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1-3、舉世無雙的殺人武器─熱蘭遮城

 

四月七日,近午時分。整個大員市鎮,已然漫天火燒、濃煙密佈。老將吳豪與侍衛鎮陳廣,所率艦隊,率先從東渡頭登岸大員市鎮。因荷蘭士兵都已從市鎮撤退逃回城中,在沒有受到阻擋之下,鄭家軍登岸市鎮東渡頭,如入無人之境。大軍一登岸,首要之務,吳豪與陳廣,即命士兵滅火。因國姓爺的嚴令,軍隊入市鎮,必須秋毫無犯,更不許取百姓一針一線。由是,撲滅了市鎮處處火災之後,吳豪即又派了四十幾名的士兵,把守各路口。就算市鎮多已是人去樓空的空屋,但仍然要嚴禁士兵,擅闖入民房,竊取財物或破壞房舍。畢竟國姓爺鄭成功,曾經允諾過荷蘭人,只要獻城投降,就會把房舍、土地、財物...統統歸還給他們。既不會清算荷蘭人對中國軍民的傷害。甚至還可替他們清償債務,並送他們返回巴達維雅。因為國姓爺鄭成功,之所以會率兵來到台灣,並不是為了來掠奪利益。而是他需要索回台灣這塊土地,來讓二十萬的鄭家軍,有塊可以棲身的土地,可以休養生息,可以延續大明國的命脈。不像荷蘭人,四處掠奪他國的土地,搶奪他人財物;甚至大量抓捕他國百姓當奴隸,就是為了貪婪的謀取利益。總之,國姓爺鄭成功根本不想屠殺,傷害荷蘭;更不是要抓荷蘭人來當奴隸。但荷蘭人就是不懂,也不願意放棄他們以野心貪婪掠奪來的利益。然而,若是鄭家軍以為順利登岸大員市鎮,就能逼迫熱蘭遮城,有如普羅民遮城般,獻城投降。這未免也是期待過高,緣木求魚。因為,誠如揆一對熱蘭遮城的自信與強硬。眼見當鄭家軍登岸大員市鎮後,熱蘭遮城即也開始對大員市鎮,展開了砲擊。

 

 

熱蘭遮城由內外兩座城組成,外城約呈長方形,主要是面對大員水道,與戍守水道。內城約成正方形,共築有三層。而朝向東邊的大員市鎮,主要有三個砲台,亦皆在內城。即內城第二層的城牆中間,有一半圓堡。以及內城第三層上,東北角的弗利欣廉堡,與東南角的坎貝爾費堡。因熱蘭遮城的內城,是建在比較高的沙丘地,比沙洲平原,約高了十公尺。因此內城的第一層,基本上是一囤積貨物與糧食的地下城。第二層的城牆約高十公尺,第三層的城牆也約高十公尺。簡而言之,內城第三層上的弗利欣廉堡,與密特朗堡,高約三十公尺。二座稜堡,就像是箭頭般,突出於城牆之外,且居高臨下。所以其稜堡發射的火炮,輕易就能越過寬闊的沙洲平原,直接打到大員市鎮的橫一街。甚至更遠。由是,吳豪與陳廣率兵登岸大員市鎮後,其大軍在面對熱蘭遮城的火炮威脅下,能推進的距離也有限。頂多也就只能從東渡頭的廟街,推進到達橫一街。再來,為了抵禦熱蘭遮城的火砲,吳豪與陳廣也就只能命兵士,冒著火砲的風險,在大員市鎮的最前緣,開始挖起壕溝,並在壕溝前堆起成排有如城牆般的籃堡。

 

「籃堡」即用裝貨物用的竹籃子裝填土石,再將其堆成有如城牆般的堡壘。西元1622年,荷蘭東印度公司艦隊司令雷爾生,率艦隊佔據澎湖,還從中國東南沿海抓捕上千百姓當奴隸;於澎湖建了一座紅毛城。大明朝廷的水師軍,無力將其驅離。於是漳泉河洛海商,受朝廷允許,暗中介入斡旋。並敦請居於日本平戶的大海商李旦,前來居中協調。因為李旦,不但與荷蘭東印度公司有龐大生意往來。更重要的是,李旦可以指揮一支以台灣為基地,由河洛海商聯合成立的海上艦隊。即漳州人顏思齊,受李旦之命,率二十八個結義兄弟;而在台灣笨港所組建的武裝船隊。國姓爺的父親鄭芝龍,當時就是顏思齊二八兄弟中的么弟。既然李旦介入了與雷爾生的斡旋。為了壓迫雷爾生撤離澎湖,一則,李旦命顏思齊讓出台灣的台窩灣,給荷蘭人當港口。二則,則命鄭芝龍從笨港率兵到澎湖,以戰逼迫雷爾生,從澎湖撤軍到台灣。當時年僅二十出頭的鄭芝龍,為了攻打雷爾生在澎湖所建的紅毛城,卻受到荷蘭人強大的火砲攻擊,束手無策之下,即想出了「籃堡」的戰術。即是將原本船上用來裝貨物的竹籃子,拿來裝滿土石,然後堆疊成厚牆,以抵禦紅毛城發射出的火砲與火槍。爾後,再將「籃堡」不斷的往前推進,直抵城下,以利攻城。當時鄭芝龍也就是用這籃堡戰術,最後逼降雷爾生,迫使荷蘭人從澎湖撤軍到台灣。只不過當時,雷爾生在澎湖所建的紅毛城,無論規模或武力,可無法與現今台窩灣的熱蘭遮城,相提並論。

 

戰爭已經開始。這是一場,當今世界霸權荷蘭東印度公司,與中國的大明朝滅亡後,僅存的殘兵敗將的戰爭。一方是揆一以其世界霸權之姿,為了捍衛其公司殖民地的利益,決不肯低頭退讓。一方則是國姓爺為了讓無路可走鄭家軍,有一塊休養生息的棲身之地,好讓大明國的命脈得以延續,亦不惜拚死一博的決心。從大員市鎮,隔著寬闊的沙洲平原,望向熱蘭遮城。只見那閃耀的陽光下映出灰白光輝的紅毛城,巍峨高聳有如一座銅牆鐵壁。且從距離地面九丈高的半空中,兩座有如箭頭般的城角碉堡,不斷的射出猛烈的火砲。一聲聲轟然巨響,震天動地,一枚枚的火砲,飛越平原,擊向大員市鎮。霎時整個大員市鎮,橫一街前,一片飛沙走石。火砲的炮彈,擊中房舍,房舍的屋瓦牆壁,剎時應聲塌倒,一片屋毀牆傾。但厲害的不只火砲的砲彈。就算鄭家軍的兵士,躲在壕溝,與成排堆砌如城牆般的籃堡之後。聽得"咻咻"聲響,以為砲彈已從頭頂飛過,應可安如無事。誰知,隨之砲彈從頭頂飛過,一顆顆拳頭大的石塊,卻有如傾盆大雨般,從天而降。猛然被從天而降的石塊擊中,逃之不及者,輕則骨頭斷裂,重則腦漿迸裂,一命嗚呼。驚得躲在壕溝與籃堡後的鄭家軍,各個抱頭鼠竄。原來,荷蘭人居在從稜堡發射的火砲中,於砲管內填滿了石塊。於是火砲射出,一顆顆拳頭大的石塊,也隨火砲飛越過平原,宛如漫天飛灑的石塊雨,擊向敵軍。

 

『上帝是偉大的!看看那些愚蠢的中國人,在我們荷蘭大砲的神威之下,就像是髒皮球般滾來滾去,四處逃竄,真是讓人開心啊!呵呵!現在這些骯髒的異教徒,應該已經終於領略到上帝偉大的正義!』從瞭望台上遠望大員市鎮,眼見中國軍隊在漫天火砲砲轟之下,抱頭鼠竄,揆一的臉上終於露出久違的微笑。那得意的微笑,帶著征服者的猙獰,恰如揆一早年,為了爭奪摩鹿加群島的香料,已曾在香料島上大舉屠殺當地的土著。甚至撥了土著酋長的皮,做成了他的皮帶,當成戰利品。就如荷蘭人在北美新大陸殖民地,屠殺當地的印地安人,以掠奪土地與利益。更如荷蘭人在黑暗大陸非洲,有如狩獵斑馬般,大舉獵殺抓捕黑人當奴隸。『阿爾多普上校!讓我們的"瘋女郎"大砲,再瘋一點!讓那個自以為是的,尼古拉一官的雜種兒子,知道他有多麼的無知!讓他知道觸怒了上帝,會得到甚麼報應!』"瘋女郎"是一門安裝在弗利欣廉堡上,能發射二八磅砲彈的重砲,亦是熱蘭遮城威力最大的火砲。碩大的砲管中,早已裝填好火藥、砲彈及石塊的瘋女郎大砲,就在指揮官阿爾多普的一聲令下,轟然巨響聲中,已然又發射了一門重砲。就見那砲彈尾帶白煙,飛越過沙洲平原,不偏不倚,正命中一個成群的中國士兵正,用竹籃子裝土石堆成的有如小山的堡壘。轟然之間,那宛如小山的竹籃堡壘,被轟得四分五裂,土石齊飛向空中,連得周遭的中國士兵,也都隨著土石被轟上了半天高。熱蘭遮城上的荷蘭士兵見狀,頓無不立時,發出歡呼聲。但能發射二十八磅砲彈的瘋女郎大砲,還算不上荷蘭人最厲害的武器。因為荷蘭人還有殺傷力更強,更令人恐懼的武器。那就是荷蘭人最新發明的殺人武器─榴彈砲。

 

一顆榴彈,從熱蘭遮城東北角的弗力欣廉堡射出,橫越沙洲平原後,就落在大員市鎮的新街街口。因為沒有擊中任何障礙物,所以這顆砲彈看起來很完整。不過這也有點不尋常。因為荷蘭人的火炮射擊技術,向來很精準,指到那裡就能打到哪裡。因為新街街口,也就在中國士兵挖的壕溝後方。眼見一顆砲彈從天而落,而且完整,二三個中國士兵,即刻奔了過去。因為這些火砲的砲彈,通常都是鐵或鉛所製的彈丸。所以荷蘭人射過來的砲彈,只要還完整,那鄭家軍的火砲,同樣可以拿來使用。然而當幾個中國士兵,奔到了街口的那顆砲彈旁之時,卻發現那顆砲彈與一般砲彈,有些不同。一般砲彈有大小不同,但都是一顆鐵圓球。可那落在街口的砲彈,鐵圓球外竟還多出了一條尾巴。不!那不是一條尾巴,久經戰場的士兵都知道,那是一條火藥的引線。因為那條引線,還正在燃燒。士兵見狀,即使不明究理,卻也趕緊撲了上去,要熄滅那條引線。但來不及了!引線早已燃燒到了盡頭。瞬間,轟然巨響,那落在街口的砲彈,就這麼四散炸開。

砲彈居然會四散炸開,這是中國士兵,從未見過的事。因為火砲的威力,通常就是藉著砲管發射的砲彈,利用擊發這顆鐵圓球,去打穿船艦木板,房屋牆壁;或是橫掃戰場。當這顆鐵彈丸的砲彈,擊中樹,樹則連根拔起;擊中人,人則粉身碎骨。所以就算擊中岩石,或再硬之物,實心的鐵彈丸砲彈,頂說應也只會裂開,不至於整個爆裂。但落在新街街口的砲彈,不只是爆裂。而是整個有如火球爆炸般,碎裂的鐵片、鐵釘與鐵珠彈...四散炸飛開。爆炸所及,方圓十丈內,受傷的士兵,哀號遍地,傷亡慘重。遑論,幾個奔到砲彈邊的士兵,更是被炸得手斷、腿斷、血肉模糊。此時,驚恐的中國士兵方知,原來荷蘭人有這種射出後,居然還會爆炸傷人的砲彈。所以荷蘭人的火砲殺傷,將不只從正面而來。因為這些會爆炸的砲彈,隨時都可能落到籃堡之後,或壕溝之內。一旦砲彈爆炸,四散的銳利鐵片、鐵釘,或有如火槍彈的鐵珠,隨時可從身後而來,從身邊而來:甚至四從四面八方而來。使得堆籃堡、或挖壕溝,也都失去了防禦作用。老將吳豪,侍衛鎮陳廣,眼見荷蘭人從宛如銅牆鐵壁的紅毛城,居高臨下,不斷的射出威力強大的火砲,及漫天石塊,早已感到難以抵禦。繼之,又見荷蘭人射出會爆炸的砲彈,到市鎮的街上,到壕溝與籃堡之後,更是大感震驚。因知前方,漫天砲火石塊,後方又有爆炸的砲彈威脅之下,前線根本守不住。於是二將,急命士兵,從市鎮外緣,退守到市鎮的橫二街。

 

「天公伯啊!這座荷蘭紅毛所築的城,果然不可小覷!倘若在街市有屋舍、壕溝、籃堡掩護,都還抵禦不了從城上發射的兇猛火砲。那又要如何將大軍推進到毫無遮掩,空曠開闊的沙洲平原!倘大軍連靠近都無法靠近那座紅毛城,那又要如何攻城!」正是一生征戰沙場的老將,吳豪所擔心。從大員市鎮,遠望那座有如銅牆鐵壁般的巍峨高城,從半天高的稜堡,不斷發射出的漫天火砲與石塊,更是讓吳豪打心裡發寒。正也是當初國姓爺在廈門,召集眾將官,議取台灣之時。而當時吳豪,一再出言反對的原因。因為吳豪來過台灣,也知道那座築在海口的紅毛城,城上砲台眾多,火力強盛。因為吳豪知道,在那座巍峨高聳的紅毛城戍守之下,鄭家軍的艦隊再多,經過大員水道也都會被其擊沉。幸好,得何斌之助,鄭家軍不必在那座紅毛城的火砲之下,經過大員水道。而是從北汕尾沙洲之北,砲火所不及的鹿耳門水道,就順利進入內海。然誰知,就算鄭家軍不必從海上,面對那座紅毛城的火砲。可從陸地,想攻打那座紅毛城,卻也同樣的困難。尤其是那兩座位於九丈高的城上,有如箭頭般呈稜狀,突出於城牆外的砲台。

吳豪一生征戰沙場,攻打過無數的城,但沒有一座城,像眼前所見的紅毛城─熱蘭遮城。畢竟一般的城,城上就算架有火砲,通常也只能打向前方。但眼前的紅毛城,因為砲台像箭頭般突出於外,所以他砲台配置的眾多火砲,幾乎是東西南北上下四方,都可打。兩座砲台的火砲,交相支援與掩護,射出的火砲,幾乎已是密不透風,讓人無處可藏無處可躲。況且在其下方的城牆中間,還有一作半圓形的砲台,同樣突出於城牆之外;同樣可對著大員市鎮與平原沙洲,猛烈發射火砲狂轟。總之,面對眼前這座有如銅牆鐵壁般的紅毛城,老將吳豪竟感覺到戰慄。因為一般的城,建城的目的,無非是為了抵禦防範他人的入侵。但眼前這座荷蘭人所建的紅毛城,它的目的似乎卻並不只是防禦而已。而是建這座城的目的,似乎是為了讓它變成一座殺人的武器。而且是一件舉世無雙的厲害殺人武器。讓一生攻打過無數城池的老將吳豪,面對這座城,也是完全的束手無策。而且也不是只有吳豪束手無策而已。 由馬信與劉國軒,率領的騎兵與刀牌兵,從鯤鯓尾進入七鯤鯓,又向前挺進到了四鯤鯓沙洲。同樣就在四鯤鯓沙洲,也遭遇到了來自荷蘭火砲的兇猛攻擊。

 

三鯤鯓到七鯤鯓的有如一條蛇尾般沙洲,因為沙洲靠近水邊,長滿了有如灌木叢般,果實就像鳳梨的林投樹。所以荷蘭人都稱其為鳳梨園。其中三鯤鯓沙洲,地勢最高,有如一座小丘陵。且其小丘陵的高度,幾乎比熱蘭遮城還高。所以荷蘭人也知,三鯤鯓沙洲的沙丘,是熱蘭遮城最大的弱點。萬一敵人佔據了三鯤鯓沙丘的至高點,那恐就能居高臨下,對熱蘭遮城展開攻擊。為了彌補這弱點,所以荷蘭人在三鯤鯓沙丘的至高點,建了一座堅固且火力強大的碉堡,名為烏特勒支碉堡。所以當馬信與劉國軒,率兵挺進到四鯤鯓,進入了碉堡的火砲射擊範圍後。烏特勒支碉堡的荷蘭士兵,自然開始對其開炮猛轟。轟得鯤鯓沙洲一片飛沙走石,讓馬信所率的騎兵,與劉國軒所率的刀牌兵,無不被漫天砲火,轟得人仰馬翻。最後也只能知難而退,急忙將大軍,撤到砲火的射擊範圍之外。總而言之,四月七日,當揆一在熱蘭遮城掛起紅旗宣戰後。這一戰,鄭家軍幾乎是在熱蘭遮城的火砲,狂轟之下,被打得灰頭土臉。無論從大員市鎮登岸的東路軍,還是由鯤鯓尾沙洲進入的南路軍,兩軍甚至連想靠近熱蘭遮城都不能,無不尚在好幾箭之遠的距離,就都已被荷蘭的火砲,給逼得不得不撤退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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