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台灣外記:台灣沃野千里,實霸王之區,若得此地,可以雄其國;教民耕種,可以足其食,上至雞籠、淡水、硝磺有焉。且橫絕大海,肄通外國,置船興販,桅舵、銅錢、不憂匱乏。移諸鎮兵士眷口其間,十年生聚,十年教養,國可富,兵可強,進攻退守,真足與中國抗衡也...」

 

 

一、「荷蘭東印度公司」小國稱霸世界

 

西元1660年,明朝永曆十四年九月,廈門思明州的延平王府。過午之後的王府側廳,總有種日薄西山的陰暗,恰如面對大明國即將滅亡,總讓人心頭猶如籠罩著絕望的陰霾。『三位荷蘭國的朋友,貴客遠道從台灣跨海而來。不知所為何來?還請直說無妨!』散發著楠木燻香的側廳內,難得見國姓爺鄭成功,身著一身素雅的寬袖儒服麻布長衫,頭上戴著摺成尖頂的方巾貌,乍看之下,就像是個性喜吟詩作對的文雅書生。且見其身背還有兩個長相清秀的童子,各手拿一柄大扇子悠閒的搧風。這等景象,應有就是十幾年前,當鄭成功尚在南京國子監當生員之時,才有的裝扮。較之今日,經得十數年沙場征戰,總是一身鎧甲戎裝,滿臉肅殺之氣的國姓爺,實是大相逕庭。怪的是不只是國姓爺的裝扮,再見側廳左邊幾張太師椅上,坐著的三個人裝扮更怪。這三人都是滿頭捲曲的金髮或紅髮,鼻子高挺若鷹勾,不但眼窩深窈顴骨突出,雙眼的眼眸更都呈碧藍色有若貓眼。原來這三人,正是閩南漳泉居於濱海之人,口中慣稱的「紅毛仔」或「紅毛番」。 

 

「紅毛番」約有四種,都是遠從歐羅巴洲,乘船遠航來到中國。其中最早來到中國的紅毛番,就是叫佛朗機人,又叫葡萄牙人。而這些葡萄牙人就竊佔了廣東的一處漁村,趕也趕不走。且因葡萄牙人在那漁村建教堂與做生意,倒使那漁村繁榮了起來,成了一大港;現今就叫澳門。比葡萄牙人慢一點來到中國的紅毛番,則是西班人。這些西班牙人就佔據了在中國東南海上的呂宋國,並將其改名為菲律賓。且其就在這菲律賓與中國的海商,做起生意。繼西班牙人之後,來到中國的,則就是荷蘭人與英國人。而無論葡萄牙人、西班牙人、荷蘭人或英國人,這些紅毛番來到中國的目地,似乎主要都為了要與中國開港通商。只不過大明國開國以來,即厲行海禁,尤其中葉以後,更命百姓片筏不準出海。使得這些紅毛番想與中國通商,皆不得其門而入。而這些西方來的紅毛番之中,又以荷蘭人最為強悍。荷蘭人為與中國通商,不但曾派艦隊,二次佔領澎湖。第一次是西方記年的1604年,荷蘭將領韋麻郎率艦隊,由在大泥國經商的海商李錦帶領,來到澎湖要求與大明國開港通商。最後被福建水師將領沉有容,率百艘船隊包圍澎湖逼退。但荷蘭人為與中國通商不死心。時隔二十年後,又由海軍准將雷爾生率艦隊,原本欲攻打葡萄牙人佔領的澳門,失敗後;索性佔領澎湖,仍要求與中國通商。此次荷蘭艦隊勢在必得,甚至在澎湖築城,使得大明國驅離無效。最後由與荷蘭東印度公司有大量生意往來,居於日本平戶島的河洛大海商李旦,介入居中斡旋。

話說這李旦,正是鄭芝龍的義父。且李旦在河洛海商中,輩份極高。不但把守廈門島的大明國總兵許心素是他的義弟。乃至大明國最大的海商黃明佐,與爪哇巴達維雅的大海商蘇鳴崗,都與其有往來,且還必須尊稱他伯父。因當時,西方紅毛番挾其船堅砲利,常常劫掠海上,造成中國海商的龐大損失。所以李旦甚至聯合了從日本國、中國、呂宋、至爪哇的河洛海商,共同在台灣笨港組織武裝船隊,以對抗這些西來的紅夷。當時就是由被日本武士尊稱為甲螺的顏思齊,受李旦之命而在台灣笨港練兵。而這支聯合海內外中國海商,在台灣笨港組成的武裝船隊。約三四萬大軍,也就是後來鄭芝龍率領回中國,接受招撫的海盜;亦就是鄭家軍的前身。當年荷將雷爾生率艦隊,第二次佔據澎湖,李旦受邀介入渥旋。正是仗手中有強大武力,李旦一邊命義子鄭芝龍率兵,聯合大明水師攻打佔據澎湖的荷蘭人。一邊又力勸荷蘭人,說是只要荷蘭人願撤軍到台灣,那大明國就會允許與其通商。另一方面,李旦又命顏思齊將台灣南方的赤崁,讓出來給荷蘭人。於是就在李旦多方斡旋之下,終使得荷蘭人從澎湖撤軍到台灣。隔年,西方記年的1625年,顏思齊就因急病驟逝。而鄭芝龍即也將笨港的艦隊帶回中國。於是荷蘭人也就此佔據台灣做為其殖民地。

 

 

延平王府側廳,鄭成功其實略已知悉這些荷蘭人的來意。紅毛番講話向來也直率,有如一根腸子通屁股,並不像唐人講話,喜歡拐彎抹角。既是鄭成功問起了荷蘭人的來意,三個紅毛番中,一個滿臉落腮鬍,看起來比較年長的,開口即言:

『國姓爺陛下!我們是范德蘭將軍的艦隊,幾個月前,艦隊奉命從巴達維雅遠航到福爾摩沙。主因,我們的台灣長官菲特烈揆一,從去年開始,甚至是幾年來,就一直向巴達維雅的荷蘭東印度公司總部報告。說是他接獲中國商人的密報,稱陛下即將從中國發動大軍,攻打福爾摩沙,奪走我們福爾摩沙的殖民地。雖然巴達維雅的議會,並不相信菲特烈揆一所言,並認為他只是個膽小鬼,才會有這種荒誕的妄想。然揆一不斷的通報,又言之鑿鑿。所以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議會,這才決定由范德蘭將軍率領,派遣艦隊到福爾摩沙。然而范德蘭將軍率艦隊到福爾摩沙,已經幾個月,卻不見陛下前來攻打福爾摩沙。這讓范德蘭將軍很生氣,因為他認為是膽小的揆一在說謊。而且陛下當也知道,一支艦隊的開銷很大。假如范德蘭將軍的艦隊一直留在福爾摩沙,將會對公司造成相當大的損失。因此范德蘭將軍在與揆一爭執之後,這才決定派我們前來中國,當面詢問陛下,是否真會發兵攻打福爾摩沙。倘若陛下並沒有要出兵攻打福爾摩沙,那范德蘭將軍將率艦隊去攻打葡萄牙人的澳門殖民地。免得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強大的艦隊,一直留在福爾摩沙造成公司損失... 』

 

三艘荷蘭人的巨大戰艦,出現在廈門,原本鄭成功還以為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。畢竟這可是三四十年來,未有之事。要說上次荷蘭人的戰艦出現在中國東南沿海,那約已是三十年前的事。當時荷蘭人剛佔據台灣,一則荷蘭人為了要求與中國通商,二則為了在台灣築城需要奴工。所以其第一任台灣長官普特曼斯,即常親率龐大的荷蘭艦隊,出現在中國沿海騷擾、掠奪與抓捕中國百姓。而當時剛接受大明國招撫的鄭芝龍,一來為了展現對朝廷的誠意,二來也在朝野官員的再三要求下;即寫信給普特曼斯,向其公開邀戰。雙方就此約定時間,邀戰於金門料羅灣之戰。結果是普特曼斯所率的十二艘荷蘭艦隊,其縱橫世界海洋所向無敵,原本也不把中國人放在眼裡。最後普特曼斯居然卻潰敗在鄭芝龍的手下,損失慘重後,倉惶逃離。就此荷蘭人的艦隊,再不敢涉足中國沿海。幸好鄭芝龍是個商人,在商言商,答應了與荷蘭人通商往來。條件是,荷蘭人的船要想到中國,就必需向鄭芝龍租旗,每年繳稅給鄭芝龍;而且也僅準貨船前來。另外鄭芝龍也會允許中國的海商,前往台灣與荷蘭人做生意。此後,雙方在此默契下,倒也一二十年相安無事,荷蘭人也安於在台灣做生意,其艦隊也就未曾再到中國騷擾。直到這日,三艘巨大的荷蘭戰艦,突然又出現在廈門。原本國姓爺鄭成功,也以為荷蘭人是為了什麼大事而來!為了解其來意,國姓爺還在接見荷蘭人之前,先在書房密會過了與荷蘭人一同前來的通事何斌。

 

「此次荷蘭人前來廈門的目地,主要是想探聽國姓爺,是否會如傳言出兵攻打台灣!」由何斌的口中,鄭成功事先已然得知,原來荷蘭人是要來刺探軍情。不僅如此,隨同荷蘭艦隊前來的何斌,居然背著荷蘭人,把一幅他多年苦心所繪的「台窩灣地圖」,獻給了鄭成功。且何斌還,還聲淚俱下,在鄭成功面前口口聲聲請求。而其所言,無非盼國姓爺能率兵前往台灣,將荷蘭人從台灣驅離,以解救在台灣被荷蘭人奴役迫害的中國人。而誠如何斌所言。當何斌將荷蘭將領的話,譯給國姓爺聽後。當下見國姓爺不禁啞然失笑。因荷蘭人的艦隊遠渡黑水溝,來到廈門的目地,居然竟只是為了詢問他是否會發兵攻打台灣。正因事先,國姓爺已先密會過何斌。所以國姓爺也早有所備,這才卸去鎧甲,刻意穿了一身的家常儒服,前來接見荷蘭人。且見側廳之中,陪坐的,也只有一個個文質彬彬的文員,並不見有身穿鎧甲戎裝的將領。因為國姓爺就是想讓這些荷蘭人,卸去心防。既然荷蘭紅毛,已然明白的講清楚了來意。當下見國姓爺,即也展開親切的笑容,對其回說:

『各位遠道而來的荷蘭朋友!你們問我會不會發兵去供打台灣?聽到這樣的問話,我簡直不敢相信我的耳朵!更想不透你們為何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!難道你們不知道,我現在正忙著攻打勢力強大的滿清,要將這些韃靼人趕出中國去。去年我還率了近二十萬大軍,順長江而入,勢如破竹,若不是受騙的話,就差那麼一點點幾乎就要滅到滿清。而今我正在養精蓄銳,下一次再發大軍,必定能一舉滅掉滿清。所以你們想想我那有那個時間,去理會你們說的"福爾摩沙"那座只長著雜草的小島。說我要發兵去攻打台灣!顯然這是有些奸邪的小人在故意捏造謠言。就是想破壞你們荷蘭國與我鄭家之間的關係。大家也都知道,自從我父親鄭芝龍開始,我們鄭家就與你們荷蘭人之間,已做了三四十年的生意。做生意,最重要講的就是誠信。而那個揆一,據我所知他似乎也才到台灣三四年而已。恐怕是他並不夠清楚我們鄭家與你們荷蘭人之間的深厚關係。而且就在二三年前,我才又開放了禁令,准許了中國的貨船可以到台灣去跟荷蘭人做生意。沒想到我這樣的善意,反而卻引來揆一,對我的懷疑!剛剛聽你們話中之意,似乎揆一他就是一口認定我正在暗中圖謀,企圖想要發兵渡海去侵略你們的土地!

 

『唉~~我們中國有句俗話說,"狗咬呂洞賓、不識好人心"。大概就是這個意思吧!真是令人傷心又失望啊!』說到失望處,果見鄭成功一付眉頭深鎖,低頭嘆息,看似滿臉喪氣。卻又抬頭,補上了一句:『不過你們不用擔心。誠如我所說,你們可以回去告訴揆一,還有你們艦隊的將軍。就說我現在正忙著跟滿清作戰,實在沒空去理會,也對那座只長著雜草的小島不感興趣!』何斌才把鄭成功的一番話,譯給了荷蘭人聽。其中一個目光如炬,體態看起來雄壯如熊的荷蘭人,卻是不領情。見其昂揚的嘴臉,更似不甘示弱般,立時大聲回答:『國姓爺陛下!恐怕你是誤會了我們的意思,其實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一點都不擔心。就訴陛下真的要發大軍攻打福爾摩沙,我們也並不擔心。而且我們奉命前來中國,當面詢問陛下的意思,也並不是想求陛下不要發兵攻打福爾摩沙。相反的,就算陛下要發兵攻打台灣,我們也不會阻止。只要陛下當面告訴我們,那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,就會在福爾摩沙等待陛下的大軍前來!因為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,縱橫世界海洋,從來也沒害怕過誰!』

 

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,確實從來也沒害怕過誰。誠如那荷蘭將領所言。因為此時的荷蘭東印度公司,可說正稱霸世界海洋,轄下殖民地更遍佈世界各大洲。光是荷蘭東印度公司船隊,就超過葡萄牙人、西班牙人與英國人,三個西方海權國家的總和。整個世界的貿易量,荷蘭東印度公司就佔了一半,幾乎世界的航運皆被其壟斷。其雇傭兵更超過萬人。這也難怪那荷蘭軍官,言語狂妄。因為若在海上相遇,無論葡萄牙人、西班牙人或是英國人,一見到荷蘭艦隊,無不有如老鼠遇到貓一般,倉皇而逃。逃之不及者,則難逃被荷蘭艦隊劫掠。況是中國的水師軍,自然更是被荷蘭艦隊不放在眼裡。是以,那荷蘭軍官放話說─「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艦隊會在台灣,等國姓爺的大軍前來」。其斗膽狂言,竟似有邀戰之意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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