南居益,聽得張師爺說要仿效諸葛亮,使計謀來對付荷蘭紅夷,倒是聽出了興頭。見得南居益,原本臉上盛怒僵硬的筋肉,似鬆弛了些許,只是眼神仍銳利;以眼角斜視著張師爺,倒是口氣平平的問說『嗯~師爺。你說要將計就計,引誘荷蘭人登岸。說得沒頭沒尾的,這到底怎麼回事。你倒是說清楚!』。既然南居益已有了興頭,張師爺似也放心了不少,續便又說『大人。是這樣的。大人也知道紅夷堅船利砲,若是要在海上,面對面的幹。那咱們的水師軍,恐還真不是他們的對手。這就像是諸葛亮的一萬兵馬,對上司馬懿的五十萬大軍一樣。若是要正面對決,則諸葛孔明必敗無疑。正是這難處,所以拖延了四個月,大人還是無法對紅夷動武。但在海上,縱然咱們不是紅夷堅船利砲的對手。可只要把紅夷引誘上岸,那他們的堅船利砲也就無用武之地了。換句話說,只要把他們引誘上岸,在咱們大明國的土地上,他們可就只能任我們宰割。正巧這紅夷還自己送上門來,送來鉅額賄款,想與大人見面。所以晚生說,這豈不是天賜良機。只要大人收下他們的賄款,假意答應與其見面。然後把這紅夷頭目引誘上岸後,再來個甕中捉鱉。至於尚有幾艘紅夷船,據池貴說尚泊在浯嶼島的料羅港。那咱們就趁其主帥不在,派水師大軍偷襲。如此一來,豈不兩全其美。而大人也可藉此捷報,向朝廷交差。又何需終日愁苦...』。

張師爺,雖是口口聲聲自稱晚生,但這只是因為地位尊卑,所以如此謙稱。事實上,張師爺不但比南居益年長許多,還曾是南居益的父親的得力助手。所以舉凡官場歷練,人情世故,乃至婚喪喜慶,按官銜大小要送多少紅白帖的禮數;這張師爺可都比南居益熟門熟路,亦更有手段。正因南居益父親的舉薦,張師爺才轉跟南居益身旁,專為南居益打點這官場上,送往迎來與市井人情之事。因此南居益,對這張師爺,自亦是信任倚重有加。這時聽得張師爺,欲使出個「釜底抽薪」之計,引誘紅夷登岸,再予以甕中捉鱉與派兵偷襲。見得南居益,默不作聲的聽著,又是低頭思索,倒是不再滿臉怒容。只是對張師爺的計策,南居益難免仍有所顧慮,遲疑了會,卻是對張師爺說『師爺,你這甕中捉鱉的計策是妙。不過這樣做會不會有失厚道。畢竟自古有云,兩軍交戰不斬來使。倘咱們收了紅夷的賄款,答應與其議和,卻是暗中設計誘捕。這樣的手段未免有點不太光明正大。要是傳了出去,或更難免有損我天朝上國的威望...』。

張師爺,見南居益尚猶豫,打鐵趁熱,即回說『大人啊。戰場上成王敗寇,那來厚不厚道之說。諸葛孔明設空城計退司馬懿,又那來光不光明,正不正大。況戰場上對敵人厚道,那可就是對自己殘酷啊。就說這些紅夷,去年佔據澎湖,抓擄了我四千百姓當做奴工,虐死二千不說。殘存的二千百姓還被當成牲口,押上船要送去南洋販賣。結果悉數幾都在海上被虐死。難道紅夷這樣的行徑,豈又厚道。又去年底,派艦隊,燒殺劫掠我沿海。擊沉我水師戰船二十餘艘,擄走我百姓貨船十餘艘,燒掉我商人的貨倉,造成損失少說有數十萬兩。紅夷這樣的燒殺劫掠,豈又光明正大。照我說,紅夷這萬把兩的賄銀,與我損失相較,簡直就是九牛一毛。大人就當作,是把紅夷的這些賄銀沒入充公,又何來有失厚道。畢竟這些紅夷的行徑,簡直就與海盜無異。既是紅夷無情無義在先,那大人又何需跟他們講什麼厚不厚道...』。

書房中沒有別人,就只有南居益與張師爺。索性這張師爺,就把原本在官場下,不該拿出來台面講的事,拿出來講。且張師爺更是言外有音的,不斷說及他在南居益身邊當師爺,日日應對人情世故的難處。『大人啊。再說~~你現在是一省的封疆大吏,可不比先前在朝中當御史。一省封疆大吏,政務繁多,若要政通人和,可少不了銀兩這俗物啊。畢竟下面的人,沒有給錢,他們的腳就走不動。上面的人,更是伸手需索更多,要是沒有大把銀兩打通關節,那可是會到處碰壁啊。而且大家都說,漳洲月泉港,銀庫通大海。所以自大人任職福建巡撫以來,上面的需索,可是壓得晚生快喘不過氣。唉,現在的世道風氣,就是如此,處處都來伸手要錢。大人為官清廉,不碰這方面的事,不知道難處。可是晚生,為大人辦事,既要伺候上面的需索,也要滿足下面的索求。這左支右絀,沒錢可真是難為啊...』滿臉露出無奈,見得張師爺,低聲的說;就像是怕隔牆有耳,被他人聽到一樣。這下南居益,乍聽張師爺,說起那些見不得光的事。一時見得南居益的臉色,直是一陣青一陣白。

畢竟南居益,對於官場下,這有如陰溝暗渠的事,也是心知肚明,只是不好說。但至少南居益的兩手,可都還是乾淨的。就怕張師爺再說下去,這些髒事,會髒了他的耳朵。『嗯嗯啊啊~嗯嗯』對於張師爺的話,南居益只是哼哼啊啊的,膚衍以對。後來索性,側過身去,眼神斜視張師爺,佯裝不知張師爺在說什麼。但張師爺卻有如一個嘮叨的老媽子般,仍在南居益的耳邊,說個不停。這下南居益,可開始覺得尷尬與不奈。為了讓張師爺閉嘴,頓見南居益,語帶不奈的,便對張師爺回說『好了~好了。師爺。就照你說的去辦吧』。說罷,又趕蒼蠅般的揮了揮,對張師爺說『嗯~~那你就去把那個叫池貴的,先傳來。待本官,先問個仔細,再作計議』。這廂,既得了南居益的令,果見張師爺,立時也閉了嘴,即恭謹的拱手,回說『大人。那叫池貴的鄉紳,現在就在府邸的後門等著。晚生,這就去去傳池貴過來』。


話說這池貴,可說是一個依附黃合興商號而生的商人。由於池貴生得矮胖,活脫就像是個矮短的冬瓜,所以又有個"冬瓜貴"的外號。事實上,說池貴像是矮冬瓜,已算是對他的恭維。因為自從攀上了與黃明佐的合興商號做生意,事業發達後。這池貴,商場上日夜應酬,要不上酒家,就是上妓院。酒席上大魚大肉,滿嘴油的猛往肚裡塞;商人好勝,愛拼酒,喝酒更就像是在灌開水。使得池貴,隨著生意越做越大後,整個短肥身軀,更由矮冬瓜;變形成了滿肚子肥油的匏瓜形狀。「肥頭大腦」「腦滿腸肥」總之,這樣的詞,用來形容池貴的外貌,是再適合不過。至於池貴,何以能攀附上與合興商號做生意?主要,還是這池貴,頗善於逢迎諂媚之道,一張嘴油嘴滑舌;更善於"見人說人話,見鬼說鬼話"。按俗話說,就是這池貴有一張生意嘴,善於跟在權貴之後逢迎拍馬。這種慣於在權貴前,哈腰屈膝,百般奉承,有如奴才般的人物;對權貴而言,最是喜愛。正因自從攀上黃明佐的合興商號後,池貴在黃明佐面前,無不乖巧聽話,可謂招之即來,揮之即去。兼之合興商號,託池貴買辦的生意,池貴也都能如期辦來。所以像是合興商號這種大商號,生意遍及大明國半壁江山;且海外生意做得更大。僅僅就算是合興商號,撥點零頭的生意,給池貴做;那也足以讓池貴,富貴榮華,日日錦衣玉食,吃喝不盡。

別的不說,就說這次黃明佐,招池貴來;讓池貴幫荷蘭人,向巡撫大人行賄。這幾萬兩的賄銀,池貴隨便抽個頭,少說自己也能得個幾千兩白銀。而幾千兩的白銀,恐就是一個封疆大吏,當一輩子的官,也得不了這麼多的俸銀。所以說,黃明佐交託池貴做的事,池貴卻又怎敢不盡心盡力。正是為了行賄而來,池貴在巡撫大人府邸的後門,等待張師爺的消息;不免一顆心七上八下,忐忑不安。但池貴還是暗自慶幸。畢竟平日裡,正是因為常出入酒家妓院,與市井三教九流之徒,吃喝應酬;所以池貴這也才能廣結人脈,結識巡撫大人的貼身親信─張師爺。而這廣結人脈,對生意人而言,尤其重要。就因又張師爺這樣的人脈,所以池貴也才能透過張師爺,去向巡撫大人行賄。大不了,池貴就是也塞些賄銀給張師爺,或是答應張師爺,事成後;幫他在民間買幢院子,再買幾個女子送給他,當小妾或奴婢。如此一來,讓張師爺在前面擋著,若是行賄得成,自是最好;而就算是行賄不成,至少池貴應也能全身而退。正就池貴,懷著一顆忐忑的心,在府邸後門,等了半日;正感焦躁。幸好,終於看見張師爺出現。

張師爺這種人,總是機關算盡,城府極深,一張陰沉的臉上皮笑肉不笑;甚是讓人感覺有點陰森與陰險。池貴見張師爺出來,急忙快步迎了上去,就想知道行賄的結果。『嗯嗯~師爺啊。有勞你了。這~這~』抖著兩頰的肥肉,池貴一臉欲言又止。不待池貴明問,張師爺一張模糊的讓人猜不透心思的臉上,卻已開口,先說『池貴,跟我進來吧。大人他已經答應了,願意見那些紅夷。現在就想召你進去,問問一些細節。總之到時,見了大人,你就知道什麼講什麼,如實稟報即可』。聽得張師爺之言,池貴喜出望外。一時一張肥嘟嘟的熱臉,即刻貼了上去,滿口親熱的說『師爺~真是太多謝你了。師爺今日這樣幫我,我池貴真是無以為報。這~~這~我近來買了一座空房子,格局倒也方正氣派。現在房子空著也是空著。那日師爺有空,我帶師爺去看看。假如師爺看了喜歡,就取了去。呵呵呵~若是師爺覺得房子空,還需要幾個奴婢侍候。那就僅管跟我池貴講。我一定給你挑幾個長得標緻的女娃兒,給您老人家送過去。還請你老人家,千萬別跟我池貴客氣』。

張師爺當然不會對池貴客氣。畢竟張師爺的心裡,現下可是正盤算著「請君入甕」的計謀;想要利用池貴,來誘捕荷蘭人。倒是這池貴,一張熱臉貼到了張師爺的冷屁股,還渾然不知,自己已身涉險境。倘是這張師爺,計謀得逞,成功誘捕了荷蘭後。到時,一併再把池貴,給安個"通番奸民"的罪;讓他跟著荷蘭紅夷,一起都給拉到市場上去斬首。那時候,且別說是一座豪宅,恐是連池貴的所有身家財產,及成群的妻妾奴婢,或都要落入張師爺的手中;這也說不定。因此聽得池貴,如此大手筆,開口就是要送一座院子給他。卻見張師爺仍是皮笑肉不笑,毫不見喜悅之情。就見張師爺,只是點了點頭,嘴角微微的牽動了一下;便帶著池貴進入府邸,逕往書房去找巡撫南居益。


書房的冷冽氣息中,南居益眉頭深鎖,雙手揹負於後,正不住的來回踱步;滿腦子裡更是塞滿了,剛剛張師爺提說要誘捕荷蘭人的計策。頃刻,張師爺已帶著池貴,來到書房。池貴見了巡撫大人,一個肥胖的身軀,蹣跚的拉衣扯褲,倒頭便拜;戒慎恐懼的,對南居益,行了個跪拜的叩頭大禮。堂堂一省封疆大吏的巡撫大人,對一個四民之末地位低賤的商人問話,也無需拐彎抹角。更何況南居益打心底,還真是厭惡這個替紅夷行賄的通番奸民。所以南居益也沒叫池貴平身,只是開口便直接問池貴─關於荷蘭紅夷想見他的事。由於巡撫大人沒叫平身,池貴也不敢起身,就跪在地上,把荷蘭紅夷託他送信給巡撫大人;及荷蘭紅夷希望能見到巡撫大人的事,都給講了一遍。當然,在巡撫大人面前,池貴自是不敢提荷蘭紅夷託他行賄之事。反正那幾米籃的賄銀,尚就擺在書房中,大家也都心知肚明,亦不需明講。還有黃明佐亦曾暗示池貴,不想介入幫荷蘭人行賄之事。所以池貴,自也把黃明佐引薦他上荷蘭船的部份,給略掉沒講。

南居益,聽著池貴的稟報後,又是眉頭深鎖,猶似喃喃自語的說『嘖~本官是因對荷蘭紅夷主戰,這才被朝廷派到福建任巡撫之職。倘是本官召見荷蘭紅夷,這事若讓朝廷知道,恐是免不了要受朝中百官非議。這事可不好辦啊!』。苦腦自語了幾句,南居益便又轉頭,開口問一旁張師爺說『師爺啊,你機智多謀,你說這事該怎麼辦?』。張師爺低頭撫鬚,沉吟著尚未回話。這跪在地上的池貴,猶似怕巡撫大人反悔,不想召見荷蘭人。便見池貴,迫不及怠的,搶先開口回答說『大人。這事您不需操心啊。這事我早就都替大人想好了。內地人害怕痛恨荷蘭紅夷,所以草民知道,若要大人在內地召見荷蘭人也不方便。正巧,草民在月泉港外海的鼓浪嶼,有一間還算不錯的客棧。這鼓浪嶼,算來已算是海外,一般百姓因海禁之故,並到那裡。所以若是大人想與荷蘭人見面。那草民倒是可以安排荷蘭到鼓浪嶼,去那與大人見上一面。如此一來,對雙方都方便啊!』。

「鼓浪嶼在那裡?」身為巡撫的南居益,恐怕自己也不知道。不過這池貴,若是自己已經都有了安排,那南居益倒也省事。聽得池貴的話後,頓見得南居益,便與張師爺,對望了一眼。張師爺則是心有靈犀般的,點了點頭。於是南居益,便對池貴說『嗯~叫池貴是吧。假如你已經有安排,這樣最好。那你就先回去吧。待我與師爺商議,確定日期後,自回叫張師爺與你連繫』。池貴得了巡撫大人的允諾,可真是一顆忐忑的心,又跳得更加猛烈。畢竟池貴自己也想不到,有朝一日,自己居然也能像是黃明佐一樣;擔任官府與紅夷之間,斡旋的重要角色。正當池貴,懷著欣喜忐忑的心,欲起身離開。南居益,突然想起什麼,不免又交代池貴說『對了~池貴。對於本官召見荷蘭紅夷這件事。這你口風可要守緊。萬不能走漏風聲知道吧』。池貴聽了巡府大人的吩附,頓倒頭,又是跪地磕了幾個響頭,滿嘴的答是。爾後,就在池貴離開書房後,南居益則又命張師爺,要他立刻去把總兵俞咨皋找來。正是準備,等到荷蘭紅夷登岸鼓浪嶼,即要來個甕中捉鱉;將其一網成擒。....xxx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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