艦。但搶不到小船的荷蘭士兵,卻就這麼在海灘亂竄無路可逃,最後被趕到的中國士兵,用亮晃晃的大刀砍死。一聲聲荷蘭士兵死前的慘叫與哀嚎聲,夾雜在強勁的海風與浪濤中,更讓人聞之喪膽。海灘上悽慘萬狀之時,偏偏又來一陣巨浪席捲,將原本划入海中的幾艘小船;頓時掀翻,又將荷蘭士兵沖回淺灘。於是三四十個中國士兵,就這麼光著腳,直衝入淺灘衝鋒砍殺。原本那海灘的白浪飛濺,漸漸變成紅色的浪花噴濺,一柄柄亮晃晃的大刀在日光映照下揮舞,閃著刺眼的光芒的駭人景象,恰有如三四十頭虎鯨在海面獵殺成群的海豹一般。艦隊指揮官哈梭威爾在旗艦上,用望遠鏡望之,只感覺渾身顫慄。而且這海灣雖是個偏僻的海灣,也看不見有中國船艦。但中國士兵既已發現荷蘭人的戰艦,怕就怕中國艦隊獲得通報後,隨時也可能趕來。儘管返回艦隊的荷蘭士兵,僅剩三十幾人。但哈梭威爾不敢再遲疑,為免造成更大的損失,即刻命令艦隊拔錨,逃離澎湖。...

 

 

「我們的人員就忘卻了一切紀律,紛紛逃向水邊,結果一一遭大浪吞噬,損失三十六人,有人溺死,有人被俘,有人被殺。...我們的士兵一看見敵軍的刀劍與頭盔在太陽下閃閃發光,就嚇得臉色像死人一樣的蒼白。他們甚至連槍都忘怎麼用...」艦隊離開澎湖後,於航海日誌中,哈梭威爾將艦隊在澎湖的損失,全部推給了士兵的懦弱。隔了二日後,艦隊已到中國沿海。第三日,海上的風浪又更大,巨浪就像一座座的山丘般湧來。於是澎湃的巨浪與吹襲的狂風,就這麼將逆風而行的艦隊,吹入了一個海灣。因中國向來不許外國船艦進入港灣,何況中國沿海是國姓爺的地盤。倘荷蘭艦隊在中國沿海,遇到了國姓爺的艦隊,那可是極微險的事。因此艦隊被狂風吹進入了中國的海灣,當下哈梭威爾慌張之餘,忙在船上用望遠鏡瞭望。望遠鏡中,卻見那海灣的北邊,像是有一座軍事堡壘。堡壘上隱約可見有一些留著辮子,帶著像是笠帽的士兵在戍守。於是哈梭威爾鬆了一口氣,知道那應是韃坦人的軍事堡壘。又往海灣的南邊望,卻見海面上似乎有三四十艘的中式帆船。那種掛在桅桿的船帆,像是簾子般的中式帆船,就跟國姓爺在台灣的戰艦一模一樣,這可讓哈梭威爾吃了一驚。再細看,隱約可見船上的士兵,身穿鎧甲,頭上似留著長髮,就跟在台灣看見的中國士兵一樣。這可讓哈梭威爾,頓感震驚與恐懼。

「腦後紮辮子的是韃坦人。留長頭髮的是中國人!」因中國人與韃坦人的外貌,幾乎沒甚麼差別,連講話的口音也一樣。所以對荷蘭人而言,也僅能由髮型的不同,來分辨韃坦人與中國人。但荷蘭人不知道的是,其實他們看見的韃坦人,原本也都是中國人,只因被迫薙髮留辨而已。包括被揆一送上旗艦的那四個,在海上搭救的韃坦人,其實也是如此。

「糟了!沒想到在這海灣,遇到了國姓爺的艦隊!還是快點離開吧!」儘管外海的風浪太大不利航行,但海灣中有國姓爺的艦隊,留在海灣中避風恐更危險。這不!當哈梭威爾正準備要下令艦隊,離開海灣時。卻不知哪來一群中國人划著小船出現在船尾處,還企圖攀爬上船。雖然那些中國人口口聲聲,喊說是想做生意。但哈梭威爾絕不相信這些中國人。因為哈梭威爾在台灣工作了許多年,知道中國人很奸詐。見有中國人想爬上船,於是哈梭威爾命船上的士兵開槍;將那些中國人驅離後,即命艦隊立刻再出海。然而外海的風浪實在太大,艦隊才航出海灣,巨浪如一座座山丘迎面而來,卻又將艦隊再次沖回了海灣。而且這次荷蘭艦隊剛進入海灣,就看見一艘中國戰艦,迅速航來。中國戰艦一航到哈塞爾特號旗艦的旁邊,就見一個留著長髮的中國軍官,站在甲板上叫罵,喝令荷蘭艦隊必須立刻離開。於是哈梭威爾驚恐之餘,也只好命令艦隊,即刻再航出外海。然而上帝,那萬物的主宰,此刻卻就像是故意要作弄哈梭威爾。明知哈梭威爾深感恐懼,不敢留在海灣。但艦隊一出外海,上帝卻又用一波又一波的滔天巨浪與狂風,將哈梭威爾的艦隊,再次送入海灣。

 

「萬能的神啊!為什麼祢要連續三次,將我們送入這海灣?難道要我們留在這個海灣避風,是出於祢慈愛的旨意嗎?」幸好艦隊第三次進入海灣後,距離北邊韃坦人的軍事堡壘,已相當的近;距離南邊的國姓爺的艦隊也已經比較遠。且既是上帝的旨意,三次將艦隊沖進海灣,於是哈梭威爾也不敢再違抗上帝,決定就讓艦隊暫在海灣避風。為免岸上的軍事堡壘,對著荷蘭艦隊開砲。於是哈梭威爾也按著揆一的指示,命人放下小船,並將從熱蘭遮城帶來的四個韃坦人,送到岸上去當作禮物,以對韃坦人示好。可當四個韃坦人才被送下小船,準備划向岸上的軍事堡壘。海灣南邊的中國艦隊,或因見到荷蘭艦隊準備登岸。於是三十幾艘的中國船艦,忽卻揚帆,朝向荷蘭艦隊,直衝而來。『開砲!開砲!右舷舷側砲,火力全開,給我砲轟那些中國帆船!』因中國艦隊,明顯不懷好意。當下荷蘭艦隊也無可退讓。於是哈梭威爾立刻命令艦上的士兵開砲。雖然哈塞爾特號的船身破損,船艙會進水,但哈梭威爾選擇哈塞爾特號,當做旗艦是對的。因為哈塞爾特號配備有三十六門的火砲,兩邊船舷都有雙層的砲窗,每層砲窗都有九門火砲。單側船舷就有十八門的火砲,十八門的火砲齊發,其威力之驚人已然不亞於一座城。"轟隆...轟隆~轟隆..轟隆..."不只旗艦哈塞爾特號的十八門舷側砲,開砲齊轟。另兩艘戰艦也各有二十幾門火砲,亦是列陣對中國艦隊開轟。霎時間,彈如雨下,整個海灣水柱沖天,掀起狂濤巨浪宛如海水沸騰。

 

 

原來這個海灣,乃是福建泉州東南的兵家重地永寧衛所在。正就三艘荷蘭戰艦在海灣中,對著中國艦隊開砲之時。於海灣北岸的水寨,已然聚滿清兵觀戰。水寨後方遠處,又可見一座城,正是永寧城。但見巍峨高聳的永寧城上,還建有二層飛簷重樓。當下因聽得海灣砲聲,城中的守備忙登城樓,手持千里鏡向海灣觀望。千里鏡中清楚可見,三艘高大如城的紅夷戰艦,正在海灣中猛烈開砲。雖不知三艘紅夷戰艦從何而來,但那紅夷戰艦的火砲威力,可真是驚人。隆隆砲聲不絕於耳中,只見整個海灣幾都是砲彈落海後,激起白茫茫的沖天水柱。三十幾艘鄭氏海賊的戰艦,就這麼在海灣的砲雨中,顛沛流離,驚得落荒而逃。

「唔!這紅夷戰艦的威力,可真是驚人啊!那三十幾艘海逆的戰艦,近月來橫行於永寧搶奪糧食,沒人拿他們有辦法。沒想到,僅僅三艘紅夷戰艦,就將他們打道落荒而逃。倘這紅夷戰艦能為我所用,那鄭氏海逆也就再不足為懼了...」因見紅夷戰艦擊退海逆的艦隊,遠方城樓上觀戰的永寧守備,當下心中不禁萌生「以紅夷滅海賊」的念頭。正就此時,有哨兵從水寨來報,說是─三艘紅夷戰艦出現海灣後,送回了四個大清國百姓。據百姓稱他們是在海上被紅夷搭救。四個被送上岸的百姓,又說,那些紅夷是居住在台灣的荷蘭人。而且他們現在正在台灣,跟海逆鄭成功的軍隊交戰...。

 

「原來是台灣來的荷蘭人的戰艦!」聽得稟報後,永寧守備,精神大為振奮。且知荷蘭人正在台灣與鄭氏海逆交戰。當下,即刻對傳令兵,令說:『來者是客!他荷蘭人雖是紅夷,但其既對我大清百姓,待之以禮,我天朝乃禮夷之邦,當也待之以禮。快快派人去請那些荷蘭人上岸,將他們帶到城裡來作客。就說我想跟他們交個朋友!』...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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