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3-5、自助人助天助終得雄霸東南一方

 

牛山塘是一個荒野間雜草叢生的水池,就位在虎坑巖山腳下的人煙罕至之地;距廈門城的南門,約三四里遠。平常白日,也只有牧童放牛的牛山塘,一到夜裡陰氣森森,路邊的小山丘更盡是一座座亂葬的墳。新墳的墳頭長著比人還高的青草,那是牛最喜歡吃的牧草,所以牧童都會帶牛來墳上吃草。舊墳的墳頭則多半長了一棵棵枝幹扭曲且纏滿藤蔓的老樹,夜裡的月光掩映,樹影峭崚崚更如幢幢鬼魅。因此也罕有人敢在夜裡,經過這牛山塘。然這夜裡,都已是近子時的三更半夜,瀰漫的白霧中隱約卻聽得似有人在牛山塘的小路上,唱著山歌小調。『山伯與英台啊,哥哥與妹妹啊!一山過一山,十八相送喲...』嘔啞難聽的歌聲傳來處,但見牛山塘荒草叢生的小路上,幾個人影提著燈籠搖搖晃晃而來。不是別人,醉薰薰趴在馬背上,有一搭沒一搭唱著小調的,正是滿身酒氣的鄭聯。另兩二護衛,則緊緊跟在馬旁,謹慎的牽著馬繩,猶似害怕鄭聯會從馬背上掉下來般。

 

『啊~~我愛我的妹妹啊喲,妹妹我愛妳~~~哈哈哈~~來!再喝!一支王啦!七筒啦!九蹺啦!乾啦!美人...』見馬背上的鄭聯,一路醉言醉語,一下唱歌,一下狂笑,一下子喊起酒拳。直是醉得不省人事,不知身在何處!偶然一回頭,鄭聯醉眼朦朧間,竟發現兩個護衛都不見了。左右張望了一下,圓滾滾的肥大身軀一個歪斜,居然從買背上滾落下來。『唉喲!痛死我了!奴才啊!滾到哪去了!被我抓到,看我砍不砍你們的頭!』滾落到地後,鄭聯叫罵了幾聲,卻都沒人回應。待坐起了身,勉強睜著醉眼張望,鄭聯這才發現兩個護衛,原來就躺在自己的身邊。這下鄭聯可火了,掄起拳頭就捶身邊護衛,邊捶邊罵:『他奶奶的!你們兩個奴才居然給我睡著了!想死嗎?還不快給我起來!』然不管鄭聯怎麼氣急敗壞,猛捶那護衛,可那兩個護衛就是躺在地上動也不動。兩個護衛都睡得像死人,不得已鄭聯只好自己搖搖晃晃地起身,正扶著馬背,準備上馬。忽然眼前卻出現了幾個人影擋路。

 

『你老母咧!你們是長了狗眼不認得人嗎!不認得我鄭聯鄭爺爺了嗎?擋在哪裡幹嘛!不管妳們是人是鬼還是狗,都給我閃一邊去!』中秋剛過,一輪皎潔的圓月掛夜空,直把牛山塘的池水映照得波影蕩漾。雖說月光明亮,幾可把草葉上的一顆顆露珠都照得清楚。然怪得是,鄭聯怎麼都看不清楚擋在眼前的幾個人,唯見黑影幢幢而已。原來那擋在路上的幾個人影,各個都身穿一身黑衣黑褲的夜行服,連頭臉也都用黑布包覆,僅露出了兩個眼珠子。只因鄭聯喝酒喝得太醉,所以一時也沒察覺。且一身醉醺醺的鄭聯,沒有察覺到的,還有他的兩個護衛。其實他的兩個護衛也並非是躺在地上睡著了,而是被人以餵了毒的飛鏢,射中咽喉,見血封喉而死。擋路的黑衣人,聽得鄭聯滿口酒氣亂罵,也不理睬。卻見為首的黑衣人,背上似背負一把長劍,走向前一步後,不疾不徐的說:『鄭大將軍,我等無名之輩,怎會不識得你這樣的大人物。就是因為知道閣下是鄭大將軍,所以今日我兄弟才特地在這裡,等鄭大將軍!』一個酒氣上衝,見黑衣人不閃邊,鄭聯頓是氣得破口大罵:『操你老母!既識得本將軍,那你們還不給我滾一邊去!』為首的黑衣人,發出了聲冷笑,回說:『鄭大將軍,無事不登三寶殿,沒事我們也不會來找你。今日在此等鄭大將軍,就是有一事相求!』

 

『操!求你老母咧!有屁快放!爺爺~~』一張開滿口酒氣的臭嘴,鄭聯又是破口大罵。迅雷不及掩耳,鄭聯一句話都未罵完。陡見為首的黑衣人,伸手從背後抽劍,皎潔的月色下銀光一閃 , 鄭聯的 一顆頭顱嘴巴上來不及閉上,已然飛起幾尺高。眨眼,待收劍入鞘,那為首的黑衣人才又開口說: 『鄭大將軍,今日我萬家兄的在此等你,就是想求你,借你向上人頭一用。想來鄭大將軍也是答應了!』 一語說完,鄭聯的頭顱從半空落下,黑衣人收劍入鞘後,伸手一抓,正巧抓住了鄭聯頭顱上的髮髻。就這麼將鄭聯的頭顱給提在手上後,那為首的黑衣人,又對其他幾個黑衣人,發話說:『萬二、萬三。你們速回虎坑巖,告訴招討大將軍。說鄭聯的事已處理妥當!其他的後事,我一人去處理就可以!』原來,埋伏在牛山塘小徑的幾個黑衣人,正是月前來投效國姓成功的詔安九甲萬家兄弟。而那背負長劍,為首的黑衣人,自然就是萬家兄弟的大當家萬禮。『是!大哥!』萬二、萬三等人,聽得萬禮的吩咐,應聲後,轉身即往虎坑巖的方向奔去。另一邊,萬禮提著鄭聯的頭顱,也沒多待,連著幾腳,把鄭聯與兩個護衛的屍身,踢入了牛山塘後。轉身騎上了鄭聯的馬後,卻是往廈門城南門的方向奔去。

 

 

虎坑巖。自鄭聯離開宴席後,國姓成功就開始顯得坐立難安,頻頻來回踱步,焦急全寫在臉上。及一身黑衣的萬二、萬三,奔來向國姓成功稟報,並帶來萬禮的口信。「鄭聯的事已處理妥當!」驟聽萬家兄弟的口信,國姓成功總算鬆了口氣。卻是一刻也沒稍停,即命衛兵,向著水仙宮港的方向,連射出三支火箭及三支哨箭。三支火箭從虎坑巖的山頭射出,劃過黑夜,接著又響了三聲的響哨。此時,正在水仙宮港的施郎,人也正在船甲板上不時仰頭,殷切的望著夜空。一見山頭射出三支火箭,又聽得三聲響哨,施郎立馬召集部將,率五百精銳兵士,火速登岸。大隊人馬一登岸後,即也朝著廈門城的南門,銜枚急行。而此時,廈門城的南門,可是正燈火通明,亂成一片。因為剛剛一個黑衣人,騎馬來到城下,也沒說甚麼話,就把手中一物往城上扔;隨即又騎馬奔走。城上戍守士兵,見有人扔東西上城,上前一看,卻是嚇了一大跳。因為那黑衣人扔上城的,居然是一顆血淋淋的人頭。有大膽的士兵,將那血頭顱轉過來看,更幾嚇破膽。因為那顆被丟上城的血淋淋人頭,居然是大統領鄭聯的頭顱。忙不逸乎,趕忙上報。

 

時值午夜子丑之交。滿城的人都正熟睡,鄭聯手下的大小將軍也都正酣眠。陳俸、藍衍、吳豪...幾個鄭聯手下擁重兵的將軍,睡到半夜被挖起床,又獲報鄭聯被謀害,各個嚇得魂不附體。也不及梳 洗,隨便套上衣服鞋襪,出了門就直奔南城門。鄭聯的頭顱被扔到了城牆上,也沒人敢去動。城牆上只是一片火把照得通明。直到陳俸、藍衍、吳豪...幾個大將來到後,卻也同樣一群人圍著鄭聯的頭顱,手足無措。有人疑說:『恐是清兵潛入了廈門,謀害了鄭聯。』但調來了鄭聯家中的護衛詢問,卻說:『今日午後,鄭聯應國姓成功之邀,前往虎坑巖赴會後,就再沒返家。』正當南門城牆上,眾將軍舉著火把圍著鄭聯的頭顱,眾說紛云,難下斷論。南城門外,卻見一大隊兵馬擎著火把,已然朝著城門而來。正是施郎所率的精兵,國姓成功亦已騎馬下了虎坑巖,並與施郎會回,同來到了廈門城的南城門。施郎見城牆上一片火把照耀的如白晝,當也知發生何事。大隊人馬才到城下,施郎即朝著城上大喊:『鄭家軍的弟兄們,不用怕,我們是招討大將軍麾下的軍隊。因獲報你們的大將軍鄭聯被謀害,事出突然。常言道,國不可一日無君,兵更不可一日無帥。為免事態擴大,群龍無首,所以招討大將軍國姓成功,要進入城中坐鎮。快快打開城門!』

 

「鄭聯才死,國姓成功怎麼就來了!」事情如此巧合,莫說城上眾將官心中沒有疑慮。況剛剛又有人說─「鄭聯去赴國姓成功的宴請後,就再沒回家!」卻聽得施郎,又在城外高喊:『你們是鄭家軍,我們也是鄭家軍,我們本都是兄弟!招討大將軍國姓成功,乃是鄭家的世子。今鄭聯已死,國姓成功要入城坐鎮,天經地義!你們還不開城門。難道要招討大將軍,論你們謀反之罪嗎?』聽得國姓成功要論謀反之罪,城上的眾將官,可都慌了。老將吳豪一臉驚惶,率先開口說:『既然鄭聯已死,鄭彩又率兵遠去舟山。眼下咱們確實是軍中無帥,就怕十幾萬大軍群龍無首,會出亂子。況且國姓成功是鄭家世子,他來坐陣領軍,這也合情合理。所以照理說,咱們也沒理由不開開城門,不讓國姓成功入城吧!』德高望重的陳俸,撫鬚思索,也頗表贊同的說:『沒錯!這幾年來,國姓成功號召天下豪傑,自招兵馬抗清,早已打出名號。同安城雖敗,但國姓成功麾下將領,死守同安城,與城共存亡,更令人感佩。若不是國姓成功深得兵將之心,其兵將又怎會願意犧牲自己的性命去守城,寧死不屈。這是鄭聯,甚至鄭彩都辦不到的是。雖然國姓成功年輕,但他抗清復明的奮戰之心,卻是有目共睹。與其跟隨鄭彩鄭聯兄弟,那老夫寧願跟隨國姓成功。今日國姓成功既然已來到,或許這也是天命所歸,咱當迎王師入城!』

 

「鄭聯到底是被誰殺的!」有些事,雖然大家心裡應都已明白,但是嘴裡卻是不能說的。但這也只能說是鄭聯咎由自取。一則、貪財的鄭聯在廈門島橫爭暴斂,搞得民怨沸騰,早是失去民心。二則、鄭聯貪酒好色,自己沉溺放縱酒色,然對兵將卻是嚴苛已待,動輒打罵。縱是表面上兵將皆懼其淫威,然也早失軍心。常言道「良禽擇木而棲」,然鄭聯民心軍心皆失,麾下又有誰真願意為他剖肝輸膽,忠誠以待。是以這夜裡,鄭聯突如其來被謀害,眾將官雖是事出突然,感到震驚;然卻也不乏有人暗地裡卻是大聲叫好。反觀國姓成功,舉兵抗清以來,雖說麾下兵將不多。然其賞罰分明,且兵將更受其興復漢室江山的忠義感召,所以也都願為奮戰;那怕死守城池,殉城而死也再所不惜。兩相比較,有為者、有識者,自然都寧願投效國姓成功麾下。況國姓成功乃鄭家世子,「真命天子」既已來到,誰還管鄭聯那顆被砍下的,腦滿腸肥的豬頭。陳俸、藍衍、吳豪...等眾大將,計議已定,及命兵士大開城門,迎國姓成功王師入城。且陳俸、藍衍、吳豪等大將,更是親到城外相迎。雖說鄭聯麾下之兵,多以投城,但事情也還沒結束。因為在廈門島,鄭彩的兵是鄭聯的數倍,倘若鄭彩的兵,聽聞鄭聯被殺的風聲後,不願投誠,舉兵反叛。則其結果,恐將釀能更大的兵禍。

 

因之情勢尚萬分危急。國姓成功一 入廈門城後,立即進駐鄭聯的南門大營。見鄭聯眾將官,分列營中已待,國姓成功立即痛哭失聲,放聲大喊:『是誰殺了我的兄長鄭聯!我跟鄭彩鄭聯,就有如親兄弟般。多年不見,宴席才散,沒想到我的兄長就被謀害。阿兄啊!阿兄啊!這殺兄的血海深仇,我豈能不報!阿兄啊!請你放心,你的家人我一定會幫你照顧!』。戲總要做足,因為不知是誰殺了鄭聯,又恐謀害鄭聯的兇手,潛藏廈門島仍會再謀害鄭彩與鄭聯的家人。於是國姓成功,當下即命了甘煇與杜輝,各率精兵百人,立馬前往鄭彩與鄭聯的府邸,嚴加戍守,禁止閒雜人進出。正是名為保護鄭彩鄭聯的家人,實則為挾持為人質。畢竟只要鄭彩與鄭聯的家人,已全被挾持,如此一來,就算那鄭彩鄭聯麾下兵將,縱有不服者想舉兵反叛,恐也就得投鼠忌器,多加思量。

 

廈門島只是一小島,消息傳得很快。鄭聯約子時被謀害,丑時,國姓成功已然入城坐鎮。卯時,東方剛露魚肚白。水仙宮港一片晨霧未散,瀰漫的霧氣中卻驚見遍港海船的帆影密佈。數百艘大小戰船,且見船上旌旗與船帆皆寫著「彩」字,竟是鄭彩的戰船已然將水仙宮港,盡都團團包圍。國姓成功獲報鄭彩的戰船,已然將水仙宮港包圍,心中一凜,忙率大隊人馬出城,來到水仙宮港。一片金黃色的晨曦映照著水仙宮港,波光點點閃耀的海面上,果見雲帆遍海。然當國姓成功來到港口之時,鄭彩麾下的大將楊朝棟、王勝、楊權、蔡新等人,卻都已登了岸。且見國姓成功到來,鄭彩的大將楊朝棟、王勝、楊權、蔡新等,立即趨前,雙膝一跪,倒頭便叩頭。原來楊朝棟、王勝、楊權、蔡新等這些鄭彩的大將,獲報國姓成功進入廈門城坐鎮後,彼此商議了一番後,即也決定要棄鄭彩,轉投國姓成功麾下。且眾將更將手下的船隊,一併都帶到了水仙宮港來投誠。當下國姓成功大為喜悅,立即出軍令,授楊朝棟為義武鎮統領,授楊勝為水師統總。至此兵不刃血之下,廈門島,鄭彩鄭聯兄弟的十數萬大軍,幾已全數歸於國姓成功麾下,無一兵一將反叛。繼之又有鄭芝龍的舊將藍登,聽聞國姓成功入主廈門後,立馬也率麾下兵將來歸。國姓成功則授以援剿後鎮。

 

 

鄭彩奉魯王命,率兵勤王,人在浙東舟山。數日後,鄭彩方才獲報國姓成功已入主廈門,且鄭聯已死。『鄭聯這隻蠢豬,就知貪酒好色。離開廈門前,我才再三向他耳提面命,要他堤防國姓成功。沒想到這頭蠢豬,居然還是大意!這下可好了,十幾萬大軍,一夜全沒了!』驟獲報鄭聯被謀害,當下鄭彩捶胸頓足,搖頭嘆息,卻是不怨國姓成功,只痛罵鄭聯。『所託非人啊!這能怪誰!只能怪我自己,明知鄭聯是頭蠢豬,卻還把兵權託給他!這都是我的錯啊!』罵歸罵,該面對的也總得面對,幾日後,國姓成功的心腹大將洪政,也已奉命來到舟山勸降鄭彩。因知大勢已去,無力回天,且國姓成功身為鄭家世子,接掌鄭家軍的大權,本也是天經地義。所以鄭彩也乾脆,早已將自己的帥印與兵符都準備好,一見洪政來到,即一併全都交出。並對洪政說:『這也算是天意。畢竟我已經年老氣衰,本也已擔當不了重任。而且這幾年來,我也仔細了觀察了鄭家的眾子弟。看來看去,有這個能耐,能夠繼承鄭家大業的,應該也只有大木一人了。所以我願意把我全部的軍隊,都交給大木!從此我也將告老隱退,不再過問鄭家知事!』

 

鄭彩果然坦然誠實,交出帥印與兵符後,即也派其胞弟鄭斌,與洪政一道返回廈門,回覆國姓成功。而國姓成功本也是個有情有義之人,見鄭彩如此坦蕩乾脆,不動干戈就把軍隊全都交割,亦是銘感於心。是非恩仇豈能不分,於是國姓成功又派人,特到舟山去將鄭彩接回廈門。二人見面,相擁而泣,提起鄭聯之死,國姓成功更是泣不成聲。一來,為了感謝鄭彩將兵權交出。二來,也為表示對鄭彩再無疑心。國姓成功即將鄭家軍與日本國之間的生意,交託給鄭彩。因這也算是個肥缺,當可使鄭彩有生之年,就算告老退隱,也不虞匱乏。當也算是,國姓成功謀奪鄭彩鄭聯的兵權後,除了不傷一兵一卒,免去流血衝突外,留又下一個尚稱圓滿的結局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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