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、鎮江之戰~鐵人出擊

鎮江位於長江南岸,與瓜州隔江遙望。往西二百里,即為南京城。故稱京口。南岸有一七里港之深水港。沿江岸邊則有金山、銀山與焦山,三山屏障。南北漕運運河,由鎮江入,可直抵杭州,控江南腴膏之地。故自古以來,鎮江即為兵爭的險要之地。因只要能扼守鎮江,與隔江對岸的瓜州。則無疑能控制整個長江的東西鹽運,與京杭運河的南北漕運。恰有如掐住了整個江南的命脈。半壁江山,如囊中之物。....

「海師恢復鎮江一路檄:...本藩奉天倡議,罪罰弔民,臥薪嚐膽,況古用兵,生聚教訓已踰十年。正朔雖仍,僅存一線。茲者:親率大軍,首取金陵,出生民於水火,復漢官之威儀。爾偽署文武將吏,皆係大明赤子,誰非中國紳衿?時窮勢屈,委質虜廷,察其本懷,寧無隱忍!天經地義,華夷之辨甚明:水本火源,忠孝之良自在。至如遼人,受我明三百年之豢養,遭逆虜三十年之摧殘。祖父既罹其駢戮,母妻盡被其宣淫。爾二三孤兒,尚為旗下之奴;百個弱女,竟作胡中之婦。報仇雪恨,豈待異時!...」

永曆十三年,六月十九日。攻克長江北岸瓜州,隔日。延平王鄭成功,即親率大軍,登岸長江南岸鎮江七里港。五軍整軍備戰。三日後,二更之時,大軍抵達銀山的山腳下。銀山,居鎮江城與長江七里港之間,居高臨下,地勢險要。因銀山乃是鎮江的屏障,亦是前往鎮江的必經之地。所以清兵亦有所備,早在銀山居險設柵,佈有重兵,藉以戍守護衛鎮江城。清江寧巡撫蔣國柱,親率大滿漢大軍,屯守銀山。另外,瓜州失陷後,清兵原本佈於長江的防線,幾近全盤崩潰,造成南京震動。且因滿清八旗重兵,多尚在西南的廣西與貴州,追勦永曆,使得南京防務空虛。幸好,十八日,瓜州城破之時。當晚,有梅勒章京噶褚哈、瑪爾賽、吐爾瑪...等,原本在貴州征戰的滿州八旗兵,由荊州乘四十餘艘船,到達了南京。隔日,有一批海賊,由瓜州溯江進逼南京,被擊退。這才讓汲汲可危的南京,稍轉危為安。原來,正是張煌言的江浙軍,奉延平王之命,正欲溯江前往蕪湖,追勦敗逃的清兵水師。其前鋒逼近南京觀音門,與南京守城的清兵,發生交戰。
正因張煌言的所率的偏師,逼近南京觀音門。使得清兵兩江總督郎廷佐,縱知海賊傾大軍,欲攻鎮江,然因南京城,腹背受敵。使其投鼠忌器,亦不敢派出更多的軍隊,前往鎮江增援。唯派提督管效忠,率一千多名能征善戰,鐵蹄無敵的滿州八旗鐵騎,前往銀山馳援。

二十二日夜,二更天。鄭家軍十數萬大軍,已然列陣銀山山腳。縱是才經得瓜州之戰,又是遠道而來。值此二更天的深夜,卻不見鄭家軍的大軍,露出絲毫疲態,反見陣容嚴整,軍威壯盛。且到了銀山山腳下後,即分前後左右中五軍,連夜佈陣。就算是深夜時分,且見那火炬燃燒,各軍旌旗飄揚,十數萬大軍在號令下,有條不紊,紀律嚴明的整齊佈陣。佈陣完,大軍的兵士也僅原地,稍事歇息。午夜過後,丑時即造飯。寅時,東方的天空稍露魚肚白,天色曦微,晨霧未散。在延平王的號令下,鄭家軍即開始對銀山,展開攻山。且此次,擔任攻銀山的前鋒,乃是由左虎鎮陳魁,所率的虎衛師,一馬當先打頭陣。

「虎衛師」乃鄭成功為了北伐南京之役,於廈門思明設演武亭,特選五千親兵組成的一支精銳之師。這五千親兵,乃從二十萬大軍中,精挑細選出來。每個虎衛兵,皆需得扛著三百斤的石斛,遍繞教場一周,方得入選。因這每個虎衛兵,渾身上下皆得包覆約三十斤重的鎧甲。不止是手腳軀體,得包覆鎧甲而已,連得頭臉也都得包覆鎧甲。且包覆臉面的鎧甲,更繪有五彩的猙獰虎頭,讓人望之驚駭。因這虎衛渾身包覆鎧甲,於是又被稱為「鐵人」。每一鐵人手持的刀械,則是帶有長柄,高與肩齊的斬馬刀。「斬馬刀」這帶有長柄的大刀,因形似三國關羽所持的青龍偃月刀。因此也稱「關刀(常見於台灣的廟會活動中)」。另外,因鐵人渾身鎧甲,行動較遲緩不便,難以左右兼顧。所以每一個鐵人,皆配有二名士兵協同作戰。一名士兵,背負弓箭,藉以射殺遠距離的敵人。另一名士兵,則左手持藤牌,右手持大刀,護衛鐵人。因此整個虎衛師,有五千鐵人、五千弓箭兵、加上五千藤牌兵。共有一萬五千人,分左右武衛鎮統領。

寅時,銀山尚籠罩在白茫茫的霧氣之中,天色也僅一絲晨曦微明。江寧巡撫蔣國柱坐鎮的清兵陣地,兵士才開始埋鍋造飯,忽卻聽得戰鼓隆隆,殺聲震天。雖說清兵的哨兵,早已偵知海賊由七里港登岸。然蔣國柱料想不到的是,海賊居然連夜行軍到銀山;甚至連夜佈陣。且在拂曉,天未明的寅時,居然就發動攻山。驚惶之下,蔣國柱飯也顧不得吃,衣也顧不得,急忙奔往城樓瞭望。但這一瞭望,可真讓蔣國柱,嚇出了一身冷汗。不!應該說是嚇得魂飛魄散。因從城樓上,往下俯視,蔣國柱居然看見滿山白茫茫的迷霧中,衝出了一大群黑壓壓的妖魔鬼怪。起初,蔣國柱還以為自己剛睡醒,睡眼迷濛,一時眼花看錯。然揉了揉了眼睛再細看。卻見迷霧中,衝出來的,果然是一群妖魔鬼怪沒錯。且見這些妖魔鬼怪,雖然身形像是人,有手有腳,然其渾身上下與手腳,卻都長滿魚鱗般的鎧甲。令人驚駭的是,這些妖怪鬼怪,雖然有頭,卻不是人的頭。而是頸上長著一顆五彩斑斕的猙獰虎頭。

「嚇!我是在做惡夢嗎?我還沒睡醒嗎?來得不是海賊嗎?怎麼會在銀山,出現這一大群的妖魔鬼怪,向我攻來!」城樓上的蔣國柱,直是被眼前的景象驚呆。及見成千上萬的妖魔鬼怪,奔到了城柵下。蔣國柱這才猛的回神,忙令守城柵的清兵射箭。城上的清兵,亦如蔣國柱一樣,都早被眼前突如其來的詭異,嚇得面色驚惶。個個在城上,拼命拉弓射箭,射向城下的妖魔鬼怪。卻見那射出的箭,縱是箭如雨下,可竟沒一根箭能射中妖魔鬼怪。因那些妖魔鬼怪,身上有魚鱗般的厚甲,竟是刀槍不入。就算被箭射中,箭頭也立時掉落。眼見黑壓壓的妖魔鬼怪已齊聚城柵下,還抬來巨木撞木柵門。此時城樓上的江寧巡撫蔣國柱,竟是驚惶的不知所措,甚至兩腿發軟。守城的清兵,亦是人人驚恐,不敢出城應戰。任得鄭家軍的虎衛師鐵人,撞破了木柵,衝入城中。見陳魁,率虎衛鐵人,衝殺入城,大喊:『機不可失啊!城門已破,大家衝啊!乘此破竹之勢,殺啊!』眨眼之間,守銀山的清兵,被虎衛師的鐵人,衝殺得潰不成軍。不消一個時辰,驚惶失措的清兵,恍若無頭蒼蠅,軍不成軍,隊不成隊,潰逃退下銀山。

江寧巡撫蔣國柱,正當兵敗如山倒,潰逃下銀山。由南京前來增援的提督管效忠,正亦率領千餘滿州八旗兵,趕到銀山下。見江寧巡撫蔣國柱,率兵驚惶潰逃。管效忠率八旗鐵騎,橫馬將其攔住。驚問:『蔣大人!你不是在銀山鎮守嗎?怎的你的兵馬,如此兵荒馬亂,行列陣伍不成章法!到底怎麼回事?』蔣國柱兩眼瞪大,滿臉驚恐的回:『妖魔鬼怪啊!銀山滿山都是妖魔鬼怪啊!兵士都嚇壞了,只能逃命啊!』管效忠聽聞蔣國柱的妖怪之說,臉露輕鄙,嗤之以鼻說:『蔣大人。這世上那來妖魔鬼怪!恐是蔣大人,久居廟堂,養尊處優久了,太過嬌貴。所以一見了海賊就驚慌,誤以為是妖魔鬼怪。要是大人就這麼棄鎮江而逃。到時皇上怪罪下來。就怕大人頭上的頂戴官翎,恐將不保啊!』蔣國柱,倉惶急回:『管將軍啊!是真的妖魔鬼怪啊!那些妖魔鬼怪黑壓壓一片,少說有上萬。天未亮,就從茫茫的霧裡衝出來。兵士朝他們射箭,箭也射不穿。因為那些妖怪渾身上下都有魚鱗般的厚甲,一顆頭更是像五彩斑斕的虎頭。嚇死人了,刀槍不入啊!』管效忠,聽得蔣國柱一派胡言亂語,忍不住氣。頓是臉色一變,怒說:『蔣大人!海賊不過就是一群烏合之眾,你倒是自己嚇自己,自亂陣腳。休在說什麼妖魔鬼怪!郎廷佐大人,派我率滿州八旗鐵騎來增援你。大人還不快重整旗鼓,隨我去奪回銀山。如果大人怕海賊,那就讓我八旗鐵騎做前鋒,前去衝殺海賊。要是大人就這麼逃了,皇上怪罪下來。我是怕大人連腦袋都不保!』

棄鎮江這兵家重地而逃,其罪責,確實讓蔣國柱也難以擔待。蔣國柱被管效忠,這麼一威嚇,倒也冷靜了下來。銀山一失守,等同鎮江也難保。於是蔣國柱,即趕緊號令兵士,重整旗鼓。並在管效忠所率的滿州八旗兵做前鋒下,再次向銀山進兵,意圖奪回銀山。近午時分,管效忠與蔣國柱,兩軍合師,重整旗鼓,萬餘滿漢大軍,已然列陣銀山南麓。光燦燦的日頭下,但見前鋒的八旗鐵騎,金戈鐵馬閃耀,遍山旌旗飄揚,好不又是一付軍容壯盛。正是滿清大軍,入關後,可以橫掃神州,不是沒有原因。尤其那管效忠,自入關後,率領八旗鐵騎,一路征戰數十戰役,從未敗戰。,可謂戰功彪炳。區區烏合之眾的海賊,看在他的眼裡,自是不足掛齒。『弟兄們!衝啊!把銀山奪回來。這是你們立下戰功的大好機會。砍海賊頭顱越多者,榮華富貴可期!今日一個不留,咱把這些海賊給我趕盡殺絕!』就在管效忠,一聲令下。且見那滿州八旗鐵騎,鐵蹄奔騰,一馬當先,率領滿漢清兵,殺聲震天,衝殺上銀山。

銀山說不上是什麼高山峻嶺。若從長江的江面望向銀山,自然覺得它是一座高山。但若從鎮江望向銀山,其實卻也只不過是一地勢較高的丘陵而已。所以管效忠率滿漢清兵,從南麓欲攻銀山,其實也不會受到太大的地勢阻礙。只不過鄭家軍,也早有所備。攻下銀山之後,延平王即命將士,將二十餘門火力威猛的紅夷火砲,給拉上了銀山。且就在銀山的制高點,將那紅夷火砲,一路排開列陣。烈日赤炎炎下的銀山,但見南麓一片煙塵滾滾,有如翻江倒海的浪潮直衝而來。正是管效忠所率的八旗鐵騎,鐵蹄奔騰。隨鐵騎之後,更有上萬滿漢大軍,恰如螻蟻出巢黑壓壓一片,直攻上山。「好一支八旗鐵騎,果然雄壯威猛!難怪他滿州韃虜,能橫掃我神州,馬上得天下!但今日遇到本藩,他可踢到鐵板了!」據高而守的延平王,從銀山瞭望,見清兵來勢如此凶猛,鐵騎雄兵剽悍若虎狼,亦不禁打心底讚嘆。

『眾將官聽令!待他八旗兵,進入我火砲射程內。就開砲轟擊。所有火砲齊開,給他來個全面轟擊!』鄭家軍的火砲,皆為紅夷火砲或仿紅夷火砲,其火力之威猛不在話下。就在延平王一聲令下後。眼見那滿漢清兵,尚在四五十里之外。而鄭家軍佈陣於制高點的二十餘門砲陣,即已毫不遲疑,全面開砲齊轟。"轟隆""轟隆""轟隆"...一聲聲宛如霹靂雷聲巨響中,整個砲陣瀰漫煙硝,頓時更是大地震動。就見那一顆顆幾十斤重的鐵砲彈,迅雷不及掩耳,宛如從天而降的火苞,猛然轟擊向滿漢清兵的陣中。火砲所過之處,霎時飛沙走石,連樹木都被連根拔起。無論馬匹或是兵士,要是被火砲擊中,瞬時粉身碎骨。管你滿身鎧甲,同樣血肉橫飛,肢離破碎。而讓管效忠等清兵與八旗鐵騎驚駭的是。一般火砲,射出一彈丸後,總得清砲管,裝填火藥,裝填彈丸。再通實砲管火藥,方能再發一砲。而這總得花上一段時間。所以照理說,只要能經受得起這一輪的砲擊,那八旗鐵騎,當就能直衝銀山,衝殺砲陣。讓其無法再發第二輪的火砲。可管效忠無法想像的是,那海賊的火砲不但威猛無比,比任何清軍的火砲都還猛。且居然在四五十里外,就開始發砲。甚至那砲火,居然是一輪猛發後,就再無歇止。漫天的火砲,竟像是漫天灑下的火網,讓人無法逃躲。轟得整個銀山恍若地動山搖,恍若連長江的江水也都沸騰起來。

正是鄭家軍,本為起兵海上的海師。打從顏思齊、鄭芝龍建軍以來,其與紅夷在海上交戰,仰仗的,也多是火砲。所以鄭家軍,本擅長砲戰,所用之砲,亦多為威力凶猛的銅製火砲。其砲兵操砲,不但精準,裝填火藥之快速,更是長年訓練有素。而這更非是靠騎兵打天下的清兵,所能比擬。更非是管效忠之輩,入關以來,所曾遇到。就見在鄭家軍的砲陣,射出的漫天火網之下。管效忠所率的八旗鐵騎,直是在火砲激起的飛沙走石中,抱頭鼠竄。上萬清兵,置身天搖地動的火砲之中,更有如無頭蒼蠅,丟兵卸甲,原本飄揚的戰旗,掉的滿地任人踩踏。「報仇雪恨,豈待異時!滿清入關以來,任意屠殺我漢民。隆武帝被清兵迫害而死。母親田川氏被清兵凌辱而死....十年磨劍,臥薪嚐膽,等的不就是這日!」眼見那滿州八旗鐵騎與清兵, 被砲擊的潰不成軍,這讓延平王看在眼裡,神情更是剛烈嚴厲,毫不留情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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