鰲峰的文學殿堂

「1986年六月高中記事：幾載高中同窗，筆硯相親，奈何別離今朝。留無計，新愁更添舊愁，來日但期再重聚。三年高中生活，緣聚緣散，能留下什麼值紀念？曾經在鰲峰山腳下，清水高中的校園，我會永遠記得我認識過這些朋友。多麼想把高中的生活與這些朋友的故事寫下─

陳賜仁：俠義胸懷，赤子之心，兩肋插刀笑傲；是朋友，就永遠不棄不離。暱稱阿仁。講話的語調低沉，聲音充滿磁性，唱歌的歌聲渾厚，也很愛唱歌。尤其是唱一些逗人發笑的歪歌。為人處事四平八穩，頗有古代俠士的俠義精神。因為陳賜仁最崇拜的人物，就是金庸武俠小說天龍八部中，丐幫的幫主喬峰。所以陳賜仁還自己發明了一套降龍十八掌的掌法。最常講的名言是─男人對女人的愛，就像水銀洩地一樣"無孔不入"。最喜歡唱的歌是一首山歌─"兩山之間一條溪ㄟ，溪的兩邊長雜草ㄟ。不見牛羊來吃草ㄟ，只見和尚來洗頭喂"...。

陳裕律：荒唐人做荒唐事，誰知荒唐的背後藏著多少憂鬱。心中千千結，無計可解愁。莫如遊戲人生，裝瘋賣傻，一笑泯去千萬愁。綽號"阿嬤"。一頭捲屈的亂髮，總像剛睡醒，身材瘦長的就像竹竿。言行舉止，總是出人意表，往往突如其來的唐突，讓全班哄堂大笑。好像陳裕律講話都不經過大腦，讓人完全無法預料他將說出什麼話；或是做出什麼事。但行事總帶點瘋顛，講話又老不正經的陳裕律，他卻一直痴癡的暗戀著，班上那清水國中老師的女兒─做事總是中規中矩，一絲不茍的蔡湘鳳。所以大家都不看好，總是嘲笑說："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"...」。

白標成：一張嘴，天花亂墜，論交友，五湖四海。生意子，生來若不當生意人，可真枉費了他那張嘴。大家都叫他"白標仔"。長得白白淨淨，身材高大，注重外表，活潑外向，自稱是帥哥。白標成是班上的康樂股長，大概也是認識最多女生，不止清水高中的女生，連山上嘉陽工商的女生，他也認識很多。當然白標成也是班上，最會玩的男生。舉凡班上男女生的聯誼活動，或是玩遊戲。還是找別的班的女生出去玩，或是到東勢林場露營；都是由白標成一手包辦。而且高二的時候，白標成就到處聲稱，說學校升旗典禮，站在司令台上的那個司儀，叫陳麗的，就是他的女朋友。不過高三，學校試辦生學班男女合班後，自從與陳麗同班；而白標成卻開始極力瞥清兩人關係。每每有人提起陳麗，白標成更總避之唯恐不及。

林永誼：大家都叫他"阿誼"。雖然外表有點其貌不揚，身體也有點長短腳的殘缺，但是卻是才華洋溢，為人處事更充滿親和力。不止是班上的學藝股長，更是一個很好相處，又很善解人意的人。林永誼，尤其喜歡彈吉他唱民歌，一把吉他就放在教室後方的打掃工具櫃裡。每每晚上留在學校晚自習，或是假日到學校溫習功課，林永誼就會從打掃工具櫃裡，拿出吉他來彈；並且教一群為情所苦的同學，一起唱民歌。巧的是，高二開始，林永誼也跟白標成一樣，都聲稱陳麗是他的女朋友。而且林永誼還說陳麗，跟他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。所以林永誼在男同學的面前，都以台語暱稱陳麗─"阮三八咧"。即類似國語的"賤內"之意。但到了高三男女合班以後，林永誼卻與白標成一樣，都把陳麗互推給對方；都說陳麗是對方的女朋友。雙雙從高二的互爭陳麗，到高三的互相禮讓，真是具有偉大的情操。

吳寶珠：男生背後都用台語，暱稱她"寶珠啊"，是班上的班長。皮膚很黑，就跟烏骨雞一樣的身體精實強健，兩眼炯炯有神，眼神銳利的可以殺人。講起話來言語鋒利，有如利刃般鏗鏘有力；絕對會讓人一刀斃命。雖然是個女生，卻很精明能幹，可以輕易把一個男生就像螞蟻般的捏死。所以全班的男生都怕她。正如台語所說─"會把男人壓下底的女人""會把男人踩死的女人"，用來形容班長吳寶珠，再貼切不過。

楊惠惠：鏡花水月終空幻，誰知癡情一場，到頭來，卻只換來傷心。男生都說她是"冰山美人"。冷漠的臉龐就像中秋之月那般的神秘又靜謐，膚白似雪，髮黑似烏木。自然一股情韻全在她那又黑又大的烏黑眼眸，恍若是被禁錮在冰冷的象牙塔上的公主，隱隱的渴望著騎著白馬來的王子，解放她平生的萬種風情與熱情。暖暖的冬陽照在教室後門外的牆邊，所以楊惠惠總慣於倚著那白牆，沉默與若有所思的模樣，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羞澀蓓蕾；似在等待著能夠打開她的心扉的人，前來邀請她共舞青春的舞步。四眼交接，擦身而過，曾經我以為她等的那個人是我；後來我知道她等的那個人，不是我。只是來自她烏黑的眼眸，那若有情似無意的注視，總是讓我心慌的不知所措。朝朝暮暮的思念，一再的心碎後，卻又情不自禁，一再的想嚐試...

陳麗：好個美貌又大方，活潑俏麗又不失端裝，待真命天子來，榮華富貴可期。男生都暱稱她"阿麗"，並公認她是三年六班的班花。開朗的笑聲宛如仲夏窗邊叮叮噹噹的風鈴，總讓聽了就覺得清爽。總是帶笑的小臉蛋，眉眼清秀。高挑的身材，苗條且纖細，滿是畫中中國仕女的古典韻味。因為外表端裝，聲音清脆，陳麗還是學校升旗典禮與朝會時的司儀。所以不止是班花，陳麗算來還是男學生心目中的大眾情人。因眾所矚目，使得陳麗更顯活潑俏麗，與個性外向爽朗。除了白標成與林永誼，高二開始，便聲稱陳麗是他的女朋友外。班上的男生，茶餘飯後，嘴邊亦常掛著陳麗的名字。卻是只聞樓梯響，空得窈窕淑女，同班同窗，卻無人敢追求。...

蔡湘鳳：宜家宜室，眉眼含情而不逾矩，生得四平八穩，好當賢妻良母。陳裕律的夢中情人。圓潤的臉龐，豐滿的體態，宛若貴妃。眉眼滿是溫柔婉約，動靜嫻淑端裝，笑不露齒，眼不斜視。由於蔡湘鳳是清水國中老師的女兒，言行舉止，當是從小就受"三從四德"的教養；使其不但氣質典雅出眾，渾身更散發女性的矜持含蓄。兼之蔡湘鳳，家中有七仙女，父母為傳宗接代，生到第八個才生到兒子。或因從小慣於照顧弟妹，無怪乎蔡湘鳳總是善解人意，天生一股氣質，就是很會關懷照顧他人；並給人滿滿母性的光輝與溫暖。這也難怪，陳裕律總要掛在嘴邊，成日誇蔡湘鳳，說她將來一定是個─好媳婦，好太太，好媽媽~~好婆婆...。...高三寒假過年的時候，在我生命中，第一次約女生看電影，也是蔡湘鳳。不過蔡湘鳳，卻是帶著她的一大群弟妹一起來電影院，當電燈泡。...

王金城：密而不宣的"王小開"。台灣企業家的第三代，卻是行事異常低調，身上總是皺巴巴的太子龍學生服，及一雙老舊的方頭皮鞋；即使已是高中生，卻活像是一個小學生的模樣。每天都用像是從他阿公傳下來的，一個不知用了幾十年，外殼凹凹凸凸的鋁製便當盒；帶便當到學校。沉默寡言，除了上廁所外，整天都坐在教室最前排的座位，專心用功的念書。高三以前，就算是最好的朋友，也完全不知道王金城的身家背景；只覺看起來，他就像是一個窮苦人家的孩子。好似父母胼手胝足，辛苦工作才能供他上學，所以他才份外用功；甚少與同學狐群狗黨，喧嘩聊天。誰知，原來王金城，是生於富賈巨商之家，卻深藏不露。....

鄭敏龍：論交平凡，情義深長，綿綿情誼，路遙知馬力。暱稱"阿龍"，家住大甲。班上身材最高大的排頭，皮膚黝黑，體格健壯，鼻挺大眼，五官輪廓立體深邃；乍見之下，好似一個驃悍驍勇的山地勇士。不過鄭敏龍的個性卻相當溫和，喜與同學打成一片，慣常熱心對人噓寒問暖。個性純樸老實又誠懇，所以人緣很好。

林忠：國小一年級開始，便跟我是同班同學。當時的他，還沒改名，叫林寶龍；還是班上的班長。國小三年級，改名叫林忠後，亦從鄉下的小學，轉學到鎮上的學校去就讀。不料，上了清水國中後，林忠又與我同班。高中聯考過後，又是在清水高中當同班同學。算來，我竟與林忠，當了十幾年的同學；所以連我的家人也都認識他。人算不如天算的是，當了十幾年的同學，但高三這一年；因楊惠惠的緣故，我竟與林忠成了情敵。情敵見面份外眼紅，還真是讓人怪尷尬的。....

蔡振佑：綽號"菜鳥"。一頭桀驁不馴的捲髮，方頭大耳，精力旺盛，好似一頭雄壯威猛的草原雄獅。縱是渾身總是帶著煙味與江湖味，卻是女人緣，誰也比不上。野獸與美女搭配，最是天造地設。畢竟那個女人沒有想騎在雄獅背上的渴望。所以，儘管大家都知道，蔡振佑有個交往很久的女朋友，就在隔壁的三年七班。但是在追求楊惠惠的情場上，我與林忠，卻是雙雙敗在蔡振佑的手下。高三畢業前，蔡振佑已經與隔壁三年七班的女朋友，傳出分手。原因不問可知 ，因為蔡振佑已經決定，要把楊惠惠當他的女朋友....」。

「1986年六月高中記事：心情一直起伏很大，念不下書。感覺我的情緒好像在循環，有一段時間會衝滿衝勁；有段時間，又會覺得心灰意冷。今天下午，在教室自習的時候，覺得心情很悶。乾脆就走到教室外的走廊，偷抽煙。不料看見女教官，從走廊走來，我吸了一口煙後，趕緊把煙藏在背後。但看見女教官迎面相遇，又不能不問好。口裡含著一口煙，不知如何是好。面對面，還是開口向女教官問好。怎料一開口，嘴裡的一口煙，就這麼冒了出來。真是糟糕，雖然高三已經舉行過畢業典禮，不過聯考前還是每天都得照常到校。上課的時間，一個學生，居然跑到教室外抽煙。...還好畢竟算是畢業了，所以女教官沒有嚴厲的責備。只是用手指著我，叫我不可以在學校抽煙。女教官個個小小的，其實長得還滿可愛的。...再過幾天，就要大學聯考了。應該要專心用功念書才是...」。..xxx


七月二日，仲夏的台中市區，大學聯考的台中商專考場。日頭赤炎炎下的考場，莘莘學子萬頭鑽動，好似擠沙丁魚般的過江之鯽，人人想魚躍龍門的擠上大學的窄門。大城市裡的學校，也與鄉下的學校大不相同，教室都是一棟一棟窗明几淨的大樓，大樓外牆的大理石牆面在白花花的陽光下閃閃發亮：不似鄉下學校的清水高中教室，頂多都是兩三層樓的老舊建築。因此鄉下學校的學生，霎來到大城市學校的校園，就有如"劉姥姥逛大觀園"般；一個不小心很容易就迷失方向，找不到自己該去教室。幸好，大學聯考有提前幾天，公佈各校的考場與考生的座位。而為了熟悉考場，免得聯考當日陡然找不到考場，太過緊張，影響考試成績。所以大學聯考的考場公佈後，當時顏程泉與幾個死黨，楊文興，蔡益昌及蔡進貴，便騎著兩輛破車：專程從清水鎮殺到台中市，提前來到台中商專的考場，尋找自己考試的座位。當時顏程泉騎的那輛鈴木九十的舊機車，後座還載著蔡進貴，差點就馬力不足，爬不上大度山的陡坡路段。年輕人總是精力旺盛，興頭一起，就如無頭蒼蠅般的橫衝直撞，做事思前不想後。一輛從沒騎出過清水鎮的舊機車，就這麼翻過了大度山的山頭，騎到了台中市。也還好，總算沒出什麼大事，並也順利提前幾天，就知道自己考場的座位。

正因顏程泉提前幾天，已先來看過考場。所以大學聯考這天，儘管坐車坐得有點暈車作嘔，但顏程泉卻還能帶頭，領著同考場的同學，於萬頭鑽動的考生中，穿過錯綜複雜的走廊與教室，去找到應考的教室。準考証的號碼，就用貼紙貼在每張木桌的左上角，每張考桌的座位，相隔約半公尺。同校的學生的座位都是跳躍式的安排，坐在相隔一排的座位；中間，皆間隔著陌生的他校的考生。所以一個考生，前後左右位置，都是不相識的陌生考生。除此外，一般來說，都與學校模擬考的感覺，差不多。唯今天，是真實的大學聯考，真槍實彈的上陣，一試定終生，再非是學校的模擬考。鐘聲響後，第一堂考的國文。考生已個個戰戰兢兢的坐在自己考場的座位，監考老師，按著準考証的號碼，將考卷及電腦答案考，一張張的發到每個考生的桌上。縱是襖熱的仲夏，緊張的氣氛仍叫人不由自主的感到顫抖。考卷及答案卡已發到桌上，但考生還不能開始作答，只能正襟危坐；需得等到第二聲鐘響，考生才能翻開考卷，開始努力作答。

「國文」這科，向是顏程泉最感自信與最有把握的一科。還有這天下午要考的三民主義，及明天要考的歷史與地理。總之，靠死背與記憶的科目，向是顏程泉的擅長與強項。但這天第二堂要考的英文，對顏程泉而言就是比較弱的科目。尤其大學聯考還有英文作文，這就更是顏程泉所懼怕。當然顏程泉是有他討厭英文的一套理由，總認為自己又不是英國人或美國人；幹嘛要被"西化""洋化""胡化"，非要學習這些"胡語"。而且"胡語"學得不好，沒有被"胡化"，還不能上大學；這才更讓顏程泉對英文，倍覺厭惡與反抗。至於明天上午，第一堂要考的數學，這可就更是顏程泉，大學聯考的罩門與死穴。因為數學之為物，原本就是靠平常的勤於練習與演算，才能理解該怎麼解開數學題。但顏程泉平常總疏懶於課業，老師規定的作業更總是不交。唯考試將臨，才開始臨時抱佛腳，而抱不了佛腳的，就乾脆放棄。所以顏程泉的數學，打從國中開始後，就變得很差；往往不及格，甚至還考過二三十分的分數。儘管如此，高三的最後一次模擬考，那次模擬考是中區幾所高中，聯合的模擬考：所以一切都仿照大學聯考，甚至也用電腦閱卷。結果那次模擬考，顏程泉還考了三百八十幾分。

當時，向是最熱心與教學的數學老師鄭熹烈，還一個一個逐一去關心每個學生的模擬考分數。當鄭熹烈老師，來到顏程泉的座位旁，問了顏程泉的模擬考分數後，就對顏程泉說─我們學校的模擬考都很準，只要不要在考場表現失常，這個分數，應該就能考上大學。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