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8-3、只要有權有勢在地獄比在天堂還快活

 

熱蘭遮城既已成了一座地獄之城,詹姆士就算由下城走入上城,舉目所見,自然也只是從一層地獄走入另一層的地獄的景象。原本橫躺在階梯上,一頭凌亂金髮的老兵,聽得酒鬼的漫罵,略抬起頭來,看了詹姆士一眼後。竟見他緩緩起身,拉下褲頭後,卻是蹲在階梯上,當眾拉起屎來。邊拉屎,邊還滿嘴嘻笑的,對那酒鬼說:『喂!羅狄斯,你這個德國酒鬼!在福爾摩沙當兵,有甚麼好抱怨的!照我說這真是美好的地方,美好的年代!就說昨日,我用槍打到了一隻海鳥。一個貴婦為了吃到新鮮的鳥肉,就把我拉到牆角去,翹高了屁股,讓我把她當母狗肏。呵呵!平常時那些貴婦名女人,有誰會看上我們一眼,就算我們想碰她們一根指頭都難。但現在我只用一隻海鳥,就能把一個貴婦當母狗肏。你說這還有甚麼好抱怨的!在福爾摩沙當兵,既有中國人可殺,又有貴婦名女人可肏!我們當雇傭兵的,圖的不就是這個!呵呵呵!福爾摩沙,真是個好地方啊!』叫德國酒鬼的,聽得那蹲在階梯拉屎的老兵的話後,卻是悻悻然,回說:『婊子養的!瑞士佬!別以為我不知道,那些住在上城的貴婦名女人,那個不是像妓女一樣。那些官員用一杯紅酒,就能像胡蘿蔔吸引兔子般,把她們勾引上床。只要一杯紅酒,下城的女人,就算是處女,就算是有丈夫的。她的丈夫也都願意拿她的妻子女兒來換。只要一杯紅酒,就算戀童癖的牧師,也能誘騙男童來雞姦!不要說一杯紅酒,只要給我半杯紅酒,現在我也願意脫下褲子,讓你肏我的屁眼!』

 

「神啊!請祢赦免這些士兵酗酒與淫慾的罪吧!畢竟這些士兵是站在最前線,為上帝、為基督徒,抵抗異教徒的侵略!」聽得兩個喝醉酒的老兵,滿嘴的淫慾與罪惡,見詹姆士忍不住用手在胸前劃了十字架,向上帝默念禱告。帶領詹姆士入城的士兵,應是個比較高階的軍官,見兩個酒鬼擋在階梯鬧事,不禁喝斥:『德國酒鬼、瑞典佬!滾一邊去!不然就讓你們兩個挨鞭子!』一頭凌亂金髮的,當就是瑞典佬,聽得喝斥,卻是刻意掙得臉紅脖子粗,屙了一大坨屎出來。後舒了口氣,卻是又嘻皮笑臉笑說:『拉鐵斯中尉!你們法國人不是最講浪漫嗎?你要貴婦名女人、處女、還是男童?只要你賞我一杯米酒就好!我一定幫你帶來!等下我就去獵海鳥!』因要不過擋在北門階梯的兩個醉鬼,拉鐵斯中尉也只好帶著詹姆士,小心的繞過滿階梯的屎尿,從階梯的一邊爬上內城的上城。邊走,阿鐵斯中尉還不住滿嘴抱怨,對詹姆斯說:『婊子養的!這些酒鬼,真是無法無天!因為城內的米酒只剩下幾桶,長官下令只配給生病的人。士兵不再每天配給米酒。於是那些沒喝酒不行、酒癮上身的士兵,就開始成天鬧事!而且軍隊裡,多的就是酒癮上身的醉鬼!除非把他們槍斃!不然誰都拿他們沒辦法!』

弗力欣廉堡的瞭望台,上了北門後,於上城的紅磚道左轉,不久即至。但當詹姆士上了內城的上城,首先映入眼中的,卻是一幢被砲火轟得殘破不堪的營舍。即軍營東北角那幢,最靠近平原的營舍。四月底的砲戰,幾乎整幢營舍,都被中國人從平原射出的火砲轟垮。瞭望台,就在突出城牆外的稜堡。而當詹姆士站上了瞭望台,手持望遠鏡望向平原那邊,這才明白最前線的戰場,到底有多殘酷。

 

「日幕餘暉下的平原就像是被烈火焚燒過的地獄,處處砲火轟炸留下的痕跡。平原中央有中國士兵築起的一堵牆,從北邊的水道到南邊的海岸,就像一條巨蛇橫過平原。有如巨蛇般的牆的前面還挖有一條壕溝,溝中並入海水。平原對面的市鎮幾乎已被熱蘭遮城的火炮,轟炸成廢墟。駭人的是,斷垣殘壁的市鎮前方,豎立著一排巨大的十字架,十字架上還綁著人。但十字架上的人都早被曬成乾屍,應是被中國俘虜的荷蘭士兵。有如恐怖的地獄景象中,異教徒對基督徒的殘酷。一股濃烈的屍臭味就像是墓地般,始終籠罩著熱蘭遮城,就算強烈的海風也吹不散。拉鐵斯中尉告訴我,那是因為成牆下方吊著三個被俘虜的中國士兵,被刑求虐死後的殘缺屍骸。城牆下更堆疊著五百多具中國人的屍骸,這些屍骸原本是去年被抓捕,關押在地牢的中國農民與商人。雙方開戰後,揆一便下令將地牢中的中國人全都帶到城牆上槍殺,推入城下。經得二三個月的日曬雨淋,城下的屍體都已腐爛成骨。偶爾比拇指頭還粗的屍蟲,會成群的,爬到幾十公尺高的城牆上。因此常常有海鳥飛到城牆上捕食屍蟲。而城裡的士兵便用火槍打海鳥,成了餐桌上新鮮的肉...」

日幕中的平原戰場,正當詹姆士驚駭於眼前所見。當下卻見有一個中國士兵,從廢墟的市鎮中,靠著水道的北邊那條街奔出,手裡似乎還拿著一根竹管。見那中國士兵,一直跑到了平原中央,越過那堵牆後,就將手中的竹管插到地上。隨即中國士兵就朝著熱蘭遮城這邊,手指著那根插在地上的竹管,不斷的叫嚷。隨後那中國士兵便又回頭,跑回市鎮。熱蘭遮城的瞭望台上,無時不刻都有士兵用望遠鏡在監視著平原、市鎮與中國士兵的動靜。見那中國士兵的怪異舉動,城上的士兵立刻派人,奔去長官公署通報。不久,熱蘭遮城這邊也有一個荷蘭士兵奔出。且見荷蘭士兵跑到平原中央,取了那根插在地上的竹管後,即又快速的跑回城中。詹姆士見這景象覺得怪異。但拉鐵斯中尉則對詹姆士說,那根竹管應是中國人夾帶信件在上面,藉此送信給首長揆一。由於中國人送信來給揆一。為了瞭解戰場的情況,於是詹姆士便也要求拉鐵斯中尉,帶他到長官公署的會議廳中去見揆一。

 

 

長官公署三樓的會議廳內,已然有如地獄之城的熱蘭遮城,這裡自然又是另一番的地獄景象。『剛剛中國人送了一封信來!秘書把信唸給大家聽!讓大家知道那些異教徒,到底有甚麼企圖!』當然能受召來到會議廳開會,以決定所有人的命運的,不只是官員與將領,還包括一些頗有影響力的富商。即所謂的權貴。較之圍城二三月後,下城的平民百姓,多半身體嬴弱、飽受疾病纏身所苦。反觀會議廳中的眾權貴們,卻是仍個個腦滿腸肥,油光飽滿。至少眾人在會議上的叫罵聲,依然聲音宏亮,中氣十足,有若疾雷。尤其是揆一。且或因被圍城後,少動之故,這二三個月來,揆一甚至還多肥了五六公斤。其他權貴也多不遑多讓,隨著戰事爆發,大家都肥了一圈。畢竟,戰爭雖然帶給百姓有如地獄般的苦難。但另一方面,戰爭往往卻也帶給另一批人更巨大的權力。就有如會議室中的官員、將領與富商們。而且就算置身在有如地獄的熱蘭遮城內,一個人只要有權有勢,往往卻也能擁有比在天堂,更不為人知的快活享樂。

因為戰爭讓人獸性大發,於是戰爭讓人的慾望也更噴張。而掌控更多資源分配的權貴們,便可藉此上下其手,大飽其貪婪私慾。譬若,名媛貴婦們自視尊貴,都不想與一般百姓般,擠在比豬圈還不如的下城;而想居住到環境比較好的上城軍營。於是名媛貴婦們,當然也只有透過有權勢的官員安排,才可能住到上城的軍營。然而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,名媛貴婦們想透過特殊的關係住到上城,自然就得為官員付出金錢買通。或是還有一條路,那就是略具姿色的,或就可以用肉體的代價去換取。而戰爭噴發的獸慾,自然也讓有權有勢的官員,熱衷於此道。即所謂的權勢性交,從古自今,人性皆然。

又譬如,戰爭中糧食吃緊,但官員的官位越高者,通常卻也能分配到比別人更多的糧食。以紅酒為例,因為被為城中缺乏蔬果使人罹患壞血病,所以需要紅酒補充維生素。但紅酒有限,通常也只有官員能分配到紅酒。於是下城的百姓為了取得紅酒,以為家人或自己延續性命,那就得向擁有紅酒的官員乞討。有錢的,傾家蕩產以向官員換取紅酒;沒錢的,那就獻出妻子、女兒給官員,好換取救命的紅酒。於是戰爭爆發後,擁有權勢的官員與富商巨賈們,自然其淫樂的性生活與各種的權勢性交,也就更加的頻繁。因為百姓索取資源者眾,所以有的官員,甚至一天都得肏上四五個女人。同性戀者則可肏男人,戀童癖者同樣可肏男童。以至在會議廳中的眾官員,越是位高權重者,通常越是面有菜色。但並非是因營養不良,而是過度勞累。

 

總之,戰爭有人受害,但也有人獲利。而會議廳中的這些權貴,可謂就是戰爭的獲利者。至少拜戰爭之賜,置身在有如地獄般的熱蘭遮城內,他們卻享受著比天堂更多不可告人的慾望與快樂。且見會議廳內,過度縱慾而疲累的官員權貴們,個個帶著黑眼圈。正聽著揆一的秘書,唸誦剛剛從平原中央的竹管中,取得的中國人送來的書信。原來,是中國人在市鎮駐軍的指揮官─馬本督,寫給揆一的信。其書信內容,略述於下:

「吾主國姓爺帶領許多官員與士兵,前來為這座島嶼興建城市,而你們只剩下那座小小的堡壘。相較於周圍的龐大的土地,你們的堡壘只不過是一顆小小的彈丸。我藩主正直又善良,不願以武力摧毀你們的城堡,因此命令我與我的部下駐紮在熱蘭遮鎮慢慢等待。我們非常欣賞這座城堡。就算城堡要等到十年才會敞開大門,我們一樣會等。如果必要,我們也可以等上一百年,把你們圍困在裡面!」

「各位無疑認為自己可以等待更多的船隻前來。不過,你們先前都已目睹了我們燒毀貴軍船隻的情形。所以,現在若是在有船隻前來,數量並不會太多,也只會載運著販售用的商品,面對我們根本不堪一擊。...明年你們在巴達維亞的主人也許會派遣一支艦隊來援,但就算他們派遣來的船艦超過十艘,載運著一二千名士兵,而且就算他們順利登陸,對我們而言也只是不屑一顧。但無論如何,他們根本不會有機會登上陸地...」

 

 

書信最後方的署名,寫的是馬信。廳中眾人皆知,馬信就是馬本督。馬本督就是現在大員市鎮中國駐軍的指揮官。而且那個人怪怪的,總是喜歡穿著跟揆一一樣的服飾。腳下踩著皮靴,下身穿著燈籠褲,上身的襯衫的領口袖口更滿是蝴蝶結的蕾絲裝飾,似乎就是刻意想打扮成揆一。所以揆一對馬本督,可說是相當的厭惡。而且四月底砲戰後,雙方已斷絕聯絡二三個月。原本揆一還以為國姓爺突然送這封信來,是一封重要的信。誰知,原來信是馬本督寫的,而且整封信從頭到尾,字字句句無非都是在對揆一的揶揄與恐嚇。這可讓揆一越聽越氣,越想越氣,一股怒火燒上心頭。頓見,暴怒的揆一忍不住拍桌、拍桌、用力的拍桌,大罵:『婊子養的!甚麼東西!一個低階軍官,居然也敢對我這樣講話!這些對上帝一無所知的愚蠢中國人,完全不知道上帝計畫!更不知道上帝即將降下地獄之火,將這些不知敬畏神的異教徒,徹底毀滅!』眾官員與將領,見揆一發火,當下亦無不個個也隨之開始大聲叫罵。

『肏你的死中國佬!上次砲戰被我們轟死幾千人,一群懦夫就再也不敢靠近我們的城!居然還敢在那裏說大話!』『中國佬就是一群只會講大話的懦夫!如果他們攻得下我們的城,那他們早就攻下了!何必等了二三個月,只敢在那裏遠遠的看!』『是呀!只要等巴達維亞的公司總部派艦隊來,就會把這些無知的中國佬打到落花流水!』...滿會議廳鬨然的叫罵聲中,唯見祕書長喬柏年,鄭重的對揆一說:『首長!依我看,馬本督今日寫這封信的目的,應是看見外海出現一艘我們公司來的商船。或因害怕我們公司會突然派艦隊來。所以才寫信來打探軍情!』聽得喬柏年之言,揆一這才想起剛剛會議之時,有人稟報商船上有人登岸,並要求會見揆一。於是揆一命人,將商船上登岸之人,帶入會議廳內。正是巴達維亞公司總部,派來接替揆一、擔任福爾摩沙新首長的克拉克的秘書─詹姆士。詹姆士一入廳內,揆一即以屐指氣使的口氣,直言問說:『喂!你就是那個從商船上登岸的人嗎?難道你沒看見城上掛著紅旗嗎?是不是有甚麼重大之事,不然你為什麼你還要登岸?』

 

詹姆士當然有重大之事,這才冒死登岸。那就是詹姆士是奉了新任福爾摩沙首長克拉克之命,登岸向揆一宣達,巴達維亞議會對他的不滿與彈劾,以及公司已將他撤職的命令。只是當詹姆士進入會議廳後,面對揆一屐指氣使,以高高在上的態度,一連串問話後,卻是突然手足無措。眾目睽睽之下,詹姆士忍不住手腳顫抖了起來,言語結結巴巴的說:『首長大人!我是奉新任首長克拉克的命令~~登岸的。要~要來向首長大人~~宣達,公司的議會已經通過,將您彈劾!公司總部也已經決定~~要將您撤職!喏~~彈劾書與撤職書~~都在這裡!』說至此,詹姆士顫抖著手,從隨身的公事包中,取出了公司的書信。然廳中眾官員與將領,聽得詹姆士的話後,卻是個個表情愕然,面面相覷。包括揆一也是張大了嘴,一臉的愕然。見詹姆士從公事包中取出了撤職書,要遞過來。揆一猛的回過神,兩眼狐疑有如蝙蝠般瞪大,忙得連聲阻說:『不用拿給我看!不用拿過來!你唸!你現在就唸!當著大家的面唸!我想大家都很想知道,為什麼公司議會對我很不滿,還將我彈劾!』既然揆一要詹姆士,當眾唸出公司的撤職書的內容。當下詹姆士手足無措,卻也沒得選擇,只好攤開那封由巴達維亞議會與大總督,草擬的撤職書。顫抖著嘴唇,小心翼翼唸誦:

『...公司多年來,花費了許多成本與精力安置在台灣的中國民眾墾殖,是這座島與物產豐饒的唯一因素。公司也才得以想有豐碩的收入...因此正確的原則向來都是應當呵護培育那裡的中國人。然而你卻以如此強硬的手段迫害他們,以致他們寧可離開福爾摩沙,也不願接受這麼一個殘飪嚴酷的統治。...可憐的中國人,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穀倉被夷為平...稻作遭到焚毀...你還把長老與有力的中國人都囚禁起來。他們至今有的已經被拘押了八個月之久。而他們以農業為主的資產也都蕩然無存...種種跡象顯示,你缺乏擔當此一職務所應有的堅強與英勇。我們把信任寄託在你身上,得到的卻是深切的失望。因為你的遇事驚惶,誇大國姓爺意圖攻打福爾摩沙的謠言,有負公司重託。以及你的膽小懦弱,疑神疑鬼,大肆抓捕中國農民與商人監禁審問,造成公司利益受損!而你的施政混亂與所做所為,更已然造成福爾摩沙的毀敗....』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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