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...且說鎮守漳州外海的銅山島,古名東山。明朝初年,江夏侯周德興奉朱洪武之命,沿海設衛所安插有功將士,至東山島因見此島地勢險要,又與北方的廈門島與金門島,互成犄角,鎮守東南。故在此東山,建了一座城。其城沿著濱海,取石而砌,主要建於東北角的銅缽村。故以銅缽與東山為名,取名銅山城。沿海之建的銅山城,有若銅牆鐵壁,易守難攻,亦是東南五大水寨之一。只不過,一座城能不能被攻得下,倒也不一定是在其地勢的險不險要,或是其城牆的堅不堅實。譬若廈門對岸的海澄城,豈不也是一座固若金湯的城池。但因守城的將領黃梧,為圖私利而叛變,將海澄城獻給了滿清。所以滿清朝廷只是誘之以利,連攻都沒攻打,就直接取得了海澄城這鄭家軍最重要的根據地。亦使得海逆鄭成功,十年囤積的糧餉、十萬件的鎧甲、及無數的刀械與火器,一夕全都化為烏有。因損失慘重,而不得不從陸地,撤退入海。既然海澄城,如此重地,都可以從牆內挖牆角,使其一夕變色。遑論孤懸漳州外海的銅山城。況且已然鎖定銅山城,欲對銅山城下手的,不是別人。正是將海澄城,獻現給滿清,而獲滿清朝廷,重賞重用的海澄公黃梧。
「萬七兄弟,汝是英雄豪傑,當知當今天下局勢。南京敗戰後,國姓爺大勢已去,大明國的氣數也已盡。而今滿清的天下,也可謂已然底定。常話說:良禽擇木而棲...」黃梧在國姓爺麾下十年,不但深獲國姓爺信任,且官至提督。因此在鄭家軍中,黃梧可謂盤根錯節,關係綿密,眼線眾多。就算黃梧已然背叛國姓爺,獻城投效滿清。可其在鄭家軍中那層層疊疊的關係,也依然就像是遍灑於土壤的草籽般,再怎麼除也除之不盡。而這正也是滿清朝廷,冊封黃梧公爵,重用黃梧的原因。因為對於這些為禍東南沿海,十數年無法將其剿滅的海逆,沒人會比黃梧更了解其底細。三四月間,國姓爺率二萬五千兵,渡海前去台灣,攻打荷蘭紅毛。黃梧透過眼線,當然也很快就獲得了情報。正是黃梧密奏朝廷的五省遷界,發揮了作用,讓國姓爺再無法從沿海獲得大軍糧餉。而不得不遠走台灣,以尋找可以休養生息,籌措糧餉之地。而國姓爺離開了金廈二島後,這倒也給了黃梧,對鄭家軍上下其手,見縫插針的機會。尤其是駐守銅山島的萬家兄弟,更是黃梧早早盤算,已然鎖定,要策反的目標。因為在鄭家軍中,萬家兄弟與黃梧,原本就是出身相似,性情皆帶草莽。正因臭氣相投,自然彼此也更加投契與有交情。
且說萬家兄弟,原本都是出身綠林的好漢。因明朝末年吏治腐敗,貪官汙吏橫行,荼毒百姓。萬曆年間,當時一個叫張禮的好漢,即號召了一干綠林弟兄結義,仿效梁山泊好漢,專殺貪官,為民除害。為盼眾兄弟能「萬眾一心」。於是舉凡結義的弟兄,皆以「萬」為姓。張禮也改名為萬禮,即為萬家兄弟的大哥,眾兄弟稱其萬大。清兵入閩後,國姓爺號召天下英雄豪傑,興兵抗清。於是萬禮即率萬家兄弟千人,為復漢室江山,而投效國姓爺麾下。亦是在國姓爺兵力微薄,最艱困的時候,最早投靠國姓爺的江湖豪傑之一。由此萬禮等萬家兄弟,頗得國姓爺的信任。萬家兄弟的長兄萬禮,更被國姓爺倚為左右手,官拜後提督的重責大任。南京觀音山之戰,鄭家軍兵敗如山倒,後提督萬禮萬護衛國姓爺過橋,一夫當關,隻身被包圍,與清兵奮戰;最後不幸陣亡。說黃梧與萬家兄弟,出身背景相似!說的是,黃梧乃是與其狐群狗黨,設計殺了平和縣縣令後,投靠國姓爺抗清。這與萬家兄弟,效法梁山泊好漢,專殺貪官汙吏。兩造之間,確實是有點共通。但若說是忠孝節義精神,以黃梧的奸巧,與萬禮忠誠,卻是絕無法相提並論。只不過就算萬禮,對國姓爺鐵血忠誠,但萬家兄弟中,卻也不乏像黃梧般奸巧者。譬若,萬家兄弟中排行第七,人稱萬七的蔡祿,即是。
「萬七兄弟!江山已經改朝換代。識時務者為俊傑。據聞南京一戰,萬禮與甘煇兩大將,皆在南京觀音山殞命。又聞汝兄萬禮的牌位,因受讒言,竟被國姓從祠堂撤下。對於萬大慷慨而死後,居然受到這樣待遇,更讓我深感不值。顯見國姓根本沒把你們萬家兄弟,放在眼裡!既是如此,兄何不棄暗投明...」是的!南京敗戰後,國姓爺撤軍回金廈二島。當時黃梧,即也開始藉著萬禮之死,見縫插針,開始與萬七蔡祿,暗通款曲。畢竟誰都知道,萬家兄弟,就只聽從大哥萬禮的話。又因萬禮對國姓爺,誓死效忠。所以萬家兄弟,自然也都對國姓爺,剖肝輸膽,情義相挺。但南京敗戰後,萬禮既死。如此一來,萬家兄弟可就未必人人,都肯再聽從國姓爺的命令。至少黃梧找對了人。自萬禮死後,萬七蔡祿,確實也對抗清復明,已然開始動搖。誠如黃梧對蔡祿的唆使。尤其對於國姓爺,將萬禮的牌位,從祠堂中撤下。這點更讓萬家兄弟,都感忿然。但國姓爺何以會將萬禮的牌位,從祠堂撤下?
且再說南京敗戰,因中提督甘煇,後提督萬禮,皆死於觀音山。大軍撤回廈門後,國姓爺悲痛欲絕。哭號罪己後,即命人為甘煇與萬禮,及一干陣亡將士,建祠堂以供祭祀。然鎮營之中,有對萬家兄弟不滿者,即放出風聲,並向國姓爺稟報。聲稱─後提督萬禮,並非是陣亡之死。而是脫逃之時,來不及卸下盔甲,而溺死於江中。所以萬禮並不配與英勇戰死的陣亡將士,共同供俸在祠堂祭祀。為平蜚言流語,由此國姓爺便也將萬禮的牌位,從祠堂撤下。但誰知在鄭家軍中,散播蜚言流語的,其實正是黃梧的眼線。無論如何,鎮守銅山島的萬家兄弟中,萬七蔡祿,在黃梧的唆使下,已然背叛之心漸起。
六月之時。由黃安率領的第二程艦隊,由廈門運糧到台灣後,曾密報國姓爺。稱駐守銅山的萬二、萬七兄弟,與叛逃降清的黃梧之間,彼此偷來暗去,恐在密謀甚麼見不得人的勾當。萬二,即郭義,同樣也駐守於銅山島。時在台灣,國姓爺與荷蘭人的戰事,正陷入膠著。前線戰士嚴峻,後方卻又謠傳叛變。國姓爺獲報後,即刻命兵部主事楊榮,攜令旗返回廈門,交給德高望重的忠振伯洪旭。再由洪旭前往銅山,命萬二與萬七二鎮,即刻渡海到台灣。國姓爺更有密函給洪旭,交代─「倘若郭義、蔡祿,收到軍令後,立刻整軍渡海,那就沒事。但若是其推託延遲,不願動身。那就必須立刻將二人翦除,以絕後患...」
銅山島西北角的銅缽澳。海上籠罩的陰霾天色,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之感。一波波白浪沖刷的海灘,見眾多士兵正忙著整理船帆與繩纜,更有士兵如螻蟻般排列成行,不斷將物品搬上幾艘大船。忙碌之狀,看似欲出海遠航。由灣澳望向陸地,巍峨高聳的銅山城,依山勢蜿蜒而建,就聳立眼前。城下方的山腳邊,有個軍營,因島上多碎岩,軍營的房舍亦以石塊所砌。而此汛地,正是萬二郭義的駐軍之地。『老七!國姓爺已經命洪旭來傳令,要你我二鎮,即刻渡海到台灣。軍令如山,怎能不去呀!』這是山腳下的一間石砌密室,整個密室沒有窗口,有如山洞般幽幽暗暗。唯見室中一盞油燈熒熒,照亮密室中似乎有三個人影。但見一人身穿袈裟,在密室內最深處的石禢上,盤腿而坐。又見其頭頂光禿,手握念珠,應是個和尚。另一人,體態圓胖,則坐在靠牆邊的石椅上。開口講話的,正是此人。還有一人,身材高瘦,嘴臉如鼓起兩頰的蜥蜴般,則見其一副坐立難安,在密室內不斷的來回踱步。原來密室中的三人,正是萬家兄弟中的三人。體態圓胖,正開口講話的,名叫郭義。於萬家兄弟中排行第二,人稱萬二。嘴臉如蜥蜴,不斷焦躁踱步者,則是排行第七的蔡祿,人稱萬七。另一坐在石禢上的,則是排行第五的萬五,是一個出家人,法號釋道宗。
『二哥!你要三思啊!』正因洪旭來到銅山,傳國姓爺命令,單調萬二萬七,前往台灣。萬二郭義領命後,不敢怠慢,即趕緊命士兵整船收拾,準備渡海到台灣。但這可讓萬七蔡祿,有如驚弓之鳥,十萬火急,跑來找萬二與萬五商議。畢竟六月,黃安才剛率五鎮兵力,乘二十幾艘戰船,運載米糧到台灣。照理說,國姓爺沒有道理,突然要再單調萬二萬七的二鎮兵力,到台灣。除非是萬二都搭黃梧,意圖叛變之事,已東窗事發。這也難怪萬七,聽令之後,會感到驚恐萬分。聽得萬二準備整船,渡海到台灣去,萬七更是急得火燒眉頭,滿嘴勸說:『二哥!台灣那是鬼門關啊!你沒聽說,千個人去沒人還啊!國姓爺沒來由,突然單調你我二鎮到台灣去,這擺明就是要置你我於死地啊!不!是要置我萬家兄弟於死地啊!所以再怎麼樣,咱們絕不能去!』見萬七一副氣急敗壞,萬二郭義,卻是安撫著回說:
『老七啊!你也太多心了!國姓爺跟咱萬家兄弟,無冤無仇。怎會想置咱兄弟於死!外面是有些好事者風言風語,說咱大哥萬禮,並非是在戰場陣亡。而是涉水渡江時,因身穿鎧甲而淹死,不配與甘煇同祀於祠堂。或因如此,國姓爺才將咱大哥的牌位,從祠堂撤下。但就算咱大哥不是戰死,而是淹死,好歹也不是背叛。國姓爺又豈會因此,而對我們萬家兄弟不滿。甚至想置我們於死!這沒道理啊!至於說到渡海到台灣。國姓爺已率二萬五千人,先到台灣去打紅毛。第二程艦隊,六月也已經前往台灣。再來還會有第三程艦隊前往。總之,國姓爺就是要將沿海的十數萬軍隊,都調到台灣去。就算今日咱不去!遲早,咱還是要前往台灣。既是遲早都要去台灣,那又何必計較早晚!甚至還為此違抗軍令!不是嗎?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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