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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..韃坦怪老頭吃了約半碗飯,見四五個同樣紮著長辮的韃坦人,走進了房間。這幾個前額光禿的韃坦人,身上都穿著閃閃發亮的絲綢長袍,應該也都是一些大官。見了這些大官進房,且出口請安後,原本在吃飯的怪老頭,這才講話。『坐坐!不必拘禮!自己找位置坐!』見李率泰也沒放下手中的筷子,只是隨口示意眾人坐下後。即命僕人說:『來啊!給大人們也送上飯菜來!粗茶淡飯,大家一起吃飯!』於是更多的僕役,端著飯菜進了房內,並將那些飯菜端放到了每個人座椅旁邊的茶几上,擺上碗筷。唯獨坐在地上的赫特與克雷沃克,卻仍被視而不見。

廳內眾人開始吃飯後,赫特與克雷沃克,這可更感尷尬。但見房內的所有韃坦人,無論坐在椅子上的,還是坐在石床上,一時都在大嚼飯菜,唯獨二人竟沒得吃。雖說僅是日暮時分,時間也不是很晚,但赫特與克雷沃克,一整日長途跋涉,此刻肚子可也是餓得慌。尤其見到滿屋內的人都在吃飯,二人的肚子更是餓得咕咕叫。總算韃坦怪老頭,長了眼,似乎終於看見了坐在地上的兩個荷蘭人。卻是隨意拿著筷子指著二個荷蘭人,漫不經心的說:『來啊!給這兩個,也送點飯菜來!』其輕蔑的口氣,恍若是對僕役說「去拿點飯菜來餵這兩條狗!」然因韃坦人講的話,好像是另一種話,跟赫特在台灣聽到的中國人講的漢語,並不一樣。所以赫特也聽不懂,更不知道韃坦怪老頭在講甚麼。當然赫特並不明白,他在台灣聽到,與所學習的漢語,其實是叫做河洛話。是古時候中國中原的官話。而今當他來到中國後,所聽到的韃坦人講的話,則是北京官話。所以打從登岸以後,舉凡欲與中國官員講話,都必須有通譯在一旁,替二人翻譯。

『二位遠道而來的客人!吃吧!粗茶淡飯沒甚麼好招待!』侍候的僕人,將幾小盤飯菜,端放到了赫特克雷沃克的面前地上,李率泰總算開口講話。而且也不拐彎抹角,開口即直言:『嗯!聽說你們是從海外來的是吧!是叫甚麼荷蘭人的是吧!幾日前,我的手下寫信告訴我,說有幾艘你們的戰船,進到我國永寧鎮的海灣避風。而且聽我的手下說,你們不但送回了我天朝的幾個百姓。還開砲將海灣中盤據的二三十艘海賊艦隊,給逼退!這是真的嗎?就我所知,那些海賊艦隊的武力,可是很強大,也很擅長海戰。十幾年來,連我天朝都拿他沒辦法,而你們僅僅三艘船,如何能將二三十艘的海賊艦隊給逼退?』

 

赫特本是荷蘭東印度公司的商務員,而商務員的本事就是能言善道,善於推銷。聽得韃坦官員詢問,當下赫特才舉起筷子,也不及吃飯,即把琢磨了五六日的話,一開口就滿口滔滔的說:

『尊敬的閣下,因為你們中國不許外國的船進入你們的港口,所以你們可能不知道。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殖民地,遍佈整個世界。包括亞非利加洲南端、北美洲新大陸洲、亞洲的爪哇、蘇門達臘、摩鹿加群島。就連與貴朝一水之隔的福爾摩沙島,也是我們的殖民地。全世界的貿易,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就壟斷了三分之二。就算英國、西班牙與葡萄牙的船隊,統統加起來,也還不到我們的一半。總之在地球上,沒有任何國家是我們的對手。尊敬的閣下,您問我說,是否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戰艦,真的在海灣,擊退了三十幾艘的海盜艦隊?對於這點,我必須真誠的對閣下說:是的!而且我們也知道,那些艦隊是國姓爺的艦隊。現在我們也正在福爾摩沙跟他們作戰。而我想對閣下說的是,其實我們不需要三艘戰艦。而是只需要用一艘戰艦,就能徹底的擊潰三十幾艘海盜艦隊。就如同在福爾摩沙一樣,國姓爺的艦隊,也已經受到很沉重的打擊。只不過仗著人多,所以我們還無法把他消滅而已。對於他的入侵我們的殖民地,更造成我們很大的損失。就我所知,國姓爺在沿海燒殺搶劫,對於貴朝,應也造成很大的困擾。所以如果你我兩國,可以聯盟的話,應該就可以把我們共同的敵人,很快的消滅掉。如此便可以讓你國與我國,都從中獲利...』

 

廳內眾韃坦官員都坐在椅子上吃飯,總督李率泰則坐在炕床上吃飯。獨獨兩個荷蘭人,卻就像是狗一般,只能坐在地上吃飯。面對滿堂高高在上的韃坦官員,赫特說話的時候,更得高仰起頭來。且就算赫特把話,說得振振有詞,說的頭頭是道。然而滿堂的韃坦官員們,卻是各個嘴臉傲慢,邊大嚼著飯菜,邊以鄙夷的眼神看著二個坐在地上的紅夷,彼此竊竊私語的訕笑。『甚麼是亞非利加洲啊?甚麼是北美洲啊?呵呵呵!這些紅夷就是會胡言亂語,以為我們會相信他們說的鬼話!』『是啊!這些海外的無知蠻夷,那知我天朝的文明與禮儀。居然還說甚麼"地球上,沒有任何國家是他們的對手"。真是無知又狂妄!』『對啊!"地球"是甚麼東西啊,咱天朝聽都沒說過。這些蠻夷就愛瞎編濫造,居然以為我們會受騙!』...反正二個蠻夷,也聽不懂人話,滿堂官員自然也就肆無忌憚,訕笑聲此起彼落。還是李率泰,止住了眾官員的嘴,倒是正色的回說:

『大家住嘴!無論如何,他荷蘭國的火器,是有目共睹的。他荷蘭國的三艘戰艦,就擊退三十幾艘海逆的艦隊,這也是大家都看到的。而我們的八騎兵在陸上所向無敵,但在海上卻收服不了那海逆,主要就是海戰不如人。而海戰最重要的,就是戰艦與火器的精良。聽說他荷蘭國的戰艦,巨大如城。每艘船的船舷側,都配備有雙層的砲台。一艘戰艦甚至配備到三四十門的火砲,這簡直比我整座福州城所配備的火砲都還多。海逆鄭成功的海戰之所以強,就是他們仿造了紅夷火砲。所以這二位荷蘭國的使者,說的沒錯!倘若我們可以聯手,只要他荷蘭國能派艦隊來,協助我們海戰。只要荷蘭人的艦隊能壓制住那些海逆的艦隊,那要收拾海逆鄭成功,也就輕而易舉了!』

止住眾官員的訕笑後,李率泰即轉而對赫特與克雷沃克,說:『二位荷蘭國的朋友!照你所說,既然那個海盜在台灣,也對你們造成很大的損害。那你國的國王,對於聯盟之事,可有意願?等會!我會寫一封信讓你們帶回去。倘有意願聯手,殲滅那海盜。倘若有意願,那就請你國國王,先派一支艦隊來我中國,與我海師聯手,先將佔據沿海金廈二島的海盜給剿滅。沿海海盜剿滅後,我八旗大軍自能再無阻礙,順利出海,一路前往台灣,助你荷蘭人將島上的叛賊,一舉都剿滅。只要滅了那海逆,清除了前朝餘孽後,我軍自再退回。而那海外彈丸之島,我朝得之亦無益,依然就歸你荷蘭國所有!』

 

「萬能的神啊!這是祢的旨意嗎!這個韃坦老頭,看起來雖然不友善。但他說,只要我們派一支艦隊來中國沿海,幫助他們的海軍作戰。那他們就會派大軍到福爾摩沙去,把國姓爺給殲滅。然後把國姓爺消滅後,他們的軍隊就會回中國。而福爾摩沙還是我們荷蘭東印度公司的!這樣的條件,豈能不答應!」李率泰開出的結盟條件,聽在赫特的耳裡,簡直就像是天上掉下來的禮物。忙回:『尊敬的閣下,對於你高瞻遠矚的獨到眼光,我想我們的首長揆一,在收到您的信後,必當會毫不遲疑地想要與你聯盟。較之那不可理喻的國姓爺,閣下超凡脫俗的見解,更是令人感到敬佩!顯然中國人的識見,遠不如韃坦人,從這裡就可輕易的看清楚!難怪中國人會被韃坦人消滅!』既然談到了中國人與韃坦人,有一個問題,自從赫特與克雷沃克登岸後,就一直困擾著二人。當下,原本埋頭吃飯,登岸後,就鮮少開口說話的會計員克雷沃克,忽開口問了赫特說:『赫特!那我們是跟中國人聯盟,還是跟韃坦人聯盟?這裡不是中國嗎?你怎麼說中國人被韃坦人消滅了!』聽得克雷沃克這麼問,一時之間赫特也愕然,忽然感到迷糊。正是二人登岸之後,一直困擾著二人的疑問,卻又不敢開口問人。

 

 

『尊敬的閣下!我一直有一個疑問想問!請問這裡是中國嗎?因為我必須知道,我們荷蘭人是要跟中國人聯盟,還是要跟韃坦人聯盟!』正因搞不清楚中國人與韃坦人有甚麼不同,為免說錯話。且既然眼前之人,是個大官。於是赫特乾脆也就直率地,對李率泰問說:『尊敬的閣下!如果這裡是中國,那為什麼自從我們登岸後,六七天來,都看不到一個中國人,只有看到紮著辮子的韃坦人?而如果這裡是中國的話,那中國人到底都到哪裡去了?為什麼在這裡我們都看不到中國人!』畢竟海外蠻夷就是粗魯無文,來到了天朝上國還如此無知,更渾然不知自己一番「韃坦人與中國人」的詢問,已然一腳踩進了禮儀之邦的禁忌之地。隨著赫特一句句「韃坦人」「中國人」的詢問。陡然之間,整個廳內變得鴉雀無聲,唯聽得窗外的秋風陣陣呼號。一股肅殺之氣莫名的籠罩越來越陰暗的房內,且見高高在上的坐在椅子上,紮著辮子的韃坦官員,也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,各個臉上似乎都浮上了黑色的寒氣。那種充滿威嚴的肅殺之氣,就像是從四面八方不斷的合圍壓迫,就算坐在地上的赫特與克雷沃克,也都能感受其有如千斤重擔般的壓力。

於是赫特知道自己說錯了話,忙得致歉說:『尊敬的閣下!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。我當然知道中國人不可能會死光!應該是中國人剃了髮,紮了辮子就變成了韃坦人。然後不想當韃坦人的,就會像國姓爺那樣,被打到走頭無路。所以如果是我,我也會這麼做!寧願當韃坦人,也不想當中國人!所以尊敬的閣下,我們都是一樣的,我們都不是中國人,也很厭惡中國人。中國人更是我們共同的敵人...』儘管赫特盡力想找個轉圜,卻是話頭越抹越黑。聽得炕床上的李率泰,臉上是一陣青一陣白,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更是寒得幾乎要結霜。不待赫特再說下去,李率泰終再忍不住,大聲咆哮:『住嘴!甚麼韃坦人、甚麼中國人的?我只知道,大明朝被我大清朝給滅了!』

『來人啊!我吃飽了!把飯菜都給我收走!』廳外侍候的僕役,聽得總督吆喝,一哄而入廳中,趕忙將所有的飯菜都收走。吃飽的,大概也只有李率泰。官員們多少也吃了半飽。但最後才有飯菜吃的赫特與克雷沃克,可都還吃上幾口飯。尤其赫特光顧著講話,根本一粒米也還沒下肚,沒想到晚餐居然就被收走。飯菜收走後,李率泰也無心再講話,即令說:『今日我也累了,把這兩個紅夷也帶下去吧!』門房問李率泰:『大人!客人要安排住哪間客房?』因兩個荷蘭人開口閉口,總是「韃坦人」「韃坦人」的,讓李率泰聽了實在沒好氣。便大聲喝說:『客房!睡甚麼客房!帶去馬廄!讓他們睡馬廄!這些海外蠻夷粗魯無文,毫無禮教,更不知天朝禮儀,也只配跟馬睡!』...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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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甘仔轄‧鰲峰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